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宛如脑袋上被人用金锣重重敲了一记,凤鸣脸上藏也藏不住莫名诧异和震惊的表情,整个呆住了。 那位从小就被送进西雷王宫,在世的时候受尽众人凌辱,后来不知道是被谋害还是自尽投水而死的傀儡太子安荷,竟会是萧圣师的亲生儿子? 十一国中,隐隐声威凌驾于各国君主之上,俨然如无冕之王的一代剑术大师萧纵的亲生子? 室内一片安静。 凤鸣缓缓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四肢,他倒从没想过自己这副身躯来历还挺矜贵。只是父亲来头如此大,怎么安荷一点也没有沾光?目光移到媚姬那边,挤出一个苦笑:“不知道萧圣师一共有几个儿子?” 萧纵名满天下,面容清逸英俊,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这样的男人热手可炙,自动献身的女人一定不少。 媚姬仿佛第一次看见凤鸣似的,仔细打量着他,久久才蹙眉道:“萧圣师没有儿子。”妙目在凤鸣困惑的俊脸上幽幽一转,叹道:“众所周知,他想要一个儿子,已经很久了。” 凤鸣愣住,原来萧纵并不是子嗣过多在外流落了几个而不自知,这样一个富可敌国的男人,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儿子? 如果萧纵在世上只有一个骨肉,他,不不,安荷的身份,岂不比西雷王储更了不得? 众人显然都想到这一层,同时屏息静思,目光复杂交错地集中在凤鸣身上。寂静中,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快速传来,入耳时似在远处,片刻已经到了帘外,沉思中的人们蓦然反应过来时,帘子已被掀开,一副高大挺直的身躯几乎挡住了整个门。 容恬站在那里,脸色如常,只是目光凌厉如鹰,先在媚姬脸上转了一转,不紧不慢地扫了博陵和三公主一眼,才看向凤鸣,淡淡道:“凤鸣,你过来。”黑眸骤沉。 他虽没有发怒,在场的人却都觉得心脏急剧跳动,仿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媚姬还是第一次尝到容恬如此冷漠的目光,不由怔然,首当其冲的博陵和三公主更是被容恬的威势迫得难受。 只有凤鸣看见容恬,六神无主的心顿时霍霍精神起来,连忙老老实实走到容恬身侧。 博陵本想先把凤鸣料理妥当,谁想到容恬忽然出现。凤鸣从面前走开,宝剑就在桌上,凭他的剑术,要阻拦凤鸣并非难事。 但把剑指向西雷王的心肝宝贝,萧圣师的独生子,那不是找死吗?博陵心思急转,苦苦忍着挟持凤鸣的冲动,眼睁睁看着凤鸣安然走到了容恬身边。他当日差点就夺得了博临太子之位,见识反应都不同常人,知道己方优势已失,反而逸出笑容,昂然起身:“博陵拜见西雷王。”撩袖作揖,潇洒地往下一拜,竟行了一个大礼。 不等容恬回答,直起身来,坦率说道:“不瞒西雷王,博陵和三公主这次不惜央求媚姬姑娘出手相助,实在是迫不得已。当日挟持鸣王到博临,西雷王对我们恨意犹深,现在若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怎敢来见西雷王?博陵早就想通了,此行不过两种下场,一是被西雷王所杀,一是被西雷王所救,前者的可能性比后者大多了。”长叹一声,直视容恬,“不过就算死在西雷王手上,也总比死在妙光或者龙天的手上要好。西雷王要是还记着博陵过去的错处,尽管下手吧。” 他视死如归,侃侃而谈,顷刻之间言词直接打动人心,不但表情动作无可挑剔,同时还间接把媚姬牵扯进去。 这位博临四王子,竟有这般急智。 凤鸣在一旁看得呆住,转头去看容恬。容恬的脸色却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变过,目光冷冷淡淡,似心不在焉,又散发着睥睨天下的威严,静静听完博临一番言语,才平静地开口道:“四王子猜对了。” 众人心里一凛,正琢磨他话里深意。 容恬冷冷续道:“我确实不会放过任何敢对凤鸣不利的人。”手向后一探,容虎跟着容恬匆匆赶来,到达后一直跪在容恬身后,见容恬探手,立即双手把宝剑奉上。 寒光一闪,容恬剑已出鞘,直指博陵。