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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听剑·名剑如歌》(暂名)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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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久米见有人发新文鸟,好冷清挖。于是俺来凑个热闹……
此为全文修改稿,非坑。边改边更~~

最后成稿必定和此稿有出入。。八过介可恶地系统素米法改贴地。俺又不好在端端这里到处凿坑。。所以,诸位将就些吧~~


——这应该是一柄剑的故事!

小引

“铸坊是有的。听剑师嘛,自然也有的。燕然这么大的城!不过,”老船工停下来,将黄木烟杆在船舷上敲着,翻了双乌黄的眼珠子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人。“可咱燕然有名的不是那些铁家伙呐!瞧瞧瞧瞧,”他探着烟杆点指着宽阔江面上那些或大或小的渡船,“这都是赶杨桐花会的。你小哥儿倒好,怎地偏就舍了这么多快活玩艺,去打听什么铸坊!真是……”他咂着嘴,吐了几个烟圈,“好吧,咱就告诉你,只是这时节那边铁定冷清,你莫要失望就好啦!”
他摇摇头,掰着指头将燕然城郊有名无名的铸坊铺子一一说给这少年听了。待他抱拳道谢离开,便与另一个靠过来的船工低声咕哝道:“看着一副白白嫩嫩的公子哥儿模样,居然稀罕那些铁家伙,多新鲜!”

一、江船上

船在江上已行了半月有余,按登船时看过的船牌上的时间,再过两日,便该到燕然了。
甄梓站在船首,眯了眼使劲往前方看。十月下旬的江面上,无论白日还是黑夜,总是笼着一层蒙蒙的水气。别说此刻离燕然还隔了要行两天的距离,就是那城已在前方了,他也是看不见的。
少年便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甄为何就不能放松些?”佩剑紫麟的剑灵在灵识内抖了两抖,以老人的调子絮絮劝道,“吾知小甄为遇‘障’一事愁闷。可小甄也该知道,任一个听剑师或早或晚都会遇到术‘障’,也并非小甄一人才有。小甄便是整日整日地想,时候未到,也是破不开的。不如看开些!哦,吾今日才知道原来在江上听曲儿,竟是别有一番味道哪!”说罢,他自在灵识内摊开来,啧啧有声地将少年的灵识荡出一圈圈细碎波纹,连带着他腰畔的长剑也一悠一悠地轻轻晃动起来。
他是真的悠闲。甄梓想,心内不觉就有些羡慕,也更添烦乱。
一路上,同一番话剑灵已说过无数次,他也确是听进去了。然而听归听,做却是怎样也做不到的。且每每想及,心里头都像堵了些什么,闷得生疼。
已是黄昏,夕阳斜照,将满江漫漫的水雾染得一片熏红,当中点点船灯远远近近的亮着,时时有丝竹之乐歌者之音沿着水面飘来,咿咿呀呀的。这几日船近燕然,江上的大小渡船越发多了。都是赴那杨桐花会的乐师戏班,每到黄昏,就在各自船上操演乐器。乍听起来大约会觉得乱,可若细细品味,便会如剑灵所感,确是有种奇异的韵味儿!
只是能赏得此情此景的,非要心情悠闲才好。如少年这般的,只会越听越烦燥。终于,他在船边栏杆上重重一拍,返身快步往舱内走去。
走到舱门前,正撞见一队自舱内走出来的乐师。男女老少十数人,各自捧了乐器自门内鱼贯而出,后面则是一群闲来无事想听曲看热闹的人,将舱门内外挤得乱哄哄的。少年见了便打消了进舱的念头,回到船首靠在栏杆上闭眼假寐。

