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与缪思秘书一席谈



北方的冬天黑得早，夜也就来得格外深，何况还在下雨，更是凄凄惨惨戚戚。我缩在暖气旁边，手捧一杯热牛奶，正准备喝了睡个好觉，这时有人敲门了。

“冬冬冬！”

“谁！”没好气地向大门走去，心想孔老夫子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一定不是在深夜十二点的时候说的。

打开门，却见一位衣饰单薄的美女满身风雨且满身风情地站在门外。美女就是美女，遭遇恶劣天气也丝毫不显狼狈。但她仍然是个陌生人，而我不是男人，自然不会被她弄得色令智昏而上了仙人跳板。

    “啊！”我反射性地欲关门。

    “等等。”她灵活地用三寸半高的鞋跟卡住门，“我这么远的特地来看你，竟然是如此待遇，想不到人间处处无温情。”

    “你是什么人？”我警戒地问，反在背后的手暗暗在手机上拨了110。

    “缪思女神的秘书。”她一边说一边展示她的工作证。证件上历历就是这几个字，发证机关赫然是某权威单位。

    “不过缪思不就是掌管文学艺术的么？她还需要秘书？”

    “想不到你身在人间，对□□这套竟比我还外行。其实我们以前都叫做神的侍女，现在为了跟进人间的发展，改叫秘书了。至于用不用得上，配备总是要齐全的，否则堕了身份，其他女神又该说闲话了。”

    
    “喝什么？我只有牛奶。”我迎她进屋。

    她耸个肩，以标准的腾原纪香的姿势歪坐到椅子上：“算了。我不过是走累了，进来坐坐歇个脚。”

    “最近在忙什么呢？”斜着眼瞟了一眼桌上的电脑荧幕，“言情小说啊——”
    我呵呵傻笑数声：“胡乱看看。”

    她从衣袋里掏出一竿精致的羽毛笔来把玩：“你不用慌张，有道是‘行行出状元’，你专攻这个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真的只是看来玩……”说什么“专攻”也未免太夸张。

    “不过，我看以你的个性和水平，要自己写小说是不成的了。”她不听我的解释，更没有看我，低着眉毛只看手里那支笔，继续说道，“也就只能混混书评。”
    她说得毫不留情，而我也毫无愧疚。人家毕竟是混神仙的，见过大世面，不把我这等小人物看在眼里是很正常的事。

“书评我是写过的。”我嗫喏道。

    “哈！”她闻言一笑，声音里有着戏剧性的夸张，“你那些算什么书评，撑死了叫个读后感。不过是一些感想，捧又捧不出个道理，骂也骂不出个名堂，散乱无章，亏你还有个在中文系当老师的妈，真是愧对列祖列宗！”

    “我妈在中文系是管行政的——还有，她还健在……”我在她嚣张的气焰下小声辩解。


    她没有理会我，将羽毛笔在手上转了一个360度，然后握住收进口袋里，身子向后仰，深深地陷入到椅子里去：“你真要写，就写点象样的东西出来，免得叫人见了笑话。”

    我不敢再行狡辩，小心翼翼请教道：“什么叫象样的东西？”

    “无规矩不成方圆。”她透过长长的睫毛看向我，“象样的东西要有法度。就以书评来说，评价一本书的好坏，应该至少从两个角度来考虑。

    “第一，思想性。这是灵魂，书的史学价值大多从此而来。——不过既然你写的言情书评，这项倒可以略过……”

    “言情就没有思想性么？”

    “我可没有这么说。略过的原因是因为它们的思想都大同小异，无非赞颂爱情的伟大罢了，只是各人以各人的方式去伟大。这种过细的分析对你来说太难了。
    “所以你可以从另一项指标文学性入手。”

    我识趣地不再发问，知道她需要我的一个“为什么？”来承上启下，于是直接以迷惑的眼神表达。

    “关于文学性，有初级指标，语句的优美动人——那些仅仅是语句通顺的书，你就不用去评了，根本没资格——”

    我听了这话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真要不评的就表示看不上，那还不把全世界的人得罪光？

    她不管我的不自在，滔滔不绝：“另外就是形象刻画的准确性。写景状物，作者把要表达的表达准确没有——仅仅只是表达清楚的你也不用评了。
    “最后就是艺术氛围的营造了，这是所有艺术形式殊途同归的最高目标。能达到的不多，可以作为附加题，答对了拿分，没有也不扣分，这样能够保证及格率。——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姑息？世风日下呀，好东西这样少，多的是像你这样没两下子也出来混的人，我也只有降格以求，宁愿坏了肠胃，总不能不食周粟去饿死吧……唉，你哪里知道我们的难处——”

    “我知道，我知道。”我陪笑道，“不过你也可以加入我们——”

    “我哪有那个工夫——最多也就督促一下你们了。”

    “那我按你的要求写好了评，怎样送给你审查？”

    “我又不是文化局，审查什么。最近我正在研究你们的网络，有几个网站是每天必上的。你贴起来，我自会去看。”


    “那我以‘七年之痒’作为这套书评的题目如何？”虽然担心被她视作俗气，为了迎合市场，我还是提出了这个名目。

    她望着我勾嘴一笑，笑容里满是千娇百媚的动人风姿，不屑之情却溢于言表：“你还真是落后，这一套早不流行了，你看现在市面上的东西，那个不是用暧昧暗示勾引人的好奇心？这类东西大家早已看到不要看。你不如实惠些，直接就以网站名命名，像电视台‘XX剧场’什么的，也算是拉拢赞助商的意思……”

    所以有这个“夜话”出笼。不过究竟是不是算得上象样，那就只有问谬思女神的那位秘书小姐了。


    是以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