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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风行云动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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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眉心的蓝色印记发出淡淡的红光,弥漫闪烁了一阵,缓缓隐去。师九如踉跄了一步,站稳之后,眼睛微阖,慢慢转过了头。
天命将止,虽然他并未继承女娲神之力,没有五百年天命的限制,但是同胞姊弟,心灵相通,娘娘身上的痛苦,师九如感同身受。
失去六魄的躯体散失了大量真元,感受到娘娘天命将止的痛苦,仅剩三魂一魄的身躯元神涣散,他看不见自己眉心和胞姊一样的红光,心中却很清楚,他之天命,将要和女神一起终止了。
同生而来,同时而去,没什么。
平生未完结的遗憾,是未能挽救嗜杀者,以及不能再有机会让圣阎罗看清本性,恢复清明,感受到他走错一步的遗恨。
生死,不在师九如介意的范畴之内,人世间的美好与罪恶,不会因师九如存在与否而改变,人人皆有美好的一面,人人亦皆有罪恶的一面,让更多的人看清本性、得自身之所求、行该行之路,师九如会为此尽人事而听天命,这就是吾一生所证的道路,吾无悔,亦无反顾。
但在天命将止之前,师九如应尽力解决内心最后的遗憾。
蓝色披风系在颈上,白色衣裳随风而飘,师九如一人独行于树林之间,踏上寻找轩辕不败的道路。
嗜杀者心中难解的死结,不过是身为嗜杀一族的母亲,与轩辕不败生下了不属于寻常人、也不属于嗜杀一族的他,导致他无法寻觅到归属之地。说实话,这样的心结,并不是师九如所遇到过的最复杂难解的问题,问题只是……他的母亲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声声念念,给他灌输了太多怨恨偏激的想法,嗜杀者所背负的,不是他自己的怨恨,也不是他所以为的对这人世苍生的怨恨,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深沉的怨怼,甚至包括一个缺乏关爱的婴孩对父爱强烈的渴求,而感情,恰恰是最难排解的难题。
该如何做?
师九如静夜沉思,一步一顿。
母亲赋予的仇恨,也许……只能由父亲排解,但是——
他——可能吗?他是轩辕不败,前代地狱岛主以全身血脉施展血脉环,封其五成真力方将其困在地狱岛,轩辕不败虽非嗜杀一族,其残暴之性不在嗜杀族人之下,其人心机深沉、心绪冷静、难以撼动。
嗯,只是难以撼动,却非不能撼动,人总有情,骨肉天性,血亲之间必定有转圜的余地。
“喂!半夜三更,你不去睡,在想什么?”背后有人冷冷的道,“你是从来不睡的吗?”
师九如转过身来,“策马天下。”
树林之中,策马天下一步一拖,缓缓而来,“你让我第一次觉得,找到你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月光之下,静心剑闪闪发光,纯净如新。
“既然是困难,又为何要找?”师九如一抬手,“可有重要之事?吾以为,你应该在嗜杀者身边。”
“哈!既然是朋友,找得困难难道就不必相见了吗?”策马天下走到师九如面前,“我和嗜杀者约定,一个月之后,等他了解未了之事,再行约战。”
师九如神态平静,“吾以为,即使如此,你也会跟在他身边,因为你想知道一个月之后,杀他,是否真的没有错?”
“原本是如此,”策马天下眼睛微阖,“但是我遇到一个和你差不多爱好之人,有她跟在嗜杀者身边,也许事情会有所转变,我跟不跟并不重要,也许我不在,他的心态更能转变。我找你,是因为听说地狱岛剧变,岛上人质被救、机关被破,岛上囚禁的众多罪犯一一脱逃,其中最危险的一名,叫做轩辕不败。”他睁开眼睛,侧过身看着师九如,“这件事你也应该听说了吧?”
“嗯。”师九如颔首,“吾听说了。”策马天下踏前一步,一抬手,“那你的对策呢?你的决定呢?你是不是要寻找轩辕不败,再次将他擒获?师九如——”师九如眼睛微闭,长长的眼睫微微垂下,一丝夜风掠面而过,带起一丝乌发斜飘,“吾明白你之关心,面对轩辕不败,吾会更加小心。”
策马天下手指师九如,咬牙怒道,“你——你——我不是要你面对轩辕不败万分小心,而是特地来提醒你,轩辕不败之事交给我处理,你就不必插手了。”师九如睁开眼睛,语音温和慈悲,“策马天下,轩辕不败之事并非你能处理。”
“如何处理,那是我的事,你就不必管了。”策马天下一挥手,背过身去,“如果你不是看不起策马天下,就不必再说了。”
“人人都有其可敬、可爱之处,吾从未看不起任何人……”
“停——好!你没有看不起我,那你就是不相信我。”策马天下转过身来,“师九如,你说你相信人性之美好,你愿帮助任何人寻得美好之心,结果却是你将任何人都看成需要你帮助之人,你帮助他人却不接受他人帮助,你关怀他人却不愿让他人关怀,甚至是亲人——你这种白目的个性,总有一天会害死你。”
师九如微微一顿,“策马天下,坦白说,你之实力,此时尚远远不如轩辕不败。”他清澈明净的眼睛看着策马天下,“每个人的个性,都有其优越之处;自然也有其缺憾,吾明白吾之任性,但是,这是人性之一。”
“你是说你这种白目的个性是人性,你根本没打算要改变了?”策马天下手握拳头,“未见到你之前,我原本心如止水,见到你之后,才发现原来我静心还没有练到头,仍旧会被你气死。”
“吾并无此意。”
“哼!”策马天下问,“只剩三魂一魄,重伤初愈,半夜三更你不休息,想去哪里?”