天黑不久,江上起了阵急风。
渡船为骤起的波浪带得摇晃起伏,上下颠簸,惹得江面上一片惊叫连连。各船上的人都急惶惶地寻着身边稳妥处抓牢,只怕被甩下船去。乐音也俱都停了。江上一时只闻得风声水声,轰轰的隐隐有些震耳。
倏地一声尖叫响起,旋即是不甚响亮的溅水声,又有一连串惊慌的喊叫。却是不知哪条船上的人落水了。人们循声望去,就见江水起伏翻滚,风将船灯扯得左右摇晃,江面一片晦暗,却哪里去找那落水者。
忙乱了一刻,风势稍缓,有人举灯高照,终于在一条窄船船头水面处发现了那落水者。那人正在水中扑腾,也未见那窄船被风推着,眼看就要压到他身上。旁边的人虽看得清楚,这时却已来不及再找绳索相救了。
一派慌乱中,忽有一抹亮紫电也似地自众人眼前掠过,伴着一声清叱,“咔”的一声撞在船头上。船被撞得一歪,那抹紫光却停也不停地,一个转折,已冲至落水者所在处,这才顿了一顿。借着江上灯火,人们才看清,那光竟是柄剑,剑上,居然还有一个人。
“是御剑之术!”不知哪条船上有人喊了一嗓子。
人们来不及应和,就见剑上那人已趁这一顿之机,双膝略弯,伸手急抄,将那落水者自水中提了起来。然后又一声清叱,剑上紫光一腾,带着二人翩然转身,往不远处的一条小船上掠去。却在堪堪抵达时,那紫光忽地一暗,其上二人身形摇晃,眼见着就要栽进船头水中。周围诸人在紫光乍起时便提了颗好奇紧张之心在看,看到那落水者被救起时,本欲欢呼,不想眨眼间竟又出意外,到口的呼声都憋在了喉咙里,江面上顿时一片静谧,唯听得渐渐弱小的风声水声,于这一瞬竟响得有些骇人。
幸而那船上有人急时伸过桨来,让那御剑的人抓了船桨借力往前一跃,终于上了船。周围看客揪成一团的神经才“哗”地一下放松了。江上又静了一瞬,旋即响起震天价的叫好声来,将还未息止的风水声都盖了下去。
但那个被称赞的人却紧抿了嘴,一张年少的白晰的脸竟似是因愤怒而涨得通红。他将手中扶着的那已晕迷的落水者几乎是粗鲁地推给了船上那递桨相助的人,便转身要走。
“还不知公子姓名,”身后人唤住他。
那声音温柔轻盈,谦和有礼。只要稍知些礼的,都不会不睬这声音的主人。
所以少年人勉强回过身来,抱拳道:“小子姓甄,甄梓。”
“甄小公子么,”声音的主人用宽宽的袍袖掩了口,素面上一双眼目光迷离,像薄雾半掩的星空。甄梓在她的目光里呆了呆,一瞬之后意识到直视的失礼,才仓促地转开了视线。无意间瞥见她身后舱内置的琴。原来也是个乐师。“小公子是准备,再以御剑术飞回去么?”她竖起一根手指点了点甄梓的乘船,笑得若有深意。
甄梓一愣,回头看向自己的渡船。船舷处已聚了一群人,十几个挑高的灯笼之下,也不知有多少双兴奋好奇的眼正朝自己的方向望过来。少年登时明白过来:若他以御剑术回去船上,那些人定会将他围住,只怕直到燕然,他也不会有清静的时候了。
可也不能不回去!甄梓不禁皱紧了眉。那女乐师却看破了他的心思,掩口笑道:“不若小公子就在姐姐这里呆上一刻。待夜深无人时,姐姐再送你回去罢!”
她一口一个“姐姐”的自称,声音虽仍温和,听在甄梓耳内却不免有了些轻佻的意味。少年心内便有点犹豫。女乐师又是一笑,也不强迫,径自转身回到舱内琴旁坐下,扬指拨了串轻音,朝少年笑笑,低头弹奏起来。
那落水者已为船上旁人扶到了后面去,这时舱外就只剩甄梓一人有些愣怔地站着。舱内那女乐师弹得专心,飘渺空灵的曲子自她玉样的指下幽幽流尚而出,泛于江面之上。风势已息,水面渐渐平缓,被风打断的舞乐又渐次响起。船上围观者见这御剑者并无归意,明白是看不到他的样貌了,于是看了一阵也就无趣地散开,各寻自己的乐事去了。
一时间,一切又恢复如风起之前的情境。甄梓又站了一阵,知道别无选择,只好在船头坐下。慢慢静下心来,女乐师的曲子流入耳内,清静幽缓的,也不知是否错觉,内里激荡的灵息竟渐渐安宁了。
“为了救人,迫不得已。小甄切记下不为例。”剑灵用难得严厉的声音责道。
“嘁!”甄梓撇嘴。
“小甄又应付!”剑灵在识海翻腾起来,带得剑身也砰砰地响,“术‘障’之中硬行御剑,会毁了小甄的灵识。刚刚就已险险跌入江中。小甄若再这般下去,吾就……”
“行了我知道了!”甄梓不耐,一巴掌拍上剑鞘。
剑灵滞了滞,不甘不愿地压了火气。静了一瞬,又絮絮道:“这曲子倒有定心之效,小甄趁机练气吧!”
甄梓拗不过,依言闭眼,凝神定气间慢慢就忘了时间变化。
夜深时那女乐师将他唤回,送他回了自己乘的渡船。
依旧是温言款款,柔和淡定的姿态。甄梓有一瞬的迷惑,想自己怎么会觉得这样一个高明的乐师是轻佻的呢?

少年是深夜无人时登的船,于是没人想到那个救人的御剑者竟是如此年少的人。
二日后,船到燕然。

№0 ☆☆☆风舞 2007-03-01 05:37:41留言☆☆☆  加书签 不再看TA

呵呵!凑热闹,风舞,在6月版的上看了你的照片~呵呵.么么~另外,有没有续集啊?
№1 ☆☆☆彼黍2007-03-01 10:20:3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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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温言款款,柔和淡定的姿态。俺有一瞬的迷惑,想自己怎么会觉得这样一个温油的风舞是英姿飒爽的呢?
 
(扯上马甲掩面遁)
№2 ☆☆☆么么?2007-03-01 15:54:4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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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素千夜,8素千年一夜,唉,好端端的文改得真素……
要想看后续,去鼓动鼓动老鹰8
№3 ☆☆☆四月2007-03-01 16:56:1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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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于2007-03-01 16:56:16留言☆☆☆ 
哦~汗,我又记错了?只是想知道那个魔宫少主究竟死不死~
呵呵~偶一般都买"奇幻"类的书,很少买武侠.3月B版总共就只看了风舞写的那一篇~呵呵~关于武侠我属于初学阶段(大约和小学生一个水准)
№4 ☆☆☆彼黍2007-03-02 09:26:3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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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过~~~
№5 ☆☆☆2007-03-02 11:55:4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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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更了好几次都更不上去。。
所以先试个飘~~~~
№6 ☆☆☆风舞2007-03-02 13:57:3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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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舞于2007-03-02 13:57:35留言☆☆☆   
贴不上?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汗~偶觉得这里的除了贴了不能修改以外,其他的还是蛮好的啊~
№7 ☆☆☆彼黍2007-03-02 17:06:2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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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是在起点上贴过吗?我的书架里还放着!!!
№8 ☆☆☆断玥2007-03-03 11:12:2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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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风*****2007-03-03 11:13:5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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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风*****2007-03-03 23:09:3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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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于2007-03-01 16:56:16留言☆☆☆   
呵呵~我没有记错的~
发表在上就是了
№11 ☆☆☆彼黍2007-03-04 10:09:5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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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风*****2007-03-11 07:57:5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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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风*****2007-03-12 06:10:5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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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侠版上看到听剑之后就一直在追,看到小甄就像看到自己的弟弟一样,特别的心疼哪。呵呵。
№14 ☆☆☆NIAN2007-03-16 23:17:5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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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传说
 
