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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昨日重现 所有的温暖与寒意,一切都结束了吗? 幸亏有这样一个人在中间打圆场,才免除了久别重逢的尴尬和兴奋。 但,激动的似乎只有梅若素一个,林惟凯始终平静从容,表情淡漠。 她心绪难平地望着林惟凯,问:“我能单独和你谈谈吗?” 方宏恩识趣地站起来,说:“哦,对、对,你们好好谈,我先回去了。” 目送他离去,林惟凯回过头,两道冷冷的眸光射向她。 “你想谈什么?” “惟凯,你不是在加拿大吗?怎么会出现在洛杉矶?” “我在这边的大学进修法学博士。”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在加拿大找不到你……” 他冷酷地打断她:“你找我作什么?如果是为了离婚,我早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不,不是!”她深吸一口气,连忙解释,“惟凯,我不要离婚!” “为什么?”他眯着眼睛,嘴角挂着一个嘲讽的笑容,“因为白凌霄离开你了?听说他两年前结了婚,新娘却不是你。” 她惊愕了。好久,没有听人提到“白凌霄”的名字,他终于说出来了。这是否表明他依旧介意? “你知道白凌霄结婚的事?”她心中有丝隐约的期盼,“那么,你也知道我在洛杉矶?” 他停顿了几秒钟,才开口:“五年前我就知道,是邵刚告诉我的。因为我委托他的那件事没办成。” “什么事?”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当然是我和你离婚的事。他说,你至今未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现在我既然人在洛杉矶,那就把这件事了结了吧,不能再拖下去。” “我说过,我不要离婚!”她忍不住叫了起来。 “梅若素,婚姻是件严肃的事,不能由你出尔反尔,玩弄我于股掌之中。” “惟凯,我没有玩弄你,我只是后悔……”她声音哽咽,泪盈于睫,“后悔没有好好地珍惜你……珍惜你的爱,珍惜我们的幸福……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忽然不说话了,表情冷峻而严肃,让她有些害怕,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迟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像从地底传来,“一切都太迟了。” “怎么会迟?”她急切地说,“除非你另有所爱……” “我有了女朋友。”他再一次打断她,“我必须马上和你离婚,恢复单身去娶她。” 林惟凯没有温度的声音如一把利刃,凌迟着梅若素的心。 女朋友……娶她……这就是自己苦苦等待的结果吗?不,她不甘心!她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她不甘心! 她低下头,声音虚弱无力:“即便是这样,我也可以和你的女朋友公平竞争,不一定我会输给她。” 林惟凯冷笑着,他说:“你不是一向清高孤傲吗?为何要乞求一份已经死亡的感情?” “因为我爱你,惟凯!”抬头望着他,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坐着,无动于衷:“梅若素,如果五年前你说这句话,我会感激涕零,甚至跪在地下吻你的脚。可是,现在,没有用了。” “不,惟凯!”她用手掩住了脸孔,“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惟凯……” 林惟凯看到她左手腕系着一条银链,他知道那是什么,心又止不住如针刺般的疼痛。 再开口时,他平淡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残忍的是你,梅若素!我曾经那么爱你,爱得几乎忘了我自己。我以为遇到你,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最大的幸福,就是和你携手共度此生。是你亲手毁掉了我对你的爱!” 然后,他立即起身,说:“很晚了,我该走了。离婚的事,你考虑好了通知我一声。” 确实太晚了,已经过了午夜。 “牵手”咖啡厅里一直响着《昨日重现》。 音乐声中,梅若素木然而坐。泪眼模糊的视线中,流淌着和林惟凯在一起的时光:相识、恋爱、结婚、分居、患难、争执……所有的温暖与寒意,一切都结束了吗? 昨日真的无法重现? 第二天下午,林惟凯走出南加大图书馆,看到方宏恩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维克,我有话想问你。”他的表情很严肃。 林惟凯皱了皱眉头:“我马上就要上课。” “我只借用你一杯咖啡的时间,不会耽误你太久。” 林惟凯没再反对,随他到附近的小店。两人各点了一杯咖啡,浓浓的香气在彼此之间弥漫着。 “维克,我们是不是朋友?” “这还用问吗?” “你觉得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林惟凯沉吟了一下,说:“彼此信任,坦诚相待。” “回答得很好。”方宏恩盯着他,“我把你当作知己,有什么事都告诉你,包括我对梅若素的追求。可她是你妻子这件事,你却一直瞒着我,把我当傻瓜!” 他苦笑。 “汤姆,我并不想隐瞒什么。何况,我是来跟她办离婚的。” 方宏恩替梅若素打抱不平:“维克,我不清楚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但连瞎子都看得出,她非常爱你。” “那是因为我离开了她,让她不甘心。这并不是爱情,只是为了争一口气。”林惟凯说这话时,异常冷静。 “她为了等你,拒绝所有的追求者,独自抚养你们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她不爱你?” “我们的儿子?”林惟凯顿了一下,问:“他小名是不是叫浩浩?” “我只知道他的英文名叫杰克。” 他叹了一口气,望着方宏恩,清楚地说:“那不是我的儿子。” “什么?”方宏恩张大了嘴,脑中一片紊乱,“你是她丈夫,儿子却不是你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来话长。”他笑得落寞,“我和梅若素结婚时,她并不爱我,她爱的是另外一个男人。她怀了他的孩子,又不想当未婚妈妈,才答应了我的求婚。我当时因为爱她,原谅了她所做的一切,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但是,我们的关系并没有改善,她对我依然冷淡,并且提出了离婚。她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婚姻,她只在乎那个男人和他的孩子……” 林惟凯英俊的脸,因回忆而变得沉郁。 “出国前,我委托我的一个好朋友帮我办离婚手续,她迟迟不肯签字。我这次到洛杉矶来,就是为了和她当面谈清楚,希望事情能有一个圆满的解决。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我要去上课了。” 林惟凯站起来,夹了厚厚的书本就要往外面走。 身后,方宏恩突然叫住他: “维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五年前你为何不把手续办了才出国,却要委托别人?” 他一愣,僵住了。 “因为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她,无法对她真正狠绝,无法面对你们离婚的事实!” 第九章 伤痕 皮肤上的疤痕可以洗掉,感情上的创伤却永远无法复原。 早晨,雾气还没完全散去。阳光斜斜地从树顶照下来,穿过悬铃木的树杈落到地面。 林惟凯坐在公园的石椅上,望着不远处几个孩子奔跑的身影。 男人过了三十,很多想法都会改变,开始厌倦热闹纷繁的世界,向往平静安详的家庭生活。白天,和妻子在林荫道上牵手散步,去超市买回沉甸甸的日用品;晚上,听着孩子呢喃的梦呓,拥着妻子恬静的笑容。这对别人来说是件寻常的事情,而他只能在梦中回味这一切,醒来后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林惟凯燃起一根烟,让层层烟雾缭绕着自己。人在寂寞的时候,最能体味微妙的细节。烟的味道涩涩的,使嘴唇干燥,却有一种干净而冷淡的香。他第一次抽烟就迷上了这种香。那淡淡的苦涩、清香和疏离,颇似最初梅若素给他的印象。 五年的时间并不短,她却岁月无痕,依然年轻美丽,优雅动人。难怪方宏恩会对她一见钟情……一见钟情?那种年少时的冲动,像前世一样遥远。他现在知道,人的外表美不美,根本没什么实际的意义。一个漂亮的人,不见得就能拥有如美好容颜一样璀璨夺目、经久不衰的爱情。 林惟凯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未察觉一只小皮球滚到了石椅下面。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叔叔,你能帮我捡那只皮球吗?” 是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亚裔男孩,尽管玩得灰头土脸、汗水淋漓,仍掩不住一张漂亮的脸孔:浓黑的眉毛,慧黠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透着活泼灵气。 林惟凯弯腰捡起了皮球,待要交还给他,却做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动作——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为那小男孩擦汗。 “谢谢叔叔,你好帅喔!”小男孩接过皮球,一脸崇拜地望着林惟凯。 林惟凯摸摸他黑亮的短发,温柔地说:“妈妈没告诉你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吗?小心遇见坏人。” 小男孩皱着眉,偏头一想,又咧嘴笑了:“叔叔,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帮我擦汗呢!” 林惟凯觉得他的话天真好笑,想再说什么,却被一片孩子的呼唤声打断: “Hurry,杰克!你还要不要玩?” 杰克应了一声,很有礼貌地冲他挥挥手:“叔叔,再见!”说完,立即飞奔而去,小小的身影像个精灵般在草地上跃动。 林惟凯直觉地喜欢这个小男孩,那么有教养、懂礼貌的孩子,不多见了。 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惟凯,今晚你有空吗?我想见你。” 晚上九点,“牵手”咖啡厅。 林惟凯推开门,一眼就看到梅若素。她正站在吧台前,和一个高大英俊的美国男人用英语低声交谈,看到他进来,她对那男人说了一声“Sorry”,向他的方向走过去。 梅若素今晚的打扮有些特别,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绾了个发髻,着一袭粉红色的中式旗袍,脸上化着精致而淡雅的妆。当她穿过咖啡厅时,引来不少人转头注视,那个美国男人热切的目光更是一直胶着在她身上。 坐下后,林惟凯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来,是谈离婚的事吗?你都考虑好了?” “难道我们之间除了离婚,就没什么可谈的?”她轻蹙着眉梢。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说:“你想谈什么?谈你的咖啡厅?听说,你父亲的生意做得很大,不会养不起你吧?你为何还要开这间巴掌大的咖啡厅?” 她就等着他开口:“别人也许不懂,但你一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也许你想过过当老板的瘾。” 她看着他,目光灼灼发亮:“惟凯,你在日记里说过的,如果不做律师,你会开一间咖啡厅,只卖自己喜欢的几种咖啡,只放自己喜欢的老歌,每天呆坐在窗前回忆往事。” “你看过我的日记?” 