“寻找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师九如对答如流,神情自若。
“除了轩辕不败,你要找谁,策马天下都不反对。”
师九如蓝色披风随风轻拂,往前踏出一步,“走吧。”
“认识你这么长一段时间,你是不是从来不睡?”策马天下一步一拖,走在师九如背后,“半夜三更,不是在树林里乱走,就是在他人的墓碑旁闲逛,再不然就是等别人练习静心的时候专程来干扰,你的习惯很不好。”
“真有此事?”师九如顺月光而行,略显苍白的脸色在月下越显润白如玉,眼神澄澈,回答的语气很认真。
“难道没有?难道是我专门编来冤枉你?”
“吾并未如此说。”
“哼!罢了,你到底要去哪里?”
“找人。”
“要如何找?那个人姓谁名谁,家住哪里?”
“随心而行,该遇见的时候,自然会遇见。”
“你就是说你是在到处乱走,毫无线索就是了,你有方向么?你知道现在是要向东向西还是向南向北么?”
“随心而行。”师九如步履平稳,语调温和,传入人心中,尤显得沉稳平静。
仿佛非常有主张的样子。
“难怪我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你,师九如,和你一起做事,迟早有一天我会抓狂!”策马天下跟在他身后,“随心而行,你的心真能告知你一切吗?能引导你一切吗?”  
2 骗


半个月过去。
仍是树林之中,月明之夜。
和嗜杀者约定的期限将至,而策马天下和师九如踏遍小半个苦境也没有找到师九如要找的那个“非常重要的人”。
“师九如,我有事情必须离开一日。”策马天下心中计算和嗜杀者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师九如这边毫无结果,无可奈何,不得不先行离开前去应战。“你在这里等我。”
师九如回过身来,“吾明白,你与嗜杀者之战也许是天意促成,不可避免,快去吧。”他的眼睛微阖,“不要忘记他也是个可怜之人。”
“你整日罗嗦我怎么会忘记?杀了嗜杀者我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策马天下提剑而去,走出十来丈,回头一望,师九如果然站在原地,并未离开。他放下心来,全力向约战之处奔去。
十里之地,瞬间已过,策马天下的身影诡秘快捷,正渐渐接近当日约战之地,突然之间——
不对!策马天下越奔越是焦躁,心中本来尚未想清楚是哪里不对,奔到半路,突然停住,“不对!很不对!师九如何曾如此听话?从相识到现在,我说的话他听进入的半句也没有,只有我被反驳的历史,如此听话,必有问题。”他一个大转身,“你该不会是带着我到处乱走,消磨我的时间,等我约战之期到,不得不离开之时,你就自行去找轩辕不败?师九如——”策马天下正待回头而去,足下一顿,也不对!和嗜杀者约战在即,岂能失约?他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咬牙切齿,“师九如!你很好!好得让我已经开始要抓狂了!等我回来,再看你怎么解释!”他再度转身,往去处疾掠而去。
策马天下身影消失。
师九如望着他的背影,转过身去,阖起了眼睛,微微一顿,向另一个方向行去。
该为之事,岂能不为。
策马天下,你有你该为之事,吾亦有吾该为之事,关心朋友是好事,关心太过,关心则乱,便不能心无挂碍。
澄蓝的眼睛睁开,师九如的眼睫很长,睁开眼睛之后睫毛却很稳,从来不颤,就如他的步履和视线,宁静稳定,从不轻易动摇。
吾相信你,深入了解敌人之后,能得出不同的答案,嗜杀者该杀不该杀,在你之心中,其实早有决定。
而吾,必须找到能彻底解决心结的方法。
树林之中月光清明,师九如顺树林走出去很远,树林渐渐变为沙地,再走过去,眼前一片开阔,沙滩弯曲如月,涛声磅礴,波浪粼粼,已是白浪沧海。
地狱岛的机关被荻神官所毁,不能再移动,岛上许多重犯随人质一起逃出,但轩辕不败不是会逃逸的人。他应当还在那里,数百年的囚禁,必定让他有不少的改变,也必定让他练成了耐心与冷静。
师九如踏浪而过,横渡白浪沧海,踏上地狱岛。
一人黄衣白扇,一晃之间拦在身前,羽扇一挥,“师九如,真是稀客。”
师九如负袖侧身,“萧瑟春秋,多行不义,依附圣阎罗,真能让你获得心中所要的东西?”
萧瑟春秋哈哈一笑,“我很清楚,师九如你万万不能让我得到心中所要的东西。”
“请让路。”师九如衣袖一拂,一股宏大内力掠地而过,如风行大地,强悍而自然。
“站住!让我正式一会传说中地狱岛正统岛主由血缘而来的实力。”萧瑟春秋白扇化刀,旋身避过袖风,临空而起,当头斩落。
师九如目望前方,并不看萧瑟春秋,一负手、一踏步,只见蓝影如纱,瞬间离去,微风徐动,地上沙尘略飘,人已远去,尘烟方弥漫起微略的缥缈之意。萧瑟春秋一刀斩落,骤然落空,只觉空中尚有残余气劲阻碍,倒退避开,眼望师九如离去的方向,灵之子果然不同凡响,实力深沉,令人难以想象,此人入岛,究竟所为何事?看模样,并不似杀人而来。
嗯——速报阎君。
萧瑟春秋化影而去。
地狱岛深处,蜿蜒曲折的隧道,黑暗难测的路途,最深之处,那一座地牢依然如故,如数百年之前,毫无改变。
一盏孤灯,一副棋盘,一个背影。
“你来了。”黑暗之中低沉的声音道,冷静阴郁,没有丝毫意外之情。“他死之后,我一度以为是你统领地狱岛,你传位圣阎罗,实话说,我很意外。”
“吾有吾之理念,吾该为之事。”师九如缓步走到背影之后,“人皆会变,圣阎罗已非昔日能托之人,但师九如并不后悔。”
“哈哈……既然并不后悔,你来做什么?”
