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茧

那一晚，格雷格在山坡上，看见了流星划过夜空，也看见了女孩艾梅卡。
白裙子的艾梅卡站在山坡上的那棵老槐树下，纤弱得好像夜的精灵。她对格雷格微笑，说：“嘿，我最好的朋友！”她像天使一样旋转，白裙子翩翩起舞。她指着那颗划过夜空的灿烂的流星，笑着说：“我们，会再见的！亲爱的格雷格，当流星再一次划过的时候……”
可是，流星每一年都会出现，女孩艾梅卡却一直没有出现在格雷格眼前。五年过去，16岁的格雷格相信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在梦里，才会有那样一个女孩和那样灿烂的流星……

教堂的神父们都说格雷格很沉稳。16岁的孩子就这么沉稳，真是难得。更何况，他还是个天才。
圣·帕特拉教堂是梵蒂冈教庭直属的拥有驱魔资格的神职人员日常工作的地方。16岁的格雷格就是圣·帕特拉教堂下属的首席驱魔师。在这个手工业与工业交替并存的时代，驱魔师是很重要的一个行业。因为常常会有不可思议的诡异事件发生，只有拥有特殊能力的驱魔师才能为人们解决烦恼。在大城帕特拉，格雷格很有名。只要提起圣·帕特拉教堂，人们首先想到的就会是天才驱魔师格雷格。
可是，那一夜，格雷格却不在教堂。
那一夜，帕特拉城发生了一件怪事。城西的一个教区里，总共238个人，都做了同样的梦。第二天，惊恐的居民便找到了教堂，生气地问当值的神父，做夜间巡视的驱魔师是谁。神父在值班表上查了查，然后说，是格雷格。
驱魔师格雷格竟然没有完成他的工作，那个天才格雷格，沉稳的格雷格竟然在夜巡的时候溜掉了。这可是他成为驱魔师后的第一次啊！
来告状的居民走掉后，神父们开始寻找格雷格。古怪的是，格雷格居然一夜未归。直到下午，他才带着一脸温和的笑意从外面回来。大家问他去哪儿了，他却不回答，也不辩解，笑着承认了一切错误，并且接受了神父的惩罚——五天的禁职思过。
在静思室里，格雷格坐在木板床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晚上见。真好！他想，原来不是梦啊！他克制住想要笑出声的冲动，躺到床上，闭着眼想着昨夜的事——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格雷格正准备去夜巡。他推开宿舍的门，走到夜空下，不经意的一抬头，便看见了一颗流星，那流星灿烂得就像节日的焰火一样。格雷格一下子便愣住了，他盯着流星，眼前恍惚浮现出五年前的情景。流星极快地划过夜空，消失在他记忆中的方向。
是艾梅卡么？不是梦么？格雷格的脑子里突然间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他忘掉了夜巡，忘掉了教堂和那片等着他守护的教区，冲出教堂大门，便朝流星消失的方向跑去。
从市区到城郊，再到那座小山坡。这条路他已经不知道跑了多少回。每一次有流星朝这个方向划落，他都会从城里跑出来，然后呆站在那棵老槐树下，空等到天亮。然而这一次，格雷格没来由地坚信，自己绝对不会再空等了。艾梅卡一定会来的，一定会的。
他一口气冲上了小山坡。那棵老槐树就像以前一样安静地立在那儿。格雷格屏住呼吸，慢慢走过去。
一阵风吹过，在黑黑的树和黑黑的夜空之间，突然飘起一角白色。格雷格的心脏一下子就停止了跳动，他僵在了那儿，怔怔地看着那角像翅膀一样舞动的白色。
“嘿！”女孩艾梅卡从树后转过来，朝他招招手。天哪，格雷格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天哪！
“好久不见啦！”艾梅卡蹦蹦跳跳地跑来，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的摇摇欲坠。“你过得好么？”
“啊，嗯！”格雷格摸着脑袋傻笑。天才格雷格见到女孩艾梅卡，似乎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小傻瓜。
艾梅卡咯咯地笑个不停，笑得格雷格满脸通红。“你，你呢？”格雷格小声问。
“嗯，不错呀！你看，我都没有什么变化吧！”她指着自己粉白的小脸，笑嘻嘻地说。
