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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e于2005-11-15 11:43:4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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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孩子~~~~ 诺言会治好她吧~~~可怜的孩子~~~~ 诺言会治好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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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eng于2005-11-15 11:50:2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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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inirice于2005-11-15 15:26:3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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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自哭得痛快,身体一凉,钟诺言伸手将我扶直。 “每次痛哭五分钟足矣,你已经哭了至少十分钟,再不克制恐怕要引起误会。”隔着雨水和泪水,也依稀可以看见他嘴角的似笑非笑。 我自觉脸孔开始发烫,眼角偷偷一瞄,果然,不远处的操场入口已经有人过来探头张望。 他回身去跑道找到我的外套和背包递过来,“跟我去取车。” 我被他适才的话噎得没好气,“不要,我要找小猫。” “喂,周泱泱,你是自己跟着来?还是要我抱你走?”他笑嘻嘻踏前一步。 我吓一跳,急急后退一步,没奈何只得点头,跟着他离开了操场。 其时恰逢大礼堂演出结束散场,许多走读生和校外人员沿着学校林荫道往大门口走,大多有备而来手里打着伞,我们两个被雨水浇得透湿从校门附近的操场入口出来,举止狼狈,引来诸多注目礼。 钟诺言居然施施然不以为意,一路上遇到熟人招呼也一一微笑应对。 就算我平日举止再张狂不经也无法继续泰然自若,低下头加快脚步往系教学楼方向走去,到最后几乎已是拔腿飞奔。 “嗨嗨,到了,就是这边。”钟诺言大踏步赶上来捉住我,眼睛略略眯起,笑了。 我才要说话,鼻子发痒,一口气打了三个喷嚏,索性闭上嘴,板着脸孔上了车。 车子虽然有点破,钟诺言的开车技术却非常稳,我蜷坐一角渐渐盹着。 他没有送我回家,而是将我带到他的住所。 “泱泱,你在发烧,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他停一停忽然又笑,“当然,如果你怀疑我的人品,我可以送你去钟大律师府上。” 我白他一眼,实在倦极,懒得逞口舌之利,随他怎么说就怎么做罢。 泡个热水澡,穿着钟诺言的棉质运动衫裤,喝了半碗粥,吞下感冒退烧药,我钻进被衾昏昏入睡。 隐约知道额头的冷敷毛巾换了几茬,有人时时为我掖好拨开的被角。 尚自清醒的意识告诉我那是钟诺言,可另有一部分陷于睡梦的潜意识萌生强烈渴望,“爹爹?”我发出喃喃呓语。 低低的叹息响起,有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抚过我的脸颊。 “呵,爹爹。”在梦里我喜极而泣。 然后有好几天我远远看见钟诺言就掉头避开,即便躲不掉当头遇到了也总是偏过脸去避免直接迎上他笑吟吟的表情。 当然,关于圣诞那晚我和“钟老师”淋得透湿从操场“钻”出来的流言也已经传遍学校。 系主任忍无可忍找我谈话,“周泱泱同学,请检讨一下自己的行为,不要以为你的风纪评定是‘良好’就可以了!一个女孩子!哼!” 我诺诺点头,出来又和钟诺言打个照面。 “咦?”我不可置信地盯住他,“难道?” 他咧嘴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我的脸颊又开始发热,后脑勺可以感受到系主任可以杀人的冷冷目光,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林小猫偷偷问我,“泱泱,是不是真的?你和钟诺言?” “嗄?”我跳起来,“怎么可能!” “那你干嘛脸红?”她一脸狐疑。 “才没有咧,别乱盖好不好!”我迅速调转头去,努力专心于手上的速写簿。 然而我的眼里看不见手中笔尖的移动,眼里浮现的情景仿若电影蒙太奇手法。 昏黯冰冷的雨夜。 水汽氤氲的洁白浴室。 隔断打通四壁雪白的宽敞环境。 橘色夜灯的柔和光线铺开在蓝色和灰色相间的床榻上。 床前地毯上微微蜷起的清瘦身形,一只手犹自搭在床边压住被角,手指修长而干净。 午后淡金色的日光透过百叶帘斜斜打在床头,前夜湿透弄脏的衣衫早已洗净烘干熨平,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那里,衣角下面压一张薄薄便笺。 “电饭煲里有粥,小菜在冰箱第二格,记得吃药” 没有署名,字迹飞扬,一如主人清朗有力的眉眼。 虽然屋里没人,换上自己的衣服时,我的脸还是一路烧灼红透肩背。 老天,该不会是他经手打理的吧? 我不敢仔细研究雪白柔软的小花边棉质内衣,匆匆穿戴起身,抄起背囊逃一般离开屋子。 “这是谁?”林小猫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世界,“好像见过哦……” 我一定神,才看见速写簿上粗粗构出凌乱线条,大手笔的阴影界限,依稀可辨清癯分明的秀挺轮廓,沉睡阖起的眉睫轻轻轩起,流露些许焦灼气息。 “呃,随便乱画而已……对了,你们还有几场演出?”我赶紧拍上速写簿,胡乱扯开话题。 “对喔,上次你不舒服没看演出,不过不要紧,还有机会,不过就是要到寒假了,会在戏剧学校那边一个小剧场对外公演,是杨萧他们学院院长和一个市级剧团团长推荐的喔,就是上次过来一起看演出的时候……” “啊,太好了!” 我望着她焕发神采的眼睛,努力集中起精神。 不经意间视线瞥过窗外的院落,我惊喜地发现,原以为从此萎落凋零的蔷薇丛居然又有新的花苞自枝叶中悄悄探出,一点初绽的鲜红在日光下格外触目――原来,月季真的是月月花开,常年不败! 于是在林小猫困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我抬起脸深吸一口气,展颜而笑。 而此后,我几次三番去到操场,沿着灌木细细寻找那夜邂逅的流浪小猫,可它就如同当初的阿婆和她的猫一样,也失去了踪迹。 我揪然不乐,只求老天保佑,保佑所有失去“家”的人和小动物们得享后福。因为我知道那种流离失所的滋味,实在是凄惶难当。 元旦假期过后的一天,我在社团和林小猫聊天忘记时间,等想起来已经迟到。 “惨,系主任的课耶!今天勾考试范围和大纲,不去一定死当!那老头原本看我不顺眼,这下不知道要怎么治我……” 我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撒腿就跑。 