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受是个俗气的狐妖。其他妖在发奋修炼的时候他满心装的只有钱，除此之外他认为自己大概没有什么别的追求。
他尝试过各种各样的办法，终归也只能赚些小钱。不过干得杂认识的妖也就多，在有些妖的指点下，受知道了人界有很多妖界没有的新奇玩意，而在妖界常见的某些东西在那里很值钱。仔细考量后，受选择试着去人界瞧瞧。
人界那些寿数有限却迸发着磅礴生命力的生灵让受很感兴趣。受一度想在人界定居，但对于他这样自从可以化形后就再也没在修炼上花心思的狐妖来说人界还是太过危险。被驱妖师围追堵截过几次，又差点被蛰伏在人界的大妖抓走当补品后受就再也不敢久待了。可受的确看到了赚头，为了保证自己不至于因为钱丢了小命，受也开始修炼了。他起步太晚，能修炼的时间也不多，修来修去也就勉强能自保，对于他来说也算是够用。
游走在两界没多久，受在人界捡到了个奄奄一息的鼠妖。
受捡到鼠妖的时候鼠妖饿得连形都没法化，要不是那点隐隐约约的妖气，受只会以为这是只快要咽气的普通老鼠。
受打小在妖界长大，幼时过得却不怎么好，他有些同伴就是活活饿死的。受想起来那时的惨状，一时心软把鼠妖给捡回了自己破旧还会漏雨的家。本来是想等他缓过来就分道扬镳，鼠妖非说自己没什么地方好去，赖着就不想走了。索性头脑也算灵活，受就把他留下来当了帮工。
受并不只卖什么物件。人界的新奇玩意层出不穷，他什么都会倒腾一点回来试试。衣裳，小孩玩的小玩意儿，首饰，甚至是药，只要不是坏东西，他们什么都卖。卖的东西新奇，受和鼠妖又能说会道，在受即将修出来第二条尾巴的时候，他们在离受家很远的妖市盘到了一个铺子。
受给店铺取了名字，叫“二尾”。

02
二尾开起来后，为了方便，受和鼠妖搬到了二尾的楼上住。受没有家人，原先住的那栋破旧的小屋和二尾就是他的全部，对于他来说二尾和家也没什么区别。
二尾生意渐好，等到二尾的营收足够受和鼠妖过活，鼠妖从店里搬出去了，受还是住在这里——他嫌弃过二尾逼仄的二楼，也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买个大宅子过吃香喝辣的骄奢日子。大宅暂且不提，去更舒适的地方住已经没问题了，结果临了受才发现还是得在这里他才能睡得安稳。
受的目标依旧是赚大钱当有钱妖，和以往不同的是受已经可以雇妖来保护他们，也可以放慢脚步开始享受这个过程。
最近受看上了在人界流行的一种灯笼。
妖界灯笼也不少，只是人界的这种灯笼大小适中造型别致，描了清雅素丽的紫藤，只一眼受就喜欢上了，带了一些回妖界想试试看有没有销路。
等到回妖界时天色将晚，街上的妖零零星星，妖市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
在妖界，化形是妖生命里一个重要的节点，能化形就代表着这个妖已经有些修为了，不少妖都爱保持化形后的模样。尤其是妖市这种地方，几乎遍地都是化了形的妖。
受和鼠妖抓紧时间把肚子填饱的间隙里，路边的灯笼被逐渐点亮。鼠妖看着这些灯笼灵机一动，回到店里就撤下了原先用来照明的夜明珠，想办法把受带回来的灯笼都挂到了一楼顶上。挂少了不好看，挂多了灯笼不太够，一通调整后受连自己本来打算留下来的那一个都给让出来了。
灯笼里面点着妖界特有的长明烛，晕出的光柔和得恰到好处，显得铺子里朦胧而美好。这个布置吸引了相当多的妖，这天二尾生意奇好，店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妖，临近打烊了才让这个不大的店清净下来。
等店里只剩下受和鼠妖了，受美滋滋清点着今天的账目。正琢磨着下次一定要再带点回来，店里又进了一个蛇妖。