她真的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条白裙子，圆圆的脸上挂着精灵一样的笑容，一双淡金色的眼在星空下闪闪发亮。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格雷格，然后抓起他脖子上的十字架，笑着说：“你去做了神父么？嘿嘿，格雷格是小神父啦！”
“不是神父啦！”格雷格小心翼翼地将十字架抽出来，“是驱魔师！是圣·帕特拉教堂的驱魔师！”
“驱魔师？”女孩大声反问。
格雷格点头。
“哦！”艾梅卡应了一声。好半天，她也没有再说话。
“怎么了？”格雷格奇怪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没，没怎么啦！”艾梅卡咯咯地笑起来，“我为你高兴啊！五年前，你还是个孤儿呢！现在你不但有家啦，还有工作做！挺好的呀！”
格雷格又摸起脑袋傻笑起来。是呀，五年前，自己还是个孤儿。是教堂的神父收留了他，然后发现他拥有的能力，便将他培养成了驱魔师。时间过得好快啊！格雷格想。“那你呢？”格雷格问，“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
“嗯，去了很多个地方！”艾梅卡拧起眉毛，掰着手指头数，“罗马，伦敦，巴黎，阿姆斯特丹……啊太多了，数不过来！”
“啊，可真好！”格雷格羡慕地看着她，“我还没离开过帕特拉呢！神父说，等我满18岁，也许会送我去梵蒂冈。其实我不大想去。那地方都是主教啊什么的，那么多大人物。在那儿呆两年，会被闷死的！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你一样，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儿都行！”
“不可能吧！你已经是驱魔师喽！”艾梅卡伸手指戳戳他的额角。“你能抛下你的工作不管么？”
格雷格揉揉被她戳的地方，很夸张地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的，天已快亮了。格雷格觉得有些困，艾梅卡最后说了什么，他几乎都没有听清，就那么睡着了。醒来时，已是下午，艾梅卡也不在身边，只留下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明晚见！”
他站起来朝左右看了看，猛然记起了自己该做的事，以及将要因此而接受的处罚。可他一点也不后悔。因为他见到了艾梅卡——五年前，还是孤儿的他，所拥有的惟一的朋友。

第二夜，第三夜，第四夜，格雷格都偷偷溜出教堂去山上见艾梅卡。两个孩子在夜晚的山上快乐地跑动，彼此将这些年的经历讲给对方听。
艾梅卡说，她喜欢这个城市。因为她很少在哪个城市做长久的停留，所以她没有朋友，她珍惜格雷格这惟一的朋友。第四晚的某个时候，艾梅卡戳着格雷格的鼻尖说：“你对我很重要。你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
“一样啊！你也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真的，五年前，我就说过啦！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的！”格雷格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
艾梅卡换了副很认真的表情，说：“格雷格，你要记得你的话啊！”
“当然！”格雷格大声说，“我是男人，怎么会骗你呢？”
艾梅卡笑了。那一瞬，有一阵急风吹过，卷起了细小的沙粒，有一颗钻进了格雷格的眼中，以至于他没能看见她脸上的表情。艾梅卡的笑，是有一些伤感、有一些惋惜、还有一些痛苦夹在其中的。可是当风吹过，格雷格抬起头来时，她的笑容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就像精灵一样美妙。

沉浸在与朋友相见的快乐中的格雷格完全不知道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直到第五天早上，三个梵蒂冈的高级驱魔师来到了教堂里，与他们的主教相见。