刚拐过楼梯,当头与人撞个满怀,我被弹出去,脑袋大力磕到墙上,眼前顿时满天星斗。 “啊,周同学?你在这里,太好了……”陈教授的声音满是不安和焦虑。 “对不起,陈教授,我已经迟到了……”我说着就要从他身边蹿过去。 这个温厚可亲的老头忽然失去平日的镇定,伸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肘,“等一下,周同学,请跟我来。” 我莫名其妙,但还是听从他的指示,随他一起往楼上系主任办公室走去。 一路上,陈教授表情错综,偶尔看过来的眼神透出担心。 “发生甚么事?陈教授?”我打破令人不愉快的沉默,问他。 “唉,”那老好人忽然叹出长长一口气,停下了脚步,“周同学,你认识一个叫乐家暄的男孩子么?” “嗯?”我有点吃惊地点点头。 “他的父母找到系里,要求见你。”他说。 我简直哭笑不得,这位大少爷太娇纵了吧,对女生告白不成居然连爹娘这样的救兵都搬出来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办公室门前。 门没关严,里面正有人大声对话,其中一位女性的声音陡然拔尖,引得旁边几间办公室有老师出来探询张望。 我和陈教授都听得清楚分明。 “那个叫周泱泱的女孩在哪里?快叫她出来!嗄!”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我的儿子失踪了啊!”
正自哭得痛快,身体一凉,钟诺言伸手将我扶直。 “每次痛哭五分钟足矣,你已经哭了至少十分钟,再不克制恐怕要引起误会。”隔着雨水和泪水,也依稀可以看见他嘴角的似笑非笑。 我自觉脸孔开始发烫,眼角偷偷一瞄,果然,不远处的操场入口已经有人过来探头张望。 他回身去跑道找到我的外套和背包递过来,“跟我去取车。” 我被他适才的话噎得没好气,“不要,我要找小猫。” “喂,周泱泱,你是自己跟着来?还是要我抱你走?”他笑嘻嘻踏前一步。 我吓一跳,急急后退一步,没奈何只得点头,跟着他离开了操场。 其时恰逢大礼堂演出结束散场,许多走读生和校外人员沿着学校林荫道往大门口走,大多有备而来手里打着伞,我们两个被雨水浇得透湿从校门附近的操场入口出来,举止狼狈,引来诸多注目礼。 钟诺言居然施施然不以为意,一路上遇到熟人招呼也一一微笑应对。 就算我平日举止再张狂不经也无法继续泰然自若,低下头加快脚步往系教学楼方向走去,到最后几乎已是拔腿飞奔。 “嗨嗨,到了,就是这边。”钟诺言大踏步赶上来捉住我,眼睛略略眯起,笑了。 我才要说话,鼻子发痒,一口气打了三个喷嚏,索性闭上嘴,板着脸孔上了车。 车子虽然有点破,钟诺言的开车技术却非常稳,我蜷坐一角渐渐盹着。 他没有送我回家,而是将我带到他的住所。 “泱泱,你在发烧,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他停一停忽然又笑,“当然,如果你怀疑我的人品,我可以送你去钟大律师府上。” 我白他一眼,实在倦极,懒得逞口舌之利,随他怎么说就怎么做罢。 泡个热水澡,穿着钟诺言的棉质运动衫裤,喝了半碗粥,吞下感冒退烧药,我钻进被衾昏昏入睡。 隐约知道额头的冷敷毛巾换了几茬,有人时时为我掖好拨开的被角。 尚自清醒的意识告诉我那是钟诺言,可另有一部分陷于睡梦的潜意识萌生强烈渴望,“爹爹?”我发出喃喃呓语。 低低的叹息响起,有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抚过我的脸颊。 “呵,爹爹。”在梦里我喜极而泣。 然后有好几天我远远看见钟诺言就掉头避开,即便躲不掉当头遇到了也总是偏过脸去避免直接迎上他笑吟吟的表情。 当然,关于圣诞那晚我和“钟老师”淋得透湿从操场“钻”出来的流言也已经传遍学校。 系主任忍无可忍找我谈话,“周泱泱同学,请检讨一下自己的行为,不要以为你的风纪评定是‘良好’就可以了!一个女孩子!哼!” 我诺诺点头,出来又和钟诺言打个照面。 “咦?”我不可置信地盯住他,“难道?” 他咧嘴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我的脸颊又开始发热,后脑勺可以感受到系主任可以杀人的冷冷目光,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林小猫偷偷问我,“泱泱,是不是真的?你和钟诺言?” “嗄?”我跳起来,“怎么可能!” “那你干嘛脸红?”她一脸狐疑。 “才没有咧,别乱盖好不好!”我迅速调转头去,努力专心于手上的速写簿。 然而我的眼里看不见手中笔尖的移动,眼里浮现的情景仿若电影蒙太奇手法。 昏黯冰冷的雨夜。 水汽氤氲的洁白浴室。 隔断打通四壁雪白的宽敞环境。 橘色夜灯的柔和光线铺开在蓝色和灰色相间的床榻上。 床前地毯上微微蜷起的清瘦身形,一只手犹自搭在床边压住被角,手指修长而干净。 午后淡金色的日光透过百叶帘斜斜打在床头,前夜湿透弄脏的衣衫早已洗净烘干熨平,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那里,衣角下面压一张薄薄便笺。 “电饭煲里有粥,小菜在冰箱第二格,记得吃药” 没有署名,字迹飞扬,一如主人清朗有力的眉眼。 虽然屋里没人,换上自己的衣服时,我的脸还是一路烧灼红透肩背。 老天,该不会是他经手打理的吧? 我不敢仔细研究雪白柔软的小花边棉质内衣,匆匆穿戴起身,抄起背囊逃一般离开屋子。 “这是谁?”林小猫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世界,“好像见过哦……” 我一定神,才看见速写簿上粗粗构出凌乱线条,大手笔的阴影界限,依稀可辨清癯分明的秀挺轮廓,沉睡阖起的眉睫轻轻轩起,流露些许焦灼气息。 “呃,随便乱画而已……对了,你们还有几场演出?”我赶紧拍上速写簿,胡乱扯开话题。 “对喔,上次你不舒服没看演出,不过不要紧,还有机会,不过就是要到寒假了,会在戏剧学校那边一个小剧场对外公演,是杨萧他们学院院长和一个市级剧团团长推荐的喔,就是上次过来一起看演出的时候……” “啊,太好了!” 我望着她焕发神采的眼睛,努力集中起精神。 不经意间视线瞥过窗外的院落,我惊喜地发现,原以为从此萎落凋零的蔷薇丛居然又有新的花苞自枝叶中悄悄探出,一点初绽的鲜红在日光下格外触目――原来,月季真的是月月花开,常年不败! 于是在林小猫困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我抬起脸深吸一口气,展颜而笑。 而此后,我几次三番去到操场,沿着灌木细细寻找那夜邂逅的流浪小猫,可它就如同当初的阿婆和她的猫一样,也失去了踪迹。 我揪然不乐,只求老天保佑,保佑所有失去“家”的人和小动物们得享后福。因为我知道那种流离失所的滋味,实在是凄惶难当。 元旦假期过后的一天,我在社团和林小猫聊天忘记时间,等想起来已经迟到。 “惨,系主任的课耶!今天勾考试范围和大纲,不去一定死当!那老头原本看我不顺眼,这下不知道要怎么治我……” 我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撒腿就跑。 刚拐过楼梯,当头与人撞个满怀,我被弹出去,脑袋大力磕到墙上,眼前顿时满天星斗。 “啊,周同学?你在这里,太好了……”陈教授的声音满是不安和焦虑。 “对不起,陈教授,我已经迟到了……”我说着就要从他身边蹿过去。 这个温厚可亲的老头忽然失去平日的镇定,伸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肘,“等一下,周同学,请跟我来。” 我莫名其妙,但还是听从他的指示,随他一起往楼上系主任办公室走去。 