她静静点头。 他的心猛地跳了几下,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样。 “你难道不知道,偷看别人的日记,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 “对不起,惟凯。日记是爸爸给我看的。” “爸爸?”他扬眉望她,讥诮地问,“是你爸爸还是我爸爸?” “是你爸爸,也是我爸爸。” “是吗?我可从没听你叫过他一声爸爸。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你一向都分得很清楚。” “惟凯,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这根本不是你!” 他忍不住嘲讽道:“你知道林惟凯是个怎样的人?你何曾了解过他?” “我当然了解。林惟凯温柔、善良、宽厚、仁慈、大度、深情,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可惜,你嘴里的那个绝世好男人早就不存在了。” “惟凯,你骗我,你没有变,你永远不会变!” “梅若素,你太天真了。这世上根本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 “有些人的爱情就一辈子都不会变。” “是啊,尤其是十几岁就定终身,青梅竹马的那种。”他依旧是那样讽刺的语气,“比如你对白凌霄。” 她弄清楚他话里的意思,立刻有一种被刺伤的感觉,脸一阵红、一阵白地说:“惟凯,我和他早就成为过去时了。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来美国。” “真的过去了吗?那这是什么?”林惟凯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左手,很粗鲁地撸起她的袖子。 梅若素忽然想逃,却被他紧紧地抓住了。 “你为什么怕了露出你的手腕?又为什么要戴着这条银链?” “你真的想知道?”她恢复了镇定。 他突然放开她的手,满脸疲惫。 “这些早就不关我事。” 但,她已经摘掉那条银链,光洁圆润的手腕上,露出一块凹凸不平的伤疤。 “出国前,我想洗掉他的名字,不料留下了疤痕。也许,美国这边的技术会好些。” 林惟凯盯着她手腕上的伤疤,虽然早已愈合,仍有些让人惊心。然后,他抬起头来,惊异的神情消失,只剩下漠然的凝视。 “没有用的。皮肤上的疤痕可以洗掉,感情上的创伤却永远无法复原。” 她愣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惟凯,我只想问一句,你还爱不爱我?” “不爱,早就不爱了。”林惟凯冷酷地说,站起来,“以后不是谈离婚的事,请你不要再找我!” 扔下这句话,他决绝地走出了咖啡厅。 梅若素仍然坐着,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脚下的那块地毯。她感觉胸腔深处有一股浓重的寒意,由内到外一寸寸都冻僵了——再不会笑,不会哭,不会思想,不会爱…… “忧郁的女神,你一个人坐在这儿想什么?”那个美国男人走了过来。 她费力地转头看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以失败告终。 “是那个男人伤害了你吗?”他在她身边坐下来,“没关系,到我身边来吧!茱丽叶,我爱你,我会给你幸福的!” “不要这样。西蒙,我们只是朋友。”她觉得头疼,希望他什么话都别说。 但,西蒙仍然滔滔不绝。 “嫁给我吧!我有足够的能力给你幸福。我要带你去巴塞罗那,去维也纳,去罗马,去巴黎,去任何一个可以让你忘记痛苦的地方!” “Sorry!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去,我只想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如往常一样,客厅里亮着壁灯。不管她多晚回来,父亲都会为她留下一盏灯。 想到父亲,梅若素冰冷的心才有了一丝暖意。 上了二楼,她在杰克的卧房外停住,推开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杰克拥着被子,睡得很香,呼吸细碎平稳。 她俯下身子,爱怜地在儿子紧皱的眉心吻了一下。杰克脸上最像林惟凯的地方,就是两道浓黑的眉毛,连时常皱眉头的神情都很像。 “爹的!”杰克突然发出一声呓语,伸出两条胳膊抱住了她。 一股恻然的心酸,令梅若素动容。她一动不动,任儿子紧搂着自己,重新进入梦乡。 爹的,爹的……什么时候,他才能和自己的爹的相见? 第十章 金玉良言 她只想拥有他,能多久算多久。 凌晨两点,方宏恩被梅若素的电话吵醒。 “宏恩,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她在电话那一头问。 “是有一点。”他看了看墙上的钟,“小姐,我明天还要上班!” “对不起,我睡不着,想找个人聊聊。” 他叹了口气,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哀叹:“维克说你是个自私任性的女人,我还不相信,看来他没有冤枉你。” “惟凯他真是这样说的?”她屏息问。 “嗯。”方宏恩强打起精神,“他还说,你不爱他,又要嫁给他,然后生了别人的孩子……我很理解维克的心情,谁愿意戴绿帽子?” 她沮丧地说:“我当时是做得很过份。可是,我根本不知道维凯爱我。他从来没说过……” “他是只做不说的那种男人嘛!”这一下,方宏恩的睡意全跑光了,认真地说教起来,“其实,不光是维克,很多东方男人都这样。一个男人遇上了你,就情意绵绵地说爱你,并百依百顺地讨你欢心,这里边肯定有水份。中国男人的真爱都是埋在心底的,绝不会轻易说出。男人的爱沉默是金。” “沉默是金?”她停了半晌,“你好像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不是?我从来都没说过‘我爱你’。最深沉的感情往往以最冷漠的方式表现出来,而最轻浮的感情常常以最热烈的方式表现出来。‘我爱你’三个字经常挂在嘴边的男人,不见得动了真情。外表对你冷漠的男人,也许爱你爱得最深。” “真的?”她问。 “我这是金玉良言,绝对不会错。” “好了,不打扰你休息。”她想挂电话。 “哎,等一下。”他着急地叫,“杰克到底是谁的儿子?” “当然是惟凯的。”她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 “可维克说不是。你们之间一定有误会,你应该和他说清楚。” 老天,竟有这种事情? 她冷静下来:“谢谢你,宏恩。我知道该怎么做。” 梅若素决定去南加大找林惟凯。 她化了个淡妆,换上了一身素净的羊毛衫和牛仔裤,头发高高地扎在脑后,很像一个秀雅的大学生。路过花店的时候,她特意买了一束玫瑰花。捧着玫瑰花,她觉得自己有点谈恋爱的感觉了。 虽然结过婚,还有两个孩子,她从来没有真正地谈过一次恋爱。当初和林惟凯约会,只是“恋”却没有“爱”。而现在……希望不会太迟! 很快,梅若素就找到了林惟凯住的公寓。树木掩映中远远瞧见一屋灯火通明,还有隐约的音乐声。 音乐声?犹豫了一下,她按响门铃。林惟凯出现在镶着铁皮边的木门后面。 梅若素嗫嚅着:“惟凯,我……”突然就没了声息,像停电一般。 一个女孩轻轻巧巧地走过来,站到惟凯身旁。一肩乌黑发亮的长发,一双盈盈波光的杏眼,白里透红的肌肤,小巧玲珑的身材,粉面娇色,亭亭玉立。 “维克,有客人来了?”那个女孩说一口标准国语,声音是俏生生的甜脆。 林惟凯回过身去,扶着那女孩的肩膀告诉她:“叶雯,这是我跟你提过的梅若素。” “你好!”叶雯绽开柔美的笑容。 空气一下子凝结住了。 梅若素无法言语,直直地瞪着那个陌生的女孩。 这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类型,清纯可人,温柔娇美,衬着高大俊朗的林惟凯,一对璧人,天造地设。 知道惟凯有女朋友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他的女朋友,又是另一回事。梅若素的心骤然下坠,沉到最底、最深…… “进来坐啊!”叶雯依然笑意盈盈。 “哦,不了,不打扰你们……”不及思虑地,她转身就跑,手里还握着那束玫瑰花。 梅若素匆忙地穿过树林,身后仿佛有脚步声传来,她跑得更快了,仓皇而狼狈。 站在马路上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她的老毛病又患了——每当遇到自己无法应付的场面,只会逃避。 但,不逃避又如何?难道看着惟凯和那个叶雯卿卿我我?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她的心一阵阵绞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梅若素靠着树站了一会儿。月光从树缝里泻下来,照着她手中的玫瑰花。 她将红色的玫瑰花瓣一片片扯下,很快的,花瓣随风飘零,在黑暗之中,完全失去它们的明艳。 玫瑰代表爱情但不能代替爱情,满地撒落的都是花和花瓣的血。 恍恍惚惚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她想穿过马路到对面去。一辆汽车疾驶而来,车灯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站在马路中间,不知何去何从。汽车的速度极快,一瞬间就到了眼前,直直地朝她撞上来。 她左右躲闪不及,缓缓闭上眼睛。或许,这是上天的安排——与其痛苦地活着,不如就这样死去! 眼看汽车就要辗压过她,忽然,有人从身后使劲拽了她一把,在天旋地转之中,她跌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耳边尖锐的刹车声,也盖不过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她用力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黑色的皮夹克。她把视线慢慢地往上挪移,看到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竟然是林惟凯! “你还好吧?”他的声音明显带着焦虑。 她把脸埋在他的皮夹克里,鼻内充满了皮革和男性的味道。贪着他身上的温暖,她没有说话。 在生死边缘,她更加明了自己对他的爱——没有他的日子,她生不如死,像是在黑暗的地狱里煎熬。此刻,她只想拥有他,能多久算多久。 林惟凯轻轻推开她,用冷淡的口吻说: “你家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她静静站着,看着他英俊严肃的轮廓,又止不住一阵心痛。 “惟凯,她是不是你女朋友?” “你明知故问。”他简单地回答。 “那你不陪着她,跑到马路上来做什么?” 他皱着眉瞪她:“如果我不来,这会儿你已成车下亡魂。” “谢谢你。”她轻声说。 林惟凯转开脸,不看她:“这倒不用。即使是个陌生人,我也会出手相救的。” 她忽然想起来,过去他最不喜欢她对他说“谢谢”,太生分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能尴尬地僵持着。 他重新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岑寂: “你为什么来找我?是不是谈离婚的事?” 梅若素这才记起今天的来意,情绪莫名地紧张。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会不会去?” “那要看是什么人了。” 望着面无表情的他,她挺直背脊,清楚地说:“如果是你的儿子呢?” 他一凛,迅速转头,盯着她,不能置信:“我的儿子?” “他叫杰克,已经四岁了。”
