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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在林中穿梭着,将隐秘的私语从一棵树接一棵树地传达下去。
渐渐的,树开始摇摆起来。
不是一两棵,而是大片大片的,整座树林就像一群傀儡,随着风的指令,一起挥摆着枯瘪的肢体,发出呼啦呼啦的巨响,似乎要挣扎着脱离大地的束缚。
云寄桑不由双腿一紧,加快了速度。

直到将树林抛在了身后,他才勒住了坐骑,轻吁了一口气。
“喜福,你看……好奇怪的山未……”明欢突然道。
云寄桑抬头望去。
茫茫云雾间,一座青黑色的人形山峰静立在他们面前。

“想必这便是俑山了,世间居然有这样的山……”云寄桑喃喃道。
“的确是一座奇特的山……”身边,卓安婕也发出轻叹。
是的,这山是奇特的。它的形状像极了一个站立的人偶。层层的青黛是它的毛发,累累的苍岩则是它的肌肤,而山腰上那一道白练似的瀑布,便宛如它腰间低垂的飘带。
它站在那里,凝视着他们,同时也凝视着天地间的白云苍狗,生死爱恨。

山脚下是驻马的红土广场。广场不大,朝南的一面修了马棚,两匹棕色的老马在棚里悠闲地甩着马尾,咀嚼着干黄的草料。一条长长的青石甬道自下而上,笔直地伸向山腰。
甬道底端,一个头扎双髻,身披红袍的童子笔直地站在那里。

二人将坐骑拴好,来到甬道前。这才发现,那个迎客的童子却是一个木制傀儡。当他们来到它身前时,那傀儡一手缓缓举起,指向身边那个巨大的木斗,显然是在示意他们登上木斗。

“这东西满有趣的!”卓安婕笑道,纵身一跃,抢先坐进木斗。明欢对着那傀儡左看看,右看看,好奇地问:“喜福,它能系见到我们未?”
“傀儡怎么可能看到东西呢?”说着,云寄桑环顾四周,又低头看看脚下,心中已是了然:“你们看,我们脚下的石板设有机关,一旦石板负重,便会触发机关,让木偶抬手。这设计虽然巧妙,却也没什么了不起。”说完抱起明欢,坐了上去。木斗很大,估计可坐十人,斗中设有红木条椅,上面铺着紫绒软垫,坐着很是舒适。
两人刚一上木斗,那傀儡的手便垂了下去,木斗轰然一声,开始沿着甬道缓缓上行。

“上去嘞!我们上去嘞!”明欢大呼小叫,兴奋得像只踏春的小鹿。
“你倒是说说看,这又是如何做到的?”卓安婕似乎有心考校云寄桑。
云寄桑正搂着明欢,以免她乱动,闻言微微一笑:“这也不难做到。想必是木斗下设了轨轮,上面再以铁索牵引。而这牵引之力么……想必便是那里了。”说着,向瀑布方向一指。
卓安婕探头看了一眼。果然,甬道上设了两条石轨,木斗前的一条铁索正牵着他们不断上升。
“得意吧,又让你说对了。”她满意地缩回头,纤长的腰身懒懒地倚在斗沿上。
风温柔地吹动她的长发,缭乱她的视线。
卓安婕秀目微合,抬起手来,将眼前的长发轻轻拂开。
然后睁开,向云寄桑嫣然一笑。
那一瞬间的风姿,便温柔地吹皱了他的心池。

转眼之间,木斗已升至山腰。
瀑声隆隆震耳,喷如风雷,水气如射烟飞云,濯洗青壁。蒙蒙水气中,不时有白鹭鸣叫着从青色山崖边掠过,随即又隐没不见,似乎已化在茫茫云雾之中。

云寄桑凝目望着瀑边的那座石台。青石台上,巨大的水轮在瀑布的推动下缓缓旋转,将乌黑的铁索徐徐收起。
惊鸿一瞥间,他看到一个黑衣女子的背影,静立于石台边缘。强烈的水风中,她泼墨般的长发随风乱舞,身上的黑裙仿佛一团浓浓的黑雾,贪婪地吞噬着她纤瘦的身影。
他心中一惊,正要仔细看时,水雾弥漫,那女子已消失不见。

“怎么了?”卓安婕察觉他的异样,关切地问。
“没什么。”云寄桑摇了摇头,将那个黑色的背影从脑海中挥去。
“喜福,你看那个……”明欢指着前边叫道。
云寄桑抬头望去,甬道的尽头处,一座三间四柱的青石牌楼已赫然在望。牌楼两侧,各有一个傀儡童子在左右侍立,似乎在迎接他们的到来。

三人下了木斗,来到牌楼前,左边的童子默默拱手,随即转身,吱吱呀呀地向前行去。
卓安婕望着那童子笑道:“这便是傀儡门的领路傀儡了,我们随它去吧。”
明欢好奇,追着那傀儡看个不停,有时又跑到它身前,看着傀儡慢悠悠地绕过自己,欢呼一声,拍拍手后,又追上去,拉起它的衣襟看了看下边,然后跑回来,失望地道:“喜福,它没有脚未,下边就是三个轮子。”
“它不过是个傀儡,自然不会有脚。”云寄桑微微一笑。
“那……它有心未?”明欢又好奇地问。
“傀儡又怎会有心?”云寄桑轻声地感叹道,“若有了心,它又怎会甘心做别人的傀儡?”
明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怜悯地望着那个领路傀儡。
“没有心,那它不是好可怜未……”