他师从萧纵,带怒出剑,非同小可,博陵只觉眼前一花,眉心一阵寒气迫来,他也是剑术高手,脸色陡变,猛然向后疾退。 三公主惊得花容失色,尖叫道:“西雷王剑下留情!”扑了上去。 容恬哪里理会三公主的尖叫,剑尖指向桌面,手腕微动,博陵放在桌面的宝剑已被挑到半空,向博陵飞出。 容恬喝道:“本王不杀赤手之人,拔出你的剑。” 博陵勉强站住脚,惊魂未定,脸上被容恬的剑气划了几道微小的血痕,狼狈不堪。他伸手将容恬挑过来的宝剑接了,抬头一看,容恬手持利剑已经到面前,威势强大无匹。 他明白容恬不比凤鸣,绝不易与,如果再没有惊天手段,今日一定把命送在这里,眼看容恬又要出剑,索性把心一横,将手上的宝剑往后方扔去,冷笑着看向凤鸣:“鸣王不想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吗?” 安荷的母亲? 凤鸣心中一动。容恬似有察觉,止了剑势,回头瞅凤鸣一眼,转过头来盯着博陵,双目炯炯有神:“你若坦言相告,本王将保证三公主今后的安全。”进屋时情势一目了然,他猜也猜到博陵曾经暗中凤鸣,这种事情竟在他眼皮底下发生,怎肯轻易放过博陵? 三公主听了,站到博陵身边,冷然道:“多谢西雷王美意,我们夫妻同生共死,繁芝绝不苟活。” 容恬冷笑两声,把剑收了回去。凤鸣心软,未必愿意亲眼看见这两个心机叵测的男女血溅当场,喝道:“容虎,他们交给你了,明日晚饭前,本王要知道答案。” 容虎高声应了一下,朝后一挥手,两队埋伏已久的精兵迅速围在博陵和三公主身边,将他们缚了。 媚姬没料到容恬不被言词所惑,竟然当机立断,见三公主和博陵被绑走,忙呼道:“大王请听我说,三公主他们并没恶意,这次来不过是想向大王投诚。龙天是你们共同的敌人,多一个盟友联手制敌,不是更好吗?而且他们已经为大王击杀了同国庆鼎,将他的头颅拿来作为见面礼。” “既然要向本王投诚,为何要先见凤鸣?”容恬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宝剑插回鞘中,沉重地问:“媚姬,为何连你也这样对我?”一丝失望,从坚毅的脸上一掠而过。 在最安全的营地里,凤鸣竟不知不觉地,被自己信任的女人诱入陷阱。 为什么总有人千方百计,要把凤鸣从他身边夺走? 容恬目光锐利如针,刺得媚姬心中骤痛。 她一生以美貌名著天下,知情识趣,处处受人眷顾,容恬虽然心有所属,对她也一向温柔有礼。但此刻,只凭容恬一个目光,她已经深深明白过来。 她用尽心思争取的一切全部葬送在今日。 今日之后,她在容恬心中的地位将不复存在。 为了凤鸣。 天下任何人,只要让容恬觉得对凤鸣不安全,从此就会失去与容恬靠近的资格。 为了凤鸣面对博陵夫妻的短短片刻,她多少年来苦心暗藏的柔情爱意,一朝皆丧。 媚姬惨然笑道:“大王是要媚姬眼睁睁看着繁佳最后的王族血脉被毁掉,而不施以援手吗?繁佳虽不是世上最好的地方,毕竟是我的故乡。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既然答应他们,就已知道会触怒大王。不过,媚姬敢对天发誓,就算西雷王没有赶来,媚姬也绝不会让鸣王受到任何伤害。”语气转冷,问容恬道:“大王也要将媚姬交给容虎吗?” 容恬深深凝视着这个和自己有诸多纠缠的绝美女子,唇角浮现一丝伤感,摇头道:“不。” 凤鸣一直担心容恬怒急下对媚姬泄愤,此刻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握住容恬粗糙的大掌。 媚姬听了容恬回答,脸色依然苍白,似冰雕的玉人一般,良久冷然道:“我要休息了,既然不打算囚禁我,就请大王带着鸣王回去吧。不过,三公主是我繁佳王族最后的希望,希望大人看在他们帮大王杀了庆鼎的份上,不要对一个女子动用大刑。”将桌上存放着庆鼎人头的锦盒缓缓推过去。 同国与西雷相邻,向来互相敌视,庆鼎的人头事关重大,容恬再讨厌博陵和三公主,也不能无视这件大礼。 他为人细致,知道凤鸣胆子不大,对凤鸣柔声道:“你把眼睛闭上。”弯腰把锦盒打开,庆鼎的人头赫然在内,双目怒睁,一脸骇然欲绝的表情,不知博陵从哪找来这般厉害的保存尸首的大师,竟制得栩栩如生。 博陵夫妻虽然可恶,但为他铲除敌国大王,也算有点贡献。 