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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世界之灰(30)终于熬成三打头鸟!泪~~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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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兰德克推开门时,和点灯的年轻修士擦身而过,后者淡淡地,然而可以说是严厉地盯了他一眼。他明白这一瞥的含意,看来埃默巴赫主教果真如传言那样伤势严重,连见他这么一个访客都是对身体的折磨。但当他真正看到他的那一刻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他知道这个人刚刚经历过一番可怕的挣扎,也许现在还有危险,因此心里不免怀着一丝忐忑。莱涅半躺在床上,上半身靠堆叠的垫子勉强支撑着,脸色带着失血过多的那种半透明的苍白,但绝非像一个婴儿那样柔弱无力。他微扬着下巴,双手交握,神志非常清醒地注视这边,那眼神是他所熟悉的,透着很难摧毁的权威和尊严;不过如今似乎多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使他不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陌生感,以及胆怯。

他轻轻动了动手指,作了个“靠近”的手势。“请坐吧。他们叫我不能大声说话,也不能说太多话。所以您要凑近些。”他笑了笑,似乎已经把对方当成了老朋友,“好久不见了,冯&【文章详情】《一生,一梦》;兰德克队长。”

“已经不是队长了,阁下。” 兰德克在紧挨着床的椅子上坐下,“我在特里尔的任期结束了。我的任免权是属于美因茨的勃兰登堡大主教的。”

一道阴影在莱涅的眉间掠过。“哦,你到特里尔赴任也是他的调令。是的,我早应该记得。”他轻微地点了点头,“那么请说说你被调来的理由吧。”

“我的使命是来保护您的安全。”兰德克直截了当地回答说。

“保护?”他重复一遍,这个答案似乎令他有些意外。“因为从施瓦本开始的暴动?”

“是的。情况很糟,我来的一路上都不太平,很多城堡和修道院都遭到了洗劫和纵火。从暴动蔓延的趋势来看,埃默巴赫不久就是下一个目标,而且不久之前您才……”他谨慎而有分寸地自己中断了。

“他们肯定吸引了不少人吧。”

“是的……不仅农民和市民,连佛罗里安&【文章详情】《一生,一梦》;盖尔和冯&【文章详情】《一生,一梦》;伯利欣根这样的贵族和骑士也成为领袖了。”

莱涅的面部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他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盯着他,突兀地问:

“你还在相信我吗?”

“嗯?”兰德克困惑地蹙起眉头。

“你不想趁这个机会,像很多贵族骑士那样加入农军和改革派吗?”他继续道,头更加地陷入羽毛枕的深处而难以窥探出表情,“这座主教府看上去挺壮观的吧?告诉你,其实里面根本没有多少卫兵和武器。在空荡荡的石廊里走来走去的,都是一些腿脚不利索的修士和仆人。”他恶作剧般慢条斯理地说着,仿佛在转述一个不痛不痒的笑话。“我把他们遣得很远,他们听不到的……现在你完全可以用你的手,使埃默巴赫再也没有主教……你会凭这个功绩在他们中间获得很大的荣誉……”

兰德克涨红了脸。“您在说些什么……”他握紧拳头,好像在承受很大的羞辱,“您这是在试探我,还是您只是太累了?我不应该在您尚未痊愈时就贸然打搅您吗?”

病人只有嘴唇在动,微微地,有几个字轻得只剩下一些摩擦音。“太累了?谢谢您婉转的措辞。让我猜猜你现在在想什么——维尔纳&【文章详情】《一生,一梦》;冯&【文章详情】《一生,一梦》;莱涅不仅伤势严重,脑子也出了毛病。”他看着兰德克那不可思议的眼神,努力将身体凑近些,“不过暂时还没有。我这么猜测毫无道理吗?——在特里尔的兰德施图尔城堡,把法维拉放走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您知道——”他失声叫了出来,“您知道?”

“我为什么不会知道呢?”他还是轻轻地说着,语气柔缓了下来,“你的想法太容易表现在脸上了。你犹豫过,如今也在犹豫。如果能选择的话,比起我来,你更愿意相信亚瑟&【文章详情】《一生,一梦》;卡尔洛夫吧?他会把你当成朋友,会对你笑,而我不会信任你,只命令你。尤其是现在,我身上散发着比任何时候都强烈的、令人厌恶的坟墓味儿……”

“从没有!”兰德克失控地打断他,“这太荒谬了,我从没这么想过……我一直,”他顿了顿,像被什么哽住了,“是的,我一直都非常相信您。”