在一道朱红色的曲廊前,引路傀儡停了下来,僵硬地举起右手,向南遥遥一指。
茫茫的山雾中,十余座楼阁忽隐忽现,错落山间,白墙黑瓦隐庇于青黛的山势间,便宛如这古老俑山的识海。
“傀儡门,传承了千年的上古门派……”卓安婕轻声道。
望着那朦朦山雾间的古老门派,不知怎的,云寄桑心头忽然一阵悸动。巨大的压抑和不安便这样突如其来,深深侵入在他内心深处,摧残着他的灵魂。
风忽然大起来,恍惚中,眼前的楼阁也随风摇摆着,向他倾轧而下。万丈悬崖之上,那个身着黑裙的女人正在缓缓转过脸来……

云寄桑冷汗淋漓,心跳如鼓。他跑到路边,拼命呕吐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肌肉僵硬之下,他的脊背紧弯如弓,喀喀的响着,似乎随时都会绷裂。
“喜福!喜福你怎么了!”明欢急叫着,眼里盈满了水雾。
“你师父只是旧病发作,马上就没事了……”卓安婕轻轻拍打着云寄桑的后背,真气绵绵输入他的体内,疏导着紊乱的经脉。

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一路行来,类似的发作已经有许多次。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沉默不语,没有进食的欲望。严重时则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征兆的,整个人的精神会突然崩溃,甚至有厌世的倾向。每当这时,卓安婕的心房便会被忧虑和惶恐搅成一团乱麻。因为她知道,师弟的道心又为心魔所乘了。

心魔,内家高手最恐惧的恶症。和其他伤病不同,心魔无方可解,无药可医。几乎每一个陷入心魔的人下场都极为悲惨,要么失去神智,成为疯癫之人,要么身心崩溃,自绝而亡。一代天才徐渭,正是因为耽于心魔,竟然先后九次试图自尽。其中一次以斧斫首,以至“血流被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其后狂性大发下,他甚至杀死了结发妻子,最终潦倒而死。
每每想到其血腥骇人处,她便会不寒而栗。

从小到大,她从未怕过什么。哪怕身陷绝境,哪怕面对不可战胜的强敌,她也从不会畏惧。可如今,面对被心魔折磨下的师弟,她在束手无策之下,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惶恐,一丝动摇,甚至,一丝绝望。
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护得师弟平安?
白天虽然她洒脱依旧,可每逢深夜,在梦中惊醒后,脑子里徘徊的,只有这个念头。

呕了一会儿,云寄桑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呼吸也开始恢复。
“出了什么事?”卓安婕轻声问。
每次云寄桑的心魔发作都有诱因,只是不知这一次又是什么。
云寄桑闭上双眼,深深呼吸,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低声说:“刚才在瀑布悬崖边,我好像看到了一个黑衣女子。”
卓安婕心中一紧:“是她么?”
云寄桑自然知道卓安婕口中的“她”是何人。
扶桑大忍伊腾博昭——那个夺去了他的右臂,并破去了他六灵暗识心法的恐怖女子。
“不知道,也许……是我看错了。”云寄桑喃喃说道,仅余的左手在轻轻颤抖着。
望着他失神的样子,卓安婕又是一阵心痛。

一路行来,她已知晓了云寄桑的心魔来历。
在遥远的异域,终日面对着血腥和死亡,更不断出谋划策,将己方和敌军的将士送上黄泉之路,自己这个师弟心中的悲伤和愧疚形成了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不断增长,日积月累之下,坚定的道心便逐渐迷惘。而伊腾博昭那一掌,更是摧毁了他的心防,震撼了他的灵府,将一颗邪恶的种子埋在了他的灵魂最深处。
只要他的心志稍有动摇,心魔的种子便会破茧而出,长成一株食人的幻之花藤。在他心中造出种种恐惧的幻觉。幻觉中,伊腾博昭更化身为鬼魅,纠缠着他,诱惑着他,一次又一次将他拉入黑色的漩涡。

在鬼缠铃一案中,云寄桑又一次经历了人间的背叛和丑恶。自从离开平安镇后,他的情形便越来越差。先是整夜整夜的做噩梦,随即便开始出冷汗,呼吸困难,食欲消退,起床时甚至会发现身体无法行动。好在有卓安婕在身边呵护,明欢又不断乖巧地逗他开心。他的这些症状才渐渐轻了些,近半个月几乎没有再犯,谁知竟然会在此时突然发作。

难道,他们在这傀儡门又会遇到什么诡异恐怖之事?
想到师弟的病情,卓安婕几乎想带他立刻离开这里。可云寄桑面对独臂时那寥落的神态,又让她心中犹豫。毕竟,这是他唯一恢复使用双手的机会。她又怎能轻易放弃?

云寄桑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身躯,微笑道:“师姐,放心吧,我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卓安婕依旧皱眉道。
“千真万确。”
“好了未!喜福没事了!没事了!”明欢高兴地跳起来,拍着小手。
云寄桑抚摸着她的头,心像灌了水银的包袱,沉沉的坠着。刚才那种心悸的感觉他最是熟悉不过——那是噩梦即将降临的预感。
不知会发生什么?