这三个驱魔师带来了关于梦魔的传闻。这些资料是从世界各地收集回来的，在那些地方，有许多人被梦魔在睡梦中夺去了生气。这些被梦魔伤害过的人中，最长的没有活过三年，最短的，仅仅只活了一周。他们死得很可怕，无论是多大年龄的人，哪怕是个孩子，在死的时候，都已是一副苍老的模样。
那个明显是这三人中的头儿的驱魔师冲着帕特拉教堂的主教怒吼：“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点儿警觉吗？难道就没有人能够感知那梦魔的存在？你们这里的驱魔师是不是都只会装个样子？”
主教不敢反驳他。跟在一旁的帕特拉驱魔师们虽然心里不服气，却也没有理由反驳。是啊，这么多驱魔师，怎么就没有一个有能力感知梦魔的存在呢？
那个叫赛西尔的驱魔师的头儿撇开主教，转头对这些驱魔师大声说：“教庭追踪这个梦魔已有五年了。那是个很狡猾的魔物，常常化成普通人，隐藏在人群里。她很强大！”他拍着桌子说，“这五年来，已经有许多驱魔师在她手里丧命了！她在世界各地流窜，靠吸食人的梦活着。五年前，她曾经来过这里，五年后，她又跑来这里。教庭认为，这里应该有她的弱点。我们这次来，就是希望在这里截住她，消灭她！五年时间太长了，对教庭来说，简直是个耻辱！”他说到这儿，果然流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来。“你们这群家伙，谁的感知力最强？”
所有人的脑袋一起转向格雷格。
格雷格吓了一跳，抬头看向那个梵蒂冈驱魔师。赛西尔用他那双淡绿色的眼狠狠地盯着格雷格，“是你吗？小伙子？”他走过来，重重地拍了下格雷格的肩。“晚上，用我们的力量去寻找梦魔！”
格雷格不能拒绝，只好点头。
虽然艾梅卡说她只能呆六天，希望格雷格能每天晚上都来陪她。但格雷格没办法抗拒教庭直属驱魔师的命令，他甚至都不敢找借口溜出去送个消息给她。
晚上，在教堂内的驱魔师训练室里，格雷格与那三个驱魔师坐在一张桌子上。桌子上是这几天来，在帕特拉城发生的事的资料，以及其他城市的资料。
第一夜，也就是格雷格忘了夜巡的那夜，城西教区总共238人做了同一个梦。第二夜，已有驱魔师巡守的城西教区，这238人在梦中继续昨夜发生的事，并且在醒来后均有疲累的感觉，就好像在夜里做了极大量的工作一样。第三夜，这238人依旧做梦，再醒来时，已有十几个老人于梦中死去了。第四夜依旧，醒来时，有很多居民说自己已经克制着不睡了，但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时，就发现自己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
这一切，都与发生在其他地方的梦魔事件相同。
赛西尔指着那些资料对格雷格说：“小伙子，看出来了么？今晚很重要。”
格雷格不说话，他只是盯着资料看个不停。梦魔在每一个城市停留绝不会超过六天，前五天，被她看中的人会做她想让他们做的梦，然后在一次一次的梦中，积攒够她需要的生气，在最后那天的夜里，一次吸走。
这些资料是那些存活时间较长的人提供的。格雷格一页一页地翻，在翻过半本时，他一下子愣住了。在那份资料里，有这么一句话：梦魔出现的时候，天上会有流星划过。是很亮的那种，和普通的流星不一样。
流星！格雷格呆呆地盯着那行字好半天，然后飞速地往后翻动。在后面几页里，他又看到同样的证词。流星，亮得像焰火一样的流星会与梦魔一起出现！
他“啪”地一声合上了资料本子，猛地抬头，正好撞上了赛西尔审视的眼。那双淡绿色的眼紧紧地盯着他，就像两把锥子一样直往他心里钻进去。“小伙子，”赛西尔意味深长地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格雷格突然吼起来。他将本子推到桌子中央，猛地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你想违背教庭的命令？”赛西尔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威胁的意味。