燕然是座奢华的城。它很大,也很老;斑斓跳脱的色彩里,也杂着冷定的暗色。深秋十月,满城的杨桐花开。人还在船上时,那轻快活泼的花色已透过蒙蒙的水雾扑面而至,粉粉嫩嫩的一大片。吸一口气,你会觉得自己闻到了花的香。香甜的。
船在傍晚时分靠了码头。
甄梓从底舱牵出自己的马,随着人流登了岸,沿着一条宽阔的步道慢慢走到城门前,慢慢站住了,慢慢张大了眼。片刻之后,他轻轻地“啊”了一声。
少年听剑师离开家门出游历练,至今不过半载。一路行来大小城镇虽走了几座,但因行路偏僻,从未见过如此的华美高城。而今,山中十七年的清静年月练就的清静心神就随着这城门前一声轻轻的“啊”,瞬间化作了灰烬。他怔怔站在人流中,一双眼充满了好奇与渴盼地左右瞧看,越看得清楚,却越觉得盛景连绵,一双眼竟有些看不过来。
单是城门外的景致就已让他有了如此感觉,待进了城,又该如何呢?
“土包子”!大约就是指的自己这种人吧?少年咂咂嘴,想。
“哎!”剑灵微叹,“小甄入了术‘障’,连心境也控制不住了么?”
甄梓正看得开心,为他的话突然打断,心内就有些恼,可转念一想,明白剑灵说得没错。脑中便暗暗诵了段心诀,跳脱心神渐渐就要宁定下来。
忽有一只手搭上他的肩,有人在耳边轻笑道:“小公子在做什么?”声音里带着丝不同于杨桐花的淡香。
甄梓吓了一跳,回头正撞见一双温和的眼睛。却是那船上的女乐师。他愣了下,眼角瞥见那只仍搭在自己肩上的雪白的手,眉梢跳了跳,几乎仓惶地往后闪了一步,抱拳作礼,张开嘴,却忽又不知该怎样回答她的问题。告诉她自己在这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左右乱瞧么?
似乎瞧出他的惶惑,女乐师笑吟吟地收回了手。她袍袖宽阔,这便将手遮了个严实。转头朝向城门,又笑道:“小公子是第一次来?若不介意,姐姐当为小公子作个向导。算上此次花会,姐姐已来了五次啦!如何?”她又转向甄梓。
她仍是一张不施粉黛的面庞,细眉斜飞,目光晶莹。“呃……”甄梓张了张嘴,想拒绝,却又觉得这话有点儿说不出口。犹豫间,目光左右转动,瞥见女乐师身边跟着的一名仆众打扮的老者。老仆手中抱着罩了套子的琴,见他看来,便谦恭地一笑。除了抱琴的老仆,她身旁再无跟随者。而夜时船上,却似乎同行者众。他想了想,便问:“其他人呢?那个,落水的人怎样了?”
女乐师似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呆了一下,才道:“只是同船,并不相熟。那人已无碍了,分别前还让姐姐有机会见到你了,跟你道个谢。”说着便福了福。
甄梓赶忙回礼,口中道:“这不算什么,”心内却微微泛起丝苦味儿,“本来应该会更好些……”他倏地闭了嘴,皱眉转开目光,满眼的美景一瞬间变得索然无味。剑灵在识海内低叹,却不言语。忽听得女乐师声音低缓地道:“太过苛求啦!”
这句话说得幽静平和,声音更小得几乎要被周围的人声掩去。甄梓却听得真切,似被触及了什么,心内突地一跳,猛然抬眼看向她。女乐师却已换了副盈盈的笑面,语调轻快得仿佛刚刚那句话根本不是她说的,“怎么小公子只问旁事,却不答姐姐的话。而且,”她忽凑得近了些,扬眉轻笑,“小公子更不问姐姐的姓名。这可有些失礼呐!”
甄梓为她那句话所震慑,本想从她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哪想她忽然凑得这般近,吐息含香,直扑到脸上来。少年登时涨了个大红脸,向后一连退出数步去,仓惶抱拳道:“小弟还有事,告辞!”说罢纵身上马,就在挨挨擦擦的人流中硬挤了条路逃了出去。
女乐师望着少年人清颀的背影掩口低笑。抱琴的老仆在旁低声道:“是个清静心思的小家伙。”
“是呵!”女乐师轻轻吐了口气,“真难得!”
 