回廊幽深曲折,山雾中一切都是模糊的,似乎隐藏着无数的秘密。
三人走了许久,才来到回廊的尽头。

“得、得、得……”雾气中突然响起蹄声。那蹄声僵硬而单调,不具备任何生命的气息。
明欢听得害怕,跑到云寄桑身后,又紧张地将小脑袋探出来看。
云卓二人对视一眼,都凝神提防。

蹄声越来越近,雾中隐约可见一个高大怪异的身影正缓缓行来。
“喜福,那系甚么?”明欢怯怯地问。
云寄桑不答,紧盯着那高大的身影。

雾气渐散,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一头高大的木牛。木牛高约五尺,方腹曲头,一脚四足,角齿俱全,显得粗犷威武。牛背上端坐一个青衣人。
卓安婕一见那人,便微微一笑:“喏,他就是罗谙空。多年不见,他倒是胖了许多。”
云寄桑仔细打量着对方。
罗谙空身材不高,圆墩墩的一张脸,留着八字胡,可能是因为凸起的眉骨压住了双眼,看起来总有些阴沉的感觉。他头上戴着东坡巾,身上穿着件油绿麒麟缎褶子,墩布袜,脚踏云履,体态臃肿,显得甚是富态。

驭牛来到近前,罗谙空伸手将牛舌一扳,那木牛便停了下来。他跳下木牛,长笑一声:“刚才接到铃信,我倒是谁来了,原来竟是别月剑大驾光临!多年不见,故人风采依旧,谙空真是欣慰之极,欣慰之极啊!”
卓安婕笑道:“姑苏一别数年,你这头骡子的名气却是越来越响了,你捣鼓出来的七星连弩如今已是五百两银子一把,兀自有价无市。你这家伙发了大财,却忘了老朋友,连酒也不肯请一杯,真是小气。”
“安婕说笑了,天下又有哪个男子不想与别月剑共醉?”罗谙空夸张地大笑,目光落在云寄桑身上:“这位是……”
卓安婕落落大方地介绍道:“这是我师弟云寄桑,此次来访,便是想请你帮他一个忙。”
“好说好说!”罗谙空打个哈哈,突然脸色一变,失声道:“云寄桑?莫非是在鸣梁助李舜臣大破倭军,被誉为小留侯的云少侠?”
“罗兄夸奖了,云某不敢当此谬赞。”云寄桑脸色冷淡,微微颔首。
罗谙空忙拱手施礼:“山野之人罗谙空见过武略将军。将军以白衣麾大军,结紫绶,扬威异域,实在是我江湖中人的荣耀。”
云寄桑微一皱眉。离开高丽时,朝廷降旨,封了他一个武略将军的散阶头衔,以示嘉奖。此事知者极少,罗谙空在这与世隔绝的俑山上居然也能知晓此事,消息可谓灵通之极了。
卓安婕含笑望了他一眼:“我这师弟卫国赴难,失了右臂。此次我来,便是想请你施以援手,为他做一副义肢。”
“这个好说,好说。”罗谙空得知云寄桑身份后,笑容更盛,脸上几乎便要开出花儿来:“云兄身为兵部尚书邢大人的帐下幕僚,参赞军机,屡败倭寇,深受邢大人器重。在下若是能为云兄尽些许绵薄之力,那真是荣幸之至了。不知云兄可用过饭了?在下正好备了些薄酒,不知是否有幸和云兄同饮?”
云寄桑微一皱眉,正待说话,丈外的树林里却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云少侠名满天下,是本门的贵宾,大师兄若是一个人接待了,又置师父于何地?莫非大师兄这几年本事大进,连师父也不放在眼里了?”
云寄桑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人站在树下,整张脸被树荫遮着,看不清楚,只露出华丽之极的一袭大红织金曳撒,拖在草丛中,就像红色的狐尾。
“二师弟何出此言?”罗谙空脸上恚怒之色一闪即逝,吟吟笑道:“两位贵客是来访师兄我的,若我不亲自接待,那才是失了礼数。稍停我们叙过话后,自然会禀告师父。师弟多虑了。”
“如此最好。”那人说了这句话后,便静静退入林中。那袭曳撒也如一条斑斓的彩蟒,缓缓拖入树后,消失不见了。
自始至终,那人都未曾露出面孔。

“那是我的师弟令狐天工,江湖人称神手天狐,他为人有些古怪,两位别介意。” 罗谙空的神色有些复杂,随即又绽开笑脸:“来,让在下为二位引路……”
明欢早就盯上那头高大的木牛了,见状忙道:“喜福,明欢要坐大牛!”
云寄桑无奈地望向罗谙空:“罗兄,不知……”
“好说好说!”罗谙空将明欢抱到牛背上,扳过牛舌,又在那牛背上一拍,那牛便驮着明欢慢吞吞地向前走去。这牛显然以人力驱动,走不多远,便需推上一下,饶是如此,也堪称惊世骇俗了。
云寄桑叹道:“果然是巧夺天工,想来诸葛武侯当年的木牛流马也不过如此。”
罗谙空眼中闪过自得之色,口中却道:“罗某如何敢与诸葛武侯相提并论?不过是前人种树,我这后人得了些余荫罢了。”一边引着三人向前走去。