格雷格停下脚步。他的手握着门把手，冰冷的把手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五年前在这里出现，游走于世界各地，每个地方只停留六天，伴着流星出现，她……格雷格痛苦地闭上眼。其实自己早该注意到的啊！五年前的她的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那颗引起自己注意的流星，以及每次见面之后的不寻常的入睡，还有偶尔露出来的神秘深远的笑容……
艾梅卡，你是梦魔吗？今天，你还在那里等着我吗？你杀了那么多人，我是不是应该把你的事情告诉他们？
格雷格猛地回过身，看向桌边坐着的三个人。赛西尔用手拄着下巴，眯着眼看着他。格雷格咬咬牙，坐回到椅子上。
窗外，月亮升起来了。赛西尔和其他两人合上了资料，三个人牵起手来，其中两人将手伸到格雷格眼前。格雷格抬起头，看见赛西尔深邃的眼，他吸了口气，抬起双手握住了那两只手。

第六夜，是梦魔吸取生气的夜晚。
白天的时候，赛西尔提出了一个让人吃惊的建议。他要在那个教区里设下巨大的除魔结界，这个结界将模拟出这个教区的人所积攒的生气的感觉。但这个结界必需要有一个灵力强的人来做中心结点，进行全局牵引。这是个危险的差使。在中心结点的人，是要直接面对梦魔的。他要把梦魔的攻击全部吸引到自己这里来，牵制住她的力量，好让隐藏周围结点的人施咒除魔。
“这很重要！”赛西尔点着图纸说，“是向上帝证明你的勇气和忠诚的伟大时刻！我希望你们不要找任何的借口。一会儿，我就要开始分派位置，你们……”“赛西尔先生，我来做！”赛西尔话还没说完，已有个人走到他面前，用很坚定的声音对他说。
赛西尔抬起头，看见格雷格没有表情的脸。他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毛，点点头，说：“很好，小伙子，天堂会接纳你纯净的灵魂的！教庭以及所有的教徒，都会记得你的英勇和忠诚！”
格雷格只是淡漠地一笑，他别过头去，不让赛西尔看见他神情里的苦涩和眼中隐隐的闪亮。
结界设了整整一个下午，完成时，天已黑了。整个城西教区的居民们都离开了家，巨大的结界贯穿整个教区。在教区中央，那个小喷泉广场上，格雷格站在巨大的眼睛型状中心结点内。
喷泉已经停止了喷水，池子里的水映着夜空，星星闪闪发亮。
没有流星。
艾梅卡，艾梅卡，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格雷格闭着眼睛一遍一遍地想。他握着手中的十字架，脑中却记不起任何一条咒语。
周围异样的静。他的驱魔师朋友们此刻一定都在自己的结点上紧张地看着这边。再有一会儿，梦魔就会来，格雷格作为中心，吸引全部的攻击，然后，他们就会同时念动咒语，眨眼间，梦魔就会灰飞烟灭。
艾梅卡会灰飞烟灭的。格雷格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的难受。他惟一的朋友，他最好的朋友，他能够为之付出一切的朋友，最终却要死在他的手里。可他不能不做，他不能看着艾梅卡杀死那么多普通的无辜的人而无动于衷啊！

巨大的结界忽然微微地颤了一下，站在中央结点的格雷格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他看向天空。
艾梅卡来了！
夜空中，一颗灿若焰火的流星正飞快地划过。这一刻，格雷格忽然好想朝天空大吼：不要来！可他喊不出，也不能喊。
白裙子的艾梅卡就像天使一样从天而降。她用淡金色的眼在空中静静地看着格雷格。
“你昨天，没有来呢！”她静静地说，“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当你说你是驱魔师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她朝四周看了看，又说：“你在这里，是要牵引我的力量吗？”
格雷格咬着牙，嘴唇不停地发抖。“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
艾梅卡从空中跃下来，悬浮在格雷格的面前，平视着他的眼，“我是梦魔！我只是想要活着！”她伸出手，纤瘦的小手抚摸着格雷格的脸，“格雷格，我的朋友，你明白吗？”
“你，走吧！”格雷格猛地拨开她的手，朝她吼：“快走！”