他看见莱涅的脸上浮现出某种奇特的微笑。他突然觉得心脏一阵紧缩,这样的神情他见过,很早以前。“我知道啊。”莱涅低声说,“当时,我就叫你不要这么相信我。在特里尔作战的某天晚上,你来找我告解——还记得吗?即使你忘了,我也不可能忘——你对我说,你相信天堂。那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把你从眼前赶开。我愤怒。我嫉妒你。我冷酷地质问你。你手上染着血污,但那是别人的,不是你自己的。是的,‘你们的罪虽像朱红,必变成雪白’。但那是你,不是我,不是我们……”他的嘴唇抖起来,好像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因为,假如你知道了我、我们所有的过去,你就再也不会相信了……”

“您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出于惊惶或是愤怒,兰德克的声音发着颤,那也是所能忍耐的最大限度的低吼,“您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莱涅苦笑了一下。“我刚刚很严肃地告诉过你了。——尽早结束我的生命吧。我现在醒过来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样一来,或许我还能保持一些死亡的尊严……”他突然瞪大了眼睛,被激动起来的情绪弄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仍逼迫自己说下去,“假如不是你这样的人,假如是别的人……”他向兰德克抬起一只手,尽管动作只是极其轻微的,可是显然已经竭尽了全力;手臂很快就无力地落在身侧,那一刻裹着他伤口的绷带从敞开的领口露出来,由左肩侧到胸膛包扎得严严实实,渗着隐约的殷红色,因周围苍白的皮肤而更加触目惊心。

许久,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蜡烛的火苗跳跃不定,升起的轻烟盘旋着,最后消失在空气中。肢体正在因血液的滞缓而变得麻木,莱涅叹着气,失望地闭上眼睛。这时候,他感到自己那只冰冷的手被人握住了。这是一双骑士的手,粗糙、厚实。

“不,您不想死的。我也绝不会那么做。”他俯下身,在他主教的耳边低低地说,这声音非常诚恳,带着朝圣者那样的怜悯。“您一点儿也不想死。‘你’只是现在很迷惑而已。”

他没看见他的主教再次睁开眼睛,被握住的手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那紧闭的眼睑之间,微微地泛出了一点水光。


当兰德克跟守卫作好交代,走出主楼时,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清爽的空气跟冷冽的夜色使他的精神松弛了些。他下意识地望了望不远处的某个窗口:从狭长形的拼嵌玻璃里面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光。死荫。孤独。哀求。深渊。兰德克想着,被自己脑海中闪现的这些词所震惊。

他从主教府的拱门经过时,头顶高大厚重的罗曼式石块瞬间使视野蒙上一层晦暗。他忽然发觉什么在尾随着他,某种不自然的沙沙声。“谁?”他短促地喝道,手按在剑柄上。凭直觉他知道有人,那个人也许离他很远,也许就在身边,像野兽一样屏息凝神,权衡着出现、消失或是进攻。在深渊般的黑暗中,他耳边传来一个飘忽的叹息。

突然凌厉的风声随后就直袭过来,他猝然抽出佩剑,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金属交击溅出的火花就使他惊出一身冷汗。他们在黑黢黢的石块之间交战起来,那个人一声不吭反而更显得骇人。不知过了多久,兰德克察觉那个黑影的移动慢了些,随即趁势猛刺过去,剑尖却出乎意料地戳在了坚硬的石墙上,他尚未来得及惊讶,那里却传来了衣料撕裂的响声。

一切忽然又都静止下来。兰德克喘着气,片刻之后,听到了那个不疾不徐的嗓音。“您弄坏我的外套了,兰德克先生。”

他握紧了剑柄,确定自己的声音没在发颤,低声叫出对方的名字。“亚瑟&【文章详情】《一生,一梦》;卡尔洛夫。”

那人从暗影走到淡银色月光里,映照出一个清晰挺拔的轮廓。他将身上的黑色披风展开一翻,搭在手臂上,就像收拢翅膀的鹰。“也许当时我还是逮捕您较为明智。”兰德克看着他,咬着牙说,“如果我知道您竟敢深夜携带武器在主教府周围徘徊……”

“您不愿意把我当成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对待吗?”

“果真如此的话,刚才我或许就被您戳出好几个洞了。”

卡尔洛夫不禁迸发出一阵大笑。兰德克怔了怔,血毫无道理地冲上头顶,令他不顾一切地挥剑砍向卡尔洛夫。后者或许霎时倒抽一口冷气,不过及时地挡住了那一剑。这是真正的攻击,毫无预兆和章法,但是蕴满了怒火。“你为什么笑!为什么笑得出来!”兰德克还在徒劳地加重力道,用变了调的声音吼着,“我的上帝!为什么我在见了他以后,下一刻偏偏就碰上你!”