第八章 昨日重现 所有的温暖与寒意,一切都结束了吗? 幸亏有这样一个人在中间打圆场,才免除了久别重逢的尴尬和兴奋。 但,激动的似乎只有梅若素一个,林惟凯始终平静从容,表情淡漠。 她心绪难平地望着林惟凯,问:“我能单独和你谈谈吗?” 方宏恩识趣地站起来,说:“哦,对、对,你们好好谈,我先回去了。” 目送他离去,林惟凯回过头,两道冷冷的眸光射向她。 “你想谈什么?” “惟凯,你不是在加拿大吗?怎么会出现在洛杉矶?” “我在这边的大学进修法学博士。”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在加拿大找不到你……” 他冷酷地打断她:“你找我作什么?如果是为了离婚,我早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不,不是!”她深吸一口气,连忙解释,“惟凯,我不要离婚!” “为什么?”他眯着眼睛,嘴角挂着一个嘲讽的笑容,“因为白凌霄离开你了?听说他两年前结了婚,新娘却不是你。” 她惊愕了。好久,没有听人提到“白凌霄”的名字,他终于说出来了。这是否表明他依旧介意? “你知道白凌霄结婚的事?”她心中有丝隐约的期盼,“那么,你也知道我在洛杉矶?” 他停顿了几秒钟,才开口:“五年前我就知道,是邵刚告诉我的。因为我委托他的那件事没办成。” “什么事?”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当然是我和你离婚的事。他说,你至今未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现在我既然人在洛杉矶,那就把这件事了结了吧,不能再拖下去。” “我说过,我不要离婚!”她忍不住叫了起来。 “梅若素,婚姻是件严肃的事,不能由你出尔反尔,玩弄我于股掌之中。” “惟凯,我没有玩弄你,我只是后悔……”她声音哽咽,泪盈于睫,“后悔没有好好地珍惜你……珍惜你的爱,珍惜我们的幸福……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忽然不说话了,表情冷峻而严肃,让她有些害怕,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迟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像从地底传来,“一切都太迟了。” “怎么会迟?”她急切地说,“除非你另有所爱……” “我有了女朋友。”他再一次打断她,“我必须马上和你离婚,恢复单身去娶她。” 林惟凯没有温度的声音如一把利刃,凌迟着梅若素的心。 女朋友……娶她……这就是自己苦苦等待的结果吗?不,她不甘心!她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她不甘心! 她低下头,声音虚弱无力:“即便是这样,我也可以和你的女朋友公平竞争,不一定我会输给她。” 林惟凯冷笑着,他说:“你不是一向清高孤傲吗?为何要乞求一份已经死亡的感情?” “因为我爱你,惟凯!”抬头望着他,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坐着,无动于衷:“梅若素,如果五年前你说这句话,我会感激涕零,甚至跪在地下吻你的脚。可是,现在,没有用了。” “不,惟凯!”她用手掩住了脸孔,“不要对我这么残忍!惟凯……” 林惟凯看到她左手腕系着一条银链,他知道那是什么,心又止不住如针刺般的疼痛。 再开口时,他平淡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残忍的是你,梅若素!我曾经那么爱你,爱得几乎忘了我自己。我以为遇到你,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最大的幸福,就是和你携手共度此生。是你亲手毁掉了我对你的爱!” 然后,他立即起身,说:“很晚了,我该走了。离婚的事,你考虑好了通知我一声。” 确实太晚了,已经过了午夜。 “牵手”咖啡厅里一直响着《昨日重现》。 音乐声中,梅若素木然而坐。泪眼模糊的视线中,流淌着和林惟凯在一起的时光:相识、恋爱、结婚、分居、患难、争执……所有的温暖与寒意,一切都结束了吗? 昨日真的无法重现? 第二天下午,林惟凯走出南加大图书馆,看到方宏恩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维克,我有话想问你。”他的表情很严肃。 林惟凯皱了皱眉头:“我马上就要上课。” “我只借用你一杯咖啡的时间,不会耽误你太久。” 林惟凯没再反对,随他到附近的小店。两人各点了一杯咖啡,浓浓的香气在彼此之间弥漫着。 “维克,我们是不是朋友?” “这还用问吗?” “你觉得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林惟凯沉吟了一下,说:“彼此信任,坦诚相待。” “回答得很好。”方宏恩盯着他,“我把你当作知己,有什么事都告诉你,包括我对梅若素的追求。可她是你妻子这件事,你却一直瞒着我,把我当傻瓜!” 他苦笑。 “汤姆,我并不想隐瞒什么。何况,我是来跟她办离婚的。” 方宏恩替梅若素打抱不平:“维克,我不清楚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但连瞎子都看得出,她非常爱你。” “那是因为我离开了她,让她不甘心。这并不是爱情,只是为了争一口气。”林惟凯说这话时,异常冷静。 “她为了等你,拒绝所有的追求者,独自抚养你们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她不爱你?” “我们的儿子?”林惟凯顿了一下,问:“他小名是不是叫浩浩?” “我只知道他的英文名叫杰克。” 他叹了一口气,望着方宏恩,清楚地说:“那不是我的儿子。” “什么?”方宏恩张大了嘴,脑中一片紊乱,“你是她丈夫,儿子却不是你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来话长。”他笑得落寞,“我和梅若素结婚时,她并不爱我,她爱的是另外一个男人。她怀了他的孩子,又不想当未婚妈妈,才答应了我的求婚。我当时因为爱她,原谅了她所做的一切,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但是,我们的关系并没有改善,她对我依然冷淡,并且提出了离婚。她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婚姻,她只在乎那个男人和他的孩子……” 林惟凯英俊的脸,因回忆而变得沉郁。 “出国前,我委托我的一个好朋友帮我办离婚手续,她迟迟不肯签字。我这次到洛杉矶来,就是为了和她当面谈清楚,希望事情能有一个圆满的解决。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我要去上课了。” 林惟凯站起来,夹了厚厚的书本就要往外面走。 身后,方宏恩突然叫住他: “维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五年前你为何不把手续办了才出国,却要委托别人?” 他一愣,僵住了。 “因为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她,无法对她真正狠绝,无法面对你们离婚的事实!” 第九章 伤痕 皮肤上的疤痕可以洗掉,感情上的创伤却永远无法复原。 早晨,雾气还没完全散去。阳光斜斜地从树顶照下来,穿过悬铃木的树杈落到地面。 林惟凯坐在公园的石椅上,望着不远处几个孩子奔跑的身影。 男人过了三十,很多想法都会改变,开始厌倦热闹纷繁的世界,向往平静安详的家庭生活。白天,和妻子在林荫道上牵手散步,去超市买回沉甸甸的日用品;晚上,听着孩子呢喃的梦呓,拥着妻子恬静的笑容。这对别人来说是件寻常的事情,而他只能在梦中回味这一切,醒来后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林惟凯燃起一根烟,让层层烟雾缭绕着自己。人在寂寞的时候,最能体味微妙的细节。烟的味道涩涩的,使嘴唇干燥,却有一种干净而冷淡的香。他第一次抽烟就迷上了这种香。那淡淡的苦涩、清香和疏离,颇似最初梅若素给他的印象。 五年的时间并不短,她却岁月无痕,依然年轻美丽,优雅动人。难怪方宏恩会对她一见钟情……一见钟情?那种年少时的冲动,像前世一样遥远。他现在知道,人的外表美不美,根本没什么实际的意义。一个漂亮的人,不见得就能拥有如美好容颜一样璀璨夺目、经久不衰的爱情。 林惟凯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未察觉一只小皮球滚到了石椅下面。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叔叔,你能帮我捡那只皮球吗?” 是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亚裔男孩,尽管玩得灰头土脸、汗水淋漓,仍掩不住一张漂亮的脸孔:浓黑的眉毛,慧黠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透着活泼灵气。 林惟凯弯腰捡起了皮球,待要交还给他,却做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动作——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为那小男孩擦汗。 “谢谢叔叔,你好帅喔!”小男孩接过皮球,一脸崇拜地望着林惟凯。 林惟凯摸摸他黑亮的短发,温柔地说:“妈妈没告诉你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吗?小心遇见坏人。” 小男孩皱着眉,偏头一想,又咧嘴笑了:“叔叔,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帮我擦汗呢!” 林惟凯觉得他的话天真好笑,想再说什么,却被一片孩子的呼唤声打断: “Hurry,杰克!你还要不要玩?” 杰克应了一声,很有礼貌地冲他挥挥手:“叔叔,再见!”说完,立即飞奔而去,小小的身影像个精灵般在草地上跃动。 林惟凯直觉地喜欢这个小男孩,那么有教养、懂礼貌的孩子,不多见了。 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惟凯,今晚你有空吗?我想见你。” 晚上九点,“牵手”咖啡厅。 林惟凯推开门,一眼就看到梅若素。她正站在吧台前,和一个高大英俊的美国男人用英语低声交谈,看到他进来,她对那男人说了一声“Sorry”,向他的方向走过去。 梅若素今晚的打扮有些特别,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绾了个发髻,着一袭粉红色的中式旗袍,脸上化着精致而淡雅的妆。当她穿过咖啡厅时,引来不少人转头注视,那个美国男人热切的目光更是一直胶着在她身上。 坐下后,林惟凯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来,是谈离婚的事吗?你都考虑好了?” “难道我们之间除了离婚,就没什么可谈的?”她轻蹙着眉梢。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说:“你想谈什么?谈你的咖啡厅?听说,你父亲的生意做得很大,不会养不起你吧?你为何还要开这间巴掌大的咖啡厅?” 她就等着他开口:“别人也许不懂,但你一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也许你想过过当老板的瘾。” 她看着他,目光灼灼发亮:“惟凯,你在日记里说过的,如果不做律师,你会开一间咖啡厅,只卖自己喜欢的几种咖啡,只放自己喜欢的老歌,每天呆坐在窗前回忆往事。” “你看过我的日记?” 她静静点头。 他的心猛地跳了几下,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样。 “你难道不知道,偷看别人的日记,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 “对不起,惟凯。日记是爸爸给我看的。” “爸爸?”他扬眉望她,讥诮地问,“是你爸爸还是我爸爸?” “是你爸爸,也是我爸爸。” “是吗?我可从没听你叫过他一声爸爸。