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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我想发个帖子把迷行记合到一个页面 看着能方便点~~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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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题,就是想整合到一起看着方便点,我不太喜欢文本文件阅读,看着费眼,还是比较喜欢晋江的页面风格,所以就发了这个帖,不行柔大就等我保存完给我删掉吧  (*^__^*) 嘻嘻……
№0 ☆☆☆一水天 2009-07-01 18:39:28留言☆☆☆  加书签 不再看TA

第二章 唐潜
 
唐潜?
荷衣的血“刷”地下涌到了头顶。她看了一眼秦雨梅,发现她惊惶地盯着自己,脸色格外苍白。
镇定。天下姓唐的人很多。
她想笑,却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正在一点一点地变硬:“唐公子是唐门的?”
“江湖上姓唐好象都是唐门的。”那青年淡淡一笑,一脸从容:“我也不例外。”
“公子在唐门中排行第几?”荷衣颤声道。
如果排行在五十以后,那只是唐门的旁系子弟,与唐门在江湖上的活动关系不大。
“第十一。你叫我唐十一也行。”
“唐十是……”
“是堂姐。不过她现在已是个残废。她的手,据说是蒙姑娘之赐?”
“她杀的人已经不少。”
“姑娘杀的人好象也不少。我六哥的一双眼睛,十姐的一只手,二哥的一条命,还有七叔的脑袋……”
他每报一个名字,这个人便从荷衣的脑海里跳了出来。
这几个人出现的时候,慕容无风都在她的身边。
“你们……能不能不谈这个?”秦雨梅拉着唐潜的手道:“荷衣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要……不要和她……争吵。”
荷衣冷冷地道:“我何止是要和他争吵。”
她转过头,盯着慕容无风,一字一字地道:“那一天……那一天唐门的人当中有没有他?”
慕容无风沉默。
事情已过去近两年,关于这一件事,他从来没有向荷衣说过任何细节。
一无所获,荷衣每次都气得要命。
“你不说我早晚也会弄明白的。这件事,我楚荷衣跟唐门绝不干休!”
“江湖脾气又来了?总之,不许你去唐门。”慕容无风扭头就走。
这一件事,也是两个人的争吵题目之一。
 
荷衣盯着面前的这个灰衣人,站了起来,慢慢地道:“你是武林中人,当然知道一人作事一人当。我相公不说,你可以告诉我。你以前见过慕容无风吗?”
她说话时垂着头,嗓音发涩,已带着杀气。
这是荷衣准备动剑时的习惯。准备动手之前她好象不肯再看站在她面前的对手,好象多看两眼会影响她的心情似的。
唐潜丝毫不为她的杀气所动,平静地道:“没见过。不过,我想我跟尊夫多少有点关系。何况,姑娘手上还欠着唐家好几条人命。”
荷衣点点头。道:“很好。在这里,还是在外面?”
唐潜道:“外面比较好。”
荷衣道:“请。”
唐潜道:“你先请。”
慕容无风一把拉住她的手,喝道:“荷衣,不要动手!”
“你别管我!”荷衣将他的手一甩。
他还想再说什么,两团衣影一掠十丈,早已消失在了门外。
 
 
桌子旁只剩下了秦雨梅与慕容无风。
沉默半晌,秦雨梅垂着头道:“对不起,他虽是唐门的人,其实却……却并不坏。”
他道:“你是你,荷衣是荷衣。你不必为此感到内疚。”
“他是个……是个很温和的人。不会……不会随便伤害别人的。”她又道。
他淡淡道:“我相信……”
秦雨梅有些感激的着着他,吞吐了半晌,忽然又道:“你能不能……帮我劝劝荷衣?”
“当然可以。”他道:“我并不希望她和唐门的人结怨。”
“你的腿……受了伤?”她忽然看见他空空的右摆。
她明明记得他的腿只是瘫痪了而已,现在看上去却只剩下的一条,另一条好象被利器齐根斫断。
“我有风湿……是一次意外。”他表情平静地道。
“你们……已经结了婚?”
“不错。”他的眼中有了一丝笑意。
“荷衣一直跟我说她想嫁给你……她终于如愿以偿了。”她也笑了起来,说了一大叠的“恭喜”。
 
过了一会儿,看着秦雨梅一直紧张地站着,慕容无风只好道:“我对武林中的事情不大懂。他们会打很久么?”
秦雨梅双眉蹙成一团,满脸都是担忧之色:“他们的轻功太好,我无法跟上。……想劝架都没法子。好在……你不要担心。荷衣是我的朋友,阿潜不会……不会伤害她的。”
慕容无风道:“我记得荷衣的武功好象很不错……”
秦雨梅踌躇了一会儿,道:“阿潜前天刚刚打败了‘破空刀’韩允。”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他只好问:“韩允是谁?”
“你可知道焚斋老人的《江湖快报》上有剑榜,也有刀榜?”
“愿闻其详。”
“韩允在刀榜上排名第一。”
他的心立即悬了起来。
 
还没等细想,眼前一花,那两团衣影又飞了回来。
荷衣与唐潜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回了桌边各自的座位上。
“好快的刀。”荷衣道。
“多谢夸奖。”唐潜很客气地一笑。
他的气息平稳,样子好象才从外面闲逛了一圈似地。
“不知道比小傅如何。”荷衣又道。
“你明晚就可以知道答案。”唐潜淡淡道:“我们已约好子时在飞鸢谷一战。欢迎光临。”
“你以为你还可以活到明晚?”
“当然。你的剑一时还杀不了我。”
“我赶回来并不是想逃跑。只不过是担心你会不会在我们吃的菜里下毒。”荷衣冷笑。
“这个,慕容先生会不知道?”
“他这个人对于自己的事情一向比较糊涂。”荷衣瞪了慕容无风一眼。
“信否随你,我从不用毒。”唐潜微微一笑:“我一向以为用毒是没本事的人所为。”
他顿了顿,又道:“两位既是雨梅的朋友,看在她的份上,今天我不找你们的麻烦。雨梅,我们走罢。”
荷衣还要说话,慕容无风已然死死地拉住了她。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唐潜与秦雨梅离开了听风楼。
 
“你拉着我作什么?”荷衣气呼呼地道:“我……我跟他还没完呢。”
“你们怎么打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人家……担心你中毒嘛。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你打得赢他么?”他突然问。
“头七十招内还没有分出胜负。唐门几时冒出来一个这样的无名高手?”荷衣皱着眉道。她心里最忌惮的人原本是唐三,想不到唐十一也这么厉害。唐门这个百年大家族,果然还是有几个人物。
“你已经输了。”慕容无风淡淡地道。
“为什么?”荷衣瞪大眼睛道。
“你难道没发现,他是一个瞎子?”
“什么?”荷衣吃惊地道。
她只是觉得唐潜的眼神有些过份专注,没想到……
她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是个瞎子。
“你怎么知道?他一点也不象是个瞎子!”她瞪眼望着他,额头亮晶晶的。
“我是大夫。”
她哑然。她好象总是忘了慕容无风是个大夫。多数时候,他对她而言只是个病人而已。
“从他的刀法上你也看不出?”慕容无风又问。
“看不出……他的刀太快,跟他动手时我连想的功夫都没有。”她有些茫然。
他的刀非旦快,而且准。随她出去的时候,他步法优美,张弛有度,毫也不吃力与她保持着一段礼节性的距离。
这至少说明,他的轻功一点儿也不比她差。
他们穿越闹市,到一个山脚边大打了一番。其中两人身影穿梭,在嘈杂的人群中转来转去,他好象一点也没有迷路。
倘若他追踪时只凭听力,那他的听力也太近乎神奇。
不知为什么,荷衣的额头开始冒冷汗。
 