一路上,陈教授表情错综,偶尔看过来的眼神透出担心。 “发生甚么事?陈教授?”我打破令人不愉快的沉默,问他。 “唉,”那老好人忽然叹出长长一口气,停下了脚步,“周同学,你认识一个叫乐家暄的男孩子么?” “嗯?”我有点吃惊地点点头。 “他的父母找到系里,要求见你。”他说。 我简直哭笑不得,这位大少爷太娇纵了吧,对女生告白不成居然连爹娘这样的救兵都搬出来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办公室门前。 门没关严,里面正有人大声对话,其中一位女性的声音陡然拔尖,引得旁边几间办公室有老师出来探询张望。 我和陈教授都听得清楚分明。 “那个叫周泱泱的女孩在哪里?快叫她出来!嗄!”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我的儿子失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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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海地于2005-11-15 17:44:1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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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观月楼主于2005-11-15 19:01:3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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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乐家暄几岁了啊?这点挫折都受不起? 这个乐家暄几岁了啊?这点挫折都受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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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meng于2005-11-15 19:28:3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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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gogo于2005-11-15 21:36:5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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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地加油!!! 喜欢这两个人在一起~~海地加油!!! 喜欢这两个人在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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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叮当猫于2005-11-15 22:48:1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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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寂静之声 我忽然忘记了礼貌,直接伸手推开门进去。 首先看见站在门口堵住半壁走道的顾未,侧身走过他身边,前面一列人除了系主任和钟诺言,就是一对中年夫妇,本应气度轩昂,此刻却都面容苍白浮肿。 “我是周泱泱。”我极力冷静说话,手指却凉而僵硬。 那对夫妇一愣,慢慢回转身来凝视我。 是,眉眼看起来应该就是乐家暄的父母,乐家暄长得更像母亲,年轻时候的乐夫人应该十分秀丽,如今中年发福,更添几分威仪…… “你,你是周泱泱!”乐夫人的话声打断我思绪。 “是。” “是,是你!我认得你,我,我认得你……”她激动起来,一面抓身旁的丈夫,一面用手指我。 “乐姨。”顾未抢前一步要扶她,却被她推开。 “我认得你,周泱泱,原来你是周泱泱……”乐夫人声音颤抖,语无伦次,“为甚么!我们家暄到底哪里得罪你,为甚么你不肯放过他!你,他,他在哪儿?嗄?你快点说呀……” 乐先生眉头深锁,盯住我也问,“你知道家暄去哪里了?如果知道,请务必告诉我们,我保证不会追究……” 我虽然心下惊疑不定,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笑起来。 “乐先生乐太太,我想你们大概误会了,我和贵府公子交情平常,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去处。” 大概是我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太重,顾未扭头对我怒目而视。 “周泱泱,”系主任脸色不悦,“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乐家暄从上个月舞会那晚就没有回家,失去音讯已经超过一个礼拜,乐先生已经报警了……” “很好啊,”我张口接过话茬,“当然要报警,要不要我去局里报到接受质询和调查?我愿意啊。乐大少爷一怒仗剑走天涯,也犯不着让我来背这个黑锅,他乐意我还不乐意!” “周泱泱!” 这一次,顾未固然大声喝出我的名字,钟诺言也来到我身前低声制止我的出言不逊,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责备神情。 啊,连你也怪我!我赌气地想。原来你和他们的想法逻辑是一样的,也觉得我该对此负责。 “怎样?”我挑衅地扬起下巴,“乐家暄今年几岁?他比我大两岁,比我高十余公分,体重大概是我的两倍,你们不会以为我能制服并藏起他――就算可以,我为甚么这么做?我根本不喜欢他,是你们的宝贝儿子一直来找我,不信?顾未,你来说说看。” “甚么?”乐夫人已经被我一通话绕昏了头,求救般看向顾未。 “周泱泱,你!”后者黝黑的脸膛憋至黑紫,竟向我走来两步高高地举起了拳头。 哗,碗钵大的拳头! 我镇定自若看住他,钟诺言已经伸手将我护住,他的拳头终于还是没有落下。 室内空气几近凝固,大家的表情大概都很相似,都是既紧张又呆滞,那种巨大的呆滞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乐夫人泪如雨下。 “我们只有家暄这一个孩子,求你告诉我他到底在哪儿,我……实在不能失去他……” 她哭倒在她丈夫的肩头。 心里所有的讥诮和愤怒如同打拳的人一拳打空,我一下子泄了气。 这是母亲的眼泪啊! 我到底都做了些甚么? 我怎么能够置身事外? 