“与你谈一件事,事关嗜杀族。”师九如背袖转身,眼睫微垂,“纵然被关地底数百年,吾相信你并未忘却当年之事。”
“你可是要和我谈交易么?”黑暗之中的背影沙哑低沉的道,“解开我身上的血脉环,也许我可以答应你之要求。”
“吾并不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何事,吾只希望你能对你之子女说明,你与他之母亲结合、生子,并非出于恶念,更不是存心让他处于毫无归属的境地。”师九如的声音温和慈悲,平静无波,“如此要求,是否难以接受?”
“解开我身上的血脉环,也许我会考虑。”
“血脉环并非轻易可解,吾亦不能放你出去。”师九如道,“但其他的要求,吾答应你。”
“其他的要求,哈哈哈……”黑暗中的背影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狂笑,“听说你不杀人——你杀了素还真,吾就答应你。”
“不可能。”师九如的声音平静如海,在温和的浪涛之下潜藏着沛然的力量。
“嗯——我想到一种可能,我要你身上全部的血脉。”灯影下的背影转过身来,“听说殷族纯血蕴含天生灵力,你先给我你的血,让我看看传说中的天生灵力,究竟藏在哪里?”
“嗯?”师九如眼睫一张。
“在你死之前,你之要求我会做到。”


约战之地。
嗜杀者绿衣乱发,站在当地,心绪烦躁不安。策马天下掠身而来,落在他面前十步之遥,两人对视一眼,一月之约,非但没有让彼此解决心中之事,反而让彼此的心更乱了。
“嗜杀者!”策马天下拔剑在手,“你尚未解决你之心事么?”
嗜杀者冷冷的看他,“你从前是如此罗嗦的人么?动手吧!”他肩头一动,六魄应手而起,握在手中。
两人兵刃相向,目光交汇,策马天下心绪一定,已打定主意,一剑往嗜杀者肩上刺去。
剑风过,寒芒闪烁,人影如虹。
嗜杀者六魄出手,但见剑光一闪,逼命而去。
剑光交错、人影相交的刹那——两人同时“噫”了一声,策马天下剑锋急止,嗜杀者剑光弥散,两人只见御剑出手的六魄剑形变化,金光点点,似聚似散,竟有一刻不似实体。两人同时住手,策马天下叫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嗜杀者肩头再动,六魄回归背上,转眼间又是实体,似乎没有丝毫变化,“师九如——”
“嗯——师九如出事了么?”策马天下脸色微变,“你可能感知他发生何事?”嗜杀者冷冷的道,“我为何要感知师九如发生何事?”策马天下剑出如风,一剑撂在嗜杀者颈上,“他之六魄在你身上,他能感应你之行踪,你岂不能感应他身上发生之事?再说——你若是不在意,此时岂会让我如此轻易得手?”嗜杀者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师九如魂魄欲散,必是面临死劫,人在何处,我不知。”
“魂魄欲散?面临死劫?”策马天下一晃身,“果然我一离开,他就去做傻事!”嗜杀者手一抬,静心剑应手弹回,“你心绪紊乱,岂能杀我?走吧,六魄既然无恙,师九如应该无恙。”策马天下追上一步,“走吧?去哪里?”
“一处大海,一个山洞,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嗜杀者冷冷的道,“你不是想找他?我也不想让他死得如此痛快,让他生不如死,让他体验这几百年我心中的痛苦,方能消弭我心中的怨恨。”策马天下静心剑归鞘,“废话少说,带路!”
3 天涯不见


熟悉的朋友,转眼不见,变化的六魄,昭示面临死劫,但人却不见,天涯海角,竟似茫茫无处寻觅。
策马天下与嗜杀者并肩而行,半个月时间,寻遍苦境各处海岸,却是不得师九如丝毫消息。
你……究竟在哪里?
从来不曾觉得,找你,是如此渺茫之事,长江大河,山峦幽谷,世间处处,花草徒长,鸟雀空飞。
“他……也许并不在海岸。”策马天下面对漩涡之岸,望着那茫茫海涛,“你说他在山洞之内,海岸上何来山洞?”
“这句话半个月时间,你已说过无数次。”嗜杀者阴沉沉的道,“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
“你现在能感应到什么?”
“没什么。”嗜杀者走在策马天下之前,“其实——师九如本身实力深沉难测,未认识你之前,他一人走遍江湖安然无恙,你如此担忧,是不是太过超过?”
“若不是你害他六魄抽离,真元耗竭,我岂会如此?”策马天下一步一拖,眼神变化,“师九如白目又顽固,他坚持要做之事,就算是一万头牛也拉不回来,便是死路,他也不在乎,这样的个性,能在江湖之中活这么久,还没有被人害死,我已经觉得非常奇怪。”嗜杀者低声而笑,虽然没有太多笑意,却听得出同意之情,“你以为他人畜无害,我却觉得他万分可恶,最可恶的就是他自己坚持那一套伪善的理念,却意图把任何人都变成和他同款。”
“你若放下心结,开眼看世界,就会发现世间并非如你想象的那般不堪。”策马天下望着海岸,“世间若无师九如,便是少了许多美好之处。”
“哈!人人皆有私心杂念,皆有黑暗的一面,你以为师九如纯洁无私,完美无暇,不过是他现在不够完整,他只余三魂一魄。”嗜杀者转身往前走,“你可知道,当年我为何要救他?”
“为何?”