随人流进了城,回头再看,那乐师主仆二人已是踪影全无。甄梓长出了口气,心内却忽忽地掠过一抹奇异而陌生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按了按肩头,摇摇头,低低叹了一声。
剑灵在识海内“呵”地一声笑。
甄梓奇道:“你笑什么?”
“小甄仍是个孩子。”剑灵将“孩子”二字重重砸在他识海内,震出一大片连绵的波纹。
甄梓不解,再问时,剑灵却像是得了个什么绝妙的宝贝,只躲在识海深处“哧哧”笑个不停,全不搭理他。
少年无奈,只得作罢。
这时天色已暗,城内灯火渐次亮起,橘红色光影里,处处歌舞喧嚣,热闹非凡。甄梓随口打听,方知今日是那杨桐花会的前夜。众乐师戏班为了在明日花会上博个大彩,都赶在这头一夜演练舞乐,以至于今夜竟比花会当日更热闹许多。
甄梓还未自刚刚的烦闷中回过神来,这时只觉耳内喧嚣声过甚,心内更是烦乱。于是退出人群,自去寻了家客栈安顿。
第二日一早,洗漱完毕用过早饭,甄梓牵出马来,准备往那老船工口的燕然铸坊所在处的“铁坊街”一行。出了客栈大门正要上马时,忽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他停下来抬眼看去,就见客栈外墙角下站了个衣衫褴褛的小人儿。
小人儿个子极矮,大约只过甄梓的腰畔,一件油渍渍的肥大袍子将身子裹住了,一时也分不清男女。小脑袋上长发蓬乱如鸟巢,一张尖削的小脸也是乌漆抹黑的,唯有那双圆溜溜的眼珠在阳光下莹莹地亮,清澈如两点小泉。小人儿就用这两点小泉闪闪地映着他,那目光专注而充满了某种特别的渴望。
是乞儿?这个词刚自甄梓脑中蹦出来,就被少年又拂了去。小人儿的眼神显然与他曾见过的乞儿不同。那不是渴望施舍的神情。那是一种,对,是一种终于见到了一直期盼的人却又不敢上前相见的眼神。少年是头一遭被人这样望着,他并不能肯定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然而这种自然而然生出来的感觉却是那样的合适且舒服,令他本能地相信:这小人儿认得自己,并且在等着自己。
于是甄梓也回望向小人儿。
№15 ☆☆☆风52007-03-17 12:55:0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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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这小人儿在与他对视的一瞬,目光一颤,竟突地闪了开。
甄梓忍不住轻“咦”了一声。又望了一刻,见那小人儿没再转过眼来,他不禁轻叹了一声。感觉错了?他暗想,听剑师的感觉不是一向都精准得很?
剑灵嘲道:小甄离精准一层还差得远。
少年微恼,想想却觉得也对。术“障”还未破,又如何能在听剑一道上有更深广的进境!心情顿时跌到脚底下,闷闷地扶鞍上马,未走出几步,马忽地一扬蹄子,长嘶一声,几乎同时便听得“哎呀”一声惊叫。少年惊了一跳,狠狠勒住缰绳,探头去看。却是那刚刚还站在墙边的小人儿不知为何竟冲到了马前,惊了马,被吓得跌在地上缩成一团。若不是甄梓及时束马,只怕就被马蹄踏中了。
这时街上行人已多,那小人儿的惊叫引得众人纷纷看来。便有不客气的责他不该街上人多处骑马,又指他是公子哥儿派头。少年一张脸涨得通红,下了马匆匆过去将那小人儿拉起来,低声问道:“没事吧?”
那小人儿拿手捂着脸,似乎在抽泣,指缝间却露出一只乌溜溜的眼珠,一转一转地扫着他,却哪有半点痛意。
少年呆了一呆,顿时一股怒火直冲上来,红了的脸也白了一白,便要质问这小人儿究竟想干什么,话未出口,却有一只温凉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你就是甄梓么?”
清脆剔透的童音细细地响在耳边。甄梓的怒火一滞,重新瞪圆了眼看向这小人儿。原来是个小女孩。她用另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抓住他雪白的衣袖,又细声细气地问道:“你是不是阿梓哥哥?”
“呃,”事情的发展出乎预料,少年登时便呆住了,也不知该如何答她,只愣愣地点了下头。
这小女孩眼一亮,拉着他的手凑近了,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听说过‘歌’么?”
“什么?”甄梓一愣。
“一柄剑呀!‘歌’。你不知道么?”她落下脚,微皱起两条细眉毛斜眼看着他,“他们说听剑师都知道。你不是听剑师么?”
她语气里带上了质疑的调子。甄梓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眉梢一挑,道:“自然知道。但……”“啪”的一声,一只黑乎乎的小手已按在他嘴上,小女孩拿另一只手在嘴边比了个悄声的手势,挤眼道:“咱们换个地方说!”清泉样的眼睛里这时已浮出一种小野猫般的精灵劲儿,还带着勃勃的喜悦。少年忽然想,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一个奇异的麻烦?
于是甄梓依言将她带回了客栈房中。
进门后,那小女孩先将门关了又关,后又踩上椅子探头往窗外瞧。甄梓知道了她的用意,不禁失笑道:“这里是三楼,又是白天。”小女孩缩回脑袋,翻着眼珠横了他一眼,却根本不理他的话,先伸手将窗子小心翼翼关上,又仔细地插上小铁销。再跳下来跑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足有一刻钟,方才长长舒了口气,转回身来,“阿梓哥哥你明知道那是柄什么样的剑,却还这么不小心。这怎么成?”她老神在在地一摊手。剑灵在识海内乐得翻腾。甄梓眉角抽了抽,板着脸点点头,道:“现在你可放心了么?”
小女孩眼珠溜溜一转,长叹道:“就这么回事吧!”她将小手往背后一负,晃晃悠悠地踱到甄梓跟前,神情严肃地看着他:“阿梓哥哥先说,你相不相信它的存在?那柄‘歌’!”
她问得极是认真。甄梓愣了一瞬,才微微蹙眉道:“我不知道。毕竟,与它有关的,都只是传说……”
——传说中有一柄名叫“歌”的剑,它的剑质、品格,皆是剑中典范,是名品中的名品,真正的极品剑器。所以便有人评说,世上任何一柄剑器,若做不到如它一般的质地,便不配称为名剑。后来更有人以四字盖之为“名剑如歌”。