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你一向都分得很清楚。” “惟凯,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这根本不是你!” 他忍不住嘲讽道:“你知道林惟凯是个怎样的人?你何曾了解过他?” “我当然了解。林惟凯温柔、善良、宽厚、仁慈、大度、深情,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可惜,你嘴里的那个绝世好男人早就不存在了。” “惟凯,你骗我,你没有变,你永远不会变!” “梅若素,你太天真了。这世上根本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 “有些人的爱情就一辈子都不会变。” “是啊,尤其是十几岁就定终身,青梅竹马的那种。”他依旧是那样讽刺的语气,“比如你对白凌霄。” 她弄清楚他话里的意思,立刻有一种被刺伤的感觉,脸一阵红、一阵白地说:“惟凯,我和他早就成为过去时了。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来美国。” “真的过去了吗?那这是什么?”林惟凯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左手,很粗鲁地撸起她的袖子。 梅若素忽然想逃,却被他紧紧地抓住了。 “你为什么怕了露出你的手腕?又为什么要戴着这条银链?” “你真的想知道?”她恢复了镇定。 他突然放开她的手,满脸疲惫。 “这些早就不关我事。” 但,她已经摘掉那条银链,光洁圆润的手腕上,露出一块凹凸不平的伤疤。 “出国前,我想洗掉他的名字,不料留下了疤痕。也许,美国这边的技术会好些。” 林惟凯盯着她手腕上的伤疤,虽然早已愈合,仍有些让人惊心。然后,他抬起头来,惊异的神情消失,只剩下漠然的凝视。 “没有用的。皮肤上的疤痕可以洗掉,感情上的创伤却永远无法复原。” 她愣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惟凯,我只想问一句,你还爱不爱我?” “不爱,早就不爱了。”林惟凯冷酷地说,站起来,“以后不是谈离婚的事,请你不要再找我!” 扔下这句话,他决绝地走出了咖啡厅。 梅若素仍然坐着,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脚下的那块地毯。她感觉胸腔深处有一股浓重的寒意,由内到外一寸寸都冻僵了——再不会笑,不会哭,不会思想,不会爱…… “忧郁的女神,你一个人坐在这儿想什么?”那个美国男人走了过来。 她费力地转头看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以失败告终。 “是那个男人伤害了你吗?”他在她身边坐下来,“没关系,到我身边来吧!茱丽叶,我爱你,我会给你幸福的!” “不要这样。西蒙,我们只是朋友。”她觉得头疼,希望他什么话都别说。 但,西蒙仍然滔滔不绝。 “嫁给我吧!我有足够的能力给你幸福。我要带你去巴塞罗那,去维也纳,去罗马,去巴黎,去任何一个可以让你忘记痛苦的地方!” “Sorry!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去,我只想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如往常一样,客厅里亮着壁灯。不管她多晚回来,父亲都会为她留下一盏灯。 想到父亲,梅若素冰冷的心才有了一丝暖意。 上了二楼,她在杰克的卧房外停住,推开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杰克拥着被子,睡得很香,呼吸细碎平稳。 她俯下身子,爱怜地在儿子紧皱的眉心吻了一下。杰克脸上最像林惟凯的地方,就是两道浓黑的眉毛,连时常皱眉头的神情都很像。 “爹的!”杰克突然发出一声呓语,伸出两条胳膊抱住了她。 一股恻然的心酸,令梅若素动容。她一动不动,任儿子紧搂着自己,重新进入梦乡。 爹的,爹的……什么时候,他才能和自己的爹的相见? 第十章 金玉良言 她只想拥有他,能多久算多久。 凌晨两点,方宏恩被梅若素的电话吵醒。 “宏恩,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她在电话那一头问。 “是有一点。”他看了看墙上的钟,“小姐,我明天还要上班!” “对不起,我睡不着,想找个人聊聊。” 他叹了口气,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哀叹:“维克说你是个自私任性的女人,我还不相信,看来他没有冤枉你。” “惟凯他真是这样说的?”她屏息问。 “嗯。”方宏恩强打起精神,“他还说,你不爱他,又要嫁给他,然后生了别人的孩子……我很理解维克的心情,谁愿意戴绿帽子?” 她沮丧地说:“我当时是做得很过份。可是,我根本不知道维凯爱我。他从来没说过……” “他是只做不说的那种男人嘛!”这一下,方宏恩的睡意全跑光了,认真地说教起来,“其实,不光是维克,很多东方男人都这样。一个男人遇上了你,就情意绵绵地说爱你,并百依百顺地讨你欢心,这里边肯定有水份。中国男人的真爱都是埋在心底的,绝不会轻易说出。男人的爱沉默是金。” “沉默是金?”她停了半晌,“你好像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不是?我从来都没说过‘我爱你’。最深沉的感情往往以最冷漠的方式表现出来,而最轻浮的感情常常以最热烈的方式表现出来。‘我爱你’三个字经常挂在嘴边的男人,不见得动了真情。外表对你冷漠的男人,也许爱你爱得最深。” “真的?”她问。 “我这是金玉良言,绝对不会错。” “好了,不打扰你休息。”她想挂电话。 “哎,等一下。”他着急地叫,“杰克到底是谁的儿子?” “当然是惟凯的。”她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 “可维克说不是。你们之间一定有误会,你应该和他说清楚。” 老天,竟有这种事情? 她冷静下来:“谢谢你,宏恩。我知道该怎么做。” 梅若素决定去南加大找林惟凯。 她化了个淡妆,换上了一身素净的羊毛衫和牛仔裤,头发高高地扎在脑后,很像一个秀雅的大学生。路过花店的时候,她特意买了一束玫瑰花。捧着玫瑰花,她觉得自己有点谈恋爱的感觉了。 虽然结过婚,还有两个孩子,她从来没有真正地谈过一次恋爱。当初和林惟凯约会,只是“恋”却没有“爱”。而现在……希望不会太迟! 很快,梅若素就找到了林惟凯住的公寓。树木掩映中远远瞧见一屋灯火通明,还有隐约的音乐声。 音乐声?犹豫了一下,她按响门铃。林惟凯出现在镶着铁皮边的木门后面。 梅若素嗫嚅着:“惟凯,我……”突然就没了声息,像停电一般。 一个女孩轻轻巧巧地走过来,站到惟凯身旁。一肩乌黑发亮的长发,一双盈盈波光的杏眼,白里透红的肌肤,小巧玲珑的身材,粉面娇色,亭亭玉立。 “维克,有客人来了?”那个女孩说一口标准国语,声音是俏生生的甜脆。 林惟凯回过身去,扶着那女孩的肩膀告诉她:“叶雯,这是我跟你提过的梅若素。” “你好!”叶雯绽开柔美的笑容。 空气一下子凝结住了。 梅若素无法言语,直直地瞪着那个陌生的女孩。 这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类型,清纯可人,温柔娇美,衬着高大俊朗的林惟凯,一对璧人,天造地设。 知道惟凯有女朋友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他的女朋友,又是另一回事。梅若素的心骤然下坠,沉到最底、最深…… “进来坐啊!”叶雯依然笑意盈盈。 “哦,不了,不打扰你们……”不及思虑地,她转身就跑,手里还握着那束玫瑰花。 梅若素匆忙地穿过树林,身后仿佛有脚步声传来,她跑得更快了,仓皇而狼狈。 站在马路上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她的老毛病又患了——每当遇到自己无法应付的场面,只会逃避。 但,不逃避又如何?难道看着惟凯和那个叶雯卿卿我我?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她的心一阵阵绞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梅若素靠着树站了一会儿。月光从树缝里泻下来,照着她手中的玫瑰花。 她将红色的玫瑰花瓣一片片扯下,很快的,花瓣随风飘零,在黑暗之中,完全失去它们的明艳。 玫瑰代表爱情但不能代替爱情,满地撒落的都是花和花瓣的血。 恍恍惚惚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她想穿过马路到对面去。一辆汽车疾驶而来,车灯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站在马路中间,不知何去何从。汽车的速度极快,一瞬间就到了眼前,直直地朝她撞上来。 她左右躲闪不及,缓缓闭上眼睛。或许,这是上天的安排——与其痛苦地活着,不如就这样死去! 眼看汽车就要辗压过她,忽然,有人从身后使劲拽了她一把,在天旋地转之中,她跌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耳边尖锐的刹车声,也盖不过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她用力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黑色的皮夹克。她把视线慢慢地往上挪移,看到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竟然是林惟凯! “你还好吧?”他的声音明显带着焦虑。 她把脸埋在他的皮夹克里,鼻内充满了皮革和男性的味道。贪着他身上的温暖,她没有说话。 在生死边缘,她更加明了自己对他的爱——没有他的日子,她生不如死,像是在黑暗的地狱里煎熬。此刻,她只想拥有他,能多久算多久。 林惟凯轻轻推开她,用冷淡的口吻说: “你家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她静静站着,看着他英俊严肃的轮廓,又止不住一阵心痛。 “惟凯,她是不是你女朋友?” “你明知故问。”他简单地回答。 “那你不陪着她,跑到马路上来做什么?” 他皱着眉瞪她:“如果我不来,这会儿你已成车下亡魂。” “谢谢你。”她轻声说。 林惟凯转开脸,不看她:“这倒不用。即使是个陌生人,我也会出手相救的。” 她忽然想起来,过去他最不喜欢她对他说“谢谢”,太生分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能尴尬地僵持着。 他重新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岑寂: “你为什么来找我?是不是谈离婚的事?” 梅若素这才记起今天的来意,情绪莫名地紧张。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会不会去?” “那要看是什么人了。” 望着面无表情的他,她挺直背脊,清楚地说:“如果是你的儿子呢?” 他一凛,迅速转头,盯着她,不能置信:“我的儿子?” “他叫杰克,已经四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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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心雯于2005-08-02 08:07:4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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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父子相认 她做错了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林惟凯开着汽车,一路上都无言。 