不愧是千年之门,傀儡门的楼宇依旧保持着盛唐时的风貌。房屋大都以透空山花的歇山顶为主,间以富丽的悬山回廊,而建房于高台上却又是汉代的风格,高昂的凤凰台,华美的赤金银箔,晶莹的宝珠,处处闪动着陆离的光色。而不论这些亭台风格如何变化,彼此相连的道路却是清一色的细墁云纹铺地,便如条条彩缎,将所有的楼阁勾连在一起。
云寄桑也见识过许多豪宅,却从未见过如此光洁的甬道。

罗谙空见他若有所思,便向那甬道点指道:“这甬道是以本山特产的青土烧砖,再经过垫层、抄平、冲趟、浇浆,墁水等十余道手续,最后以生桐油浸泡多日,方始铺成。路成后其光如镜,其洁如玉,敲之锵锵然有金玉之音……”
“果然是大手笔……”云寄桑淡淡地道。
“云兄可是觉得奢侈了?”罗谙空一笑,蹲下身来,在甬道上屈指一敲,那甬道果然发出一声清音,袅袅不绝:“不瞒云兄,我傀儡门虽然称得上富裕,却也未到如此豪奢的地步。之所以修这样的路,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本门所制的傀儡需要路面光滑才能走得更远,哪怕路上稍有颠簸,傀儡便会失去方向,甚至撞损摔毁。而傀儡在这甬道上行走,不仅平稳,行走间更是清音不绝,令人闻之忘俗。凡是本门来客,都是赞不绝口。”
“原来如此。”云寄桑点头,原来这甬道不仅实用,更有炫耀之意,难怪傀儡门会下这么大功夫。
卓安婕在一边好奇地问:“你们傀儡门以制售傀儡闻名,可若是所有傀儡都要这样的路上才能行走,怕是没几个人用得起吧?”
“这个……”罗谙空微一犹豫,“本门傀儡原本多只供豪门世家,那些人原本也只为了取乐炫耀,并不真想用傀儡做什么。当年光是铺设这甬路,便几乎用光了本门的积蓄。自从最近,敝门才开始研制这木牛流马之术,希望能造出可以不受甬道所拘,任意行走的傀儡。”
“那是什么地方?”云寄桑指着远处的金色大殿问。
大殿坐落于高台之上,大斗墩柱,古色古香,殿顶立有一只一丈五尺高的铜雀,雀尾饰以黄金,下有转枢,每当有大风吹过,那铜雀便会随风而转,似欲振翅而去。
“那是千丝堂,是门主的住所,也是我们傀儡门议事和宴客之地。”罗谙空解释道,“门主平生最是仰慕曹孟德,自己又是曹氏子孙,所以才在殿顶修了这只铜雀,聊慰此心。”
云寄桑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喜福,喜福,你看……”明欢突然指着路边道。
云寄桑循声望去,不由莞尔。
一个绿竹围成的小院里,一间低矮的白色茅屋,屋前是花圃。迎春,腊梅等早春花儿悠闲地开着。
院中,一个矮墩墩的木偶正在给花儿浇水。
这木偶大约三尺高,为原木所制,浑身瘤瘿斑斑,看上去虽然粗糙,却也憨态可掬,别有一番天然风趣。
说是浇水,也不过是木偶手上拎了个喷壶,慢悠悠地自花丛间行过,喷壶中的水淋洒了一路。木偶转了一圈后,便回到一个竹筒搭成的水管下,将喷壶接满,然后再去浇水。
“奇了,这木偶怎地不停?”卓安婕好奇地道。
寻常的傀儡都是机括制动,上好发条后,傀儡便会行走,发条力尽,傀儡便会停下。可眼前这木偶走了数圈,似乎犹有余力,不由她不好奇。
“这个么……”罗谙空笑吟吟地望着云寄桑:“云少侠师出天下第一智者公申前辈,想必已看出其中端倪,不如请他来说一下其中的道理。”
云寄桑默默观察着正在接水的木偶,忽然笑道:“是了,这木偶的手臂接水时上下摇摆,定是利用水压和棘轮重新上了发条。这才能反复浇水,不知我说的可对?”
罗谙空眼中的诧异之色一闪即逝,拇指一挑,赞道:“不愧是小留侯!这设置如此巧妙,却被云兄轻易看透,真不知世间还有何机关能瞒过君之慧眼。”
卓安婕瞟了云寄桑一眼,似笑非笑:“我这师弟,就是一双眼睛厉害。别说区区一个木偶,就是活人的心思,任你如何叵测,他也只需一眼便能看透。”
此言一出,罗谙空忙道:“那是那是,慧眼如炬,不过如此。”
“不知这傀儡是哪位高人所造?”云寄桑一路虽已见了数个傀儡,但若论构思巧妙,实以这个粗陋的木偶最佳。
“这是在下的师母梅照雪所造,这片花圃也是她亲手培植的。听说里面很有几本稀有的花卉,云兄若是感兴趣,我们不妨在此驻足片刻。”
云寄桑未置可否,向明欢望去。
明欢跟在那木偶后面,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倒了它。
阳光下,一个憨憨的木偶,一个小小的女孩儿,一前一后地走着,相映成趣。