“我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唐潜。”她坐下来,挟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嚼着。
那盘里的猪油已凝成了白色。
慕容无风道:“你可知道谁是韩允?”
“江湖上的人谁不知道韩允?”荷衣笑道:“他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快刀。”
慕容无风这个人有时连最基本的江湖常识都没有。
“唐潜前天刚胜了韩允。”
“哦!”
那块红烧肉几乎要咽住她的喉胧。
 
“他很少出门,所以他的名气并不大。”一个人迤迤然地走了过来,到慕容无风身边,不告而坐,随手拿了一双筷子,竟将鱼头夹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啃了起来。
“鱼头你们不要吃,鲈鱼的头并不好吃。”那人认真地道:“不过,我特别喜欢吃鱼头。”
他拿的是慕容无风的筷子和碟子。
因为方才一直和人说话,慕容无风还没有开始动筷。他冷冷地看着这个人,皱起了眉头。
“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鲈鱼汤已经冷成了这样。色、香、味均无,诸位还是不要勉强了。免得让我伤心。这鱼头我吃了,算是给我自己留个记念罢。”
那人顷刻之间已将鱼头化为一堆细小的鱼骨。
“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是鱼眼。两位下一次一定要尝一尝我的干煸鱼眼……味道很象豌豆。”
荷衣愣了愣,道:“你是……薛……大师?”
“是啊!”那人坐直了身子。
他也是个瘦高个子。眉清目秀,样子居然也不赖。
“你……秦雨梅……你们两个……”荷衣结结巴巴地问道。
不提秦雨梅三字倒罢,一提,这七尺男人忽然间涕泗滂沱,号陶大哭了起来。
荷衣与慕容无风同时吓了一跳。
“别哭别哭!”荷衣连忙摸自己的手绢,哪里有?倒是慕容无风把手绢递了过去。薛钟离根本不接,眼泪哗哗地往下淌,见慕容无风穿了好几件衣裳,便往他身上一倒,好象多年的老友一般扒在他的肩上痛哭了起来。
慕容无风尴尬万状地朝荷衣使眼色,小声道:“你再不想办法,我可要昏过去了。”
荷衣将他一拉,从慕容无风身上拉开,将桌布扯下来塞进他的手里,道:“用这个用这个……他有风湿。你若弄湿他的肩,他的手臂可就要肿起来了。”
薛钟离将头埋在桌布里哭了半天,这才将脸一擦,叹了一口气,道:
“我这个人,是不是看上去很差?”
“一点儿也不差。”荷衣连忙道。
“那雨梅为什么不要我?”他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你们……你们不是说好一起私……一起到云梦谷来的么?”
“是啊。我们俩个把长青镖局搅了个底朝天,梅儿义无反顾地带着我逃了出来……哪知到了这里,你们两个……当时人人都说你们已经双双死在唐门。梅儿还到你的墓地里去痛哭了一场呢。 想不到……想不到还没过一年,她的心思就变了。我们于是就大吵了一顿,撂开了手。”
“她究竟嫌你什么?”荷衣不解。
“我也不知道!我既不傻也不丑更不穷……她说翻脸就翻脸。”
“唐潜你也认得?”
“这件事最好笑了。唐潜是我介绍他们认识的。梅儿对他……嘿嘿,一见钟情。”薛钟离苦笑:“最糟糕的是,我还要装大方。他们时时过来看我,还把我当成是他们的朋友。”
“其实我一看见那姓唐的,就恨不得立即拿把菜刀劈死他。”他又加了一句。
他拍了拍慕容无风的肩膀,道:“你说说看,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荷衣早听说薛钟离有一个外号叫“一见熟”,跟谁说不了两句话就把人家当作大哥。她倒不以为异。慕容无风却十分不习惯。
他慢吞吞地道:“我不知道,我从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
“扑!”荷衣一口茶喷了出来,觉得慕容无风的话逗死了。
“假设一下呢?”薛钟离穷追不舍。
慕容无风脸上却已摆出了不耐烦的样子。
“无风,说说嘛!人家这么可怜,你还不帮人家一下?”荷衣故意道。
他只好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生气,也不会发怒,那种咒人家死的话,我更是不会说……”
荷衣捂着肚子道:“两位慢聊,我出去一下。”
薛钟离道:“她不舒服?”
慕容无风道:“我不知道。她从来都是一想到什么,拔腿就走。”
薛钟离又拍了拍他的肩,道:“老慕,你得传授小弟一点经验,这种女人究竟该怎么对付?”
慕容无风道:“我从不对付女人。”
“哦?那你怎么办?”
“我毫无办法。”
 
听了这话,薛钟离愣了愣,随即道:“你晓不晓得,女人不能太抬举她们,更不能太听她们的话。”他嘿嘿地自嘲了起来:“否则就是我这样的下场。”
慕容无风将轮椅一退,淡淡地道:“抱歉,我有点累,告辞了。”
他是那种一句话不合扭头就走的人。
“常来哦!”薛钟离招呼道:“下次直接找我,可以打八折。喂,等等,你会钞了么?”
慕容无风已经到了大门之外。
翁樱堂远远地赶过来,将薛钟离的脑袋一拍,道:“你小子的脑子长到哪里去了?见了老板的老板还不客气一点。人家在这里吃饭从来不会钞。我们挣的钞有一半还要交给他。你这是跟谁套近乎呢?若不是你认得他夫人,他才懒得理你呢。还不炒菜去。”
 
慕容无风一出门,就看见荷衣在墙角里捂着肚子笑得死去活来。
“笑够了没有?”他一把将她拉起来。
“没有。你怎么这么逗呢?”她还在咯咯地笑。
“有这么好笑么?”他道。
“哈哈哈,笑死我啦……”她前仰后合。
他只好在一旁等着她笑完。
两人行至马车旁,慕容无风正准备拿出拐杖,腰忽然一紧,眼前一错,荷衣早已将他抱入车内。
 
翁樱堂追了出来。他已叫人将他们点的菜重做了一份,用漆盒装好,连着一张小几一起送了过来。
“我们就在马车上吃好了。”荷衣道。
他们的马车原本也很宽敞。
说罢便将矮几支在慕容无风的身前,拿出菜,摆好碗筷。
慕容无风将一块红烧肉夹到荷衣的碗里,道:“请。”
她看着碗里的肉,眼泪不知为什么滴了下来。
“又怎么啦?”他放下筷子,轻轻抚着她的柔发,道。
“无风……答应我,你要陪着我……活很久。”她泪水不断。
“好好的,怎么又想起了这个?我这样子看上去象很快就死的人么?”他掰着她的肩膀,将她揽在怀里。
“可是,你总是不顾惜自己……明明受不了累,却偏偏还要累坏自己。”她忽然紧紧的抱着他,混身发起抖来。
“我会时时注意休息的。”他轻轻地道。
荷衣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象这样子闹一下,要他发誓照顾好自己。
他只好不停地发誓。他知道,自己吓她的次数太多。再坚强的女人也受不了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惊吓。
“吃饭罢……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他拧了拧她的鼻子。
他倾了倾身子,给她添了一碗汤。
荷衣不爱吃烫的东西。喝汤的时候,他总是先盛好一碗,放到一边,等她吃完了饭,汤正好到入口的温度。
她叹了一口气,忽然道:“无风,我们……有好几天没去看过子悦了。”
“嗯。”他也想起了这件事。
 