他还没从震惊之中回复过来。杰克竟然不是浩浩,而是梅若素为他生的儿子! 五年前那个痛苦与迷乱交织的夜晚,他怎么就没想过,她会怀孕呢? 梅鸿钧的家在郊区。那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旁边是车库。 走上几级台阶,推开了两扇玻璃门,林惟凯置身于一间华丽的客厅之中。客厅中央摆着一套雅致的布艺沙发,两面是落地的玻璃窗,垂着白色的窗帘。 梅若素请他在沙发上坐,一边扬声叫道:“杰克,妈咪回来了!” “妈咪!”伴随稚嫩的童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出现在楼梯上。 林惟凯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瞪着他:那秀气的脸,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 “你就是杰克?”他情难自抑,脱口而出。 杰克从楼梯上走下来,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林惟凯。 “叔叔,你怎么到我家来了?” 闻言,梅若素一脸愕然。 林惟凯对她说:“我们曾经见过一面,在公园里,没想到……”没想到他会是自己的儿子! 梅若素走上前,轻轻抚着儿子的脸颊,怜爱地说:“杰克,他不是叔叔,是爹的!” “真的?”杰克半信半疑地望着母亲,“我也有爹的了!?” 梅若素的心一阵酸楚。 “妈咪没有用,”她下意识地望向林惟凯,“现在才找到你的爹的。” 林惟凯避开她的视线,唤着儿子:“杰克,到爹的这儿来!” 杰克怯生生地走到林惟凯面前,仰头看着他:“你真的是我的爹的吗?” 他的眼光凝注在儿子脸上,那张酷似梅若素的俊秀的脸上,轻声说:“是的。” “你也会跟别人的爹的一样,送我去上幼儿园吗?”杰克的眼睛发着光。 林惟凯满心激荡,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会的。以后爹的天天送你去幼儿园!” “太好了!哇塞!” 看着儿子那张欢愉的小脸,梅若素只觉得有两股热浪直冲进眼眶里,视线模糊成一片。一种崭新的、激动的、近乎喜悦的情绪掠过了她。 她应该早一点让他们相见! 杰克兴奋了一夜,在林惟凯的怀里睡着了。 “让他到楼上去睡吧。”梅若素说,想从他手里抱过杰克。 林惟凯阻止她:“让我来!” 他小心地抱着杰克,从沙发上站起来。梅若素还愣在那儿,他说:“告诉我,他是哪个房间。”她才回过神,领着他到了楼上杰克的卧房。 然后,两人回到客厅中。没有了杰克的欢声笑语,气氛重新变得压抑,好像有什么东西隔在他们中间。 林惟凯掏出一支烟,点着了火。 梅若素在一旁出神地看着,他吸烟的样子很潇洒,深深地吸进去,又徐徐地吐出来,悠悠闲闲又像有万千心事的样子。 “你爸爸呢?整晚都没见到他。”他问。 “他出去谈生意了,过几天才会回来。”她低下头,有些儿心神恍惚。今晚发生的一切,使她内心充塞了某种酸楚的情绪。 他沉默地吐着烟雾。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梅若素,这改变不了什么。” 她怔了怔,抬头凝视他:“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估计得不错,”他隔着烟雾看她,率直地说,“你这时候安排我们父子见面,是想用孩子来缠住我。可是,你错了!五年前,我没有因为浩浩离开你,现在,我也不会为了杰克回到你身边!” 梅若素完全愣住了,瞪着林惟凯,眸子晶亮,嘴唇紧抿。他居然这样看她! “惟凯,如果……如果我要用孩子纠缠你,五年前就这样做了,又何必……何必等到今天?”她拼命咬住下唇,稳定话语中的颤抖。 林惟凯困惑地皱了皱眉头。 “你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杰克!”她说,带着一份难以抑制的激动,“你也看到了,那是个孤独的孩子,我不希望他像我一样,没有童年,没有父爱。” “早知如此,你又何必生他下来?” 梅若素惊骇地望着他。 “明知道我离开了你,明知道我们要离婚,你还执意把孩子生下来,让他成为单亲孩子。梅若素,你一心只想着你自己,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他的声音冷得像从深谷吹出来的冷风。 梅若素坐在沙发上,不住地打着哆嗦,仿佛跌入几千万尺深的冰海之中,寒彻了骨。 天哪,她做错了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林惟凯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带刺的鞭子,狠狠地抽在她的身上、心上和灵魂上。她已痛楚得无力反抗,无力挣扎了。 林惟凯按熄了烟,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从明天开始,由我送杰克去幼儿园。” “如果勉强,你可以不这样做。”她绝望地垂下眼睫,声音如游丝般微弱。 “我答应了杰克,就一定会做到的。但不是为你!”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她只知道自己整颗心都裂成了碎片,再也无法合拢。 第十二章 领悟 是我太傻,一直执迷不悟。 天还没亮,屋外就有人敲门。 林惟凯打开门,是方宏恩。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真是太过份了!”他闯进来,怒气冲冲地说。 林惟凯有些意外:“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问你,昨晚对她说了些什么。” 他将双手交叠在胸前,望着愤怒的好友,平静地说:“她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她什么都没说,只在电话里哭。”方宏恩紧握拳头,咬牙切齿,“梅若素并不是一个柔顺软弱的女人,让她委曲求全的原因只有一个,她爱你!”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梅若素。”林惟凯用清晰冷静的声音说,“她不是个柔弱的女人,她是个偏执的女人。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她越觉得好,就越想得到。从前对白凌霄是这样,现在对我也是这样,不撞南墙不死心。我只不过充当了那堵南墙。” 方宏恩恍然大悟:“维克,你是故意气她,让她对你死心。” 林惟凯走到窗前,用背对着他,声音低沉而压抑:“汤姆,世上许多恋爱,都是因为不了解而相爱,因为了解而分手。最怕的是我感情已逝,你以为缘未了,一个不情愿,一个不心甘,毫无意义地纠缠下去。” “你真的不再爱她了?”方宏恩望着他高大而孤独的背影。 他的手抓住了窗框,脸上的肌肉显得僵硬。 “我承认我忘不了她。寂寞的时候,仍旧时常想她。但是,就算她想回头,我也回不到从前了。伤过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是因为你有了女朋友吗?”他问。 “这完全是两码事。”林惟凯回过身来,“即使我没有女朋友,我也不会再接受她。” 方宏恩注视着他:“这是你的真心话?” 林惟凯肯定地点点头。 “那好,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我正式追求梅若素。”方宏恩郑重其事地说。 他皱了皱眉头:“汤姆,你开什么玩笑?” “我像在开玩笑吗?”方宏恩仍旧一脸严肃,“我早就对她有好感。可惜,她一直都在等你。碍于朋友之妻不可欺,我才因为你而退让,真心希望你们能够破镜重圆。现在,你既然已经放弃她了,我怎么不可以重新追求她?” 林惟凯紧闭着嘴唇,什么话都没有说。 “放心吧。我一定会善待杰克,做个好继父。” 他闷闷地问:“你就这么肯定梅若素会接受你?” “没试过怎么会知道?在爱情面前,过于骄傲自尊,往往容易失去幸福。”方宏恩眉开眼笑,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维克,这可是你教我的!” 林惟凯无言以对。好半天,他才开口:“汤姆,只要你能说服梅若素离婚,我帮你追求她。” “根本不用我说服,她已经想通了。”方宏恩紧盯着他,“她让我告诉你,你什么时候放寒假,她什么时候跟你回国办手续。” 林惟凯猛然一震,思绪全被抽空了。 方宏恩拍拍他的肩膀:“走吧,你答应了要送杰克去幼儿园,大人可不能食言!” 到了梅家,林惟凯把车停在门外,上前按响了门铃。 杰克背着卡通图案的小书包地从大门出来,一看到林惟凯,就欢快地扑上来,嘴里嚷着:“爹的,你怎么现在才来?” 林惟凯替他打开车门:“快上车吧!” “等一下!”杰克又跑了回去,“我还没有亲妈咪。” 林惟凯回头,看到梅若素站在台阶上。杰克扑到她怀里,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再见,妈咪!” “再见,宝贝!”梅若素亲切而温柔地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在幼儿园要乖,要听老师的话。”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林惟凯一眼。 “知道了。”杰克跑回林惟凯身边,说:“现在可以走了。” 林惟凯把他抱上车,正想关车门,方宏恩却从另一边下了车。 “你们走吧,我今天上午休息,正好可以陪若素去咖啡厅。” 林惟凯从后视镜里看见,方宏恩走到梅若素身边,非常亲昵地揽着她的肩。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梅若素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爹的,为什么还不开车?我都要迟到了!”一旁的杰克催促道。 林惟凯发动了汽车,梅若素仍仰着脸同方宏恩说话,那明媚的笑容,专注的神态,竟然没有察觉汽车开走了。 “爹的,你也认识那个方叔叔?”杰克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色,一边好奇地问。 “哦,他是爹的的好朋友。” “就像我和迈克、约翰他们一样吗?” “是的。” “他们说,方叔叔是妈咪的男朋友。爹的,什么叫作男朋友?” 面对他天真的表情,林惟凯不知该如何回答。 “妈咪会不会和方叔叔结婚?”杰克又问。 林惟凯呼吸一窒。 “谁告诉你,妈咪要和方叔叔结婚?” “方叔叔呀。他说,以后要当我的爹的。”杰克皱着眉心,一副不胜困扰的样子,“你不是我的爹的吗?怎么还有一个爹的?” 林惟凯猛踩刹车,差点撞到前面的挡风玻璃。 “方叔叔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很早以前。他天天请妈咪吃饭,看电影,送玫瑰花,他还教我说中国话呢!” 林惟凯把车停在路旁,对杰克说: “以后让爹的教你中国话,好不好?” “好哇!好哇!你也请妈咪吃饭、看电影,送玫瑰花吗?” 林惟凯又是一窒,半晌,才缓缓点头。 于是,第二天早上,林惟凯来梅家接杰克的时候,他拉着梅若素的手,兴奋地说:“妈咪,晚上爹的要请你吃饭呢!” “是吗?”梅若素把目光投向林惟凯。 “一起去吧,我答应了杰克。”他的声音干而涩,听上去毫无诚意。 “不用了。”她很快地说,“我已经和宏恩约好,今天晚上去听音乐会。” 杰克脸上立刻浮现出失望的神情。林惟凯安慰他:“爹的单独请杰克吃饭,好不好?” “为什么别人的妈咪和爹的都在一起,你们两个人却要分开?”杰克忽然冲他们叫了出来。 梅若素心底一阵紧缩,迅速转开头去。 林惟凯震动了一下,上前抓住杰克的小手,用最温柔最温柔的声音,说:“杰克,爹的和妈咪虽然不在一起,我们都一样爱你呀。” “可是,我还是不想让你们分开,不想让别人作我的爹的和妈咪。”他撅着小嘴说。 林惟凯的眉头紧蹙了起来。梅若素苍白着脸,一声不吭。 正在这时,一个沉稳、温和的声音插进来: “杰克,你又在闹什么别扭呀?” 