明欢正低头走着,视线中蓦地多了一双黑布鞋,阳光也被突如其来的阴影遮盖。
明欢愕然抬头,落入眼中的,却是一张干尸般的衰老面孔。乱糟糟的白发,皮肤仿佛风干了的树皮,满是褶皱,灰蒙蒙的双眼眯着,藏在那层层的褶皱之中,似乎也成了褶皱的一部分。
“线呢?我的……线呢?”苍老的话音中,长长的灰色指甲向着明欢缓缓伸出。
明欢吓得尖叫一声,转身便跑。

“明欢,怎么了?”云寄桑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喜福,那边……有老老的妖怪……”
云寄桑抬头见了老人的样子,正在吃惊。罗谙空却迎了上去:“师叔祖,您老人家怎么又跑出来了?小心摔着。”
老人抬头,疑惑地望着他:“你是……谁啊……?”
“我是谙空啊,师叔祖。你曹师侄的大徒弟!”罗谙空在他耳边大声道。
“噢,你是曹师侄啊!”老人点点头:“曹师侄,你看到我的线没有?我的线不见了,你看到没有啊……”
“没有。”罗谙空很是无奈。
“啊?在哪里见到的?”
“我没有见到!”罗谙空不得不大喊了一声,这才叹息着说:“这是敝门的长老欧阳高轮,也是师母的堂叔。他老人家今年七十八了,本来身子骨还利索,只是前几年一场大病,虽然病好了,脑子却出了问题,现在连人都认不出了。”说着高声叫道:“傻全!傻全——!”
白色的屋门打开,一个圆脸的青衣小童慢腾腾地走了出来,表情木然地站在那里,望着罗谙空。
“你这孩子,怎地不看好师叔祖?让他老人家到处跑,若是出了乱子,有个好歹的,可仔细你的皮!”罗谙空顿足斥骂着。
那傻全愣愣站了一会儿,看了看欧阳长老,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过去,扶着老人往屋里走。两个人虽然身高迥异,但步伐却出奇的协调,走在一起,竟给人一种同体联肢的奇异感。
“小心点儿!别把师叔祖摔着!”罗谙空大声叮嘱。
因为屋门是白色的,将屋内的黑暗衬托得越发深浓。这一老一少向门内走去时,那黑暗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将他们缓缓吞没了。
直到两人消失在黑暗中,云寄桑耳畔兀自回响着那苍老的声音:“线呢?……我的线呢?”

第二章 迷屋


庭间多树,有竹,柳,枫,松,也有黄杨和梧桐。
偶尔也会看到粗大的树墩,深扎在地,寥落的展露出年轮。云寄桑便知道,这些树并非只为观赏,更多是为了积储木材。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谈些江湖逸事。罗谙空极为健谈,口中滔滔不绝,妙语横生,显然是个待人接物的老手。可云寄桑始终觉得他待人亲热有余,真诚不足。对于云卓二人,他的恭维话甚多,可对于明欢却并不理睬。这样一个功利之辈,难怪师姐会疏远他了。
想到这里,云寄桑不由微微摇头。

“云兄,可是觉得这园子有何不妥之处么?”察觉到他的不快,罗谙空敏锐地问。
“贵门这庭院布局华贵典雅……”云寄桑环顾四周,斟酌着语气道:“只是这庭院虽然设计精巧,风格却并不统一,廊榭亭台之间,总有些各自为政的味道。”
罗谙空一脸的诧异:“想不到云兄对庭园之道也有研究。不错,我傀儡门的规矩,门下弟子都各自拥有一园。其间如何布局筹划,都是我们亲自设计,园中的一草一木,也是亲手所栽。这样一来,这些庭园虽彼此相连,却难免有些格格不入了。”
“这又是什么缘故?这园子修成个什么样子,还要用来考评不成?”卓安婕笑问。
“这个……”罗谙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算了,反正我们也不是来看园子的。”卓安婕挥了下手,继续向前。
罗谙空尴尬地笑了笑,引着他们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罗谙空的家宅在山的东北端。悬山式的三间瓦房,左右廊各一间厢房。门前有柳,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水池,里面养了几尾金鱼,不时地游上来,悠闲地吐着水泡。