03
蛇妖的妖气很微弱，受一开始低着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等到在清点货物的鼠妖出声招呼客人了，受才往门口瞥了一眼。
纵使自认见过的美人众多，受也由衷感叹了一句这妖美得不可方物。
鼠妖热情地迎上去介绍各种物件，蛇妖认真听着，抬眼间注意到到受在看着他，落落大方地朝受点了点头。受意识到这么盯着他看很失礼，赶忙把头给扭了回去。
蛇妖给面子地挑了些小玩意，爽快地付了钱。临走他冷不丁开口：“灯笼很美。”
蛇妖没有面对着谁说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受却无端地想，他这话应该是对自己说的。
鼠妖猜蛇妖大概是想买一盏灯笼，但灯笼都挂完了，他用询问的眼神往受的方向看了一眼。
换作是寻常，受会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再现取一个灯笼下来。可这次受实在觉得用过的灯笼实在是拿不出手来，遂上前笑着客气道：“我也觉得很美。可惜今天我们的灯笼都挂上去了，不太方便取下来。这位客官，不如改日再来？”
蛇妖明眸半睐，唇角带着点弧度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转身出了店门。受往前迎了两步，嘴里说着“夜深了，客官路上小心”，眼睛倒是一直没离开过他。
等蛇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远处，受才复又抬起头来赏他的灯笼。灯笼还是美，只是好像又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悬在头顶勾得受心里直痒。受绞尽脑汁都没想明白到底多了点什么，觉没睡好不说，还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梦里的蛇妖还是今天的一身行头，隔着一条雾气腾腾的小河，正提着描花的灯笼和自己对望。他隐约是带着笑的，只是细碎的雾里受看得不大真切。盯着他瞧他也没拂袖离开，受没再坚持他恪守的礼节，在小河的这边费劲地想要看清他的脸。这一看就看了很久，等到被早早过来却只见二尾大门紧闭的鼠妖杀到二楼晃了半响受才恍惚地醒来。
“时大掌柜，你怎么还在睡？别是忘了今天要去人界吧！”
为了能够睡得舒坦些，受晚上都用原形来睡觉的。一听“去人界”他立马支起身来甩了甩头，心虚道：“唔……昨夜天凉好睡觉，睡过了。”
鼠妖倒是化形了，他抱着手靠在门边：“现在醒了？老赵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醒了。你先下去，我就来。”
“你之前不都是最早的一个吗？小的斗胆问一句，怎么今天那么慢呐？”
受心虚着试图把话头转去别的地方：“别问了……我是掌柜还是你是掌柜？怎么还逼问我呢？”
“你是掌柜！好了你快点，我先下去了。”鼠妖笑骂一句转身下楼，受连忙起来打理自己，边忙边想原来人界那些话本里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自己竟然也会有一天因为有些妖的美貌而心神荡漾。

04
受当真准备了一个灯笼，想要攻再出现时送给他。只是攻那晚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如果不是鼠妖也见到了这么一个天仙下凡似的妖，受会以为自己那天大概做梦了。
鼠妖看受一天天的就喜欢往门口张望，料想这狐狸是对那天那个美貌蛇妖念念不忘，忍不住拿他打趣：“时雪烬，你不会对那个蛇妖有什么意思吧？你不是说你一心向钱么，变卦得那么快？”
受镇静地整理着新带回来的一批人界的簪子，只是语速不自然地放快了：“我哪儿敢啊。那天的蛇妖买的物件都不便宜，衣着还那么讲究，想必是有钱妖。我不是想把他留住，让他能成我们的常客么。”
“你就吹吧！”鼠妖凑过来笑嘻嘻道：“人界我可呆了很久，那些喜欢上别人的人和你一模一样。不是我说，他不来你不会留心找找？不行关张休息的那天去找找也不错啊。”
“我真没有那种想法！而且妖界那么大，就凭我们两个，怕是找不到他。”
鼠妖敷衍地摆摆手：“行，掌柜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意见。诶，你不是伶牙俐齿着吗？今天不呛我两句？”
受听出他话语间的戏谑，多少有些脸上发烫：“孟槐！”
“好好好，我再说一句就闭嘴！”鼠妖捂住嘴，神秘兮兮地小声道：“要我多打听打听吗？我住的那儿妖多。”
“……也可以。”
“那给加工钱么？找客人来照顾生意，算是公事吧？”
受放下手里的簪子，爽快道：“行，加！”