三个人一起转头看过去,梅鸿钧提着行李箱,出现在院门口 杰克立刻抛开了父亲的手,扑奔过去,叫道:“外公,你回来了?” 梅鸿钧一把抱起他,亲吻着杰克的脸颊,宠溺地说:“哦,几天不见,我的小外孙又长高了!” “外公,我有爹的了。”杰克用一种爱娇的声音,甜甜地说。 “是吗?”梅鸿钧把脸转向林惟凯,微笑着,“惟凯,好久不见!” “你好,梅先生。”林惟凯淡淡地对他招呼。 “梅先生?你应该叫我一声爸爸吧。”他说,“你现在还是我的女婿。” 林惟凯无语,匆忙抱了杰克上车。 等他们走后,梅若素回过头来,对父亲说:“爸爸,我们很快就会办离婚,他不再是您的女婿了!” 梅鸿钧的眼光直直地射在她的脸上,深思地说:“你终于决定了?” “您说得对,感情的事不能强求。爱情一旦消逝,就像覆水一样难收。”她说,唇边漾起一抹冷涩的、酸楚的笑,“是我太傻,一直执迷不悟。” 梅鸿钧深深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既然决定了,就快点把手续办了吧,这样拖着对谁都不好。” 第十三章 信 这场游戏没有胜负,我们都是输家。 期末考试刚结束,南加大的学生就差不多走光了,整个校园成了一座空城,使这个冬天越发显得萧瑟。 林惟凯在图书室里查阅一份资料。有脚步声传来,在冷清的室内回荡,空洞而清晰。 他从书本上抬起头,是叶雯。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衣,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问:“维克,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国吗?” “对不起,我答应了杰克,要每天送他去幼儿园。” 她微笑了一下,说: “不光是为了杰克吧?” 林惟凯屏息了几秒钟,盯着她。然后,很快的,他恢复了自然,用平淡的声音说:“当然,我也在等梅若素,她已经答应跟我回国办离婚。” “和梅若素离婚?”她轻哼了一声,依旧笑得甜美,“维克,你舍得吗?” 他诧异地瞪着她:“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从加拿大到美国来,就证明你对她余情未了,我还傻乎乎地跟着你转学到南加大。”她看着他,眼睛亮晶晶而水汪汪,“直到那天晚上,你抛下我去追她,我才知道,你迟迟不肯接受我的原因,并不像你说的,是丧失了爱的勇气,而是你一直没有停止过爱她!” “你错了,我不可能再爱梅若素!”他紧结着眉头。 她惨淡地笑了笑:“真是这样,我的等待还有点价值。” “叶雯,如果因为我而耽误了你的幸福,我非常抱歉。” “又来了!”她说,眼中飘过一抹难过的、困扰的神情,“维克,你总是这样礼貌温文,这样客套疏远。你不知道,这种态度对一个爱你的女人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 他震动了一下,低哑地说:“我当然知道,我也曾经尝过这种滋味。” “是因为梅若素吗?”她紧盯着他问。 “是的。”他坦白地望着她,“那种痛苦和煎熬,至今无法忘怀。唯一解脱的办法就是从此一刀两断,各不相干。” “只要你真的下了决心,没有什么断不了的。”叶雯说着,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他,“梅若素刚才来找过我,她要我把这个给你。” 林惟凯狐疑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几本已经泛黄的日记和一个厚厚的信封。 他拆开了信封,抽出信笺,上面是这样写的: “惟凯: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我已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随函附上),只等回国办手续。从此,你我的人生不再有交集。 人,总要到失去,才知道拥有时的可贵。五年前,当你离开的时候,我才知道你有多爱我。翻着你留下的日记,我一遍遍回想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心中疼痛万分。你的心意那么明显,我怎么就感受不到呢?错过了你,是我一生当中最后悔的事,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来挽回你。 于是,我放弃了国内的一切,甚至于浩浩,跟随父亲来到美国。这个决定,是一种忏悔,是一种惩罚,也是一种追寻。我想在离你更近的地方等着你。不论要等待多久,不论思念有多难熬,我相信你一定会出现! 你真的出现了,却不再是当初那个深情款款、温存体贴的林惟凯。你变得冷漠,变得残酷,也变得绝情。那天晚上你走后,我坐在沙发上痛哭失声,感到心被撕裂般的痛。当泪水快要流干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坚持是那么可笑——我用五年的悔恨、等待和思念,换来的竟是如此不堪的结局! 但是,我一点都不怪你。长久走在感情的单行道,付出的爱得不到回应,我明白,你的伤痛有多深。这伤痕是我亲手划下的,我甘愿承受你所有的责难。但是,你不可以否定杰克。他是那么无辜,那么纯真无邪,那么聪明可爱,我从不后悔生下他! 你不会了解杰克对我的意义——他身上流着你的血液,时时刻刻提醒我,你曾在我生命中真实地存在。即使你不再爱我,即使我们形同陌路,不能拥有全部的你,能够拥有一半的你,我也心满意足。 维凯,我爱你,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一直爱着你。从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可是一切都太晚了。这是命运给予我最严厉的惩罚! 爱一个人就应该让他快乐,虽然口口声声说爱你,但我却从来没有让你快乐,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我想,如果结束这段感情是你要的结果,这样能让你快乐的话,我愿意接受你的决定,彻底放手。 我把你的日记本还给你。既然你认为我没有权利看你的日记,那么,我更没有权利拥有它。 你在日记里说,这场婚姻,你根本是在赌,一开始就知道是必输的游戏。其实,谁置身真爱,谁便是输家。这场游戏没有胜负,我们都是输家。 最后,祝福你和叶雯小姐,希望她能带给你真正的幸福和快乐! 梅若素” 一口气将这封信看完,林惟凯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再拿起那个信封,他抽出的是一张梅若素已签好名,盖好章的离婚协议书。那里面还夹着一张飞往上海的单程机票。 “这是什么意思?”他瞪着那张机票。 “梅若素已经替你订好回国的机票,时间是明天上午九点。” “总是这样,不顾别人的感受,”他咬着牙低语,“擅作主张!” 她不动声色地问:“你是在说我吗?” “当然不是。”他阖上书本,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接杰克。” “哦,梅若素要我告诉你,今晚她会接杰克回家吃饭,你不用去了。” 林惟凯皱起了眉头:“我们离了婚,杰克还是我的儿子,她不可能不让我们父子相见!”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叶雯在后面叫:“维克,我和你一块儿去!” “不必了。”话音甫落,他的身影消失在图书室外面的走廊上。 她回过头,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说:“维克,你明明还爱着她,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第十一章 父子相认 她做错了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林惟凯开着汽车,一路上都无言。 他还没从震惊之中回复过来。杰克竟然不是浩浩,而是梅若素为他生的儿子! 五年前那个痛苦与迷乱交织的夜晚,他怎么就没想过,她会怀孕呢? 梅鸿钧的家在郊区。那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旁边是车库。 走上几级台阶,推开了两扇玻璃门,林惟凯置身于一间华丽的客厅之中。客厅中央摆着一套雅致的布艺沙发,两面是落地的玻璃窗,垂着白色的窗帘。 梅若素请他在沙发上坐,一边扬声叫道:“杰克,妈咪回来了!” “妈咪!”伴随稚嫩的童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出现在楼梯上。 林惟凯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瞪着他:那秀气的脸,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 “你就是杰克?”他情难自抑,脱口而出。 杰克从楼梯上走下来,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林惟凯。 “叔叔,你怎么到我家来了?” 闻言,梅若素一脸愕然。 林惟凯对她说:“我们曾经见过一面,在公园里,没想到……”没想到他会是自己的儿子! 梅若素走上前,轻轻抚着儿子的脸颊,怜爱地说:“杰克,他不是叔叔,是爹的!” “真的?”杰克半信半疑地望着母亲,“我也有爹的了!?” 梅若素的心一阵酸楚。 “妈咪没有用,”她下意识地望向林惟凯,“现在才找到你的爹的。” 林惟凯避开她的视线,唤着儿子:“杰克,到爹的这儿来!” 杰克怯生生地走到林惟凯面前,仰头看着他:“你真的是我的爹的吗?” 他的眼光凝注在儿子脸上,那张酷似梅若素的俊秀的脸上,轻声说:“是的。” “你也会跟别人的爹的一样,送我去上幼儿园吗?”杰克的眼睛发着光。 林惟凯满心激荡,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会的。以后爹的天天送你去幼儿园!” “太好了!哇塞!” 看着儿子那张欢愉的小脸,梅若素只觉得有两股热浪直冲进眼眶里,视线模糊成一片。一种崭新的、激动的、近乎喜悦的情绪掠过了她。 她应该早一点让他们相见! 杰克兴奋了一夜,在林惟凯的怀里睡着了。 “让他到楼上去睡吧。”梅若素说,想从他手里抱过杰克。 林惟凯阻止她:“让我来!” 他小心地抱着杰克,从沙发上站起来。梅若素还愣在那儿,他说:“告诉我,他是哪个房间。”她才回过神,领着他到了楼上杰克的卧房。 然后,两人回到客厅中。没有了杰克的欢声笑语,气氛重新变得压抑,好像有什么东西隔在他们中间。 林惟凯掏出一支烟,点着了火。 梅若素在一旁出神地看着,他吸烟的样子很潇洒,深深地吸进去,又徐徐地吐出来,悠悠闲闲又像有万千心事的样子。 “你爸爸呢?整晚都没见到他。”他问。 “他出去谈生意了,过几天才会回来。”她低下头,有些儿心神恍惚。今晚发生的一切,使她内心充塞了某种酸楚的情绪。 他沉默地吐着烟雾。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梅若素,这改变不了什么。” 她怔了怔,抬头凝视他:“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估计得不错,”他隔着烟雾看她,率直地说,“你这时候安排我们父子见面,是想用孩子来缠住我。可是,你错了!五年前,我没有因为浩浩离开你,现在,我也不会为了杰克回到你身边!” 梅若素完全愣住了,瞪着林惟凯,眸子晶亮,嘴唇紧抿。他居然这样看她! “惟凯,如果……如果我要用孩子纠缠你,五年前就这样做了,又何必……何必等到今天?”她拼命咬住下唇,稳定话语中的颤抖。 林惟凯困惑地皱了皱眉头。 “你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杰克!”她说,带着一份难以抑制的激动,“你也看到了,那是个孤独的孩子,我不希望他像我一样,没有童年,没有父爱。” “早知如此,你又何必生他下来?” 梅若素惊骇地望着他。 “明知道我离开了你,明知道我们要离婚,你还执意把孩子生下来,让他成为单亲孩子。梅若素,你一心只想着你自己,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他的声音冷得像从深谷吹出来的冷风。 