他说得没错,房里的确备了酒。
一张紫檀小案上,摆了一套影青温碗注子,两个白鸟青瓷杯。
案旁设了火盆,红色的火苗舔着小小的紫泥火炉,一股股水汽袅袅升起。
罗谙空将注子打开,灌入热水,一边笑道:“山上湿气大,年轻时不觉得怎样,现在可不行了,一到晚上就受寒。我也时不时喝点儿黄酒,暖暖身子。”
“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你这头骡子果然懂得享受……”闻到屋内的酒香,卓安婕双目微合,一脸的陶醉:“嗯,这香气淡雅温厚,中正平和,可是惠泉酒么?”说着睁眼向罗谙空望去。
罗谙空挑起大拇指:“别的不说,若论起酒来,小卓你可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
卓安婕皱眉道:“少说这些没用的,下酒的菜呢?”
“你们也算来得巧了,我前日刚好煨了些鹿筋,今天准备自己享用的,却便宜了你这位女酒仙。”罗谙空摇着头,在案边的机括上一按。里屋便慢吞吞地爬出一只两尺方圆的木龟来,龟背上驮了一个卵白釉大碗,碗里的鹿筋已炖成了半透明的白色,浸在暗红的汤中,配着火腿、乌冬笋和绿油油的香草,很是惹人喜爱。
云寄桑见了,却微微皱起双眉。
卓安婕便又道:“只是这些了?有没有小孩子能吃的?”
“有!有的!”罗谙空拍了拍额头,在龟背上随手按了几下,那木龟便转身慢吞吞爬了进去,也不知它是如何做到的,不大功夫,又驮了盘蓑衣饼出来。
明欢见了,顿时喜笑颜开,抱着木龟使劲亲了两口。
卓安婕却望着那木龟道:“我看你这里冷冷清清的,连个使唤的下人都没有。该不是舍不得那点银子吧?”
罗谙空替她满了酒,将酒壶放下,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们这里是专门做机关傀儡的,讲究的就是个‘秘’字。天下能工巧匠多得是,若是其中的诀窍传了出去,哪里还有我们的机会?不瞒你说,论到机关消息,天机门才称得上天下第一,和人家比,我们傀儡门唯有在傀儡一道上算拿得出手。原来还没什么,自从门里研制出了自鸣钟的做法,明里暗里来探听消息的是从未停过。所以门里从不请下人,只要是劳作之事,能用机关的地方就不会用人力。这不,我也造了这么个东西……”说着,他向那木龟一指。
“这东西确是精巧,不过只看它那傻模样儿,就知道功效一定有限。”卓安婕撇了撇嘴。
罗谙空打个哈哈:“我这不是图个有趣么?难不成还真指望这东西能帮上什么大忙?每个傀儡的动作都是预先设定好了的,真要用这些玩意儿做事情,那可是麻烦得很。”
“那也未必,罗兄的木牛流马便是例外。”云寄桑摇头道:“昔年诸葛孔明造木牛流马,于蜀道天险之上为十几万大军运输粮草。师父他老人家在缅甸参赞军务时,因为运粮困难,也曾试着造过,造出来的木牛虽勉强可以走动,负重却不尽人意。本以为所谓的木牛流马不过是谬传,今日见了罗兄的绝世之作,才知古人诚不我欺。”
罗谙空强忍自得之意,故作漫不经心之态:“古书上于木牛流马所载极少。只知其方腹曲头,一脚四足;头入领中,舌着于腹,载多而行少。罗某也是冥思苦想之下,才发现了其中的诀要。据载诸葛所造木牛可载十人所食一月之粮。以一人每日食米一斤算,负重当在三百斤上下。我这木牛负重可至两百斤,比之古人虽有不如,却也算勉强拿的出手了。”
云寄桑见状,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在他看来,罗谙空的木牛虽然精巧,但造价显然不低。而木牛流马既然是军需所用,造价就绝对不能太高。公申衡之所以无法仿照孔明的木牛流马,也是因为这点。
他顾及罗谙空的面子不肯言明,卓安婕却问道:“不知你造这木牛所费几何?”
罗谙空想了想,答道:“这木牛乃是上好的花梨木所造,其中的诸般机括零件也都所费不菲。若不论人工,怕要耗银五百两左右。怎么,小卓你也想造一具?”
卓安婕笑道:“这就是了,一头活牛所用也不过几十两银子,你这东西运两百斤粮食,耗费的银两却是十倍于活牛。又有哪个将领肯花这么大价钱用它来运粮草?不怕亏了老本么?”
“我也不过是自己做着玩的,难道还真指望朝廷用得上我这粗鄙之物不成?”罗谙空讪讪地道,却下意识地望了云寄桑一眼。
云寄桑微一沉吟:“牲畜运粮,毕竟还需加运草料,又需防范疫病。若是罗兄能将这木牛所耗银两降至百两左右,我到可以代罗兄向邢大人推荐此物。”
罗谙空面露难色:“怕是难了,就算木料可以差些,可其中的齿轮,机簧等物却是万万将就不得的。怎么算耗银也不能少于三百两,除非……”他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怎么,罗兄有何难言之隐么?”云寄桑淡然问道。
罗谙空苦笑道:“若真要降低这木牛的花费,那就得倾本门的全力,大批制造同等规模的齿轮机簧。可如今师父的心思都放在了自鸣钟上,又哪里肯投银子造我这木牛流马?”言下不尽唏嘘之意。
卓安婕奇道:“若是真能将这木牛流马投入军中,名留青史不好说,流芳百世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你师父曹仲既然能将傀儡门带到如今的地步,想必也是个做大事的人,怎会错过这样一个大好机会?”