是,是我错,我原本可以把事情处理得更温和更妥当。 可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乐夫人,”我上前一步,“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乐家暄在哪里。” 乐夫人满面泪痕,喃喃念着,“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蓦地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往嘴里送,我也不反抗,由着她大力咬下,等众人一阵扰攘拉开她,手掌一侧清晰可见的两排牙印有大颗大颗血珠渗出。 第二次被人咬了呢。我想。对钟诺言的问话充耳不闻,看不见系主任的冲冠怒发,眼前充斥乐氏夫妇悲痛的面容。 只觉得无能为力。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们颓然告辞,顾未一直陪在乐夫人一侧,系主任为首另有几位老师包括陈教授一起送他们下楼。 我呆立原地。 钟诺言低低叹息,“泱泱,我们先去医院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推开他的手,我一路飞奔追下楼去,他们还都在一楼台阶前。 “乐太太,乐先生,”我冲上去,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对不起。” “周泱泱?”乐夫人忽然轻轻唤我,神情十分奇特。 “是。” “我,可不可以打你一下?”她问。 “这个,乐太太……”系主任为难地直搓手,“请不要这样,相信我们校方会好好处理这件事……” “可以么?”她仿佛没听见,依旧梦呓一样地重复一遍。 边上原本已经有人袖着手看热闹,教室窗台前、走廊下亦有许多学生探头张望,我慢慢挺直背脊,静静注视面前的乐夫人。 “是,可以。”我说。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高高扬起了手掌。 “啪”! 真是清脆响亮的一掌。 耳边一片轰响。 我竟然站得稳而笔直,还能缓缓转过脸继续直视乐夫人。 她尖叫起来,再次扬起手掌,大力抡下。 第三下之后,当头击落的不再是掌心而是漆皮硬壳的手袋,重重一记砸到左耳上方再刮过脸颊,我脑袋“嗡”得发晕,不由跌下身去,低哼出声。 “够了!”有人从我身后大步上前,挡住乐夫人的下一记重击,似乎是钟诺言满是怒意的呵斥,“乐太太,你这是在施暴!” 适才都惊呆的人们才纷纷上前或劝慰或叫停,一片纷乱与嘈杂。 原来是这样。 危急关头母亲想要保护孩子体内会突然迸发惊人的力量,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乐家暄,你这个大笨蛋!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羡慕你! 这么爱你的父母,你竟然忍心抛开不理! 心口的酸楚如潮水高高涨起,好像要突破胸膛奔涌出来,那样巨大的压力迫得我呼吸困难,举步维艰。 我摇摇头,苦笑着自地上爬起,一步一步离开身后喧哗的人群。 钟诺言一路跟至校门口,在我上街车之前才出声阻止,“泱泱……” 我回头朝他乞求地笑,“拜托,不要跟着我好么?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是,我保证我只是回家而不去任何其他地方。” 他温柔地看着我,手指拈开我发角的草茎,说,“好,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我鼻端有点酸,“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听着,泱泱,这次的事不关你事,不是你的错。即便你有错,也微小的无关紧要,知道吗?” “甚么?” “好了,回去好好睡一觉,甚么也别想。你不需要自责。” 我微笑着坐入车内,看着倒视镜中的他渐渐远离,一个拐弯,消失在视野里。 谢谢你,钟诺言,我实在不值得你们这么好心。无论是你,还是钟律师,你们都不该对我这么好。 周泱泱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孩子。 所以,不用安慰我。 我知道错了。 可是好像已经太迟了。 第二天回到学校,毫无悬念地被叫进系主任办公室,进门的刹那我还听见钟诺言和老好陈教授的声音,一个有力,一个温吞,内容于我却是一般和煦窝心。 “佟主任,这不是周泱泱的错,您真的认为她需要为一个成年人的出走负这样无谓的责任?” “是啊,老佟,我也觉得这么处理不太合适,是不是再商量一下?小孩子不懂事,给个口头警告也就算了……” 我敲敲门,进去,里面的人都静下来。 “咳,周泱泱同学,”主任大人沉吟着开口,一面递过来一份书面文件,内容应该和他所说一致,“这件事因为已经惊动了学校总教务处和教育系统,影响很是不好,所以系里也是没办法呀,你要吸取教训,以后时时自省……” “就是这样?”我不耐烦地抖一抖手里薄薄的纸张,打断他的谆谆教诲,系主任的脸色沉下来。 “嗯,周泱泱,我已经和你的监护律师见过也谈过,当然,我很明白你们这些,呃,不完整家庭出来的孩子的心理,嗯,的确会有些叛逆,可是也应该更多看到生活中光明和美好的一面……” 我眼光淡漠,定定注视脚尖前面一方磨损的地板,耳里隐隐风雷,将人声推开至听觉可达范围的边缘。 “好了,那么就这样吧。” 主任的演讲告一段落,我感觉对方和自己同时舒出一口气。 转身离开之前,老头又严厉地追加一句。 “周泱泱同学,你本学期的操行评定会降为‘合格’,希望你好自为之,再有一次大过记录就只能作退学处理了。” “是。”我恭恭敬敬鞠个躬要退出去,直起身才发觉面前三个人都一脸诧异愣在那里,那眼神好像我脸上开出了一朵牡丹花。 唉,我并不介意得这样一个处分。 如果可以换得乐家暄的行踪,我甚至愿意接受退学处理。 乐夫人的眼泪比那晚的漫天花火更令我震惊。 一半是内疚,一半是憧憬。 我自食恶果。 只图一时任性的痛快淋漓,却不知道痛快的尽头是痛苦。 不管对乐家暄,或者我,都一样。 而我们已经成年,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17-寂静之声 我忽然忘记了礼貌,直接伸手推开门进去。 首先看见站在门口堵住半壁走道的顾未,侧身走过他身边,前面一列人除了系主任和钟诺言,就是一对中年夫妇,本应气度轩昂,此刻却都面容苍白浮肿。 “我是周泱泱。”我极力冷静说话,手指却凉而僵硬。 那对夫妇一愣,慢慢回转身来凝视我。 是,眉眼看起来应该就是乐家暄的父母,乐家暄长得更像母亲,年轻时候的乐夫人应该十分秀丽,如今中年发福,更添几分威仪…… “你,你是周泱泱!”乐夫人的话声打断我思绪。 “是。” “是,是你!我认得你,我,我认得你……”她激动起来,一面抓身旁的丈夫,一面用手指我。 “乐姨。”顾未抢前一步要扶她,却被她推开。 “我认得你,周泱泱,原来你是周泱泱……”乐夫人声音颤抖,语无伦次,“为甚么!我们家暄到底哪里得罪你,为甚么你不肯放过他!你,他,他在哪儿?嗄?你快点说呀……” 乐先生眉头深锁,盯住我也问,“你知道家暄去哪里了?如果知道,请务必告诉我们,我保证不会追究……” 我虽然心下惊疑不定,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笑起来。 “乐先生乐太太,我想你们大概误会了,我和贵府公子交情平常,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去处。” 