05
一晃很久过去了，受没再遇见那天的蛇妖，鼠妖也没打听到哪怕一丝关于蛇妖的消息，
受那盏灯笼一直留在店里。鼠妖本想打趣两句，真收到受给的额外工钱时，准备好的话就此都一并咽了下去。
“你是不是给得有点多了？”
“你不是说你拉下脸皮到处替我问么。你收着，不多。”
鼠妖磨蹭了一会儿，分出一半的灵石后把剩下的灵石他塞回受手里道：“你给得太多了，我只要这些就行。”
受只好收过灵石：“好吧。”
“时雪烬，我把你当朋友才会说这些……”
“你说？”
“你从来不问我去哪儿打听，更不问我向谁打听了，只听我说我拉下脸皮四处打听就给我工钱。如果我在骗你呢？”
受无所谓地递给鼠妖一个绿豆糕：“但你确实没骗我。”
“你不能那么容易地去相信谁，你救过我所以我不会坑你，换别的妖就说不一定了。”鼠妖接过来咬了一口，咽下去了才语重心长道：“你这样做不好生意的。”
“二尾生意不是挺好么。”
“现在是挺好，以后呢？你不想把二尾做大？想要把生意做大就不可能只有我们俩来操持二尾，多几个妖你也会这么信任他们么？”
“再说吧，反正现在二尾不太需要更多的妖了。”
“唉，怎么那么没志向。”鼠妖把剩下的绿豆糕一口吃掉，掸了掸身上的碎渣。
受没生气，笑眯眯道：“先把现在做好嘛。我的活干完了，你呢？”
“我也好了。”
“行，你回去吧。”
“我回去再帮你……”
鼠妖话音未落，店里又进了个蛇妖。
蛇妖相貌平平，手里提着一盏灯笼。鼠妖离他近，打眼就看见这灯笼和他们店里的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灯笼上的紫藤像是描了金边，看上去很贵的样子。
受也愣了一愣。最近二尾的紫藤灯笼卖得很好，妖市上多有效仿，只是学得都差几分味道。然而蛇妖手上的灯笼上描的花画工相当精细，灯笼本身的形状也是神似，只有细微的差别。
受按耐住自己的猜测，摆出笑容来：“对不住，我们打烊了。”
蛇妖：“我是替舍弟来的。”蛇妖把灯笼往前递了一递，“他说你见了灯笼就会知道他是谁。”
受略为惊讶：“他是那天晚上……”
“是的。”
鼠妖皱起眉头，受眼神示意他先别说话，和颜悦色地问门口的蛇妖：“我记得他。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说来冒昧，他想要嫁给你。”

06
受从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知道了攻的名字。稍晚一点，受送走蛇妖，顺道把门给关了。
鼠妖：“正在找他，他就上门来了。你不认识他，但他居然知道你的名字，还想嫁给你。”
受转过身来：“很不对劲。”
“妖界有人界的那种包打听吗？”
“我托赵峰找过了，都说不认识。”受摇头，“照今天钱森说的，他们从东洲来，刚来那天晚上钱晗来了二尾。第二天钱涵病了，住在他们投奔的好友家后就再没出来过。好像没妖见过他也说得过去，可总不会完全没有妖没看见过他吧？但凡看见过他，会没有印象吗？”
鼠妖反驳：“你觉得他貌若天仙，别的妖可能觉得他化形后的模样还没到能记住的程度呢。”
“你记住了吗？”
“我自然是记住了……”
受不说话了，玩味地看着鼠妖。鼠妖连忙继续分析：“他知道你叫什么倒是不奇怪，一问二尾就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他上来就说想嫁给你，是不是太……”
“妖和人不一样，有些妖是很直接。”
“这也太直接了吧？而且钱森做为钱涵的哥哥，是不是有些冷漠？这种事也说得像是在交代什么差事似的，说到钱涵病了也没丁点着急的意思。”
“是有些怪异。化形后还能一起活动的兄弟不多，都一起活动了还那么不热络……”
“那你想答应他么？”
“唔……我再打听打听吧，不行我去趟东洲瞧瞧。”
“……行。”

07
有了具体的名字和地名，这次顺利打听到了消息：东洲确有其妖。
消息来得太快，反而又凭空生出来些诡异感。好在这次受甚至打听到了攻的家在哪儿，悄悄去了一趟，情况和蛇妖说的都一样。
东洲的馄饨是一绝，受和鼠妖忙完，到最出名的馄饨店里叫了两碗馄饨。
“所以他真是因为对你一见钟情？”
“看样子应该是。”
“真有妖那么直接？”
受往馄饨里浇辣油，笑道：“你不也是妖么。”
“我来妖界也没多久，谁知道你们妖界的妖和人界的人区别那么大呢？那些凡人的规矩多得不行。要是在人界我可要劝你不要搭理他，这里面绝对有诈。”
“但是这是妖界。”
鼠妖努努嘴，下筷子夹了一个馄饨：“所以你会娶钱涵。”
“嗯，我会去置办个院子搬出二尾。”
“那你们成亲……”
“妖界没那么多规矩，相熟的妖聚一聚就好了。”
“哦……”鼠妖戳着碗里的馄饨，受安慰道：“孟槐，你得习惯在妖界当妖。我们都来东洲看了，什么问题也没有。他和钱森的妖气都弱，就算有什么问题我肯定也能及时脱身的，别担心。”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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