“因为他之眼中,缺乏遗憾和怨恨,没有不甘心。”嗜杀者淡淡的道,“一个人活在世间,不可能真正视生死若无物,若他真不在乎,只说明他没有留恋的人事物,在他之心中,并未找到绝不能死的理由,这样的人,对自己不负责任。所以——我决定救他,让他活到觉得自己绝不能死的时候再杀他,这才有死的意义。”
“你说的前面一半,我完全同意。”策马天下看着嗜杀者的背影,“想不到你也非常了解他。”
“哈哈!”嗜杀者低沉的笑,“其实他非常无情,他有族人、有亲姊、有天生的职责、有必尽的义务,他却能抛却一切,只为自己而活,策马天下,某种程度来说,极度的无私,便是极度的自私,人人皆爱,不分对象,便是无情。”
“这段话我也同意。”策马天下摇头叹了口气,“但他便是让人放不下,便是你,也对他不同对待,不是吗?”月光之下,他的脸色皎白,隐约泛上一层阴翳之色。
“师九如非常无情,他不会留恋着你,一旦他以为你已经出师独立,他便会放开你,去找寻下一个目标。”嗜杀者冷笑,“你把他当作毕生唯一的朋友,觉得他很重要,他却不能同样对待你,你日后就会觉得不满足、就会产生怨恨,因为你不是他之唯一。”
“找到他,确认无事之后,我会走我自己的路。”
嗜杀者嘿的一声笑,“你做得到吗?你能吗?你若能,你就不是策马天下,当年你眼中就不会有让我欣赏的怨毒了。”他一拂衣袖,“你是偏激之人,不是无情之人。”
“哦……看来我让你很没信心,罢了,误解不是一时一刻说得清楚。”策马天下停下脚步,“我想到一个地方我们不曾找过。”
“什么地方?”
“地狱岛。”策马天下一摔衣袖,“白浪沧海那一片巨大的海岸,海上还有山,山里自然有山洞,不是吗?”
“你要去闯地狱岛?很好,我非常有兴趣。”嗜杀者一负袖,两人身影如电,直往白浪沧海而去。  
4 君子如玉


地狱岛。
地狱岛上一片忙碌,圣阎罗不在岛上,地狱人马匆匆来往,找寻进入岛内的师九如,但找寻多时,却是不见人影,宛若人一入岛便消失无踪,如烟散去。
两道人影渡海而过,直上地狱岛,堪堪落地,只听惨叫声起,嗜杀者六魄挥动,已连杀数人。他一路不停,但见血光暴起,遍洒黄土,哀声惨烈,一路直进地狱岛深处。策马天下握剑在手,一时之间反而并无敌手,抬头一看,地狱岛上数处山峦,顿时上山而去。
地狱岛上的山峦树木茂密,策马天下毫无目标,不知该往何处寻去,突然之间,树林中刀光突出,寒刃如霜,杀向策马天下。
静心剑倏然出鞘,虽遇突袭,策马天下仍是挥洒自如,以剑对刀,瞬间光华爆裂,刀光破!策马天下回剑转身,只见树林之中人影纷飞,数十名地狱杀手穿林而出,包围、杀阵、瞬间完成。
嗯——这些人守在这里做什么?莫非其中另有玄机?策马天下挥剑前驱,地狱杀手刀光闪动,与剑芒相触,刹那刀断、人退,伤而不亡。策马天下剑威纵横,无踪剑法无形无碍,一人突破重围,闯入林中,只见林中轻雾弥漫,刀芒环绕,却是一位蓝衣银发的妇人。
剑啸如鬼泣,一剑西来,其声凄厉荡漾。策马天下心静如水,不受影响,但见那一剑凌厉迅捷,直袭银发妇人,随即挥剑出手,“剑起江湖平日月!”来剑啸声越强,双剑剑气相撞,顿时树木倾颓,天崩地裂。策马天下缓步走出林间,那蓝衣妇人回过身来,“多谢援助。”
“你是何人?为何被困地狱岛?”策马天下持剑在手,警惕暗中之剑再来。银发妇人拂袖而行,“在下‘百年千岁’莫沧桑,阁下剑艺不凡,能破悲曲之剑,令人惊讶。”策马天下一挥衣袖,“没什么,在下策马天下。”银发妇人微微颔首,“你就是策马天下,悲曲之剑,是地狱岛执刑长悲曲绝世尘独门之剑,你能破之,十分不易。”
“嗯——你是何人?为何对地狱岛如此了解?”
“吾与地狱岛,曾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只是如今分道,已两不相干。”莫沧桑领头往树林深处行去,身后地狱杀手围聚成团,但见两人同行,已知不敌,并不追杀,只是跟踪。只听莫沧桑继续道,“吾收圣阎罗书信,邀吾地狱岛一谈,吾身到岛上,便遭追杀,但听地狱杀手言论,他们原本并未为了杀吾,而是在寻找师九如之行踪。”
“师九如果然在此。”策马天下负手而行,“但为何连地狱岛之人都寻不到他之下落?”
“师九如本应为地狱岛主,对地狱岛之地形亦是十分熟悉,地狱岛寻他不到,并不意外。吾意外的是,他并非是会躲避隐匿之人,更不会存心让人寻他不到。”
“同感,他只会无头苍蝇那般四处乱走,让人追踪不得,却不会故意躲藏起来,故意不见人影。”策马天下垂下视线,望地而行,“地狱岛上,可有什么东西让师九如流连忘返?比如说——轩辕不败?”
“哈!”莫沧桑一声低笑,“你对师九如十分关心……然也,轩辕不败仍在地狱岛上,以师九如之为人,他会如何做,你我十分清楚。”
“你可知晓,轩辕不败被囚岛上何处?”