大概是我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太重,顾未扭头对我怒目而视。 “周泱泱,”系主任脸色不悦,“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乐家暄从上个月舞会那晚就没有回家,失去音讯已经超过一个礼拜,乐先生已经报警了……” “很好啊,”我张口接过话茬,“当然要报警,要不要我去局里报到接受质询和调查?我愿意啊。乐大少爷一怒仗剑走天涯,也犯不着让我来背这个黑锅,他乐意我还不乐意!” “周泱泱!” 这一次,顾未固然大声喝出我的名字,钟诺言也来到我身前低声制止我的出言不逊,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责备神情。 啊,连你也怪我!我赌气地想。原来你和他们的想法逻辑是一样的,也觉得我该对此负责。 “怎样?”我挑衅地扬起下巴,“乐家暄今年几岁?他比我大两岁,比我高十余公分,体重大概是我的两倍,你们不会以为我能制服并藏起他――就算可以,我为甚么这么做?我根本不喜欢他,是你们的宝贝儿子一直来找我,不信?顾未,你来说说看。” “甚么?”乐夫人已经被我一通话绕昏了头,求救般看向顾未。 “周泱泱,你!”后者黝黑的脸膛憋至黑紫,竟向我走来两步高高地举起了拳头。 哗,碗钵大的拳头! 我镇定自若看住他,钟诺言已经伸手将我护住,他的拳头终于还是没有落下。 室内空气几近凝固,大家的表情大概都很相似,都是既紧张又呆滞,那种巨大的呆滞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乐夫人泪如雨下。 “我们只有家暄这一个孩子,求你告诉我他到底在哪儿,我……实在不能失去他……” 她哭倒在她丈夫的肩头。 心里所有的讥诮和愤怒如同打拳的人一拳打空,我一下子泄了气。 这是母亲的眼泪啊! 我到底都做了些甚么? 我怎么能够置身事外? 是,是我错,我原本可以把事情处理得更温和更妥当。 可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乐夫人,”我上前一步,“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乐家暄在哪里。” 乐夫人满面泪痕,喃喃念着,“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蓦地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往嘴里送,我也不反抗,由着她大力咬下,等众人一阵扰攘拉开她,手掌一侧清晰可见的两排牙印有大颗大颗血珠渗出。 第二次被人咬了呢。我想。对钟诺言的问话充耳不闻,看不见系主任的冲冠怒发,眼前充斥乐氏夫妇悲痛的面容。 只觉得无能为力。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们颓然告辞,顾未一直陪在乐夫人一侧,系主任为首另有几位老师包括陈教授一起送他们下楼。 我呆立原地。 钟诺言低低叹息,“泱泱,我们先去医院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推开他的手,我一路飞奔追下楼去,他们还都在一楼台阶前。 “乐太太,乐先生,”我冲上去,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对不起。” “周泱泱?”乐夫人忽然轻轻唤我,神情十分奇特。 “是。” “我,可不可以打你一下?”她问。 “这个,乐太太……”系主任为难地直搓手,“请不要这样,相信我们校方会好好处理这件事……” “可以么?”她仿佛没听见,依旧梦呓一样地重复一遍。 边上原本已经有人袖着手看热闹,教室窗台前、走廊下亦有许多学生探头张望,我慢慢挺直背脊,静静注视面前的乐夫人。 “是,可以。”我说。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高高扬起了手掌。 “啪”! 真是清脆响亮的一掌。 耳边一片轰响。 我竟然站得稳而笔直,还能缓缓转过脸继续直视乐夫人。 她尖叫起来,再次扬起手掌,大力抡下。 第三下之后,当头击落的不再是掌心而是漆皮硬壳的手袋,重重一记砸到左耳上方再刮过脸颊,我脑袋“嗡”得发晕,不由跌下身去,低哼出声。 “够了!”有人从我身后大步上前,挡住乐夫人的下一记重击,似乎是钟诺言满是怒意的呵斥,“乐太太,你这是在施暴!” 适才都惊呆的人们才纷纷上前或劝慰或叫停,一片纷乱与嘈杂。 原来是这样。 危急关头母亲想要保护孩子体内会突然迸发惊人的力量,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乐家暄,你这个大笨蛋!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羡慕你! 这么爱你的父母,你竟然忍心抛开不理! 心口的酸楚如潮水高高涨起,好像要突破胸膛奔涌出来,那样巨大的压力迫得我呼吸困难,举步维艰。 我摇摇头,苦笑着自地上爬起,一步一步离开身后喧哗的人群。 钟诺言一路跟至校门口,在我上街车之前才出声阻止,“泱泱……” 我回头朝他乞求地笑,“拜托,不要跟着我好么?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是,我保证我只是回家而不去任何其他地方。” 他温柔地看着我,手指拈开我发角的草茎,说,“好,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我鼻端有点酸,“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听着,泱泱,这次的事不关你事,不是你的错。即便你有错,也微小的无关紧要,知道吗?” “甚么?” “好了,回去好好睡一觉,甚么也别想。你不需要自责。” 我微笑着坐入车内,看着倒视镜中的他渐渐远离,一个拐弯,消失在视野里。 谢谢你,钟诺言,我实在不值得你们这么好心。无论是你,还是钟律师,你们都不该对我这么好。 周泱泱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孩子。 所以,不用安慰我。 我知道错了。 可是好像已经太迟了。 第二天回到学校,毫无悬念地被叫进系主任办公室,进门的刹那我还听见钟诺言和老好陈教授的声音,一个有力,一个温吞,内容于我却是一般和煦窝心。 “佟主任,这不是周泱泱的错,您真的认为她需要为一个成年人的出走负这样无谓的责任?” “是啊,老佟,我也觉得这么处理不太合适,是不是再商量一下?小孩子不懂事,给个口头警告也就算了……” 我敲敲门,进去,里面的人都静下来。 “咳,周泱泱同学,”主任大人沉吟着开口,一面递过来一份书面文件,内容应该和他所说一致,“这件事因为已经惊动了学校总教务处和教育系统,影响很是不好,所以系里也是没办法呀,你要吸取教训,以后时时自省……” “就是这样?”我不耐烦地抖一抖手里薄薄的纸张,打断他的谆谆教诲,系主任的脸色沉下来。 “嗯,周泱泱,我已经和你的监护律师见过也谈过,当然,我很明白你们这些,呃,不完整家庭出来的孩子的心理,嗯,的确会有些叛逆,可是也应该更多看到生活中光明和美好的一面……” 我眼光淡漠,定定注视脚尖前面一方磨损的地板,耳里隐隐风雷,将人声推开至听觉可达范围的边缘。 “好了,那么就这样吧。” 主任的演讲告一段落,我感觉对方和自己同时舒出一口气。 转身离开之前,老头又严厉地追加一句。 “周泱泱同学,你本学期的操行评定会降为‘合格’,希望你好自为之,再有一次大过记录就只能作退学处理了。” “是。”我恭恭敬敬鞠个躬要退出去,直起身才发觉面前三个人都一脸诧异愣在那里,那眼神好像我脸上开出了一朵牡丹花。 唉,我并不介意得这样一个处分。 如果可以换得乐家暄的行踪,我甚至愿意接受退学处理。 乐夫人的眼泪比那晚的漫天花火更令我震惊。 一半是内疚,一半是憧憬。 我自食恶果。 只图一时任性的痛快淋漓,却不知道痛快的尽头是痛苦。 不管对乐家暄,或者我,都一样。 而我们已经成年,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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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海地于2005-11-16 12:00:4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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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泱好象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该不该负责,该不该自责,她好象从未分清过.她太缺乏爱了. 泱泱好象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该不该负责,该不该自责,她好象从未分清过.她太缺乏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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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法文歌于2005-11-16 12:16:0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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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ee于2005-11-16 12:22:23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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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meng于2005-11-16 13:12:30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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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泱?”钟诺言轻拍我的肩头,“你没在听我说话?” “呵,甚么?”我道歉,“我刚才好像走神了。” “算了,爹那边我会帮你推掉,你回去好好休息……” “嗯。” “……脸色怎么这么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我躲开他的手指,摇摇头。 “喂,送我回家好不好?这会儿破了相,出去截车吓到人就不好了,哈……我也许会请两天假,不不,没事,只是累,休息一下就好。” 他凝视我许久,久得我要偏一偏头躲开那目光。 而我自见过乐氏夫妇那天起就开始出现晕眩,左耳听声如蒙皮革,又似遥在天边,中间还隔了山川河流与楼阁。 躲在家里埋头苦睡,左边高高肿起的脸颊渐渐恢复旧观,只留下些许紫青淤痕,但晕眩日益严重,几乎起不了床,睁眼转头都天塌地陷万古旋转,那种苦楚真不足向外人道。 我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直到电话铃响起。 勉力摸到听筒置于耳边,我发现自己的左耳听不到任何声响。 只除了排山倒海似的轰鸣与呼啸。 用尽力气将听筒换至右耳畔,钟诺言焦虑的声线直抵颅底,我气若游丝。 “钟诺言,你能不能来一下?我好像,甚么都听不见了……” 未及听到对方回应,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伏向床沿呕吐起来,胃里原本空空,却依旧无法停止,直到呕出黄绿胆汁。 钟诺言直接将我抱进医院,一路上我怕光怕颠怕摇晃,每一个刹车都几乎要了我的命。距离最近的医院不过短短十分钟路程,平川大路,车夫又一向以稳健著称,一月份零下的温度,冷汗洇透里外衣衫,仿佛被煎熬了一辈子。 病症很快得以确定――左耳突发性耳聋。 据说这种病症的易发人群通常处于焦灼、紧张、高压力的精神状态下,或者饮食不稳、起居不定。 而我还要加上一条,突然遭受外力冲击而导致耳膜穿孔。 并且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只得立刻休学接受治疗,对校方只说头部遭到重击有轻微脑震荡伴随出现耳水不平衡。 二十余天的点滴,两个月的高压氧仓,大把药丸,听力测试复测试…… 等我最后一次从测试听力的隔音房出来,钟诺言和钟律师父子的表情都隐忍而不安。 我安静地微笑,将手上的单子递过去。 左耳“骨道”听力尚好,“气道”听力严重受损,总体评价虽然保留了大约正常人一半听觉能力,但因为损失的声音信息占了正常频率的大多数,所以基本已丧失辩音能力。 简单的说,我的左耳聋了。 其实对于这样的结果大家都早有心理准备,可得出结论的那一刻,他们还是露出伤心的神情。 钟律师眼圈有些红,伸出手一下一下抚摸我的头发,嘴里喃喃念着甚么。 钟诺言静默无语,执着单子站在那里没有动。 我笑起来。 “钟伯伯,你干嘛,我又不修声乐,才聋一只耳朵而已,安啦!” “还有你,讨厌鬼,残障人士要多点爱心,嗯?” 耸一耸肩又说,“这样也很好,以后睡觉侧向右边,耳边才叫宁静无边。搭长途班机也只需一只耳塞,多么方便且环保……” “你这孩子!”钟律师被我的胡说八道弄得哭笑不得。 钟诺言叹口气,伸手为我拨开挡住视线的发稍。 我转头看向窗外,天色晴好,褐色树枝上有小小绿芽,薄寒气息中已经流露温柔春意。 春节都过去了呢! 今年的鞭炮噼啪震耳么? 我竟都没有注意到。 病中的日子也并不凄凉。 钟诺言几乎天天前来探视。 林小猫和杨萧他们也时不时过来――因为寒假安排了对外公演,社团相关的同伴们除了过年几个正日子,其余时候大多在本市度过。 他们并不知道实情,带了影碟唱片杂志和大包的零食以及啤酒,嘻嘻哈哈玩笑不休,把一直冷清的几乎少有人声的周家变成第二个“美狄亚”。 陆家阿姆有时候忍不住跑上来敲敲门,提高嗓门说“帮帮忙小声一点,我们泱泱需要静养”,我笑着向她摆摆手,老阿姨只得嘀咕着下去。 没关系,这样很好啊。 我喜欢看那些青春美丽的少年英姿少女容颜,笑起来好像会发光,这样简单纯粹的快乐是我从来都不曾拥有的。 新学期,我回学校报到。 系里商量了一下,决定网开一面,上学期几乎修完却没参加考试的科目单独为我提供补考,相关老师会给出复习纲要和考试方式。 仗着小聪明和好记性,我将学分一一拿下。 最简单的是陈教授的两门课,西方美术史论和美学。 