容恬看了敌人头颅,不动声色关了锦盒,看着熟识了多年的红颜知己端坐在矮桌前,脸色白得象纸一样,纵然心硬如铁,也不禁怅然,点头道:“好,本王答应你,绝不为难三公主。”唤来门外的侍卫,吩咐他去见容虎:“暂缓用刑,对三公主以礼相待。” 凤鸣见紧张的局势稍微缓和,心里安定了一点,重新想起安荷的亲生父母,不禁又大为头疼,憋了满肚子的话想和容恬说,低声道:“我们回去吧,让媚姬休息一下。”低头打算抓住扯着容恬的袖子往外后,忽然奇道:“你手上怎么红了一块?盒子里面的红漆还没干吗?”拿起自己的袖子一角要帮容恬擦拭。 还未碰到容恬的手,一股大力忽地涌来,把他推得几乎倒在地上。凤鸣愕然抬头,推他的竟是容恬。 容恬把掌举到半空,仔细端详那片红迹。 总是沉着的脸上,此刻竟露出一丝恐惧的表情。 凤鸣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怎么了?”趋前几步。 容恬竟然向后避开,平胸举起双掌,低喝:“别过来!”语气急促冷硬。 一瞬间,屋内被极可怕的死寂笼罩。 “容恬?”凤鸣试探着轻轻唤了一声。 容恬却不答话,深深看了凤鸣一眼,眸子深处颜色黑得出奇,几乎骇着凤鸣。 大祸临头的感觉盘旋而至。 媚姬从容恬推开凤鸣时已知不妥,毕竟对容恬爱根深种,情不自禁抢到容恬身边,往他掌中红斑看了一眼,失声惊呼一声。 “啊!”猛然死死捂住了嘴,瞪大一双美目,仿佛遇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重重恐惧藏在这片刻沉默中。 深深的危机感象魔爪一样掠住凤鸣的心,几乎连呼吸也变得困难,勉强按捺着,用最平静的声音问:“容恬,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声音里藏着的颤栗,比刚才更多。 “不是什么大事……”容恬盯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那是一个不可轻视的敌人,良久呼出一口气,镇定下来,沉声道:“来人,叫容虎把博陵和三公主带来。” 三人静坐在媚姬闺房中,寂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 不一会,清脆的铁链撞击声由远渐近。容虎亲自押了博陵和三公主回来,两人身上都已经锁上镣铐。 博陵曾经掳走凤鸣,害凤鸣落在离国若言手中,容虎对他当然不会客气,手镣脚镣都上齐全了。对于三公主,因为碍于媚姬的颜面,只是上了细链的手镣,算是“优待”。 容恬大马金刀坐在正中,左右伴着脸色苍白的媚姬和惊惶不安的凤鸣。三人之中,反而是容恬脸色最为平静,见博陵和三公主被侍卫们趔趄推到面前,淡淡发问:“庆鼎的人头,是谁最后放入匣中的?” 博陵两人还以为容恬是打算继续追问凤鸣生母的事,听见容恬一问,疑惑地对看一眼。 博陵很爽快,坦然道,“人头容易腐烂,我们也没有把握可以立即见到西雷王,所以曾经把人头送去请高手浸制。最后把人头放进匣子里的,是那个浸制人头的大师。” 三公主心细如发,扫了媚姬极为难看的脸色一眼,“庆鼎的人头有什么不对吗?” 凤鸣仍然不知容恬手上的红色是什么,只知道一定大事不妙。容恬越不作声,他越担心,忍不住急道,“那个匣子……”才略动了动,略有所觉似的移动目光。 抬头看去,正对上容恬的视线。 “沉住气。”容恬唇角含笑微扬,目光转向前面站立的博陵,眼神冷然,轻描淡写地问,“能把人头制得这般恍若在生,你们说的那位大师,可是摇曳夫人?” 这个名字凤鸣闻所未闻,博陵和三公主却是脸色大变,浑身抖了一抖,骇然抬头瞪着容恬,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容恬可以一口叫破他们的底牌。 容恬又问,“摇曳夫人,就是凤鸣的生母?” 这次,连凤鸣也猛地一震。 只有媚姬似乎早猜到了,苦涩地盯着三公主,失望之极。 博陵愣了一会,才缓缓收敛了惊愕神色,轻轻叹了一声,“西雷王果然厉害,想不到竟被你猜了出来。” 三公主也是脸色灰败,低声问,“不知道西雷王是怎么猜出来的?” 容恬不禁也露出苦笑,“这个还用猜吗?”他提起双掌,掌心处殷红赫然。 三公主抬起眼一看,顿时大惊,失声道,“情人血?” “情人血?什么是情人血?”