谷里早已盛传这对夫妇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孩子。子悦一直住在奶妈凤嫂的身边。
夫妇两经常有好几天都不光顾凤嫂住的听涛水榭。
凤嫂也姓慕容,是慕容无风的远房亲戚。对此颇有微辞。
“谷里有好几家的小孩子是我带大的。说真的,我还真没见过象谷主和夫人这样不管自己孩子的家长。”有一回她抱着子悦在赵谦和面前抱怨。
“谷主身子不好,又忙,倒还罢了。夫人怎么也不管呢?这孩子究竟是不是她亲生的啊?”
赵谦和连忙道:“你别瞎说。”
子悦刚刚过了一岁不久,慕容无风就将凤嫂连同子悦迁到了竹梧院隔壁的“倚碧轩”。
“倚碧轩”不大,却是以前老谷主的起居之处。与竹梧院只有一道小门相连。
那小门紧锁。是以虽然凤嫂带着子悦,要进竹梧院,也要象其它的人一样要事先入禀。
凤嫂一直以为自己是多年以来,除了夫人之外的第一个可以自由出入竹梧院的人。对此颇为自得。
子悦一岁的时候,她以为谷里一定会有一个盛大的周岁宴。
想不到她向慕容无风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慕容无风有些吃惊地道:“子悦已经一岁了?”
“大后天就是一岁了。”
“哦。”
没有下文了。
“我想……一周岁是个大事儿,要不要请请客?热闹热闹?”凤嫂心里早已在想阿悦那一天该穿什么衣服了。她事先也早已准备好了布料。
“不必。”
又没有下文了。凤嫂心里一阵发酸。
慕容无风道:“你还有别的事?”
她只好道:“没有了。”
 
她抱着子悦,气呼呼地去找荷衣。把要办周岁的事儿又讲了一遍。
“你跟谷主说了么?”
“说了。”
“谷主怎么说?”
“他说不必。”
“他是不喜欢热闹的。”荷衣笑道。
“有夫人出席就行了。”
“哪里……我看不必了。你去给她买点好玩的东西就好了。子悦……妈妈的乖宝宝,是不是?”她摸着女孩子的小鼻子,道。
凤嫂赶紧要把子悦送到荷衣的怀里。
荷衣却摆了摆手,道:“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她第二天根本就没来倚碧轩。
凤嫂抱着子悦,好象怨妇一般地痛哭了一夜。
“凤……凤凤”这是子悦会说的第一个字。
 
“你说……为什么我们两都不喜欢和孩子呆在一起?”荷衣道:“凤嫂的心里,一定对咱们一大堆意见呢。”
“坦白了罢,荷衣。你并不喜欢小孩。”慕容无风喝了一口汤,慢慢地道。
“我……我怎么不喜欢了?”荷衣来气啦:“你,是你。你才不喜欢小孩呢。当时你就老不想要她。”
“那么,就是我们都不喜欢小孩。”慕容无风道。
“为什么?”荷衣道。
“你要知道?”
“你说。”
“你从小没有父母,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你一定要生个小孩。”
“我没听明白……”
“你一直不知道你是谁。只有有了一个小孩,你成了母亲,你才知道你是谁。”
“我……我是谁?”荷衣愕然。
“你的名字也不是你父母起的,你与这个世界没有一点联系。有了孩子,你才感到自己是真实的。至少,当别人问起你是谁时,你可回答:‘我是慕容子悦’的母亲。”
荷衣叉起腰,道:“你说的虽有道理,可是,倘若你是说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我却不同意。”
慕容无风笑而不语。
“你呢?以前你担心这孩子生下来会不健康,现在她明明很健康,你为什么还是不喜欢她?”
慕容无风道:“谁说我不喜欢她了?我只是忙而已。”
“白天她活蹦乱跳的时候,你从不肯见她。晚上睡着了,你倒老是叫我去抱她来。你说,你究竟有什么不对劲?”
慕容无风不吭声。
“因为你怕她,是不是?你总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完美的父亲,是不是?”
“荷衣!”他的脸变了。
他的耳中又浮现出哈熊客栈里那男孩子的哭声……
他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嘴唇开始发紫。
“无风……你怎么啦?”她吓得赶忙抱住他,喃喃地道:“没事没事……我只是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你别生气……我求求你……求求你……”
他推开她,冷冷地道:“我没那么容易生气。”
接下来,随她说什么他都不理她了。
她一个人默默地吃完饭,喝完了汤。收拾好碗筷。
他还在生气。生自己的气。
她盘起腿,坐到他面前,扬起头,鼻子几乎要顶到他的下腭。
然后她瞪大眼睛,盯着他的双眼。
“盯着我干什么?又发什么神经?”慕容无风终于道。
“喜欢死你了。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每天盯着你看,看一万眼也看不够。”荷衣笑呵呵地道。
他给她盯得不好意思了,伸出手,将她的脑袋扭了个方向,道:“荷衣,你几时变得这样肉麻了?”
“我一向很肉麻啊……”
他实在是板不起脸来。
“我给你添碗饭吧……”
“谢了,半碗就可以了。”
 
他刚举起碗,突然“嗖嗖”数声,几只利箭破车而入!
仓促间,他将荷衣往怀里一拉,自己扭转身子,挡了过去。
荷衣一脚将那只矮几踢了起来,只听得“叮叮”几声,挡住迎面而来的三支细羽长箭。
那箭好象是强弩弹出来了,力道极大,穿破了垂着皮帘的车窗之后,竟还有余力,几乎将那漆木矮几射了个对穿。
她感到慕容无风身子一震,然后一股浓浓的鲜血渗了出来,滴到荷衣的腿上。
“你被……被射中了?”她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不要紧……在骨头上……”他连忙道:“没有伤到内脏。”
箭钉在他的腰骨上,剑簇没入骨内。
他替她挡了这一箭。
他身上骨伤已经够多的了。
车外一片打斗之声,谢停云跳进来,道:“是唐门的人。谷主……受伤啦?”
荷衣点点头,道:“我们得立即回谷。”
马车飞驰了起来。
慕容无风却很镇定,道:“荷衣,将我的药奁拿过来。”
她将药奁递过去,打开,掏出各种药丸。
慕容无风从中捡了一颗,吞了下去。
“箭里有毒?”
他点点头,连忙安慰道:“我已服了解药……不要紧。”
荷衣道:“你忍着痛,我替你拔出来。”
有毒的箭簇不能留在骨内很久。不然毒素溢出,随血行而上,慕容无风便会有性命之忧。
他道:“好。”
她点了几个止血的穴道,将他抱在怀里,手微一用力,便将箭拔了出来。
那箭插得并不深,随着箭簇溢出来的血却是黑色的。
她俯下身去,一口一口地将毒血吮出来,吐到痰盒里。
“……血里有毒……你不要……”他着急地道。
她不理他,继续吮着,一直吮到黑血消失,这才将茶漱了漱口。
“这是解药,快服下。”他递给她一粒药丸。
她吞下药,道:“你一个人回谷要不要紧?”
慕容无风道:“不要紧,你想干什么?”
她将剑抓到手里,一脚踹开车门,道:“我对唐门彻底地烦了!”说罢,她的人影已然不见了。
№2 ☆☆☆一水天2009-07-01 18:41:1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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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深夜来客
 
(1)
 
他默默地斜倚在窗前的青藤软榻上。
透着微卷的纱帘,望着窗外那一抹即将消逝的残阳。
已是深秋,天暗得很早。从远处湖面吹来的晚风里,带着一缕绿藻的气息。
“还没有消息?”看着匆匆走进来的谢停云,他目中隐现失望之色。
谢停云摇了摇头:“属下以为谷主不必过于担心……以夫人的武功,就算是打不过,跑起来也不会有谁追得上。”
象所有的一流高手,荷衣到危险关头很能沉得住气。
同样象所有的一流高手,荷衣的胆子特别大,特别敢冒险。
“唐门的人会用毒……”他道。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夫人是个很细心的人……她不会有事的。”看着他着急的样子,谢停云一脱口,说出了这句连自己也觉得站不住脚的安慰。
“倘若她今晚还没有回来,明天一早我就去蜀中。”他淡淡地道:“你最好现在就去准备。”
“……是。”谢停云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他刚刚受了伤,虽然不重,以他的身体,恢复起来会很慢。何况冬季将至,这一路的辛苦……
“我已要顾十三和小傅去找她。表弟和山水也去了。估计夫人还在这一带……并没有离开神农镇。”
“你也去。”慕容无风道:“这一带你比较熟。”
“这个……属下只怕得暂留谷中。谷里的高手已去了一半……。万一唐门的人来夜袭,谷里将难以应付。何况,若是夫人知道谷主身边无人保护,也一定会生气的。”谢停云道。
他说的也有道理。
慕容无风黯然地点点头,道:“你去罢。”
 