但若仅此而已,大约便只能算是传奇而非传说了。
这四字评语自六百多年前就在铸器与听剑二行当中流传开来了。按道理,既有此说,当然是已有人见过并品评过那柄名为“歌”的剑。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根本没有人真正见过这柄剑。所有关于这柄剑的故事,皆来自于铸器和听剑两大行当的世家大族中收藏的古旧典籍中的零星片语。除此之外,世间再无处可见其踪影。
如此一柄神乎其神的剑,世上怎会有可以与其比肩的剑器?终于有人道,拿这样一柄空幻的剑去品评比较铸师们精心锻造出的坚实剑器,实在有失公允。
但话虽如此,世上总是有好剑若痴者,又有贪念剑力者,认定了这样一柄极品之剑,内蕴之灵也必定强横。于是也曾有那么一段时间,人们传说“歌”现世,得者将纵横无敌。如此便沸沸扬扬地闹了百来年才渐渐平息。再往后,人们虽断了寻它的念头,但当有人提及,仍是唏嘘感叹不已。
甄梓少时得知这柄剑,就是自这样一篇传说中听来的,他从未想过这柄剑会真的存在于世,更未想过会从这样一个小女孩口中得知它的存在。
“才不是传说!”小女孩脆生生地打断他的思路。甄梓看向她。
“我见过它。那是我家的剑。”她用力道,随即小嘴一扁,“但是,但是……”她停下来深吸了口气,“但是它现在不在了。三年前,有人杀了我阿爸,把它给抢走了!”她说得极快,说完便闭紧了嘴,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使劲瞪大的眼里殊无悲意,反而有一种终于把一件搁了许久的事情交代出去了的畅快感觉,当中还杂着一点点茫然无措的神情,像是骤然间失去了支撑精神的骨架。
这种复杂的神情是不该出现在这么小的小人儿眼里的,所以她的表情一时间看起来就有些怪异。她停了一阵,拖着脚蹭到甄梓面前停下,拿冰凉的小手捅了捅甄梓的手,小声问:“阿梓哥哥,你愿意帮我么?”
甄梓不自主地握紧了双手。他已隐隐约约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一股杂着紧张的兴奋便倏地腾起,火也似地烧遍了全身,口中却反问道:“什么?”声音微微有些走了调。
“帮我找到它!”她脆脆地答道。
少年倒抽了口气,向后挺直了脊背。这回答正在预料之中,他却突然有点儿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满心兴奋之下一丝疑惑和茫然慢悠悠地浮了上来。那是“歌”呵。是名剑如歌的“歌”!自己有本事找到它么?而且……
“与小甄是否有本事无关。”剑灵突然出声道。甄梓不禁一滞,听他沉声又续道:“且不说那‘歌’是否存在,只说这小姑娘能直奔小甄而来,必是为人指使。想小甄初入城,又无甚声名,这人却是出于何种心思,不仅掌握了小甄行踪,更要小甄去寻这传说之器,只怕这……”“既然是无名之人,又何必惧他什么心思阴谋。”甄梓在灵识内冷笑。他原也有同样的疑惑,但此时听剑灵说来,他反而将那疑惑连同之前的茫然一同抛了开。心内一股奇异的豪气腾腾而起,他微扬了眉梢,便想再反驳几句,却听小女孩在旁道:“我知道阿梓哥哥不会立刻就相信我的。”
她语气竟干脆利落。甄梓同剑灵都是一愣,不禁回过神看向她。她两臂抱在胸前,岔着脚站在几步远处,歪着脑袋看着他,脆声道:“所以我不会强求阿梓哥哥帮忙的!阿梓哥哥你先跟我去我阿爸藏剑的所在看一看,然后再决定,可好?”
她嘴角带着种孩童才会有的狡黠笑容,一双眼乌溜溜地亮。
甄梓于是在识海内对剑灵大笑:“她都这般说了,再拒绝不是显得我胆小了么!”剑灵只“呵”地震出了一圈涟漪,并不说话,也不知是赞同还是反对。甄梓亦不理会他,望着小女孩晶亮的眼珠,点点头:“好。”
№16 ☆☆☆风52007-03-17 12:55:1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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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寻访
小女孩姓苏,叫苏音,老家在燕然城南的郊外。燕然城南是燕翅山,据说那山在几百年前是一处铸器的好所在,虽然后来因燕然以舞乐扬名了天下,铸业渐渐就衰败了下去,但城南近郊处仍有一条名叫“铁工”的街是为铸坊集中处。甄梓在船上时,那老船工所指点的地方也正是那条街。
于是听小女孩说了目的地,甄梓便想着回程时往那铁工街上一行。他与剑灵说了,剑灵却只默不作声地识海内飘浮着,不理不睬。甄梓愣了下,随即恍然,原来是自己刚刚的决定让他生气了。然而他并不觉得自己如何错了。幼时在家中听父辈的访友说及江湖传闻,那些豪情万丈快意恩仇的故事,哪个不是听得他心旌动摇,只想校仿一二?虽然后来习听剑之术,修得清静心神以听那剑中异世,但这份豪迈之心究竟不曾散去。他将它小心地存在心底,只待有一日能一偿心愿。而如今,这寻剑之事上虽拢着迷雾重重、凶险未知,却正合了少年心底那久藏的愿望。
不知难而上,难道还要遇难即退么?若如此,只怕术“障”也就难破了。
想得清楚,少年也就不去理会剑灵的沉默:只需有所成就,他自然不会再气。便径自牵了马出来,带着小姑娘一同行去。
二人动身时已是正午。这一晚便是杨桐花会的开舞夜,那些之前已忙作一团的乐师戏班们这会儿更是加紧演练,咿咿哦哦的声音在城市上空飘啊飘,却出奇的不嫌乱,反让人心头生出了不知多少的旖逦遐思。
骑马经过一处人群时,一串清丽琴音自人后飞出来,在少年耳畔停了一瞬,又轻悠悠地飘远了。甄梓神思一荡,不自主地勒了勒马,转头望去。入眼的却都是挨挨挤挤的人,连戏台的一个角落都看不见。他低低地叹了一声,便要转回头来。忽地瞥见那人群一晃,竟闪出了个缝隙。原来是一曲终了。有听者离开了,所以露出空来,但转眼间,又后来者补上了缺口,仍是厚厚的一道人墙。不过那转眼即逝的空儿已足够少年看清了内里那二尺高的戏台上雅然安坐琴后的女乐师。依旧是一张素面,面上是清和的笑,纤指按弦,目光春风似地拂过人群,又落回到了琴上。
她没有看见人群外骑着马的少年。
甄梓怔怔地望着又堵上了的人群,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忽地猛磕马蹬,也不管路人的叱骂,口中呼喝着纵马冲出人群直往城南而去。
 