他给了我一页白纸,“随便挑个喜欢的论题交两千字简述。” 停一停又微笑着说,“这学期我要开一门大师作品鉴赏的辅修课,需要找个助手帮忙做一些PPT课件,啊当然,浪费时间陪一个老头子做这些琐事的确很刹风景,所以如果周同学拒绝……” “好。”我轻快地答应。 而乐家暄,我想也只有像他那样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有这么爱他的父母,一路被呵护着长大,从来不知道缺失为何物,才能轻易撒手舍弃拥有的一切。 遇见我,不过是他人生之中最微不足道的挫折,便藉此为借口外出探险,早晚都还是会回家的吧? 然后有一天在路上遇到顾未,他叫住我。 “周泱泱,”他看起来有点窘迫,“你现在怎样?” “没事。”我淡淡地回答。 “那就好,”他嘟囔着挠挠头,期期艾艾解释,“那个,家暄他已经回来了,他并不知道上次的事……” “哦,恭喜。”我安慰他,“放心,我不会去找他,就算他来找我,我也甚么都不会说。” 他涨红了脸,额角青筋暴起,结结巴巴地说,“周泱泱,我不是这个意思……以前对你那样也不是那个意思,因为家暄是我的好朋友,而且,而且……” “顾未,”我温和地打断他,“你不需要解释,这些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对不对?” “可是,有些话我一定要说!”他看我要走,急切之间踏前一步伸手拦住去路。 “我小时候家境很差,父亲瘫痪,母亲在乐家做保姆阿姨,可是家暄从来不笑我也不嫌弃我,总是找我一起玩……乐叔乐姨也是,他们人都很好,一点都没有架子,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会有今天……所以,所以,我……” 我静静看着面前这个面红耳赤的高大男孩,他的表情真是笨拙又真挚。 “我知道,顾未,你不是成心为难我,你只是想报答乐家。” “不,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孩怎么可能明白!”他失落地说,“总之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来骚扰你。” 言毕,他转身离去,铁塔一般的背影看起来既孤独又落寞。 冬天真的过去了么,春天已经到了么?为甚么这春意如此料峭,春风也如刀割面? 原来,冬季的尽头寒意更重。 如我失去的听力。 还以为只是陷入一片死寂,却不知道寂静的尽头,竟是一片厉声嚣叫,并且从不停歇。 经此一事,我自觉苍老了十岁,回想从前的自己,任性跋扈的不可思议。 那么锋锐嚣张的人生,是不是该到此为止? 站在路的中央,我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方向。
“泱泱?”钟诺言轻拍我的肩头,“你没在听我说话?” “呵,甚么?”我道歉,“我刚才好像走神了。” “算了,爹那边我会帮你推掉,你回去好好休息……” “嗯。” “……脸色怎么这么差?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我躲开他的手指,摇摇头。 “喂,送我回家好不好?这会儿破了相,出去截车吓到人就不好了,哈……我也许会请两天假,不不,没事,只是累,休息一下就好。” 他凝视我许久,久得我要偏一偏头躲开那目光。 而我自见过乐氏夫妇那天起就开始出现晕眩,左耳听声如蒙皮革,又似遥在天边,中间还隔了山川河流与楼阁。 躲在家里埋头苦睡,左边高高肿起的脸颊渐渐恢复旧观,只留下些许紫青淤痕,但晕眩日益严重,几乎起不了床,睁眼转头都天塌地陷万古旋转,那种苦楚真不足向外人道。 我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直到电话铃响起。 勉力摸到听筒置于耳边,我发现自己的左耳听不到任何声响。 只除了排山倒海似的轰鸣与呼啸。 用尽力气将听筒换至右耳畔,钟诺言焦虑的声线直抵颅底,我气若游丝。 “钟诺言,你能不能来一下?我好像,甚么都听不见了……” 未及听到对方回应,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伏向床沿呕吐起来,胃里原本空空,却依旧无法停止,直到呕出黄绿胆汁。 钟诺言直接将我抱进医院,一路上我怕光怕颠怕摇晃,每一个刹车都几乎要了我的命。距离最近的医院不过短短十分钟路程,平川大路,车夫又一向以稳健著称,一月份零下的温度,冷汗洇透里外衣衫,仿佛被煎熬了一辈子。 病症很快得以确定――左耳突发性耳聋。 据说这种病症的易发人群通常处于焦灼、紧张、高压力的精神状态下,或者饮食不稳、起居不定。 而我还要加上一条,突然遭受外力冲击而导致耳膜穿孔。 并且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只得立刻休学接受治疗,对校方只说头部遭到重击有轻微脑震荡伴随出现耳水不平衡。 二十余天的点滴,两个月的高压氧仓,大把药丸,听力测试复测试…… 等我最后一次从测试听力的隔音房出来,钟诺言和钟律师父子的表情都隐忍而不安。 我安静地微笑,将手上的单子递过去。 左耳“骨道”听力尚好,“气道”听力严重受损,总体评价虽然保留了大约正常人一半听觉能力,但因为损失的声音信息占了正常频率的大多数,所以基本已丧失辩音能力。 简单的说,我的左耳聋了。 其实对于这样的结果大家都早有心理准备,可得出结论的那一刻,他们还是露出伤心的神情。 钟律师眼圈有些红,伸出手一下一下抚摸我的头发,嘴里喃喃念着甚么。 钟诺言静默无语,执着单子站在那里没有动。 我笑起来。 “钟伯伯,你干嘛,我又不修声乐,才聋一只耳朵而已,安啦!” “还有你,讨厌鬼,残障人士要多点爱心,嗯?” 耸一耸肩又说,“这样也很好,以后睡觉侧向右边,耳边才叫宁静无边。搭长途班机也只需一只耳塞,多么方便且环保……” “你这孩子!”钟律师被我的胡说八道弄得哭笑不得。 钟诺言叹口气,伸手为我拨开挡住视线的发稍。 我转头看向窗外,天色晴好,褐色树枝上有小小绿芽,薄寒气息中已经流露温柔春意。 春节都过去了呢! 今年的鞭炮噼啪震耳么? 我竟都没有注意到。 病中的日子也并不凄凉。 钟诺言几乎天天前来探视。 林小猫和杨萧他们也时不时过来――因为寒假安排了对外公演,社团相关的同伴们除了过年几个正日子,其余时候大多在本市度过。 他们并不知道实情,带了影碟唱片杂志和大包的零食以及啤酒,嘻嘻哈哈玩笑不休,把一直冷清的几乎少有人声的周家变成第二个“美狄亚”。 陆家阿姆有时候忍不住跑上来敲敲门,提高嗓门说“帮帮忙小声一点,我们泱泱需要静养”,我笑着向她摆摆手,老阿姨只得嘀咕着下去。 没关系,这样很好啊。 我喜欢看那些青春美丽的少年英姿少女容颜,笑起来好像会发光,这样简单纯粹的快乐是我从来都不曾拥有的。 新学期,我回学校报到。 系里商量了一下,决定网开一面,上学期几乎修完却没参加考试的科目单独为我提供补考,相关老师会给出复习纲要和考试方式。 仗着小聪明和好记性,我将学分一一拿下。 最简单的是陈教授的两门课,西方美术史论和美学。 他给了我一页白纸,“随便挑个喜欢的论题交两千字简述。” 停一停又微笑着说,“这学期我要开一门大师作品鉴赏的辅修课,需要找个助手帮忙做一些PPT课件,啊当然,浪费时间陪一个老头子做这些琐事的确很刹风景,所以如果周同学拒绝……” “好。”我轻快地答应。 而乐家暄,我想也只有像他那样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有这么爱他的父母,一路被呵护着长大,从来不知道缺失为何物,才能轻易撒手舍弃拥有的一切。 