等,只有等。
他抬起头,看见眼前吊着一个木环。
自从回谷之后,所有他经常起卧之处都已装上了一个这样的木环,供他起身之用。
那木环在烛光的投影下变成一个巨大的圆圈,仿佛一只巨手,向他掐过来。
顿时,一股无名地烦躁之气向他涌来。
他突然特别想逃离这个院子,这间屋子,这张床,这张轮椅。
他看了看自己,明白自己一旦离开了这些东西便无处可去。
咬了咬牙,忍着一阵钻心地腰痛,他拉过轮椅,吃力地将身子挪过去。
现在越来越困难了。他折腾了半天,这才坐稳。便胡乱地披了一件衣裳,将素日常盖的毛毯往腿上一搭,转动轮椅,驶到他常去的那个湖心小亭。
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似乎只有呆在那里才能感到一丝心灵平静。
 
“谷主……”
他坐了一会儿,赵谦和赶过来将一个火盆放到他的身边。又给他送来一个茶炉。
“夜里冷,坐一会儿就回去罢。”他泡了一壶茶,放到他手边。
他沉默,默默地看着暗蓝色的湖水。
心情不好,他谁也不理。
“这是刚刚煎好的药……”
赵谦和小心地将热腾腾的药碗放到他面前的木桌上。
“我去了。”
“……”
 
他走不了几步,就听见水里“叮咚”一声。
不用想,慕容无风已将那一碗药扔进了湖中。
赵谦和心里一阵长叹,只有荷衣在身边的时候,他才肯老老实实地吃药。
 
湖上的风有些冷。
湖水在他的脚下无声地流动着。
时间和记忆也缓缓地从他的眼前流过。
 
一个人独坐的时候,会想起很多事情。
一生中的美好时光,或者,一些有趣的小事。
几句透露着智慧的话,或者,一瞬间闪逝而过的笑。
小事,只是一些小事。
 
在慕容无风的记忆里,有关荷衣的片断总是充满了风景。
朝雾初升的神女峰……冷月下的天山……塞北草原上的马车……“小江南”冰凉的水井和宁静的垂花门……淡紫色星光下的湖面上和随波微漾的小船……
后来,他们一起又去了一次那个墓地。
那里有一个他们合葬的墓。
赵谦和坚持要把墓去掉……那只一个衣冠冢。既然人已活着回来,要墓何益?
“不必。反正我们早晚也会死掉,就留在这里好啦。”
他的话把赵谦和吓了一跳。
荷衣在一旁却咯咯地笑了起来,好象这句话很有趣。
然后他们夫妻俩同时笑了起来。
赵谦和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这两个人是怎么啦?
 
那天晚上,荷衣硬是要到墓地里去埋掉他留在冰室里的那条断腿。
他只好陪着她一起去。
那只漆黑的盒子,他从没有打开过。
他的记忆中只有刀光一闪,如此而已。何况对于自己的身体,他一向都很漠然。
荷衣却说倘若老是把它放在冰室里,他的风湿会加重。
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她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可是,他也懒得和她争辩。
 
“你不能让你的魂受冻,魂只有入土才能安息。”
她终于解释道。
“你是说,我的腿和我的人是两个不一样的魂吗?”
“嗯。”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一点也不明白:“你是说,板凳也有魂?”
“有。你见过凳妖么?半夜里,它会变软,好象一只小猫似地在房梁里爬。”
他只好不吭声了。
埋完了,他又来打趣:“好啦,这一回我总算是一条腿已入土了。”
“哈哈哈……”她又笑了起来。
她好象特别喜欢笑。
 
那天天气很热,热得让他十分难受……墓地里却是阴森森的十分凉爽。
他们躺在墓旁的草地上,身下垫着一张慕容无风腿上常盖着的薄毯。
漫无目的地“纳凉”了半晌,荷衣忽然道:“慕容无风,我们来罢。”
在这个地方?他苦笑。这女人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做完了一切,他们拥抱在一起。他却发现荷衣皱着双眉,一幅苦苦思索的样子。
“你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还有什么古怪地方可去……”
他敲了敲她的脑袋:“行了,荷衣。”
“想起来了!”她道:“月光下的屋顶。”
“你饶了我罢。”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乌木的小瓶,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一口吞下。
他还想再吞一粒时,发现瓶子已经空了。
“叮咚”,小瓶亦扔入水中。
等,他只有继续等。
 
                    (2)
 
明晃晃的烛影下,酒宴正欢。
为了唐潜与小傅的这一战,唐门几乎有一半的重要人物前来助阵。
久已在江湖上被云梦谷搞得一蹶不振的唐门老大终于说服了这个家族年青一辈里最不爱出锋头的唐潜挑战刀榜上的显赫人物。
他果然没让唐门失望。几夜间,唐潜名气飚升,让江湖上的人对唐门又重新产生了以往的敬意。
 
“老十一,今天你一定要多喝一杯!来,干了,七哥的面子你总得给罢!”老七唐澄已灌了他不少的酒,兴尤未尽。
“抱歉,实在是不能再喝了。”唐潜淡淡地笑道:“不然明天我会醉得连刀也提不起来了。”
“就是就是,多吃点菜,这个螃蟹真不错。老七,你一边歇着去,明天是大事,若是被你瞎胡闹地耽误了,我老四第一个跟你没完。”唐淮将唐澄的酒杯一夺,自己一饮而尽,道:“老十一,这一杯四哥代你喝了!”
 
唐潜吃了一口老八唐浔给他剥好的蟹腿。
唐浔是有名的闷葫芦,只干不说。蟹肉全是他剥出来的,挟到唐潜碗里的那个人却是一向喜欢抢别人功劳的唐淮。
小时候兄弟之间打架,唐浔的母亲与唐潜是一对姐妹,亲上加亲,他一向很照顾他。只是唐浔生性腼腆,武功只怕是兄弟当中最差的一个,在唐门中,排行虽大,却没什么地位。
 
家族大了,人多,亲戚多,应酬也多,真的是好吵。唐潜心里暗暗地想到。
这一张桌子上坐了十来个人,竟全是他的堂兄弟……近房的远房的,乱糟糟地让人记不清。平时也见不了几面,一有热闹,便全都凑了过来。
毕竟,唐门已好久没有这样在江湖上露脸,唐门的兄弟也好久没有这样兴奋过了。
随着老一辈几个神话般的人物一个接一个地仙去,年轻的一辈顿感孤立无援。
连他们最拿手的毒药和暗器,也受到新兴的云梦谷与江南龙雨阁的沉重打击。
 
龙雨阁的老大龙澍一共有十二个儿子,虽不如唐门的人丁兴盛,可人家的儿子一个是一个,从小就不惜重金延请名师教导。龙家则是出了名的管教严。儿子们若做了错事,不论多小,都有可能被进行严峻的体罚。龙家的人也一直打着唐家的主意,一直想通过联姻的方式获得唐家的暗器秘诀。
 
女人一直都是唐门的弱点。唐门的女儿似乎有私奔的传统。
首先是唐菲烟私奔谢停云。唐门一路追杀过来,他们一直逃到了云梦谷,才算躲了过去。
其次是第三代的唐晶晶不顾家族的反对,私奔到了龙家,嫁给了龙家的老三龙引之。还偷走了三本唐门的暗器秘笈。
唐晶晶就没有那么幸运。她被抓了回来,交给刑堂处置。
她死在了唐门的水牢。
不久之后,龙引之亦死在她隔壁一间水牢里。
 
唐门与龙家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龙引之的死讯一传出来,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唐门就失踪了三个兄弟,至今没有找到。
唐门与云梦谷的梁子,就更不用说了。
慕容无风看上去对自己在唐门的那一劫无动于衷。
全江湖的人却都知道他是个少年天才,不会白白的吃这一刀。
大家也知道,只要慕容无风肯花钱,云梦谷什么高手都可以买到。
他究竟动的是什么心思,没有人知道。
云梦谷始终回避与唐门的正面交锋。
唐门已然衰退,大家族的脾气一点也没改。
唐家的子弟在外,还是那样随便与人结怨,动不动就使出暗器与毒药。名声也越来越坏。
 
明天还有一战。
唐潜喝完最后一口汤,决定离开酒桌,早些歇息。
乱哄哄中忽然有一个人问道:“老大怎么还没有到?”
 