艾梅卡愣了一下。她朝一侧挑了挑下巴，咯咯地笑起来，“你瞧，你的驱魔师朋友紧张得快疯了！”
格雷格开始伸手狠命地推她，“快走！快走啊！”他看着她，泪水不可抑制地涌上来，“你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不管，你是什么……”他咬紧牙，没有再说下去：五年前，是你让孤儿的我尝到了朋友的感觉，那感觉真的很棒。你是梦魔，可是你，比很多人都要强！“快走——”他狠狠地把她推了出去。
格雷格跪倒在地上，像个小孩子一样泣不成声。
“不管，我是什么？”艾梅卡轻轻地重复。她落到地上，结界触碰到她的魔力，爆发出强光来。那光炙伤了她的脚，她却仍然在发愣。
远处，赛西尔怒吼：“快动手！”
二十几个驱魔师同时念动了咒语。有了结界的辅助，咒语的力量变得无比的强大。可是那力量却没有碰到艾梅卡，哭着的格雷格用他全部的力量为艾梅卡撑起了防护结界。
艾梅卡在结界中与格雷格面对面的站着。“格雷格，你是个小疯子！”她轻轻地说。
“我们，是朋友！”格雷格哽咽着说。
“可是，我杀了很多人！”艾梅卡的目光飘渺起来，“很多很多的人。你不是恨我吗？”
格雷格咬着牙不说话。艾梅卡伸出手，轻拍了拍他的肩，“你已经是驱魔师了，你不能抛下你的工作啊！”艾梅卡突然伸出手，手指一点，格雷格的结界就裂开了。
“谢谢你啊，格雷格！”她用冰凉的手指触碰格雷格的脸，“你是我惟一的朋友，不管过了多少年，你也是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我就不能让你为难啊！你知道吗？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要见你的！”她的身上猛然放出光华来。极猛烈的光的洪流将那些涌来的咒语的力量轻易地排挤开。驱魔师们都惊呆了，连同赛西尔。虽然都知道这梦魔是很难对付的，可没想到她竟然连这种大型的除魔结界都不怕。
艾梅卡在光芒中渐渐升到空中，雪白的光将四周映得亮如白昼。格雷格仰起脸来，眯着眼看向她。她那淡金色的眼在白光中清澈地亮着。
“认识你，我很高兴！格雷格，看见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她慢慢伸开手臂，那些光就像一条条蛇一样向外伸展着。“你知道吗，梦魔在几百年的生命之后，就需要结茧了。在茧中再度过几百年的岁月，破茧之后，我们就不再是梦魔，可以选择要成为任何生灵！格雷格，你希望我到时候是什么？”
那些蛇一样的光已经往她的身上缠绕。光亮强得格雷格几乎睁不开眼，几百年，要几百年那么久啊！“我，我不知道！”格雷格茫然地摇头。
“那，我要想做个人！”艾梅卡被光蛇缠得只剩下一颗脑袋，她在光芒中咯咯地笑起来，“做一个人，然后帮助许多像你一样的孤儿！好不好呢？”她的声音飘忽起来，一条光蛇刷地缠上了她的脑袋，光芒突然变得更加强烈了，刺得所有的人都闭紧了眼。

过也不知多久，当人们再睁开眼睛时，那片强烈的光芒已经弱下去了，夜空中，一颗巨大的白花花的茧悬浮着，茧的周围，有微弱的白光。
天哪！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惊呼。格雷格吸了口气，朝空中大叫：“艾梅卡——”
没有回应，那颗巨大的茧在空中轻轻颤了颤，一道光倏地闪过，便消失无踪了。
夜空依旧是一片宁静的，静得像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可是格雷格知道，他的朋友，女孩艾梅卡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之后，教庭一直担心了数十年，直到格雷格已老迈了，对梦魔的警示才彻底撤消。
在某个黄昏，已经很老很老的格雷格坐在摇椅上，看着金黄色的天空。艾梅卡，还要多久，你才会破茧而出？那时候，你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帮助许多许多的孤儿吗？
会的！格雷格闭上眼睛笑着想，一定会的！就像你当初对我一样！你其实，是个善良的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