“他被囚之地,是地狱岛最高机密,除了岛主,旁人无从得知。”莫沧桑缓步徐行,“但吾担心,轩辕不败一生不败,如此实力,圣阎罗岂会不用?他若要用轩辕不败,无论两人交易如何,必会解开其人身上血脉环,而血脉环一开,轩辕不败脱身而出,圣阎罗能否真的控制住他,谁也不知。”
“嗯……”策马天下静心思考,“以他之个性,必会阻止轩辕不败脱出。”
“不错,师九如踪影不见,也许……事情已经发生了。”
正在两人往地狱岛深处进发之时,光影突现,萧瑟春秋、悲曲绝世尘、慕天洲三人现身拦路,身后地狱杀手如蚁群蜂阵,难以计数。莫沧桑长袖一扬,背后飞刀现出,策马天下往前一冲,便待动手。
刹那间,只听数处山峦之后传来一声深沉的啸声,群山战栗,树木颤抖,天光幻合,风云变动。萧瑟春秋哎呀一声低呼,“他——”
一声狂笑震天而起,树木分波,沙尘扬动,一人穿林而过,树木两侧翻倒,树叶卷空而飞,人尚未到,但听啸声如锋芒锐刃,破空而来。策马天下、莫沧桑、萧瑟春秋、悲曲绝世尘、慕天洲等人纷纷抵挡,但见气劲横空,宛若有形,层层叠叠,不见终止,众人纷纷倒退,地狱杀手受震四散飞出。
正当众人心中惊骇,步伐未稳之刻,莫沧桑、策马天下只觉有人出手搭肩,瞬息之间将两人带离五丈之遥,策马天下一伸手,“你——”
出手相助之人蓝影白衣,温润如玉,熟悉的身影,如常的朋友,带给人一瞬间的心安、一瞬间的宽慰。
“你们如何了?”平静温醇的声音,蓝色披风之后的乌发,人如常、声如常,一切皆如常不变,他人的担心忧虑,在他身上如清风徐过,泰然不萦。
“我自然无事,倒是你,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策马天下驱前一步,师九如背身而立,面对者是穿林而来的强敌,他看不见他的表情。
师九如眼帘一闭而睁,微微一顿,本待回答,但见战局之中人影翻飞,穿林而来的强者悍勇绝伦,一臂之威,震退地狱岛两名岛主,慕天洲当场飞出,血洒两丈之外!师九如拂袖背身,沉稳平和的声音浑然而出,“住手!”
战局之中,那人转过身来,头发蓬乱,神态自若,众人皆不识,却都心知,此人必是轩辕不败!
“圣阎罗果然解开你之血脉环。”师九如神色不变,眼神清澈,“而你是否也已见过让你最期待之人?”
“哈哈哈……”轩辕不败沙哑低沉的道,“如果没有你之闯岛,也许圣阎罗不会这么快解开血脉环,师九如,是否也有后悔?”
“师九如做事从不后悔。”师九如往前而行,策马天下注意着他的步伐,看他往前走了三步,他便不跟。
三步,尚在能力范围之内。
“不后悔,意思是你有自信能将我擒回?或是你根本不在乎前代地狱岛主为生擒我而付出的代价?”轩辕不败低沉的道,“我也很久没有和人动手了,殷族纯血曾给我很深的印象,师九如你——是否能败我一次?”他双手空空,面对师九如,萧瑟春秋、悲曲绝世尘、策马天下、莫沧桑皆觉真力浮面而过,隐隐相逼,宛如有形,如猛狮烈虎,隐而不发。
“吾不容许你因追求不败而无端伤害他人。”师九如脸色如常,声音依然温和慈悲,“你见过他了吗?”
“哈哈哈哈……”轩辕不败一声狂笑。
众人突见天空之中点点金光闪烁,如自极远之处飘来一阵金沙,金沙之中六点寒芒闪烁,掠空而来,鼻中嗅到一阵清新温和的气息,谈不上什么气味,让人心胸一畅,随即那六点寒芒融合金沙一瞬之间,融入师九如体内。刹那光华闪烁,霓彩纷然,空中似有妙乐奏过,一阵微雨落下,人间宛若仙境。
众人相顾失色,策马天下嗯的一声,“是六魄!”
六魄归位了!  
4 血脉环之变


怎会如此?六魄归位,岂不意味着嗜杀者已死?难道在方才短短时间,嗜杀者已找到轩辕不败?而轩辕不败已杀了嗜杀者?怎么可能?
众人眼观轩辕不败,目中皆是惊骇,策马天下问道,“你觉得如何了?”
师九如神色如常,举袖一指,“你竟能击断六魄。”
轩辕不败低沉而笑,“哈哈哈……六魄虽是好剑,可惜是魂魄所聚,毕竟非是名铁神兵,一击而断,你很意外么?”
“吾意外的是……你并未杀他。”师九如闭目回袖,“吾要你对他所说之话,你可有说?”
“我从不说废话。”轩辕不败面对师九如,“而你也并未答应我之条件,我为何要说?”
“他是你亲生骨肉,你让他如此痛苦,无动于衷么?”师九如问。
“我平生只在意能败我之人。”轩辕不败手指师九如,“六魄归位,很好,出手吧。”
“你将他如何了?”师九如再问。
“等你败我之后,或你死之前,我会告诉你。”
嗜杀者闯入地狱岛,如此短暂的时间,难道竟真正寻得轩辕不败,而又败在轩辕不败手下?他之心中,将有多少不甘与怨恨?策马天下手持静心,剑刃一挥,“师九如,让我先来。”
“策马天下,请后退。”师九如衣袖一拂,地上尘烟略动,语音安然,情绪无波。
“你——”
“策马天下,在我试炼嗜杀者之时,是你三番五次干扰,等师九如之后,便是你了。”
袖风动,树影摇,师九如一袖动风云,六魄归位,威势果然不凡,衣袖一拂,便见天摇地动,枝叶纷飞,沛然浩瀚的无上真力直逼轩辕不败。
人影晃动,轩辕不败举掌相迎,只见沙土爆涌,直上云霄,宛如土龙贯天,彭湃骇人。策马天下和莫沧桑掠身直退,沙土随即漫天飞落,遮去视线,萧瑟春秋等人借势退走,策马天下喝了一声“师九如!”持剑便欲闯入尘沙之中,突然间沙尘之中传来一声厉喝,“你竟——”
嗯——轩辕不败的声音!策马天下仗剑闯入阵中,以时间推断,两人不过相交一招,最多交手两招,但是——点点尘土溅落衣裳,身过之时染上点点血迹,他抬头一看,只见树林之中,师九如与轩辕不败一掌相接,交凝半空,师九如掌中传递出条条血色经络,自轩辕不败掌中深入,点点鲜血便是由他掌中而来。策马天下尚来不及惊骇恼怒,只听轩辕不败一声闷哼,悬空摔下,人影刹那不见!