老大唐澜,是唐门的掌门。唐门在权力接替上实行严格的宗法制,一向是立子以长不以贤,以贵不以长的。没人知道唐澜的武功。只知道他为人严肃,心机莫测。
他从小就是唐家大权的继承人。所以他从小就习惯支配别人。
这一次,为了表示支持,他也随着一群兄弟乘船东下。
唐澜与老二唐淞,都已年近五十,唐淞以下的兄弟却大多在三十岁左右或以下。
他原本说他有事,可能会迟到,但这一宴,他一定会赶来。
唐潜只好又坐了下来。
还没见到唐澜就退席,这于礼不妥。
 
然后,他们就看见紫衣一闪,一个小个子女人坐在了唐澜的座位上。
将手中一个血淋淋的包袱往桌上一扔。
大家醉眼朦胧,一个个斜睨着她,搞不清她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这种吓唬人的破招,吓唬得了别人,可吓唬不了唐门。
那女人淡淡地道:“不好意思,他来不了了。”
 
在座的有好几个人认得这是慕容无风新娶的妻子,楚荷衣。
那个把他从唐门地牢里救出来的女人。
“老大怎么了?”意识到事情有可能是真的,唐淮的声音不禁有些发颤。
“他死了。这是他的腿。”荷衣指了指那个包袱。
“唐五呢?”
唐五一向是在唐大身边的。
他是专门给唐澜出谋划策的人,武功也很惊人。是唐家四大青年高手之一。
唐门的各种“新兴计划”几乎都出自唐五之手。
 
“砰”的一声,荷衣将另一个沾着血的包袱扔到了桌上。
不用解释了,那只是个布包,从外面就可以看出那是一条腿的形状。
那包袱并没有系牢,一只脚露了出来。
唐浔垂下头,流下了眼泪。
唐澄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道:“你……杀了他们,还敢到这里来找死?”
 
那女人冷笑一声,将一粒鲜红的药丸丢进桌上的一个空碗里。
那药丸在碗中象色子一般地滴溜溜乱转,停下来的时候,却立即变成一堆红色的粉末。
“小心她的迷药,这是‘欢心’!”唐三倏地站了起来,大声道。
 
女人冷冷地道:“我有两条路,由各位选。第一条,想要自己腿的人都退下去,那天给慕容无风动刀的那个人留下来。或者,大家都留下,每个人都给我斩掉一条腿。”
她接着道:“这是‘欢心’不错。我已扔了一粒到油灯里。药效很快就会发作,大家还是快些做决定。”
话音未落,唐三已经柱着铁杖飘出了大门。
“我先走,我只有一条腿。”
霎时间,人影闪动,桌上的人忽然都不见了。
只剩下了唐潜。
 
荷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刀,道:“是你?”
唐潜苦笑:“既然他们都走了,当然是我。”。
荷衣看着他,目中充满讥诮:“你是不是已终于明白,究竟谁是你真正的朋友和亲人?”
唐潜淡淡地道:“他们走,只不过是认为有我一个人对付你,足矣。唐家的人一向彼此容让。”
虽这么说,谁都听得出,他的话只是自嘲。
 
他接着道:“我虽未动手,动手的那个人却与我有关。”
“怎么说?”
“他是我父亲。我刚刚接过他的职位。你想必也知道,刑堂的职位是世袭的。”
“你父亲是隐刀先生?”
唐则号称“隐刀”,江湖上地位尊崇,是唐门上一辈的神话人物之一。他的刀在当时的江湖,一直排在前三名。
“不错。”
“潜刀先生是你的母亲?”想了想,荷衣又问道。
在江湖上被称为“先生”的女人并不多,何潜刀可称为一代刀法的宗师,也是江湖上最有名的传奇人物之一。
“我的名字取的就是其中的一个字。”唐潜微微一笑道:“你并没有放那颗‘欢心’,可对?”
在这种情况下,他好象还是保持着一种彬彬有礼的态度。
 
她不再奇怪唐潜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刀法。
能得到隐刀或潜刀之中任意一人的真传已属幸运。何况是这两个人手把手教出来的儿子?
不过,他是个瞎子,这一点实在是很可惜。
 
“这么说来,我似乎该去找隐刀先生算这笔帐。”荷衣道。
他的脸上有一种淡淡的伤感:“家父家母已于今年上半年双双去世。不论你有什么帐要算,都可以来找我。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荷衣道:“哼。”
唐潜道:“何况,当时,我正好站在我父亲的身边。只可惜我看不见慕容先生,而他在整个过程之中,连一声也没有哼过。所以,我不大认得他。”
他顿了顿,又道:“刑堂只是唐门行刑的地方。针对的不仅仅是外人。唐三的腿也是我父亲砍的。”
 
唐隐刀在唐家堡的威望几乎胜过唐门的掌门。就算是被他动过刑,唐三见了他还得柱着拐杖鞠躬行礼,恭恭敬敬地叫声三叔。
唐隐刀照样对这些“唐家的败类”爱理不理。
荷衣顿时明白为什么那一天慕容无风看见唐潜时,微微怔了一下。
他果然见过唐潜。
慕容无风就算是再没有江湖常识,也一定听说过唐隐刀与何潜刀这两个人。
他当然不愿意荷衣去找这两个人算帐。
 
“你说得不错,我并没有放‘欢心’。我放的是另外一种迷药。为的是要委屈你跟我走一趟。”荷衣道。
“去哪里?”
“云梦谷。你敢么?”
“你要杀我,何不现在就动手?你最好直接杀了我,不要砍我的腿。”他慢慢地坐了下来,道:“我一点儿也不想当跛子。”说罢,微一吸气,体内的内力还在,却丝毫无法运用。
那迷药果然很厉害。
但他的样子却十分平静,好象在谈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你若不跟我走,我先杀了你,再去杀唐三唐四唐七唐八。”荷衣道。
鉴于她已杀了唐大和唐五,这句话看来不假。
他只好站了起来。
 
他跟着她走了很久,忽然闻到一股沁人的桂香:“我们已到了?”
他感到荷衣停下了脚步,打开了一道门,将他拉了进去。
他好象走进了一个有着潺潺流水之声的院落。
荷衣道:“我并不是唯一恨你的女人。她一定会好好地招待你的。”
她?她是谁?
荷衣将他引到一扇门前,敲了敲门。
里面有一个很低很温柔的声音应道:“是谁?”
“是我。”
“他是不是已来了?”
“吴大夫配的药,一向管用。”荷衣笑了笑道。
那个温柔的声音似乎含着笑:“拜托你莫要告诉先生。他若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当然。”荷衣道:“我告辞,人交给你了。”
“慢走。月儿,送夫人。”
“不必了。”她的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3)
 
夜已很深了。
他静静地坐在湖心的小亭里。已象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
形如槁木,他的心却已在天地宇宙雄山巨海之间游逛多时。
终于,一阵轻微而熟悉的脚步打断了他的幽思。
 
“这么晚了,还没睡?”一双手从他背后环了上来。
她的手残留着一股湿热的潮气。刚刚洗过澡?
而他的身子却是冷的。他坐在这里,早已坐得浑身发硬。
“你没事罢?”他抓住了她的手腕,试了试她的脉。
“没事。”她将头埋在他的颈边,亲亲地吻着他微微敞开的胸口。
她的唇温暖湿润,融化着他几乎失去记忆的知觉。
 