从卓安婕口中,云寄桑已经知道了曹仲的一些往事。在曹仲上位之前,傀儡门可说一穷二白,只靠着给民间艺人造些悬丝傀儡和杖头傀儡赚些小钱。而曹仲在即位之初,便立下了研制摇发傀儡这一宗旨,由此奠定了傀儡门的复兴。

所谓摇发傀儡,是傀儡中最为精巧者。其多以机簧为动力,上足发条后,傀儡便会自行运动,无需人力驱动。只是自南宋之后,这摇发傀儡之术便已失传,迄今已有数百年,当曹仲提出造摇发傀儡时,傀儡门上下一片怀疑之声。谁知曹仲仅用了五年时间,便将此术重现人间,傀儡门一时声名大噪。只是摇发傀儡虽然绝妙,可毕竟只是玩物,登门赏玩的人虽多,求购的却寥寥无几。多是豪贵之家节庆之季,拿来侍客,以博一笑罢了。虽然如此,曹仲却借机与众多豪门大族搭上了关系,更弄了个征仕郎的散阶在身。一年前,他又成功的仿制出西洋自鸣钟。如今傀儡门的自鸣钟已成了豪门大族用来炫耀的奇玩妙物,其精巧者动辄千金,而曹仲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傀儡门复兴的头号功臣。
这样一个人,又如何看不出木牛流马的意义所在?

罗谙空微一犹豫,摇头道:“这两年师父之所以能打动那些豪门勋贵,又捐了官身,这自鸣钟功劳不小,师父怕是舍不得这块肥肉的。唉,不多说了,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只管做好自己的事,门里的事,自有师父去张罗。”

正说着话,就听外边脚步声响,有人娇呼道:“谙空,谙空!”声音婉转,娇嫩处如柳浪莺啼,更胜春光几许。
罗谙空忙起身迎出去:“小师母,您怎么来了?”
那女子笑了一声,脆生生地道:“听说来了贵客,这不,我也上门来见识一下,究竟是何方的贵人,让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人也这般隆重起来。”说话声随着脚步一转,屋内蓦地一亮,已多了一个翠盈盈的身影。
这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群袂微摆,娇艳如盛开的绿色芍药,水汪汪的双眼流转不休,每一个眼波都荡漾着诱人的风情。
“哟,好一个美貌的姐姐。”女子先是溜了云寄桑一眼,然后笑着在卓安婕身边坐下,“姐姐是谙空的故交么?不知是哪里的人?成婚了没有?姐姐这身姿,可真真让人羡煞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能将一身白也穿得这般精神的人物呢!”
罗谙空见状,忙上前引介。原来这女子是曹仲的小妾汪碧烟,也是曹仲眼前最是受宠之人,门内诸般杂物月钱发放,都由她来操持,若说曹仲是傀儡门的当家人,那这汪碧烟起码能当半个家。
“原来是如夫人。我们刚到,如夫人便得了消息,莫非你们这里还养了耳报神不成?”卓安婕笑吟吟地打量着对方。只见这汪碧烟穿了一身湖绿的织金妆花长裙,绣云露花草的弓鞋,头带玉花头箍,发香如醉,显然抹了茶蘼露。
“瞧姐姐说的,我们这里不过针尖大点儿的地方,谁家有个风吹草动的,一忽儿就都晓得了。”汪碧烟拉起卓安婕的手,融融笑道:“我们这儿少有客来,连个热闹点儿的光景都难寻。姐姐此来,可要多住几日,我也好多和姐姐说些体己话。”
“如夫人有心了,安婕先敬如夫人一杯。”卓安婕抽出手来,将身前的青瓷杯满上,双手举杯,略一示意后,一饮而尽。
汪碧烟见她饮得豪放,也举杯呷了一小口,随即笑吟吟地向云寄桑举杯:“云少侠,君之盛名碧烟也是久仰了。本来碧烟还想,那么了不起的一位少年英雄,今生也不知否有缘得见,谁知这么快便见到了。可见你我二人也算是有缘人了,来,碧烟敬君一杯。”
云寄桑却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云某有伤在身,不能饮酒,只有以水代酒了。”说着咬开葫芦塞子,饮了一口。
汪碧烟瞄了卓安婕一眼,笑道:“姐姐果然是管得紧呢。害得云少侠连杯酒也不得喝,既然如此,这一杯就着落在姐姐身上了。”说着,端起酒杯,向卓安婕盈盈劝酒。
卓安婕也不推脱,举杯一饮而尽。

汪碧烟的出现,让酒桌上的气氛更为热烈。几轮酒喝下来,罗谙空言谈更是亲热,话里话外,俨然已是云寄桑的知交好友。
又一次举杯敬酒后,罗谙空一脸关切地问:“我听说云兄甚得兵部尚书邢大人看重,有意推举你入朝为官。云兄得邢大人垂青,若是入了仕途,高升指日可待,怎地却推辞了邢大人的一番好意,重新做起江湖人来?”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同条共贯,相去无几。无论身处何方,彼此间的倾轧争斗总是难免。况且朝堂上的争斗,讲究的是杀人不见血,比之江湖中的刀光剑影还要凶险几分。”说着,云寄桑一拂空空如也的右袖:“云某是个胆小之人,失了一只手,还留得一只可用,若是把头丢了,却是无备用的首级,还是不如归去的好。”
汪碧烟脸上已多了几分醉意,闻言吃吃娇笑:“云少侠真是个风趣的人儿呢,卓姐姐,碧烟可是羡慕死你了。”
卓安婕淡然道:“如夫人说笑了。”
也许真的醉了,女人的身子微微摇摆着,宛如雨中的牡丹:“云少侠的恩师是公申前辈吧?他老人家醉后在金陵闹市做破玉歌,可是轰动一时呢。云少侠既然是他老人家的弟子,那肯定也是个知音律的,今天高兴,碧烟就斗胆唱上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说着便以筷击盘,清声唱道:“识人多处是非多,昨日尚书,今朝杖徒,荣华休恋,不如归去离凶祸。人生傀儡棚中过,怕不知心内苦,牵个线儿无处容身躲。你方杀它,它又杀我,一场风流满地尸,休怪它笑歌咏歌似疯魔。”歌声柔细婉转,可字里行间却是一片的血腥与疯癫,可偏偏这歌声与歌词配起来,却又是一种冷酷到了极致的美。