午时到了苏音老家所在。在小女孩指尖尽头的那小片山坡上,甄梓只看见黑乎乎的一片残垣断瓦,安静地卧在丛丛枯草间。
之前路上,小女孩已给他讲了她的来历。原来苏家数代都是燕然城人,家宅富庶。后来为了某事,她的曾曾祖父将宅子迁至了城外山脚下,并定下了个奇异的规矩。再后来家势衰落,到她祖父一辈,生活已与常人无异。但祖父并未因此就忘了祖辈的规矩,自苏音懂事时起便知道祖父每月会有十数日往宅后燕翅山上去走一遭。然而她父亲却似乎不想遵守,父子二人为此不止一次的争吵。最终在苏音三岁那年,父亲离开了。这一走便是五年整。这五年里,祖父依旧按月上山,从无间断。苏音的母亲在生下她时便死了,于是祖父不在时,家中便只剩她一人。她会溜到城中去找那些市井中混迹的乞儿玩耍,夜时便睡在城中某个暗巷角落里。然后趁祖父回家之前再溜回去。
她也曾对祖父要守的规矩觉得好奇。有一次她便跟在祖父身后一同进了山。但走不到一半就丢了祖父的踪影,一个人在深山中转了三四天才找到退路。这一下便把她给吓住了,再没动过上山的念头。
后来在她八岁时的一个晚上,父亲突然回来了。不知为什么,他默认了祖上的规矩,并从祖父那里继承了下来。过了半年,祖父病逝,只剩她和父亲生活。
再后来,有一日她独自跑出去逮野兔,傍晚时遥遥看见一片火光。她奔过去,才发现是自己的家。这时瞥见火光里一个人摇摇晃晃走过来,惨白面容,浑身披血,正是她父亲。她吓得惊叫,却被父亲掩住了嘴。他用微弱却急厉的声音告诉她上山去,去某个隐秘的所在,看看剑还在不在。
“……他和阿爷每月上山看的就是剑,便是到了那个时候,心里想着的也只是剑。你说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拿剑当儿女呢?”她说到此处,语气里却没有悲哀。“我当时吓坏啦。要是放在往常,我才不管他呢!”她咕哝着续道,“我吓坏啦,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就听他的话,往山上跑了……”
不知跑了多久,前面突然有脚步声响起。她本能地跳进旁边树丛中躲起来,不一刻就见一个人迎着穿过树缝透下来的月光走了下来。那人有一张锋利的脸,脸上光影分明。他左手抱着只长匣子,另一手提着一柄剑,剑锋雪亮,依稀有红光流动。女孩在树丛里拼命掩住了嘴。后来她上了山,找到了父亲所说的那个地方,却只见着一支空了的木架。
下山后她发现父亲已死去,却犹自不甘地瞪着一双眼。他手中攥了块布,上面用血草草写着苏家一直遵守的规矩,以及他死去的原因。末尾郑重交代她,要去找到剑,并送回那个地方去。
“……那时候我只知道那柄剑叫‘歌’,可具体是一柄怎样的剑,我就不知道了。阿爹也没有写。后来我想抢剑的人那么可怕,我就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所以我就没想去理会它。我进城找我的那些朋友,告诉他们我没有家了。他们就收留了我,还带着我到处跑。后来有一天,我和几个家伙去一家铸坊里找东西,听见铸坊中的人提到了‘歌’,说它是一柄传说中才有的剑,又讲了些很神奇的故事。但是另一个人偏不相信它的存在。我当时很生气,我阿爹都为了这剑被人杀了,他怎么能不相信呢!我就想跳出去跟他理论。结果和我同去的那几个家伙吓得硬扯住我,把我拖了出去。他们太胆小啦,所以我就不跟他们玩了。我离开燕然,去了很多地方,跟很多人打听‘歌’的故事。你别以为我是为了阿爹的话才去找它的。”她拿手肘捅了捅甄梓,“我只想证明它是存在的。不然怎么会有那些传说呢?就算捕风捉影,也都是有迹可寻的!你说是吧?”
甄梓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回答。小女孩便似觉得无趣了,叽叽咕咕地又说起了别的闲事,时而咯咯笑两声,仿佛真的对父亲的惨死和家宅的毁去毫不在意。然而真的到了此处再见了那乌黑冷寂的一片废墟,她却安静了下去,一双小手死死抠着鞍垫的边缘。还是伤心的吧。甄梓想,脑中忽忽闪过另一个幼童的影子。一样的嘴硬和不屑一顾,却不过是想着护住心内最柔软处,不让人看见和碰到。若是被看见了被触及了,定会痛及四肢百骸……
“小甄!”久未出声的剑灵忽地轻叱了一声。
甄梓激凌了一下,深吸了口气,带马离开此处,大声问:“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儿?”小女孩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抬手指向前方山坡。于是二人下马沿路走上去。黑马自在坡上晃,也不远走。
№17 ☆☆☆风52007-03-17 12:55:2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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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仲秋,山野荒冷,因临着河,所以风比城内更阴凉了许多。不知是不是这山间的鸟儿也跑去城里凑那花会的热闹了,偌大山间便只闻得风吹枯叶的声音和远处的水流声。不时“噼”的一声脆响,是脚下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待深入山中,林木挡了视线,再望不见那山坡了,苏音又渐渐活泼起来,拾了根枯枝噼噼啪啪地抽打左右树木,不时指着某处树桩或石堆告诉甄梓她是如何在那里设套子捕野兔捕山鸡的。
行到山腰,山道为腐叶枯枝盖住,左右皆是粗壮古树,枝杈间藤蔓低垂。若是春夏之季,这些密密的藤蔓当如一匹匹厚实的幕布垂悬身侧。便是此时尽都枯黄了,也仍密密的几乎遮蔽了视线。
苏音在一片藤幕前左看右看,后停在一片老藤前,掀起藤蔓就钻了过去。甄梓顿了顿,亦跟上前。随她在层层藤幕中七转八转地走了好一阵,到得一棵五六人合抱粗的巨树前。她将树皮上盖着的厚厚藤蔓小心掀起,露出底下一个黑幽幽的大洞,“就是这儿。”她欢笑道,“很难找吧!”说着当先钻了进去。
甄梓仰头看了看巨木,又探头往洞内看去。洞中通道却是自树心里向下延伸的,幽黑狭窄,也不知通向哪里。空气里有一股腐败潮冷的霉味儿。洞道斜下方有亮光在晃,却是苏音不知从哪儿弄到了只火折子,微弱的亮光映出洞壁上蔓生的青苔,她回过头来,朝他用力挥了挥火折。
甄梓深吸了口气跟上去。脚下地面潮湿松软,手扶上洞壁,可自湿乎乎滑腻腻的厚实青苔之下觉出刀斧雕凿的痕迹。洞道并不曲折,也不如想像般的长。走了不久便见苏音停了下来,将火折高高举起:“看!”
那是一处宽敞的空间,长宽高皆有丈许,约略呈现方形。甄梓迈入当中,一眼就看见了那只靠内壁的正中立着红漆画纹的木架。架子黄铜包角,接合处钉着一根根硕大的铜铆钉,铜面上满是铜锈,乌突突的难看。甄梓凑上去细看,发觉架上那细密勾勒的纹路竟是一道道叠加的封剑咒。
那是唯有听剑师才施得的专门用来封印剑灵的禁术。历代听剑师中皆传有“妖剑惑心”一说,意指剑灵强横,能操控持剑者的动作乃至心神。但由相剑术发展而来的听剑术之根本所在是人剑相谐。即人之心意不可强迫于剑,剑灵自然更不能操控人心。于是有古老相传的规矩:凡遇到此种剑器,不管剑主如何要求,听剑师都不得为其听剑,而应以封剑咒将剑封印。必要时亦可毁掉剑器。
——不过这规矩到底是人定的,所以剑惑人要被封,人迫剑却从未有过任何明白的指斥。甄梓下意识地将手按上腰间佩剑。剑在鞘内颤了一下,像叹了口气。
“你那曾祖可是听剑师?”他转头问女孩。
苏音摇摇头:“不知道。”