梅若素坐在沙发上,不住地打着哆嗦,仿佛跌入几千万尺深的冰海之中,寒彻了骨。 天哪,她做错了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林惟凯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带刺的鞭子,狠狠地抽在她的身上、心上和灵魂上。她已痛楚得无力反抗,无力挣扎了。 林惟凯按熄了烟,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从明天开始,由我送杰克去幼儿园。” “如果勉强,你可以不这样做。”她绝望地垂下眼睫,声音如游丝般微弱。 “我答应了杰克,就一定会做到的。但不是为你!”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她只知道自己整颗心都裂成了碎片,再也无法合拢。 第十二章 领悟 是我太傻,一直执迷不悟。 天还没亮,屋外就有人敲门。 林惟凯打开门,是方宏恩。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真是太过份了!”他闯进来,怒气冲冲地说。 林惟凯有些意外:“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问你,昨晚对她说了些什么。” 他将双手交叠在胸前,望着愤怒的好友,平静地说:“她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她什么都没说,只在电话里哭。”方宏恩紧握拳头,咬牙切齿,“梅若素并不是一个柔顺软弱的女人,让她委曲求全的原因只有一个,她爱你!”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梅若素。”林惟凯用清晰冷静的声音说,“她不是个柔弱的女人,她是个偏执的女人。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她越觉得好,就越想得到。从前对白凌霄是这样,现在对我也是这样,不撞南墙不死心。我只不过充当了那堵南墙。” 方宏恩恍然大悟:“维克,你是故意气她,让她对你死心。” 林惟凯走到窗前,用背对着他,声音低沉而压抑:“汤姆,世上许多恋爱,都是因为不了解而相爱,因为了解而分手。最怕的是我感情已逝,你以为缘未了,一个不情愿,一个不心甘,毫无意义地纠缠下去。” “你真的不再爱她了?”方宏恩望着他高大而孤独的背影。 他的手抓住了窗框,脸上的肌肉显得僵硬。 “我承认我忘不了她。寂寞的时候,仍旧时常想她。但是,就算她想回头,我也回不到从前了。伤过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是因为你有了女朋友吗?”他问。 “这完全是两码事。”林惟凯回过身来,“即使我没有女朋友,我也不会再接受她。” 方宏恩注视着他:“这是你的真心话?” 林惟凯肯定地点点头。 “那好,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我正式追求梅若素。”方宏恩郑重其事地说。 他皱了皱眉头:“汤姆,你开什么玩笑?” “我像在开玩笑吗?”方宏恩仍旧一脸严肃,“我早就对她有好感。可惜,她一直都在等你。碍于朋友之妻不可欺,我才因为你而退让,真心希望你们能够破镜重圆。现在,你既然已经放弃她了,我怎么不可以重新追求她?” 林惟凯紧闭着嘴唇,什么话都没有说。 “放心吧。我一定会善待杰克,做个好继父。” 他闷闷地问:“你就这么肯定梅若素会接受你?” “没试过怎么会知道?在爱情面前,过于骄傲自尊,往往容易失去幸福。”方宏恩眉开眼笑,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维克,这可是你教我的!” 林惟凯无言以对。好半天,他才开口:“汤姆,只要你能说服梅若素离婚,我帮你追求她。” “根本不用我说服,她已经想通了。”方宏恩紧盯着他,“她让我告诉你,你什么时候放寒假,她什么时候跟你回国办手续。” 林惟凯猛然一震,思绪全被抽空了。 方宏恩拍拍他的肩膀:“走吧,你答应了要送杰克去幼儿园,大人可不能食言!” 到了梅家,林惟凯把车停在门外,上前按响了门铃。 杰克背着卡通图案的小书包地从大门出来,一看到林惟凯,就欢快地扑上来,嘴里嚷着:“爹的,你怎么现在才来?” 林惟凯替他打开车门:“快上车吧!” “等一下!”杰克又跑了回去,“我还没有亲妈咪。” 林惟凯回头,看到梅若素站在台阶上。杰克扑到她怀里,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再见,妈咪!” “再见,宝贝!”梅若素亲切而温柔地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在幼儿园要乖,要听老师的话。”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林惟凯一眼。 “知道了。”杰克跑回林惟凯身边,说:“现在可以走了。” 林惟凯把他抱上车,正想关车门,方宏恩却从另一边下了车。 “你们走吧,我今天上午休息,正好可以陪若素去咖啡厅。” 林惟凯从后视镜里看见,方宏恩走到梅若素身边,非常亲昵地揽着她的肩。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梅若素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爹的,为什么还不开车?我都要迟到了!”一旁的杰克催促道。 林惟凯发动了汽车,梅若素仍仰着脸同方宏恩说话,那明媚的笑容,专注的神态,竟然没有察觉汽车开走了。 “爹的,你也认识那个方叔叔?”杰克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色,一边好奇地问。 “哦,他是爹的的好朋友。” “就像我和迈克、约翰他们一样吗?” “是的。” “他们说,方叔叔是妈咪的男朋友。爹的,什么叫作男朋友?” 面对他天真的表情,林惟凯不知该如何回答。 “妈咪会不会和方叔叔结婚?”杰克又问。 林惟凯呼吸一窒。 “谁告诉你,妈咪要和方叔叔结婚?” “方叔叔呀。他说,以后要当我的爹的。”杰克皱着眉心,一副不胜困扰的样子,“你不是我的爹的吗?怎么还有一个爹的?” 林惟凯猛踩刹车,差点撞到前面的挡风玻璃。 “方叔叔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很早以前。他天天请妈咪吃饭,看电影,送玫瑰花,他还教我说中国话呢!” 林惟凯把车停在路旁,对杰克说: “以后让爹的教你中国话,好不好?” “好哇!好哇!你也请妈咪吃饭、看电影,送玫瑰花吗?” 林惟凯又是一窒,半晌,才缓缓点头。 于是,第二天早上,林惟凯来梅家接杰克的时候,他拉着梅若素的手,兴奋地说:“妈咪,晚上爹的要请你吃饭呢!” “是吗?”梅若素把目光投向林惟凯。 “一起去吧,我答应了杰克。”他的声音干而涩,听上去毫无诚意。 “不用了。”她很快地说,“我已经和宏恩约好,今天晚上去听音乐会。” 杰克脸上立刻浮现出失望的神情。林惟凯安慰他:“爹的单独请杰克吃饭,好不好?” “为什么别人的妈咪和爹的都在一起,你们两个人却要分开?”杰克忽然冲他们叫了出来。 梅若素心底一阵紧缩,迅速转开头去。 林惟凯震动了一下,上前抓住杰克的小手,用最温柔最温柔的声音,说:“杰克,爹的和妈咪虽然不在一起,我们都一样爱你呀。” “可是,我还是不想让你们分开,不想让别人作我的爹的和妈咪。”他撅着小嘴说。 林惟凯的眉头紧蹙了起来。梅若素苍白着脸,一声不吭。 正在这时,一个沉稳、温和的声音插进来: “杰克,你又在闹什么别扭呀?” 三个人一起转头看过去,梅鸿钧提着行李箱,出现在院门口 杰克立刻抛开了父亲的手,扑奔过去,叫道:“外公,你回来了?” 梅鸿钧一把抱起他,亲吻着杰克的脸颊,宠溺地说:“哦,几天不见,我的小外孙又长高了!” “外公,我有爹的了。”杰克用一种爱娇的声音,甜甜地说。 “是吗?”梅鸿钧把脸转向林惟凯,微笑着,“惟凯,好久不见!” “你好,梅先生。”林惟凯淡淡地对他招呼。 “梅先生?你应该叫我一声爸爸吧。”他说,“你现在还是我的女婿。” 林惟凯无语,匆忙抱了杰克上车。 等他们走后,梅若素回过头来,对父亲说:“爸爸,我们很快就会办离婚,他不再是您的女婿了!” 梅鸿钧的眼光直直地射在她的脸上,深思地说:“你终于决定了?” “您说得对,感情的事不能强求。爱情一旦消逝,就像覆水一样难收。”她说,唇边漾起一抹冷涩的、酸楚的笑,“是我太傻,一直执迷不悟。” 梅鸿钧深深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既然决定了,就快点把手续办了吧,这样拖着对谁都不好。” 第十三章 信 这场游戏没有胜负,我们都是输家。 期末考试刚结束,南加大的学生就差不多走光了,整个校园成了一座空城,使这个冬天越发显得萧瑟。 林惟凯在图书室里查阅一份资料。有脚步声传来,在冷清的室内回荡,空洞而清晰。 他从书本上抬起头,是叶雯。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衣,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问:“维克,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回国吗?” “对不起,我答应了杰克,要每天送他去幼儿园。” 她微笑了一下,说: “不光是为了杰克吧?” 林惟凯屏息了几秒钟,盯着她。然后,很快的,他恢复了自然,用平淡的声音说:“当然,我也在等梅若素,她已经答应跟我回国办离婚。” “和梅若素离婚?”她轻哼了一声,依旧笑得甜美,“维克,你舍得吗?” 他诧异地瞪着她:“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从加拿大到美国来,就证明你对她余情未了,我还傻乎乎地跟着你转学到南加大。”她看着他,眼睛亮晶晶而水汪汪,“直到那天晚上,你抛下我去追她,我才知道,你迟迟不肯接受我的原因,并不像你说的,是丧失了爱的勇气,而是你一直没有停止过爱她!” “你错了,我不可能再爱梅若素!”他紧结着眉头。 她惨淡地笑了笑:“真是这样,我的等待还有点价值。” “叶雯,如果因为我而耽误了你的幸福,我非常抱歉。” “又来了!”她说,眼中飘过一抹难过的、困扰的神情,“维克,你总是这样礼貌温文,这样客套疏远。你不知道,这种态度对一个爱你的女人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 他震动了一下,低哑地说:“我当然知道,我也曾经尝过这种滋味。” “是因为梅若素吗?”她紧盯着他问。 “是的。”他坦白地望着她,“那种痛苦和煎熬,至今无法忘怀。唯一解脱的办法就是从此一刀两断,各不相干。” “只要你真的下了决心,没有什么断不了的。”叶雯说着,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他,“梅若素刚才来找过我,她要我把这个给你。” 林惟凯狐疑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几本已经泛黄的日记和一个厚厚的信封。 他拆开了信封,抽出信笺,上面是这样写的: “惟凯: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我已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随函附上),只等回国办手续。从此,你我的人生不再有交集。 人,总要到失去,才知道拥有时的可贵。五年前,当你离开的时候,我才知道你有多爱我。翻着你留下的日记,我一遍遍回想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心中疼痛万分。你的心意那么明显,我怎么就感受不到呢?错过了你,是我一生当中最后悔的事,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来挽回你。 于是,我放弃了国内的一切,甚至于浩浩,跟随父亲来到美国。