他的手冰凉,手中的茶盏也失去了热度。
“在这里坐了很久?”她握着他的手,问道。
“不算久。”
不知道她究竟干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晚才回来。他也没问。
回来就好。
“坐累了吗?”她将他膝上的毯子掖了掖。
他坐久了很容易累。有时候会累得半截身子都失去知觉,需要按摩很久才能恢复过来。
“有一点儿。”他淡淡地道。
“腰上的伤不要紧么?”
“不碍事。”
“我扶你走一走?松散松散筋骨?”她轻轻地道。
疲惫僵硬的身躯若是能活动一下,会好转很多。每天荷衣都会在黄昏的时候陪着他到院子里走一走,散散步。
那是他一天除了睡觉之外,唯一可以摆脱一下轮椅的时候。
他走不了多远,每走一步都几乎要用尽浑身的气力。
 
他柱着拐杖,十分勉强地支着身子站了起来。
“慢些起来,当心头昏。”她的手扶住了他的腰。
实际上,是轻轻地托着他的上身。
没有她的手帮忙,他几乎连一步也不能走。
尽管如此,他还是走得很费劲,不一会儿功夫,就已满身大汗了。
“坐下来歇一会儿?”她扶着他的肩,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
“还可以再走几步。”他已有些气喘吁吁,却不肯轻易放弃。明明扶着拐杖,他还是站得不太稳,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九曲桥上的栏杆。
站了一会儿,他忽然转过身,无法抑止地面对着湖面呕吐了起来。
“怎么啦?今天……今天吃坏了东西了么?”她吓得赶紧抓住他的腰,拍了拍他的背。
他吐了很久,几乎连胆水都吐出来了,这才吐完。
荷衣递给他一杯茶,让他漱了漱口。
他近来胃口一直不好,吃饭吃得很少。人也特别消瘦。
就这样的身子,他整天还在几家医馆之间跑来跑去地巡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
 
“别再走了。肚子都给你吐空啦。”她将他扶上轮椅,送回书房的薰笼边取暖。
“我去煮点冰糖凤梨莲子羹,再给你弄点夜宵。我也饿了。”她一笑,消失在了门外。
这是他最喜欢喝的甜羹。荷衣特意找谷里的大师傅认真地学了一回。每当慕容无风熬夜肚子饿的时候,她便自己跑到厨房里去做一碗来给他喝。
他靠在椅背上,休息了片刻。谢停云敲门走了进来。
“夫人回来了么?”他着急地问。
“回来了。”他道。
“没受伤?”
“没有。”
“一点儿伤也没有?”
“半点儿也没有。”
慕容无风奇怪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她刚杀了唐家的老大和老五,唐十一下落不明。”谢停云笑了笑:“唐门的人一向行踪诡秘,连我这个地头蛇都不知道夫人是怎样找到他们的。”
他倒吸一口凉气。
那双柔软温热的手,方才一直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残废的身子,一举一动,生怕弄痛了他……?
那双在夜里替他按摩麻木的身躯,在厨房里替他做夜宵的手……刚刚杀了两个人?
“夫人呢?”谢停云看了房内,她好象不在屋子里。
“她到厨房作夜宵去了。”慕容无风淡淡地道。
这才想起来,荷衣每次和别人动了手之后,都会感到饿。
 
谢停云如释重负地走出来,在心里暗暗叹道:“不可思议的女人。”
快走到门口,他碰到了端着食盒走进来的荷衣。
“这么晚还有事?”荷衣笑眯眯地招呼道。
谢停云一向喜欢她,两个人都是江湖中人,讲话不用象和谷里的大夫说话那样拘束。
“幸亏夫人今夜回来了,不然的话,谷主明早就要去蜀中,我连车马都备好了。”他笑:“他就是那脾气,看似一声不吭,实际上担心得要命。”
“他喜欢乱想……”荷衣的脸红了。
№3 ☆☆☆一水天2009-07-01 18:42:0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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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飞鸢谷
 
(1)
听风楼。
薛钟离刚刚脱下一件自己下厨时专用的外套,洗了一把脸,换了一件青绿色的云鹤锦长袍,泡了一壶浓浓的建溪洪井,走上楼顶,推开他自己的房门。
听风楼一共有三层,头两层是酒楼和厨局,第三层里有几套独立的暖屋,最大的一套是专供慕容无风待客或休息之用,多年以来一直空着。另外几间住着这楼里最重要的几个人物,翁樱堂、薛钟离、和帐房的掌房张顺微先生。
 
虽然听风楼是神农镇里最繁忙的酒楼,薛钟离却保持着他一天只工作三个时辰的习惯。酒楼里还有十来个不错的厨子。他只负责应付那些口味最刁钻的客人或是愿意出大价钱点他炒菜的客人。
凡是他炒出来的菜,价钱会比普通厨师炒的要贵好几倍。
除此之外的工作对他而言都是“额外”,要翁樱堂百般恳求他才会“帮忙”。
他是厨界的名人,到哪里都有饭碗,名人自然有名人的脾气。
 
今天中午从苏州来的龙萧两位老爷子大宴宾客,要的菜里有鹿尾、蟹黄、虬脯、凤胎倒还罢了。龙澍还执意要添上一道“软熊蹯”和一道“炙驼峰”。说是以前在苏州时听说过没吃过。这一回一定要开开眼界。前者倒好办,熊掌虽贵,听风楼里却一直备着几个。因为总有阔人来这里炫富。这“驼峰”却要到哪里找去?
既然龙澍想得出来,听风楼就得有。要不然,牌子可就砸了。
 
于是,一群伙计满大街地找骆驼。
好在神农镇一向是外乡人多于本地人,大伙儿满头大汗地四处打听,才听说福祥客栈里有一位商人带着一匹骆驼。找他买,商人乘机抬价,硬是以三倍的价钱才成交。
自然,这驼峰,加上薛大师的手艺,一共卖出了十倍的价钱。龙老爷子豪气干云,七桌客人亦却之不恭,一阵有力的咀嚼之后,两只珍贵的驼峰已化为一阵此起彼伏的响嗝。
 
炒好了菜,薛钟离坐在一旁冷冷地观察着这群客人,不禁为自己的职业深感悲哀。
翁樱堂拍了拍他的肩,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道:“还是做一个商人比较好。赚钱就是赚钱,除此之外别无他想。”他今天挣了一大笔,自然很高兴。
薛钟离苦笑。他近来常常苦笑:“我早已变得很恶俗。”
 
然后,楼里忽然又上来了一拨人,两群人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其中一个皮肤发青的青年戴着一双鹿皮手套,忽然掏出一把黑沙洒在龙家几个儿子的身上。
接着,楼里一阵可怕地惨叫……
眨眼功夫,所以的人都跑了出去。留下一地的破盘烂盏。
 
翁樱堂好象对这种情况应付从容。
他指挥一群小二飞快地打扫起来,片刻间就将大厅恢复如初。
“我就知道他们要打起来。所以找老爷子先要好了银子。不然,这种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翁樱堂临阵不乱地道。
“可惜了那只骆驼。”薛钟离淡淡地道。
他下刀的时候,那骆驼一直望着他流眼泪。搞得他几乎下不了手。
“那好象是只母骆驼。”翁樱堂补了一句。
 