甄梓又看向剑架。“‘歌’是妖剑么?”他伸手按在架上,一丝奇异的灵能透入识海,是封咒内残留的剑灵气息。他手指抖了抖,慢慢收回手去,低低叹了一声。
苏音一直在旁盯着他的动作,见他如此,立时凑上来一迭声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这里确是曾有过一柄剑。但,”他停下来,转身将双手按在架上,十指在架上轻轻敲击数下,而后抬手十指相扣变换,右手在前扣剑指印诀,口中低喝了一声“开”。那架上花纹顿时绽出一层淡淡银华,随着他手指轻轻横扫,一条狭长的暗影便自那层雾一样的银华中浮了出来。轮廓分明,正是一柄剑的模样。苏音“哎呀”了一声,双眼睁得老大。
“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歌’。”甄梓突然续道,他双手轻击,银华散去,剑影亦消失了。小女孩正惊奇于眼前变幻,忽听他如此说,心里顿时一沉,往后跳了一步就要反驳他,不想一抬头却发现少年脸上竟有悲伤在隐隐弥散。她吃了一惊,张了张嘴,已冲到嘴边儿的问话只化成了一声“啊”。她又蹭上前去,轻扯了扯甄梓的衣袖,小声道:“那……”
甄梓未觉出这小女孩的动作,他盯着那剑架,脸上悲意散去,目光渐冷。剑灵知他心思,幽幽叹了口气,“小甄……”“可是既然让我知道了,我就不能看着不管。”少年低声打断他。这却是说出了声来,语调寒冽,将一旁小女孩吓得退了半步,小心翼翼瞧着他,他的眼里却只有那剑架。“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妖’剑。”他倏地伸手自剑架上虚虚抓过,像掀开了一层透明的画满了花纹的大幕。那些咒纹在他手里化成了灰,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地上。他双手撑着剑架喘了口粗气,然后转过身,对已看得目瞪口呆的小女孩道:“你还记得那人的相貌么?”
火光里,少年的面色似乎比之前苍白了许多,五官的投影在摇动的光线里微微扭曲着,使得这张俊秀文雅的脸孔看上去竟有了种莫名的凶悍之色。一双漆黑的眼里没有半点光泽,黑沉沉地从高处俯下来,将苏音吓得狠狠打了个哆嗦。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就要拔腿逃跑,却又忽地明白过来,小心翼翼地道:“你,你答应帮我啦?”见甄梓神色不动,像是默认了,不由雀跃道:“太好啦!韩叔叔说得真是对,阿梓哥哥你果然……哎呀!”她突然捂住了嘴,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话,一双眼珠在手掌上面溜溜地转,躲躲闪闪地瞥向甄梓,却发现他神情不变,竟是一点儿追问的意思也无。她不禁一愣,然后觉得有些泄气:原来他早已看出来了嘛。也是,自己冒冒然找上前去,他要是不怀疑,才是傻子呢!想了想,又高起来兴:虽然他看出来了,可还是答应了呀!
“只要,只要见着他了,我会认出来的!”她捂着嘴,小声道,停了停,又加了一句,“那天太黑了,而且我很害怕,所以……”
甄梓点点头,也没有再问,迈步往外走去。苏音在后面瞧了他一刻,追上去拦住他,“你不生气么?”
“嗯?”甄梓一愣。
她眼珠子转了转,道:“没事!”便一蹦一跳地走在了前面。
№18 ☆☆☆风舞2007-03-29 07:43:4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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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拜访
因下了决心,回城路上,甄梓便一直想着该如何下手寻找。在脑中将苏音的故事理了一遍,有一事不能确定,便问剑灵道:“她这几年来四处打探‘歌’的下落及杀父之人,却无人找她麻烦。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人会信她的话么?”
剑灵叹道:“如果人们连‘歌’的存在都无法确认,又怎能相信有人会为了‘歌’而杀掉她父亲?”
甄梓点头道:“嗯,我想这大约就是那夺剑者心中打的主意了。如此,便不能从‘歌’上入手找寻。该换个方法。”
剑灵“哦”了一声,笑道:“小甄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甄梓确已有了个法子,但并无太大的自信。这会儿听出剑灵语调里那细微的鼓励之意,少年微皱了下眉,觉得自己不该如此退缩,不禁挺了挺脊背,望着前方,在灵识内答道:“想既然不能自剑上着手,那不妨从苏家身上入手。苏音虽说不知她祖上是做什么的,但城里总该有老人知道。能施出封剑咒的,绝不会是什么无名之人。就算不是苏家的人,也定然与她家里有关系。否则苏家怎么会有那种怪规矩?就好像是早便料到了什么,所以才时刻防备着。”不知何故,甄梓只觉越说下去,思路便越顺畅,原本只有一点模糊影子的线索这会儿亦清晰许多。而剑灵在识海内微微浮动,似正因他理清了思绪而欣喜不已。“今日有些晚了,明日我便往铁坊街去问问。”他最后道。
“去铁坊街?”
甄梓扬眉笑道:“是。与剑器有关的事,除了听剑师,谁还能比铸师们知道得多呢?”正说着,鞍前的苏音忽地回过头来,问他道:“阿梓哥哥,我们去哪儿找‘歌’?”
甄梓先看了她一眼,才道:“明天先去铁坊街。”
“去那儿干嘛?”苏音眼珠转了转,“哦”了一声,摊手道:“没用的。我以前就去过那儿,但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歌’的存在。所以阿梓哥哥你也别白废力气啦。他们……”“既然你去过那里,你可知道哪一家铸坊开得比较久么?”甄梓打断她。
苏音见他根本未将自己的话听在耳里,不禁瞪起了眼睛。“我跟你说,他们……”“也罢,我明天自己去问便是。”甄梓却看也不看她,只淡淡道。他这态度与来此之前大不相同。小女孩被他这冷漠语气噎得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原因。他是恼自己诓了他呀!哎,这就是自己的错,也怪不得他这般态度。
她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道:“铁坊街上有一家桑氏铁铺,据说已经开了一百多年。我觉得它一定是燕然最老的铸坊,那可是一百多年呀,”她扑闪着黑眼睛小心翼翼地瞥着甄梓:“这个够老么?”
甄梓确是恼她骗自己,然而又想若非如此,自己也见不到那般严酷的封咒。最后更是自己主动往那圈套中跳的,于是觉得不能将错全怪在她身上。而且自己比她大着三四岁,若与她生气,岂不是显得自己小孩子一般了?这便咧了咧嘴,算是微笑,点头道:“够了!”
“我就说嘛!”小女孩脸上的小心神色立时散了个干净,朝他嘿嘿一笑,晃着小脑袋转回身去,竟咿咿呀呀地哼起了一支小调儿。
甄梓见了,摇头一笑,便在心中想着明日该如何问起。剑灵在识海内慢慢浮动,忽地叹道:“小甄要小心。”
“嗯?”
“小甄硬破那封咒,所用之力比在船上时大了太多,只怕对灵识已有了伤损,小甄刚刚应有了察觉。”
甄梓心里一滞,下意识抬手按了按胸膛。刚刚破那咒的瞬间,灵力凝结之时,就觉胸腔内针刺似地痛了一下。但因怒火正盛,且又只是一下,便未太在意。这时为剑灵提醒,不由运起灵觉细察。但觉灵力过处,并无阻碍。他松了口气,道:“就那么一下,会有什么伤损。若依你的说法,术‘障’之中岂不是连听剑术都不能用了?老爷子你太多心啦!”
剑灵却仍有隐隐不安,但不愿给少年人的热情泼冷水,便道:“那是最好不过。”
 