“师九如!”莫沧桑自后而来,策马天下一跃而起,师九如却是自行缓缓落地,一身蓝衫半身染血,白色里衣点点血痕,却不见伤在何处。
“你如何了?”策马天下伸手将他扶住,师九如挥袖回身,摇了摇头,但见脸色甚白,神情仍是自若。
“你竟然施展血脉环之术!你——你不要命了吗?”莫沧桑脸色微变,“你之前任,便是因为施展血脉环困住轩辕不败,失血而亡,你纵然施展出一半的血脉环,保留住一半血脉,也是危险万分……”
“嗯——血脉环之术?何谓血脉环之术?”策马天下看着师九如,师九如神态如常,便是脸色、肤色都非常苍白,右手与轩辕不败接掌之处更是惨白如死。
“以自身血脉束缚对方能为的自杀术。”莫沧桑举袖点住师九如右半身几处穴位,“这种伤无法可医,吾亦不知该如何是好,你先带他返回休息,吾要往仙灵地界询问娘娘如何医治。”她说走就走,浓雾聚来,就待离开。
“三个月之内,我等在剑墓等你的消息。”策马天下静心剑归鞘,“快去吧。”
雾散云去,莫沧桑离去。
“你是要气死我?”策马天下手指到师九如脸上,他摇头叹气,“你——你——唉——走吧,你还走得动吗?”
“吾无事。”师九如侧面而过,站着不动。
“你只要还没死,都会说你无事。”策马天下伸手托住师九如,“我总有一天会被你气死,就算轩辕不败难以取胜,你难道不能与我联手合击?为什么要施展这种邪门又霸道的功夫?”
“轩辕不败修为高深,他之一击,能断六魄,你承受不起。”师九如闭目道。
“哈!总而言之,你就是不相信我。”策马天下带起师九如,化影而去,离开地狱岛,往剑墓而去。  












№0 ☆☆☆草洛 2008-07-03 09:01:50留言☆☆☆  加书签 不再看TA

6、 生死
 
 
 
剑墓剑墓,曾日月相伴,此时却似遥不可及。
策马天下托住师九如,渡过白浪沧海,一路赶回剑墓,半途之上,师九如挥袖负后,自策马天下臂间脱出,与他并肩而行。
“嗯——你干什么?”
“吾尚可行走。”
“你是想要死在路上吗?”策马天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扣住手臂,强行拉走。师九如摇头一叹,并未挣扎,两人光形化影,速度加快,穿林越水,向剑墓而行。
“我问你,那半个月时间,你是不是骗我?”
“嗯?吾没骗你。”
“你没骗我,怎会寻轩辕不败寻半个月?你明明就知道他在地狱岛上,却带我到处乱走,浪费我的时间?等我与嗜杀者决战之时,你就脱身前去找人?”策马天下抓住师九如,恨只恨没有多一只手出来凭空挥舞,以助愤慨之情。
“吾并未说,吾与你找的是轩辕不败。”师九如闭目回答。
“你——罢了,我不与你谈这个问题。那么这几天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何我找遍苦境许多地方找不到你,甚至连地狱岛也找你不到?”策马天下一字一字着力的问,“你在弄什么玄虚?”
“吾在轩辕不败身边。”师九如道。
“嗯——你在他身边做什么?”策马天下怒道,“你与他很有交情么?”
“吾与他有事要谈。”师九如平静的道,“可惜并无结果。”
“然后呢?圣阎罗怎会解开他身上的血脉环,嗜杀者怎会找上他?他隐匿的地点如此真有如此好找?”
“轩辕不败邀我下棋,圣阎罗前来观棋,棋局之后,吾即离开,也许在那之后,他解开了轩辕不败身上之血脉环。”师九如睁开眼睛,“而引嗜杀者对上轩辕不败,那是轩辕不败自己的布局,圣阎罗推波助澜,所以事情会变化得如此急促。”
“你与轩辕不败下棋?结果呢?谁输谁赢?”策马天下心中一动,轩辕不败,也是一个善于布局、深谋远虑之人。
“是吾败了。”师九如一言既出,策马天下心头大震,“是你败了?你怎可失败?”师九如摇了摇头,眼睫既长,神态平静,“胜负不过棋局,人心不以为其另有深意,便是棋局而已。”
“嘿!虽然是棋局而已,现在的你却是确实身负重伤,一半的血脉环之术,困得住轩辕不败多久?”策马天下负手疾行,剑墓之山已在眼前。
“其实圣阎罗只解开轩辕不败身上一半之血脉环,所以一半的血脉环之术,已可完全压制轩辕不败的狂性。”
“但你却没想过,失去一半的血脉,人要如何活下去?”
“生死——”
“生死如今我看得很开,拜你之赐。”策马天下打断他的话,“我看不开的是有人分明有许多人牵挂关心,他却可以心无挂碍看破生死,经常考验他之亲友的忍耐力与承受力,这种的淡泊、这种的看破、这种的白目,实在让人无言。”
师九如并未回答,策马天下侧脸一看,只见师九如眼帘微闭,皎白的脸色在月下一片莹润,便是不见血色,心中一叹,声音便放柔和了,“你觉得如何?”随即又道,“我不想要听‘吾无事’。”
“吾已无大碍。”师九如温言道。
“罢了,我不和你生气,你就是这种模样,我应该早就习惯。”策马天下一摆手,剑墓已在眼前,两人停下脚步,山林依旧,茅屋依旧,剑墓依旧,而漫天星月、夜冷的清风也依稀相似,仿佛时间未曾流逝、一切毫无变化。
策马天下放开师九如,“快进入休息吧。”
师九如缓步走入剑墓,“多谢你一路相陪。”
“是朋友就麦说谢,去吧。”策马天下一挥手,师九如走入房中,关上房门。
夜色仍深,星光垂地,月映树影,一片冷清。
策马天下望着关上的那扇门,负手站了许久,转过身来,在师九如门前坐下。
一个人的生死,是何其重要。我现在看得开,是因为我已学会如何放下,而我觉得,你尚未学会如何拿得起。
人生之中,有些事情,是放不开的,你并未只为自己一个人而生存,你有亲人、你有朋友、你有信徒,这些人失去你便会痛彻心扉,而你——却丝毫不曾感觉到自己的重要,总是轻易言死。
而我——才是真正可以放开,我没有所谓的亲人朋友,我死了,并没有人会在乎,便是我如此在乎师九如这位朋友,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也许你只会关心我是不是死于正道、是不是坚持了爱之道,而非我死了,你是否会觉得遗憾与难过?