薛钟离是个爱清洁的人,房子收拾得比别的男人更为干净。
当他慢悠悠地走进屋子时,发现门是开着的。
接着,他又发现桌上两碟自己炒的小菜已被人吃得一干二净。连旁边放着一小瓶竹叶青也给人喝掉了一半。
然后,他看见秦雨梅坐在他床边的一张藤椅上。
这女人经常这样闯进他的屋子,他早已习惯了。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道。
“我自己不能来么?你说过,我们还是好朋友,是不是?”秦雨梅大声道。
她的眼圈是红的,好象哭了很久。
“你好象应当到唐潜那里去。”他淡淡地道。
“他不要我了。”她道:“他刚刚告诉我,他只是我的一个好朋友而已。”
“你反正也喜欢朋友,多一个朋友,有什么不好?”薛钟离道。
“虽是这么想,我还是觉得很难受。”她浑身缩成一团,抱着自己,象一只小猫一样地挤在藤椅里。
“还有别的人嘛……这几天这里来的全是江湖好汉……有很多年轻人。上次你说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顾……十三?还有小傅,你不是说你一见他们俩都喜欢么?”他道。
“你怎么说话呢!”她气呼呼地看着他。
“你不是说,你老做一个梦,梦见你家的后花园里开满了鲜花,仔细一看,每一朵花都是一个漂亮的男人?唐潜只不过是后花园里的一朵花而已嘛。”明明是想安慰她的,话一出口,却立即变得很酸。
 
“好罢,我承认。”她叹了一口气:“我是有点儿见一个爱一个。”
“那就不要伤心了。”他递过去一块手巾。
她擦着泪,泪水偏偏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他发现我原来是荷衣的好朋友,一定很生气。唐家与慕容家仇深似海。”她抽泣着道:“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地要离开我。”
“他看上去倒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薛钟离不得不又说了一句老实话。
“就因为他对你烧的菜夸了几句,你就对他这么喜欢。”她道。
“我的菜可不是一般的人夸得出来的。绝大数的夸奖连错都算不上。”
“其实我知道你对他一直怀恨在心。”
“别把你自己想得那么可爱。”他冷笑。
“那你为什么又要炒那两个菜?”
那两道菜原本是雨梅最喜欢吃的。他稍加改进,换了两个名字,一道叫“雨轻秋色曝”,一道叫“梅子青时节”。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只不过是刚听了唐潜的一番话,心里难受,来看看你而已。你莫忘了我们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我可没有泪汪汪。你爱在这里呆多久都行。我可得出去了。”他扭身就要走。
“薛钟离!你站住!”她大声道:“今天你哪里也不许去!我救过你的命。”
“敢问是谁要杀我?”
“……我爹……”
“你晓不晓一句老话?好马不吃回头草?”
“错了罢?应该是‘好草专喂回头马’……”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人家只是心里难过,来找你聊一聊而已,既然不欢迎,我就走了。”她人影轻轻一纵,已从窗子外飞了出去。
“喂……这是三楼!”他大惊失色,抢过去抓住她。却连一片衣角也没有摸到。只见她足尖在窗外酒旗杆上轻轻一点,人已落到二楼的飞檐之上。再几个轻纵,消失在了街道的人群之中。
 
(2)
从听风楼出来往右拐,走进一个叫做“豹子头”的里弄。就可以看见一个终日响着笙歌和笑语的小楼。
小楼的名字叫“滴夜”。神农镇的人却心照不宣地称它为“爹”。
所以,倘若有个人问“什么时候去你爹那儿?”,你千万不要误会。
艺恒馆就在小楼的楼顶。
 
初来的外地人一定会奇怪这个妓院里为什么会有一个棋馆。 而棋馆的主人却是传说中神农镇最美丽的女人。
她的名字叫“菊烟”。听说,她的本名是“娟”,化而成二,成了现在这个名字。
她原本是从小就长在梨花院里的一个女孩子,却有一手惊人的棋艺。从十二岁开始,她就长住在艺恒馆里下棋。
和她下棋很昴贵,五十两银子一次。输了你的银子交给她。赢了,她跟你走。
她从十二岁一直下到十九岁,慕名而来的棋客不在少数,她从来没有输过。
所以她是小楼里唯一的处女。
“你们卖身,我卖脑。价钱都是一样。”有一回她对紫玉说道。
 
紫玉的名字总是挂在滴夜楼水牌的第一位。 她是个四肢纤细浑身柔软的女人,一脸入骨的媚气。一样的价,菊烟从没有紫玉挣得多。毕竟,她那一行挣钱更快。
“你听说了么?福兴里的那间铺子又卖一种新的花膏和香粉。就是这种味道。闻闻看,好不好?我买了三盒,送你一盒。喂,眼圈黑了啊。用前天我教你的法子,新鲜蘑菇切成两片贴在眼皮上。真的很管用。”紫玉道。
紫玉整天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皮肤保养。她在任何时候都是香喷喷的。以至于她走了之后,她留下的余香会在艺恒馆里停留很久。
“真不好意思,你总是替我买东西……实在是这几日我睡得不好。”菊烟款款地道,“阿葡,快拿银子来给紫玉。你老是为我破费……”
“行了,什么时候和我算得这样清楚?你还是歇着罢,别为那局棋想破脑袋就好。”紫玉风一样地过来,又风一样地走了。
 
那局棋。
那局棋为什么她就解不出?
 
她恹恹地吃了晚饭,幽幽地围着自己的屋子转了一圈,便又回到棋桌上。焚香静坐,望着那一局棋沉思。
苦思中她想象自己是一节槁木,一团死灰。
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这小楼里的一个影子。
 
她穿着一件轻若无物的藕丝长衫,挽着一个芭蕉髻,上面斜插着一只玉簪。在卧房里她比较随便,脱了凤鞋,只穿着一双罗袜,手掂着一枚棋子,跪在棋桌旁。
难得有一天清闲,没什么棋客,她可以好好地思索一番。
 
那局棋。
四年前的残局。
 
“小姐,有客人来了。”阿葡远远地通报道。
“银子收了么?”她的眼睛仍然死死地盯在那局棋上。
“收了。”
她站起来,缓缓地走到客厅。
 
来人是一个穿着黑衣的青年。
个子并不高,却很英俊。嘴唇紧闭,好象在思索,又好象在忍受什么痛苦。
他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一把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见她出来,他的眼珠动了一下,露出吃惊的样子。
他的镇定显然与他的年龄不符,只有吃惊的时候他才皱起眉,露出年轻人专有的好奇神色。
 
“公子是来下棋的?”她淡淡地,例行性地问了一句。
这里外地人很多。并不是每一个客人都知道这里有个棋馆,常常有人走错了门。
“不是。”
他好象对她问的这句话感到奇怪。
“如果不是,公子只怕走错了门。这里是棋馆,楼下才是你要去的地方。”
“我就要在这里,这里安静。”那青年蛮不讲理地道。
他嗓音冰冷,口音听起来很遥远,至少她一点也不熟悉。
 
“对不起,我不是陪客人的。”她道。
“你是女人。”那人道。
“女人有很多种。”
“在这种地方的女人只有一种。我虽走错了地方,却并不会在这里久呆。”他面无表情地道。
“哼。”她站起来,转身要走。
“我好象已付了钱。”那人继续道。
她的脊背硬了起来,转过身,怒目而视:“你付了钱,那又怎样?”
“你当然知道应该怎样。你的名字,想必也挂在楼下的水牌里。”
她的名字当然在水牌里。就排在紫玉的后面。不过到这里来的人,有很多都知道她虽也是个□□,却只有下赢了她的棋才能干那种事。
 
“你是谁?”她冷冷地问。
“我叫小傅。”青年傲然地道。好象那是个值得骄傲的名字。
“啊……公子就是那个小傅?那个打败了韩允的小傅?”小葡奔了过来,道:“你今天不是要和唐潜……”
他点了点头。
“如果你赢了,你就是天下第一刀!”小葡兴奋地道:“我……我……”她原本想说,我可以陪你……又觉得这么说很无耻。
“是么?我倒觉得这位公子不象是天下第一刀,倒象是天下第一垃圾。”菊烟冷笑着道:“小葡,送客。”
她袖子一甩,珠帘“哗”地一响,人已进了内室。
(定柔按:垃圾二字古已有之。《梦梁录》卷十二:“更有载垃圾粪土之船成群搬运而去”)
 
