前几天看了一日本同志伦理剧，《三心两性》——以《二十岁的微热》一举成名的桥口亮辅，自《流沙幻爱》以来时隔5年之久终于推出了又一自编自导的力作。看完后最大的感觉就是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故事采取的是两条主线发展到中间汇合，一女孩想要一个小孩，不通过性行为的人工授精，她也没准备与小孩生理上的父亲撇清关系，反而想跟他成为纯粹的家人，一起养大这个孩子。抱着这种心态她找上了一对同志恋人——胜裕和直也，并向胜裕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我想普通人都会觉得这样的事情很荒唐，直也知道这事后也极力反对，而胜裕，是个忧柔寡断的人，没办法直接彻底地拒绝那女孩，又不敢把这些都告诉直也，所以干脆寻了个朋友结婚的机会逃回了老家。

在老家他和嫂嫂谈话，想起小时候的生活，想起母亲、想起那个哪怕父亲酗酒、父亲脾气暴躁，也在意他多过在意两个儿子的母亲，于是他开始思考家和家人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女孩会想做那么天荒夜谈的事情，还这样地坚持。回来以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好好考虑女孩的要求，直也也作出了让步，一起认真地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可以感觉他是真的爱胜裕的，无论是在胜裕还迷惘自己找上他，到底是因为害怕寂寞呢，还是因为真的出于喜欢他的时候。直也说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家庭这回事，准确来说是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这种普通人的东西，因为他不准备随便和一个女孩子结婚。他也不敢保证以后、永远都会和胜裕在一起，他甚至给自己设想了以后的孤独，但在这一刻，他为了胜裕，去思考这个关于家的问题，接纳一个自己爱的人和别的女人生的小孩——到底可不可以？

于是从那天开始，他们和女孩一起生活，一起上街，一起玩，然后边玩边讨论有了小孩子后要怎么养，小孩子的身世应该怎样处理。直到有一天另一个喜欢胜裕的女孩因为妒忌，把胜裕准备借腹生子并且脚踏两船的事情告诉了这对同志恋人的双方家长（不得不说，真是最毒妇人心……）结果三堂会审，把胜裕逼迫出柜，后来还是他哥哥帮忙劝架，他也才知道哥哥早就知道他的事情了。

看这电影的前四十分钟，我屡次想把它关了。看一个小时后，我很庆幸自己忍了下来。虽然慢热，但这是一部好电影。

其实一直看下来我做着与胜裕相同的事情，思考女孩为什么会这样做，这样做的合理性和可行性到底又有多少。女孩没有学历，有过不少男女关系，自杀未遂，还堕过两次胎。这也是三堂回审的时，胜裕的嫂嫂最介意的事情，一个不珍惜生命而且不干不净的女孩可能为小叔，或者说为他们“家”生下继承人。

女孩的想法是，她想要一个小孩，不是为了生孩子而生孩子，而是为了积极地生活下去。不再孤独，怎样活着都好，哪怕每天做的事情再微不足道，只要有另一个生命激励自己好好地活着。而选择这对同志恋人，是因为知道他们是好人，她想选择亲人，像选择朋友和爱人那样。能让两个陌生男女真正建立起亲人关系的，就只有爱情，以及由爱情而来的补充关系，比如婚姻、比如领养、比如继承。为什么就不能再纯粹些，抽掉爱情让我们来做亲人呢？

这种说法虽然惊世骇俗一些，但如果对方也愿意，那实际上他们要做的事情倒比许多人关起门来做的还要纯洁，为什么不可以呢？如果担心的是社会伦理秩序的混乱，担心以后要是有一天人心变幻翻脸无情对小孩子影响不良——难道普通的家庭里就不存在这样的担忧隐患，一男一女的组合就代表了永恒？没有他们，现在的伦理秩序又正常得到哪里去？反过来如果是他们经过相处后自愿选择的亲人，不存在天把他们生在一个家里，他们再合不来也无人可怨，那他们是否会更珍惜这段关系，让它持续得更长久？

胜裕嫂嫂想的刚好相反，她的婚姻是相亲得来的，不是自由恋爱，甚至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年龄比丈夫大她受过不少非议，但日子这样过下去了，感情可以培养，她爱这个丈夫和家庭，爱得天经地义。然后一天晚上丈夫因为车祸后遗症突然死了，她拿了自己应得的家产带着女儿回老家去了。那表情是怎样的电影里没有拍出来，但可以想象是复杂的，她是那种有些知觉，不断在束缚着人的伦理中挣扎，却又永远不可能真的超越这些伦理的条框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利益关系的人，因为挣扎到了一定程度她总会重新把这些东西捡起来往自己身上缠绕。

电影中她真正给我留下印象的，是她曾经是那么地渴望生一个男孩，因为能继承香火，也讨婆婆喜欢，但这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事情。直到生下了女儿后，她突然觉得其实一切都不要紧了，她可以不争了，因为这个女儿，就是上天赐给她的亲人，也许不是最好的，不是她最想要的，却是她最爱的——这种心情，相信我们所有人都曾有过，以后还会有，这是一个缺陷，但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缺陷。

很多事情，是因为可以选择所以珍贵，还是因为不能选择所以才珍贵？这个问题就好比得到和失去，哪个更重要一般。但这样问不是为了得到答案，一如电影的最后，这三人还是选择在一起了。我们总要根据自身的环境和条件去作出选择或者不选择的，自然或不自然地，那时候也许大家都顾不上珍贵不珍贵，意义是只有往后回过头来看才存在。

最后吃火锅的时候女孩说，独子很寂寞，所以准备生一个胜裕的小孩，再生一个直也的小孩。真叫人哭笑不得的决定，和他们在保龄秋场在玩具店讨论“以后小孩因为没爸爸或者没妈妈在学校被人欺负怎么办”是一个水准，吊儿郎当的，很难想象他们跟前一刻处理完哥哥的丧事、看着那块卖了出去的土地、在水边嚎嚎大哭互相安慰的是同一群人。看到这里我反而有点羡慕他们，天掉下来可以当被子盖，有时候觉得他们想了很多，有时候又觉得其实什么也没想。

电影中还有两个很有意思的关联镜头，胜裕回老家参加朋友的婚礼，半夜和哥哥在自己家一口废井旁聊天，说到自己小时候讨厌父亲，给家里的井水下毒（其实只是墨水）。婚礼结束后他回去了，一天晚上做梦梦见自己边洗澡边刷牙，觉得不对劲，没想到张口没吐出牙膏的泡沫，反而吐出一口蓝墨水了，结果吓醒了。咋看下去没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奇异的一段梦境，连起来发现原来那蓝墨水正是媒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从做人家的儿子到快要变成做人家的爸，现在才来思考发现这当中的麻烦，还真是报应不爽啊。想笑，又有点笑不出了。或许我们，也是时候一起来思考一下家庭和亲人的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