你关起门,关得平静洒脱,转身之时,并未看我一眼。
生命、朋友、人间,对你而言,是否真的如此无可牵挂?除了苍生、罪人、可怜又可悲的茫茫众生,你之心中可曾又关心过什么?
嗜杀者说,你缺乏活在世上绝不能死的理由,我同意。我曾经找到,虽然放下,我却知晓那种理由给人的意义,是一种能令血液沸腾、难以自已的力量,能让人活得真实、活得自我,也许活得不对活得可悲,却也是人生的一部分,而你——真的不曾有过么?是真正不曾寻得绝不能死的理由,又或是你和我同样,寻得了,而又放下了?
师九如,你真是一团让人难解的谜,我如此执着你,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奇怪。
策马天下倚着剑墓之门而坐,剑鞘支地,衣袖皎然。
星月无凭,静夜无声,微风徐动,一切宁静而安好。
清晨。
“师九如?”策马天下退开茅屋的门,“天亮了。”
茅屋内四壁肃然,一个团蒲,师九如盘膝坐在蒲上,闭目合手。
“嗯?你这屋里竟连一张床都没有?师九如?”策马天下闯进剑墓,师九如额上一片冷汗,脸色苍白,已不见昨日的气色,神情却仍温和从容,“吾无事。”
“麦废话了。”策马天下伸手将他抱起,一脚踢开团蒲,将他放在地上,“觉得如何了?”
“吾无事。”师九如侧面而过,闭目的瞬间,让策马天下发现这已不是一种执着,而是一种倔强。
“说一百遍你无事你就真能无事么?难道你说你无事,而我就此安心离去,让你在此心无挂碍的死去,就是你所要的结局么?”策马天下阴沉的道,压抑着对这个人种种的不满和不解,“你的人生就是如此而已?顺应天意,执着你心,天意并不会让你绝处逢生,人要活下去、要变得更强更好,除了天意,还要你强烈的意志与渴望。你真的想继续活下去吗?你真的想就此平静死去吗?师九如,你究竟有没有想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7、私欲
 
 
师九如半撑坐起,转过头去,眼帘微阖,并不回答。
“师九如!”策马天下怒气勃发,“你——你真正会气死我!”
“吾不回答,是因为吾不知如何回答。”师九如的声音依旧温和,听起来似乎心绪平静,并不为策马天下之激愤所触动。
“你不知如何回答……你还真是老实,老实得让我越来越想打破你的头。”策马天下拔高声音冷笑了一声,声音随之放缓,“你从来就只有想过他人需要的是什么,而从来不想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么?你的喜好、你的爱憎,甚至你的私欲,你从来都没有么?”
“吾相信宽恕与理解、博爱之心能解决许多问题,能拯救许多不幸之人,吾所要的,不过是做自己想做之事。”师九如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清澈纯净,“吾并未欺骗自己,也并未欺骗你。”
“你首先是一个人,而不是爱之化身。”策马天下眼神一扬,用力握住师九如的肩,“你为何不能活得像一个人?你并非没有偏爱喜好,但是你漠视,你让你自己活得虚无飘渺,除了对他人之爱,你之一生,对自己什么也未留下,你连自己究竟想活下去或者就此死去都不知道,你可有半分心思留在你自己身上?”
“世人都求生避死,师九如是众生之一,自然也是同样,吾并不想死。”
“我要的是你心中真正的答案,不是这种的推论。”策马天下的手指指到了师九如脸上,“我问你,你为何要选择这种蓝色的披风?为何要穿白色的衣裳?为何选择住在这片山林?你之心中,确实存在偏好,不是吗?”
“那是人性,吾从不否认。”师九如闭目而答,“人人皆有喜好,各不相同,并不奇怪。”
“你最可恶之处,便是把你那微乎其微的自己,归类于人性之中,然后便漠不关心。”策马天下伸手擦去师九如额上的冷汗,“一个人对自己漠不关心,他之一生从不为自己而活,却又能活得这般自我而任性,师九如,你实在——实在是世间最矛盾之人,你让人不知该如何对待你。”
“若是师九如让你如此为难,在此抱歉了。”师九如胸口略有起伏,并不睁眼。
“你只有抱歉么?”策马天下却觉得万分愤慨,胸中热血沸腾,脑中的思绪却是越来越灼热失控,“你就不能把你自己和世间苍生区分开来,承认你除了爱之道之外,还有你自己的存在?你要爱任何人宽恕任何人救赎任何人都没有问题,但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爱你自己宽恕你自己救赎你自己,不把你自己当□□之道的牺牲品?”
师九如目光垂下,定定看着地面,并不说话。他的肤色很白,眼睫很长,这一垂眼,垂得很沉,便有许久不回答也不再动作的意味。
“仍是你不知如何回答么?”策马天下压抑着满腔热血,冷冷的问,“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身负濒死之伤,此时、现在,你是希望我留下陪你、还是希望我离开让你独自一人清净?”
师九如胸口起伏,额头冷汗沁出,心头狂跳,无法解释的心绪波动,缓缓侧过脸去,“吾……”
“你是希望我留下陪你、还是希望我离开让你独自一人、又或者是——你有希望其他人陪你,比如说——女娲娘娘?”
