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一场怪梦而写~~~


一个女人的前半生

　　是六月下旬的一个夜晚。
　　她被崇拜和爱慕，妙龄少女总要有这样的经历，为在众多的追求者中显得更殷勤，邻居磨房主的儿子邀请她去看一场戏剧。这在她那个阶层，并不是常见的举动，她略有踌躇忐忑，但还是欣然去了。临行，认真装扮过，竟也扑了些从剧场男伴那里要来的小麦粉。
　　舞台上，她看见了那个男人。
　　他饰演主角，轻佻而风流，引诱台上和台下的小姐夫人们。
　　她打听到他的情妇，伯爵夫人那里正缺女佣，便离开家去了。
　　工作很辛苦，要服从老佣人的指使，伯爵夫人美得出奇，吝啬刻薄却又讨人喜欢。
　　她在那里干了不到一年，见过他许多次，他最好和最坏的一面都见过了，而她仍然爱着他。有一天，伯爵夫人的情夫之一在厨房里对她讲了些情话，她有点动心，那人富有，很老，不久后就会死掉。正当犹豫，他的存在作为一个理由出现了，于是，她暂时拒绝了。
　　然而不久之后，他和一位贵族小姐私奔了。
　　或许是出于爱情，他告别了大都会的繁华，去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她便答应了那富有的老人。
　　几年后，老人死了，她成了有头衔和财产的孀妇，尽管老人死前曾说过，她是自己人生里最坏的一笔投资，并取笑任何一个，后来可能爱上她的男人，但是，她的金子和容颜都是动人的。
　　追求者比她的少女时代还要多。
　　她进入了宫廷。
　　又成了国王的情妇。
　　国王迷恋她，被她身上有所保留的一些东西打动，生活需要激情，有时激情会以平淡魅力的模样现身------一望无际田野上的白桦，铃兰丛中星点的蓝风信子，雨夜罕有的月亮，交响乐里卤莽的口哨，高耸假发套下的红棕色长发------国王赞美她未加修饰的眼睛。
　　她先为国王生了个女孩，不久又生了个男孩，他们作为国王众多私生子女里并不出众的两个，在流言蜚语里健康成长。
　　她曾试图在那男孩的脸上扑捉他的，失踪演员，她初恋情人的面容，可惜，孩子长得像国王，女孩也像，三白眼和鼻梁上的雀斑。
　　时光流逝。
　　宫廷里的一次晚宴上，她见到个僵硬地高昂着头的女人，据说女人背景显赫，但女人并不漂亮，与其地位不相称的衰老。女人的丈夫是位爆发的银行家，这样的婚姻，总是有内幕的。
　　后来，她才知道，女人就是和他私奔的那位贵族小姐。
　　而他回到大都会时，是在她失宠于国王之后。
　　她还有地位，最起码，是当年那个被邀请看戏的少女，做梦都没奢望过的地位。有时，她的手指，染得鲜艳的指甲，划过精致的茶具时，偌大的府邸让她感受到了穿堂风的寒冷。
　　他却落魄极了。
　　以往曾用香槟酒擦靴子的他，现在，在替别人倒酒。
　　听说他曾求靠到昔日的情妇，伯爵夫人那里，夫人陪他掉了些眼泪，给了他几天的饭钱。
　　他不敢再进常去的那些餐馆，因此就听不到伯爵夫人的嘲笑。
　　她去他曾在的剧院，他在那里打杂，在她重温过去生命里的一幕幕时，他在后台，所以她不知道他在那里。舞台上是另外的当红的演员。
　　国王设宴，要剧团助兴时，她才看到了他。
　　轮廓依旧，远不至于认不出，他依然保留着做男角时的某些习惯，姿势很优美漂亮。
　　她在一瞬间呆住了。她的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穿越时空，回到无法预见未来的过去，那时，她第一次扑小麦粉，第一次看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有充满无限可能的青春。
　　没有人，没有人知道她爱过他。
　　这是个秘密，没有谜底，因此也没有被揭穿的必要。
　　他也不知道。但他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朝她殷勤地笑，如同多年前的那个粗俗的磨房主儿子，他大概是以为，她有可能成为他年老后的，一个意外的猎物，他下半生生活的一个来源。
　　背后，传来窃窃私语。这是宫廷最常见的风景，也是她作为国王过气情妇必须习惯的，不远处，是国王与年轻貌美的新人。
　　熟悉的场景，她在生活的舞台上已经遭遇过无数次了，于是，她清醒了。
　　梦幻结束。她回到现实。
　　这是一个女人的前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