凤鸣猛跳起来,急得一头冷汗,“你们……你们为什么下毒?” “下毒?”博陵和三公主和他们一样诧异,呆了片刻,猛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摇头,“鸣王不要误会,我们绝对没有下毒,那个匣子……那个匣子……” 他再看容恬掌心的红痕一眼,竟难以分辩下去。 摇曳夫人的情人血名满天下,中毒的症状他们都听说过。那个女人向来以孤僻狠毒著称,和博陵等又向来没有交情,为什么会忽然好心肠地帮他们制作庆鼎的人头,助他们逃出含归,将他们一路护送到永殷? 难道她的目的,竟是借他们的手毒害容恬? 或者凤鸣? 博陵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这样一来,他和三公主岂不都成了被人利用的送死鬼? “情人血是什么?毒性如何?”凤鸣见众人讳如莫深,更加不安。 容恬看见他焦急害怕的样子,反而觉得有趣,浅笑着道,“不必担心,这种毒不会致命。只是没想到这事竟然会牵出摇曳夫人……”沉吟片刻,命令容虎道,“把镣铐撤去。” 事情急转直下,容恬反而越发从容,指着桌子的另一边道,“坐下,让我们在状况变得更糟前把事情解决。” 三公主和博陵见他忽染巨毒,居然还能谈笑自若,心中暗暗钦佩,两人肩碰肩,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凤鸣听了“变得更糟前”五个字,心脏蓦僵,浑身的神经好像被什么狠狠扯了一下,想起容恬说过要“沉住气”,不得不苦苦忍住,瞪着眼睛静看事态发展。 这一群敌意大过友情的人围着桌子团团坐下。 一直紧紧抿着唇,目光此刻变得象针一样冷利的媚姬首先开口,“三公主,事情的来龙去脉,请你解释清楚。” 是她把博陵和三公主引来见凤鸣的,没有她的帮助,博陵和三公主绝不能轻易进入戒备森严的营地。 如果这真是一次针对容恬的阴谋,那她岂不成了毒害容恬的帮凶?想到自己对祖国王族的一丝怜悯竟被人利用,媚姬百感交集,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堵在喉头。 博陵和三公主之间,博陵给人的印象过于狡猾。相对来说,还是三公主的解释比较可信。 凤鸣和容恬都沉默地盯着他们。 容虎站在他们身旁,手不离剑,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房外咫尺之地,还不知藏了多少精兵。 三公主和博陵交换一个眼神。 到了这个时候,再不合作就是死路一条。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三公主抖动了一下没有血色的唇,回忆道,“我们潜入含归打算刺杀妙光,结果妙光跑了,庆鼎成了替罪羔羊,被我们顺便摘了人头。” 三公主垂下优美的颈项,挑起眼帘,惨笑着看了看容恬,“西雷王也能猜想得到,我们已经走投无路。离国的妙光,繁佳的龙天,甚至连四王子的故乡博临,都要取我们的性命,现在再加上一个失去大王的同国。天下虽大,却没有我们两人可以立足之地。” 想起自己身为繁佳公主,从小受尽宠爱,居然会沦落到这般地步,悲从中来,声音哽咽起来。 博陵柔声安慰了她两句,见三公主哽咽不能自持,叹了一口气,续道,“正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摇曳夫人忽然出现。这位夫人手段出名狠毒,要是在平时,我们也不敢和她多有接触。但博临离国追兵在身后步步紧逼,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不料摇曳夫人和我们非亲非故,却一路帮助我们。不但帮我们避开追兵,还制好了庆鼎的人头,给我们指了一条说不定可以行得通的路。” 摇曳夫人指给他们的路,当然就是要他们带着庆鼎的人头来见凤鸣,通过凤鸣取得萧纵的帮助。 “哼!当初就应该猜到,她是不安好心。” “摇曳夫人说,她是鸣王的生母,而萧圣师就是鸣王的生父。只要鸣王向萧圣师提出请求,萧圣师一定会答应刺杀龙天。” 博陵一脸懊丧。 现在当然知道,他和三公主是被人当傻瓜耍了。 而且是主动送死的傻瓜。 