吾……
不知如何回答。
临死之前,究竟希望谁在身边?又或者是……希望自己一人?偏激的问题偏激的情绪,也是犀利的问题犀利的情绪,为何吾无法回答?
这是师九如的软弱、又或者是师九如的人性?
吾不在乎死,但为何吾回答不出吾可以独自一人面对死亡?
吾究竟希望着什么?寄望着什么?
吾有心存期待么?
“咳咳……咳咳咳……”师九如低头咳嗽,唇边沁出血丝,他抬起头,眼神清澈镇定,“吾希望临死之前,你能离开,让吾独自一人面对死亡。”抬袖擦去唇边的血丝,他温和平淡的道,“吾曾说过,如果需要,绝不拒绝你的相助,但血脉环之损无药可治,生死有命,天理循环,吾并不为自己遗憾,你并无法帮吾。”
“你——”策马天下紧紧抓住他的肩,目中闪过的是完全的不可置信,“你——你很好,我马上离开,现在马上即刻,我让你一个人清静的面对死亡,死得心无挂碍无人知晓!你——你——”他手指加劲,便要死死握住师九如的肩,却又抬起手,在空中握拳,一寸一寸的收了回来,指节咯咯作响,突然狠狠转身,白影一闪,掠出茅屋,如白虹贯日,刹那消失于树林之中
 
8、 天意
 
 
时间过去了一日一夜,师九如在屋内坐了很久,迈步走出屋外,望着满山清冷,风吹林动,月色无声。负手林中,剑墓在旁,肃然无声的剑墓,冰冷的剑刃,冰冷的露水,休戚同声的花草,悠然清远的虫鸣,从前可交心相谈,视为美好的一切,如今是否也能给他相同的慰藉?血脉缺失,行血无法流遍全身,半身冰冷半身燠热,冰冷与燠热交结在心,并非是剧烈的痛苦,却是一丝一毫缓慢的煎熬。
一步乏力,身形一晃,身后再无相扶的手臂,师九如连退数步方才站稳,心绪浮动,自昨日便浑不平静,热血翻涌,推动心跳急促,静心似乎却成了一晌空谈。
为何会如此?师九如拂袖转身,眼帘微阖,不该是如此,但心绪越清醒自己不该如此,心头便越是翻涌难平,呼吸灼热,思维破碎,他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似乎一切皆有、又似乎一切皆无,又或者说,他想致力于思索一件事,心绪却在思索之前抽离飘散,不知落向何方。
人死之前,皆会如此么?
夜色渐过,白日将起,师九如静立剑墓之前,手抚剑墓之碑,“半生持剑逐水流,相忘江湖两不知……”他之诗号,眼前的情景,也许人与人之间最好的结局,便是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但……
难解的心绪,未曾有过的浮躁,是否说明吾确实心存期待?
一念至此,师九如手按心口,身子踉跄一晃,紧闭双眼,负袖转过身去,额头冷汗淋淋,“呃……”
一只手自身后而来,将他稳稳扶住,有人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声音温和,“唉……承认你需要我,有如此困难吗?”
师九如缓缓睁眼,眼前之人白衣依旧,熟悉的脸庞,专注关切的眼神,透露出温柔。他转过头去,避开策马天下的视线,不知该如何回答,心头难解的情绪却已突然放下,像自一团迷雾之中重归清明,轻松许多。
“我不会离开你。”策马天下扶着他往屋中走去,“就算被你气到抓狂,就算被你气死,我都会陪你。”
师九如缓步徐行,静静的听。
“我和你不同,你的朋友可能有千千万万,而策马天下的朋友只有你一人。”策马天下一步一顿,“如师九如这般的良师益友,就算他任性顽固,不肯珍惜自己,有种种可恶之处,世上也只有一个师九如。”
师九如在听,睁着眼睛,眼神平静,心绪镇定,清澈如海。
“我不会离开你。”策马天下道,语气已很平淡,“也不会再逼你,你心内真实的想法,究竟是否在意你自己,是否需要我陪你,种种的问题,我已不要答案。”他陪师九如走出去几步,“无论你是否真的希望我离开,策马天下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策马天下,”师九如的声音和往常并无不同,“吾想过了,吾并不想死。”
策马天下将他送入房中,“是吗……只要你不想死,你有活下去的渴望,我会尽全力救你。”
“多谢你。”师九如回到房中,微微一怔,房中突然多了一副床榻、一套桌椅,“这是——”
“这是我从五十里之外买来的,席地而坐,风凉水冷,对身体不好。”
“吾以为你会生气,一去不回。”师九如沉静的声音,回响房屋之内、山林之间,非常悦耳好听。
“我确实是生气,但是、我说马上离开又没说永远不回来。”策马天下一挥手,“我去买了一些生活杂物,你身负重伤,不宜辟谷,日常饮食需要人照顾,尤其是以你这般顽固脾气,我若不在,说不定你会把自己饿死。”转过身来,他又道,“不过——我却是不如仙灵地界有灵丹妙药、服侍周全。”
师九如一抬手,“吾并不需要有人服侍周全。”
“事实上……策马天下只会弹剑饮酒,厨艺茶艺一窍不通。”策马天下看着师九如,“而你——我看、也不是精通之人。”
师九如清澈平静,一贯非常有主见的眼睛里一片安然,“吾、可以同你饮酒。”
“我不通我会学,我会想办法,不需要你陪我饮酒,你去休息吧。”策马天下一转身,“你可有喝过酒么?”
师九如负袖面向墙壁,摇了摇头,“没。”
“那我还是学习,如何给你沏茶吧。”
策马天下的背影消失于门外树影之中,师九如站在房中,心绪平静,灵台清明。
吾……原来的确心存期待。
№1 ☆☆☆草洛2008-07-03 09:03:2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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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纳兰雪瑜2008-07-12 02:09:1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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