这个决定,是一种忏悔,是一种惩罚,也是一种追寻。我想在离你更近的地方等着你。不论要等待多久,不论思念有多难熬,我相信你一定会出现! 你真的出现了,却不再是当初那个深情款款、温存体贴的林惟凯。你变得冷漠,变得残酷,也变得绝情。那天晚上你走后,我坐在沙发上痛哭失声,感到心被撕裂般的痛。当泪水快要流干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坚持是那么可笑——我用五年的悔恨、等待和思念,换来的竟是如此不堪的结局! 但是,我一点都不怪你。长久走在感情的单行道,付出的爱得不到回应,我明白,你的伤痛有多深。这伤痕是我亲手划下的,我甘愿承受你所有的责难。但是,你不可以否定杰克。他是那么无辜,那么纯真无邪,那么聪明可爱,我从不后悔生下他! 你不会了解杰克对我的意义——他身上流着你的血液,时时刻刻提醒我,你曾在我生命中真实地存在。即使你不再爱我,即使我们形同陌路,不能拥有全部的你,能够拥有一半的你,我也心满意足。 维凯,我爱你,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一直爱着你。从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可是一切都太晚了。这是命运给予我最严厉的惩罚! 爱一个人就应该让他快乐,虽然口口声声说爱你,但我却从来没有让你快乐,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我想,如果结束这段感情是你要的结果,这样能让你快乐的话,我愿意接受你的决定,彻底放手。 我把你的日记本还给你。既然你认为我没有权利看你的日记,那么,我更没有权利拥有它。 你在日记里说,这场婚姻,你根本是在赌,一开始就知道是必输的游戏。其实,谁置身真爱,谁便是输家。这场游戏没有胜负,我们都是输家。 最后,祝福你和叶雯小姐,希望她能带给你真正的幸福和快乐! 梅若素” 一口气将这封信看完,林惟凯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再拿起那个信封,他抽出的是一张梅若素已签好名,盖好章的离婚协议书。那里面还夹着一张飞往上海的单程机票。 “这是什么意思?”他瞪着那张机票。 “梅若素已经替你订好回国的机票,时间是明天上午九点。” “总是这样,不顾别人的感受,”他咬着牙低语,“擅作主张!” 她不动声色地问:“你是在说我吗?” “当然不是。”他阖上书本,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接杰克。” “哦,梅若素要我告诉你,今晚她会接杰克回家吃饭,你不用去了。” 林惟凯皱起了眉头:“我们离了婚,杰克还是我的儿子,她不可能不让我们父子相见!”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叶雯在后面叫:“维克,我和你一块儿去!” “不必了。”话音甫落,他的身影消失在图书室外面的走廊上。 她回过头,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说:“维克,你明明还爱着她,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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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心雯于2005-08-02 08:08:1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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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笑吟要我搬文,我只有一章一章从原创网那边搬过来,不能再偷懒了~~~~~~~~~~~ 没办法,笑吟要我搬文,我只有一章一章从原创网那边搬过来,不能再偷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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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心雯于2005-08-02 08:11:0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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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如此说来,我该谢我家哈尼还是谢心雯大呢? 一直很喜欢梅若素,非常非常喜欢~~~哈哈,如此说来,我该谢我家哈尼还是谢心雯大呢? 一直很喜欢梅若素,非常非常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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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某夏于2005-08-10 19:23:4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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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看完啦,但是续中的男主变了好多哦,一下子有点不能接受~~ 终于看完啦,但是续中的男主变了好多哦,一下子有点不能接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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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gu小鱼于2005-09-05 22:52:5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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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猪很烂 从头到尾透着自私 尤其是竟然把浩浩抛弃了 还觉得心安 她能为男猪争取 就不能为自己孩子努力 ?! 再说 作者似乎没有常识 前男猪根本没有权利来和女猪争孩子的抚养权 要说用卑鄙手段 女猪家很有钱 也不会受到威胁 更何况她还出国了 所以 无论明暗 她都没必要不要孩子。 真是一篇让人郁闷的文章 咬牙才能坚持到结尾
女猪很烂 从头到尾透着自私 尤其是竟然把浩浩抛弃了 还觉得心安 她能为男猪争取 就不能为自己孩子努力 ?! 再说 作者似乎没有常识 前男猪根本没有权利来和女猪争孩子的抚养权 要说用卑鄙手段 女猪家很有钱 也不会受到威胁 更何况她还出国了 所以 无论明暗 她都没必要不要孩子。 真是一篇让人郁闷的文章 咬牙才能坚持到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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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gh于2005-09-20 02:13:1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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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可以遗忘;有些事情,可以纪念;有些事情,心甘情愿;有些事情,无能为力 哈哈,想不到作者也喜欢安妮宝贝~~~~~遇到个同道中人了~有些事情,可以遗忘;有些事情,可以纪念;有些事情,心甘情愿;有些事情,无能为力 哈哈,想不到作者也喜欢安妮宝贝~~~~~遇到个同道中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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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乱谈琴之乱谈于2005-12-12 20:17:3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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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ī鋶︷紗ˇ于2005-12-18 08:24:0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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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浩浩,真是太惨了 不过我觉得林的性格在这里变了,素素开始变了,后来还好 唉唉……强烈支持对于浩浩,真是太惨了 不过我觉得林的性格在这里变了,素素开始变了,后来还好 唉唉……强烈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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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崔欣于2006-06-03 17:50:2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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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让人看了实在难受,心雯大人的作品似乎都是如此,男主莫名其妙的深爱女主,且都是藏在心底说不出口,而女主都很冷漠,高傲,深深伤害男主之后又觉得后悔,想要挽回,可恨男主都情深不渝,真是让人觉得无奈啊,这种女子并不值得深爱。 作者故事中有《飘》的影子,却没有飘的文笔,人物刻画也不够深刻,女主完全没有斯佳丽让人觉得可爱。这文让人看了实在难受,心雯大人的作品似乎都是如此,男主莫名其妙的深爱女主,且都是藏在心底说不出口,而女主都很冷漠,高傲,深深伤害男主之后又觉得后悔,想要挽回,可恨男主都情深不渝,真是让人觉得无奈啊,这种女子并不值得深爱。 作者故事中有《飘》的影子,却没有飘的文笔,人物刻画也不够深刻,女主完全没有斯佳丽让人觉得可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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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无奈于2006-12-01 01:01:3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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