回到城里时已是黄昏。
东边天际的夜色一滩墨一样慢悠悠地往西边渗,几粒星星在半明半暗的天空中疏离闪现。城内灯火通明,喧嚣欢闹声响得震天。街上人流拥挤如潮,甄梓下了马,领着苏音往客栈慢慢行去。
在一个路口处,小女孩忽地扯了扯他,大声道:“阿梓哥哥你先走吧,我要回去和那些家伙说一声,省得他们担心!明天我再去找你。”也不等甄梓回答,便松开手往人流中挤了去。
甄梓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望去,果见人流后面的巷子口有几个破衣褴褛的大孩子,或站或蹲。见苏音跑过去,纷纷围上前,拍她的背,或揽她的肩,似极亲热。也不知苏音与他们说了些什么,那几个孩子便纷纷转头往甄梓的方向望来。当中一个高个儿男孩更是有模有样地朝甄梓遥遥抱了抱拳,而后将手拢在嘴边朝他喊了句什么,只是人声太吵,甄梓也听不到。那男孩又回过身去,牵了苏音的手,与其他几个孩子一起,往那巷中跑了去。
街上人流涌动,挡住了那巷子。甄梓又站了一会儿,便往前走去。
不一会儿到了客栈,他未急着上楼去,先在一楼堂内拣了张临窗的桌旁坐下。便有店伙奉茶上前,问他要些什么。甄梓一整天水米未进,这会儿已饿得狠了,随意要了两样小菜。店伙离开,他给自己倒了茶,边喝边往窗外瞧。
这是杨桐花舞会的头一夜,称作“开舞夜”。头半夜舞乐为主,并大放焰火,后半夜则在城西燕翅河畔放燃千盏彩灯,据说那情景恍如银河流入凡尘,晶莹灿烂,煞是好看。城内有头面的人物大多会在河上游船,赏舞聆歌。而一众百姓则拥在街上,整夜无眠。
“真热闹!”甄梓捧着茶碗看窗外人流,喃喃叹道。这时忽瞥见一个身影在人流中一闪,他心中一跳,不禁凝神细看,那人却不见了。他又盯了一会儿,仍不见那人影子。看错了么?他微微一叹,便要收回目光时,那人却又自人群中现了出来,长裙委地,黑发如夜,淡如烟雾的目光往窗边扫了扫,似乎泛出了一抹笑。甄梓瞪大了眼,定定地瞧着她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了客栈的门。
№19 ☆☆☆风52007-04-03 06:16:4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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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么。
№20 ☆☆☆豆浆乐绿2007-04-04 20:18:1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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