“如夫人喝醉了。罗兄……”
罗谙空正要上前劝阻汪碧烟,外边却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咚、咚、咚咚……”
那敲门声低低的,仿佛怕惊醒了屋内的人,又似乎在诉求什么。听着那低低的敲门声,云寄桑产生了奇异的想法:敲门的会不会是一个迷失的亡灵,在徘徊了千年后终于找到了它的家?
罗谙空一愣,问道:“是四师弟么?”
门外一阵沉默。
接着又是同样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
罗谙空向云寄桑歉然一笑:“这是我的四师弟张簧,你们且等等,我马上就回来。”说着起身离席。

罗谙空开门的瞬间,云寄桑在门口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门很快又合拢了,他也没能看清门外之人的容貌。
卓安婕将空杯放下,眼睛眯成了一条好看的虹线:“这位仁兄倒是有趣,神神秘秘的找上门来,连句话也不肯说,莫非见不得人?”
“张小四啊……”汪碧烟眉梢一挑,眼中的醉意和媚态似乎便要流将出来:“他就是个老实蛋子胆小鬼,平日里连狗叫都怕的主儿。门里边儿最受欺负的就是他了。也就是谙空性子随和,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贵门的弟子似乎不是很多?”云寄桑替卓安婕把杯子斟满,随口问。
“像咱们这种讲究手艺天分的门派,怎么可能多收弟子?”汪碧烟纤细的手指划了个圈子,“这么大的地方,也就是小猫三两只,搞得冷冷清清的,一星半点儿的人气都没有,反倒是傀儡遍地走,像个鬼宅似的。”
“哦?如夫人也通晓傀儡之道么?”
“我只是半路出家,知道个一星半点儿的,勉强能使唤些粗笨的玩意儿。”汪碧烟举起手中的杯子把玩着,喃喃地低语:“我这人呢,爱玩,爱闹,爱喝酒,活着讲究的就是个滋味儿,可不想像他们那样,整天和傀儡混在一起,把自己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明欢在一边听着,急忙插口:“明欢也玩闹爱,就系喝酒不爱未。酒辣喉喉,不好喝哟。”
汪碧烟轻笑了一声:“我的小囡囡,这酒的滋味呢,和男人一样,只有哪天你真的成了女人才能品得出来。”又向云寄桑瞄了一眼,“就拿你这师父来说,他就是一杯好酒,虽然涩了点儿,苦了点儿,奈何有真意,有回味,足以品个一辈子。”
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有人夸亲爱的师父,明欢的眼睛还是亮了起来:“真弟么?”
“最真不过了。”汪碧烟斜睨卓安婕,笑容间春意横生:“你师姑也是个爱酒之人,怕是最清楚不过了。”
“开君一壶酒,细酌对春风。”卓安婕轻轻举杯,神态从容自若:“安婕确是爱酒之人。奈何酒味辛有毒,虽可忘忧,亦能作疾,安婕向来只饮自身携的水酒。味道虽然清淡了些,却不无补益。只不知如夫人又曾品过几多美酒呢?”
汪碧烟神色微黯,旋即媚笑如初:“我一个俗人,可没那么多讲究。只要有酒喝就成,好不好的,能喝醉就成。醉了,坏酒也就成了好酒了。”
“说得好!想不到如夫人也是个知酒的人。来,我们满饮此杯。”卓安婕举杯劝饮。
汪碧烟仰颈痛饮后,挥袖擦去唇边的酒渍,本已鲜红的双唇仿佛浸了血一般,红得更加妖艳了。
№0 ☆☆☆杨叛 2009-08-03 18:44:03留言☆☆☆  加书签 不再看TA

沙发
№1 ☆☆☆东木愚人2009-08-03 20:35:1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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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还有没有升龙的写作计划啊?
№2 ☆☆☆东木愚人2009-08-03 20:45:3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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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别问了,省得连这个都不贴了
№3 ☆☆☆幽幻2009-08-04 07:54:3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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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黑衣女子,怕不是个傀儡吧。。。。
№4 ☆☆☆素92009-08-04 23:52:4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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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实验室里看得我背后冷风飕飕的
№5 ☆☆☆慕八2009-08-06 03:55:4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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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徐文长杀的是继室,不是发妻。
№6 ☆☆☆天笑2009-08-27 17:07:0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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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姐  召唤偶罢。。。。。偶守护你。。。。。
№7 ☆☆☆狼来了2009-08-29 12:44:0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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