小葡尴尬地看着小傅,战战兢兢地道:“公子你……你不要发怒……小姐今天……今天生病……心情不好……”
“我能不能在这里坐一会儿?”他沉默良久,忽然道。
“小姐方才……方才已说送客了。公子还是请回罢。”
他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3)
子时未到,飞鸢谷四周的山包上早已站满了观战的人。小贩穿梭其中,叫卖着手中的小吃。
“包子啦包子啦!和乐楼的灌浆包子,薄皮春茧包子,虾肉包子……”
“丰糖糕、重阳糕、栗子糕、枣糕、乳糕、拍花糕六文一个,十文两个……刚出锅,热的咧!”
荷衣与吴悠坐着马车赶到的时候,前面已没有了路。她们刚一下来,就有七八个小贩涌到她们跟前,问她们要不要绿豆水或者木瓜汁。
吴悠披着一件纯黑的斗蓬,夜风微凉,她将自己紧紧裹在斗蓬里。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她吃惊地问道。
“这些人只是来看热闹的。真正要看的人不在这里……”荷衣带着她来到一个隐蔽之处,吴悠感到脚下的地越来越柔软。
“我们是不是已到了那片沼泽?”她的脸有些发白。毕竟,她很少出门,更少在这种时候出门。
“快了。”荷衣笑了笑,道:“你不会轻功,我只好抱你过去看了。”
“我……你抱我?不,不,我在这里看就可以了。”她吓得连退了好几步。荷衣的个子比她还矮,抱着她走过沼泽?她想都不敢想。
“可是,在这里你根本看不清……说老实话,你最多看见两个人影,如此而已。”
“那……可是……我……好罢。”她踌躇半晌,终于同意了。
荷衣道:“你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抱起吴悠,飞快地掠过沼泽,将她轻轻地放了下来。
 
吴悠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空旷的平地上,月光正从头顶上照下来。
平地的远处是一片树林,树林的背面,是一个坟地。
在这里比武死去的人,有很多都是就地埋葬。
作为一个大夫,她并不害怕死人,以前跟着慕容无风也不知解剖过多少次尸体。
但不知为什么,她一到了这种地方还是感到浑身发抖。好象她以前看到的死人都是假的,只有今天看见的才是真的。
“这里的杀气一向很盛。”好象看出了她的恐惧,荷衣笑了笑。
“等会儿,他们……他们两个真的会……刀对刀……互相砍?”她吸了一口深夜冰冷的凉气,道。
“真的会。”荷衣道:“不过你放心,他们绝对不会碰你。现场上还会有不少别的人。”
说话的时候,荷衣向平地扫了一眼。
 
平地的东面稀稀落落地站着十来个人。
她看见了山水与表弟。这两个人都是使刀的,当然会来。
顾十三也在。
有一两个崆峒派的人,她以前见过。
剩下的几个站在一团,其中有龙熙之和萧纯甲。因此她断定这几个大约都是龙家和萧家的人。
 
唐家的人一个也没有到。
小傅已经到了。
荷衣很少跟小傅说话。和慕容无风一样,他是个外表冷漠内心腼腆的人,见了陌生的女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接着,沼泽上一阵轻响,两团灰影飞掠而来。
快到平地的时候,灰影轻轻一坠,在空中做了一个优美的收式,缓缓地站定。
是唐家的老四唐淮和老九唐浩。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老三唐渊。
他的轻功显然要高过老四和老九,虽紧随于后,却毫无声响,令人几乎无法察觉。
荷衣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突然想起方才下马车的时候,就看见了好几个云梦谷里的青年。为了看这一战,谷里的精锐想必也出来了大半。她走的时候,谷里的高手大约只有谢停云仍然留守谷中。
唐门会不会利用这次比武突然夜袭云梦谷?会不会又将慕容无风劫走?
一想到这里,她突然浑身紧张了起来。突然对一旁的吴悠道:“我得回谷一趟,等会儿来接你。你一个人在这里……要不要紧?”
吴悠道:“不要紧。”
荷衣道:“有什么事你可找山水和表弟。”
“不会有什么事的。”吴悠道。她才不想别人把她认出来呢。衣冠世家里的读书人,跑出来看这种血淋淋的江湖决斗,若传了出来,象什么话?
 
荷衣无声无息地掠过沼泽,乘着马车,轻悄悄地回到谷中。
 
雾气氤氲,夜已深了。云梦谷沉睡在群山的环抱之中。
她轻手轻脚地回到竹梧院里。
廊上的灯笼被夜风吹得飘了起来。
她走的时候慕容无风已然睡了一觉,他说晚上他大约会躺在床上看看书,改改医案,然后等她回来。
她还是不放心地叫来了蔡宣,硬让他陪着慕容无风。
 
风湿深重,加上一身的伤痛,慕容无风大多数时候动转不能自如,干很多事情都很困难。虽然他仍然不肯麻烦别人,但总算已渐渐同意让荷衣替他做很多事情。
病到最严重的时候,他不得不完全依赖荷衣的照料。去年冬季的那段日子,他有两个多月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荷衣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旁。
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好,但总算从没有发过脾气。
直到最后一刻,只要他的手还能勉强动一下,他都坚持自己料理自己。后来,他的手臂便肿得完全不能抬起来了。
无论如何,他只不过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而已。谁若在这个年纪里成天卧床生病,心情肯定好不起来。
 
那是一段艰苦的日子。他很少笑,终日沉默不语。
他拒绝见子悦。
实际上,除了荷衣与几个总管,他谁也不见。
他每天唯一的活动就是荷衣帮他洗澡,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他包在一床厚毯之中,抱着他僵硬的身躯,在院子的走廊里走一圈,称之为“散步”。
他的心脏在病深的时候十分虚弱,听不得半点突然的响声。
 
荷衣走到门口,忽然意识到自己毫无脚步声,生怕会吓到慕容无风,只好打了一个转,准备加重脚步再把方才的路走一次。
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忽然从窗口传了出来。
“……我要你配的药配好了吗?”是慕容无风的声音。
“学生斗胆劝先生一句,那新制的‘定风丹’先生一定不能再用了!”蔡宣道。
“我只问你配好了没有。用不用我自己知道。”慕容无风冷哼了一声。
“……配好了。配了……配了一瓶。”
“我要你一次配两瓶,你为什么只配了一瓶?”
“学生以为……此药尚在试制阶段,药性过强,虽能暂时缓解风痹,却大大增加了心疾骤发的可能。何况每次服用都会刺激胃部,致人呕吐。这个……这个……夫人早晚也会生疑。”
“她不会知道……每次呕吐我都会在浴室里。”那个声音淡淡地道。
 
她的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悲伤,竟一时难以自已地发起抖来。
难怪他近来心疾动不动就发作,难怪他越来越消瘦,食欲越来越差!
 
“无论如何,学生以为先生不能服用此药。这是饮鸩止渴……”蔡宣的嗓音里含着悲痛,显然是绝望地与他据理力争。
“我自己明白该怎么做。你这几天最好再配一瓶过来。”慕容无风毫无所动。
“就算先生想实验新药……也……也要换个身体强壮些的人。先生的身体哪里承受得起?何况……何况先生的身上还有唐门的慢毒。那‘凤仙花膏’一到冬日便会时时发作,比风邪入骨还难对付……”
慕容无风沉声道:“这件事情,绝不许你向夫人提起,知道吗?”
“是。”
“你去罢,我想休息了。龙家的那几个儿子,我方才已给他们配了解药……咳咳……想必不会有事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咳嗽了起来。
“夫人反复叮嘱,学生必须留在这里陪着先生。”蔡宣道:“我就算是得罪了先生也不敢得罪夫人。”
慕容无风笑了起来,道:“她看了比武就会回来。而且,现在我要去洗个澡。你还是请回罢。”
蔡宣不吭声,一动不动地坐在他床边的一张椅子上。
然后,两个人都听到一阵脚步声。
“我回来了!”荷衣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6 ☆☆☆一水天2009-07-01 18:44:3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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