“你应该庆幸,碰上的人是我。”卡尔洛夫的语调冷冽起来,他不问‘他’是指谁,他早就清楚那是谁。“你见过他了?看来他的确醒过来了。”

“你不会想象……”兰德克的声音使他吃了一惊,那是类似于哽咽的音色,“你不会想象得出他那种样子的……似乎他唯一希望的,就是真正地被人杀死……”

“我想象得出。”卡尔洛夫静静地、严肃地回答,他把他的剑挑到一边去。“我不认为你所见到的他,比我脑海里的更真实,”他把手指覆在胸上,收紧,仿佛心脏极为疼痛似的,他末了的声音也因此快淹没在空气里,“比这里更真实……”

兰德克愣住了。“那么你还是担心他的……”他迟疑着问,“你并不希望他死了?”

卡尔洛夫淡淡地一笑,但是神情非常疲惫。“你解释得多简单呀。要知道,顾念一个人,跟期望他活着与否,有时候并非是一回事。”

这个答案令兰德克哑口无言。“但是……但是……”他努力寻找着合适的句子,“你冒着风险来到这儿,并不是为了要他的命吧?”

“难道你还认为刺杀他的人是我吗?”

这次他明确地摇了摇头。“不,不是您。我知道是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口,只是她不愿意痊愈。”

卡尔洛夫狐疑地看了看他,年轻骑士的眼睛很坚定、清澈,因此他也不再多作追问。“多谢您。”他低沉地说,重新披上宽大的披风。“今天的事情,我们替彼此保密。”

“卡尔洛夫先生。”兰德克使他停下脚步,侧过脸来。“您不希望见他吗?”

黑色的侧影微微抽动一下。“那太疯狂了。”他仰起头,同样望着头顶上的某扇窗口。那里的火光变弱了,快要熄灭了。“现在我不会见他的。我怎么能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站在他眼前,好像炫耀我自己一样?那只能意味着我亲自结果他的生命……而我如果见了他的面,怎么可能拒绝他这唯一的要求呢?那个时候,一切就都完了,万劫不复。”

兰德克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但它就像蒺藜,除了苦涩的刺外什么也没有。他曾经听说过,世界上存在着那种不知是幸福还是不幸的人,他们所背的十字架沉重得连旁人都会感到痛苦不堪。



他们攀得很高,离开了城市,离开了人群,和天空很近。晨曦是灰色的,然后越来越白,越来越稀薄,最后融入群山的深处。然后一点点金色蔓延开来,使更多的色彩能够涌进人的视野。夏天快要结束的色彩是美丽的。浓郁的苍绿色树林边缘染上了层层叠叠的金棕色、酒红色。他们肩并肩坐在一起,像小孩子一样,害羞而又暗暗地兴奋,却故意不表现在脸上。兰德克看一眼莉狄亚,她把胳膊围在曲起的双膝上,在额头垂下的发丝间眺望着远方,若不是眼睛里有着某种深痛到挥之不去的忧伤,她就跟普通的年轻姑娘没有两样。

兰德克还是轻轻地笑了笑。“我从前就一直想问问你都看到了什么。”

“你指的从前是什么时候?”

“我们在一块儿的那段日子,无论到哪儿,只要闲下来,你总是会这样坐下来,呆呆地看着什么地方。”

“无论到哪儿,只要没有厮杀,没有刀剑的时候。”

“你后悔遇到我们、加入我们了?你还是厌恶打打杀杀的。”

“不。我并没有在逃避这些。我逃避的不是这些。”

然后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兰德克用指尖轻拂着脚边酢浆草纤小的叶子,因为剑柄磨出的厚茧,他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他相信莉狄亚的手也是一样。他叹了口气,想了一想,像讲故事一样地开口:“你当时还是一个那么小的小女孩,我们的队伍遇到你的时候……”

“一个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路上哭的小女孩。”她冷冷地打断他。

“是的……可是我一直觉得,让你学会用刀剑,能上战场,也并不是唯一能帮助你的方法……也许还是最坏的一种方法。当你说要离开我们的时候,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呵,感谢上帝,她终于厌倦了这种根本不能称为生活的生活,希望她能够回去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但是我并没想到……”

“你终究还是在指责我。”莉狄亚断然说,用力将握在手里的草叶捻碎,“你就是为此而来的吧。你把你那宝贵的主教大人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无论你如何对他有好感,我都要说我憎恨他。”

“连我也不能阻止你吗?我们不能以更好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吗?”

莉狄亚瞧着脚下的城市,它模糊得就像一片灰蒙蒙的荒野。“你认为这一切能结束吗?”她轻声地反问。

然后他们都沉默了。忽然她倏地站起来,用紧张起来的声音说:“那是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兰德克顺着莉狄亚指的方向望去,一股不祥的黑烟从某处高耸的尖顶那边扩散着。

—————
好久没写,似乎大家都变BT了诶……= =

唔,以这个趋势来看,40章以内完结还是不太可能啊……||||||||
№0 ☆☆☆dome 2005-10-02 18:02:29留言☆☆☆  加书签 不再看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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