遇见我,不过是他人生之中最微不足道的挫折,便藉此为借口外出探险,早晚都还是会回家的吧? 然后有一天在路上遇到顾未,他叫住我。 “周泱泱,”他看起来有点窘迫,“你现在怎样?” “没事。”我淡淡地回答。 “那就好,”他嘟囔着挠挠头,期期艾艾解释,“那个,家暄他已经回来了,他并不知道上次的事……” “哦,恭喜。”我安慰他,“放心,我不会去找他,就算他来找我,我也甚么都不会说。” 他涨红了脸,额角青筋暴起,结结巴巴地说,“周泱泱,我不是这个意思……以前对你那样也不是那个意思,因为家暄是我的好朋友,而且,而且……” “顾未,”我温和地打断他,“你不需要解释,这些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对不对?” “可是,有些话我一定要说!”他看我要走,急切之间踏前一步伸手拦住去路。 “我小时候家境很差,父亲瘫痪,母亲在乐家做保姆阿姨,可是家暄从来不笑我也不嫌弃我,总是找我一起玩……乐叔乐姨也是,他们人都很好,一点都没有架子,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会有今天……所以,所以,我……” 我静静看着面前这个面红耳赤的高大男孩,他的表情真是笨拙又真挚。 “我知道,顾未,你不是成心为难我,你只是想报答乐家。” “不,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孩怎么可能明白!”他失落地说,“总之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来骚扰你。” 言毕,他转身离去,铁塔一般的背影看起来既孤独又落寞。 冬天真的过去了么,春天已经到了么?为甚么这春意如此料峭,春风也如刀割面? 原来,冬季的尽头寒意更重。 如我失去的听力。 还以为只是陷入一片死寂,却不知道寂静的尽头,竟是一片厉声嚣叫,并且从不停歇。 经此一事,我自觉苍老了十岁,回想从前的自己,任性跋扈的不可思议。 那么锋锐嚣张的人生,是不是该到此为止? 站在路的中央,我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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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海地于2005-11-16 15:08:5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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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可怜的泱泱,不要同情不要怜悯只想要爱又说不出口的泱泱 喔,可怜的泱泱,不要同情不要怜悯只想要爱又说不出口的泱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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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东虫于2005-11-16 17:00:5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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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ee于2005-11-16 17:28:3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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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泱泱的坚强,为了泱泱的渴望,想哭。 为了泱泱的坚强,为了泱泱的渴望,想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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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心何忧于2005-11-16 18:49:4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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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麻辣烫于2005-11-16 21:18:5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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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泱你要加油! 海地也加油!!^^泱泱你要加油! 海地也加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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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meng于2005-11-17 10:56:2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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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ee于2005-11-17 11:48:3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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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期待着结局…… 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期待着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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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minirice于2005-11-17 18:27:5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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