媚姬眉间满是忧色,她心里有愧,一直不敢转头端详容恬的脸,一脸不相信的表情,蹙眉道,“鸣王居然会是萧圣师和摇曳夫人的儿子?此事真是匪夷所思。” 三公主苦笑着道,“这话如果是别人说的,我们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但摇曳夫人对我们有大恩,她虽然下手狠毒,名声不好,却并不是一个随口胡言的浅薄女人。” “鸣王不是老容王的儿子,从小替代西雷王入宫当太子的吗?” “难道……是老容王从民间找来的婴孩,而这个婴孩,正好是摇曳夫人和萧圣师的骨肉?” 凤鸣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东凡的老将军苍颜,他就曾经对凤鸣说过,老容王应该不会让自己的亲骨肉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入宫顶替随时会被暗杀的小太子,那和替死鬼有什么分别? 难道他(他的前身,苦命兼倒霉的安荷)真的是老容王从外面随便捡回来的流浪儿? 凤鸣心里七上八下,朝容恬看去,正巧容恬也正看过来,两人目光一碰,显然都觉得媚姬的猜测大有可能。 三公主淌了一阵眼泪,已经变得稍微平和,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摇曳夫人和萧圣师是何等人物,谁敢有那么大的胆子,随便把他们的儿子带走,还交给西雷的老容王送进王宫?” 比得罪一个魔王更可怕的,就是得罪两个魔王。 这两个人,随便得罪一个,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大祸。 天下绝没有这么愚蠢的人。 就算有,谁又有能力盗走萧圣师和摇曳夫人的儿子呢? 众人的目光,不禁都古怪地瞄向凤鸣。 凤鸣担忧溢于言表,忍不住道,“先不要管我父母是谁,最要紧的是把容恬手上的毒去掉。” 除了容恬外,博陵算是恢复得最镇定的一个,对凤鸣解释道,“鸣王,情人血这种奇特的毒药,只有摇曳夫人会下,也只有摇曳夫人会解。要让她解毒,首先要明白她下毒的用意,西雷王才好想办法应付。” 容恬也道,“你不是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 难得看见凤鸣为自己焦虑担忧,容恬看起来悠然自若,恨得凤鸣牙痒痒。 媚姬斟酌了一会,还是摇头,“我还是不相信摇曳夫人会是鸣王的母亲。” 凤鸣想起匣子里抹的毒药就心寒,更加一口否定,“她怎么可能是我母亲?她在匣子上下毒,她……”凤鸣似乎想到什么,骤然一震,猛叫起来,“她叫博陵把庆鼎的人头交给我,她本来是打算……” “打算毒你,结果误中副车。”容恬知道凤鸣为自己担心,心里感动,低声安慰道,“连漫摄我们都能解开,何况区区一个情人血?这个毒性可比漫摄小多了。” 他本意是安慰凤鸣,没想到适得其反。凤鸣想起当年被若言加害,中了漫摄奇毒,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这种事难道要在容恬身上重复一次?当即脸色变得更糟。 博陵把详细情况一一说出来,“摇曳夫人将人头放进匣子后,再三叮嘱我们不要擅自打开盒子,否则湿气浸入,人头可能在未送到鸣王前就腐烂了。” 容恬语气森然,带着冷笑,“她对你们倒很关心,生怕你们打开匣子,不小心中毒。” 博陵一脸尴尬,“她只是担心不能毒到想毒的人而已。” 他和三公主也算倒够了霉,空有王室的尊贵身份,手中无兵无将,敌人却出奇的多,离国、繁佳、博临、同国都为了各种原因要对付他们。 如果这次的事不能圆满解决,帮助容恬解去情人血之毒,敌人的名单里将再加上一个强大的西雷。 那么,博陵和三公主也不用再四处逃往,索性自杀了事好了。 “为什么摇曳夫人要加害鸣王?” “如果摇曳夫人是鸣王的母亲,绝不应该下毒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摇曳夫人为什么要谎称自己是鸣王的母亲呢?” “摇曳夫人向来不理政事,为什么要下手毒害赫赫有名的西雷鸣王?” “难道竟然有人能请动夫人对付西雷?幕后者不知是哪一国的人?” “如果夫人真是被人请出山的,那人一定是西雷王和鸣王的仇人。”媚姬思量着问,“如果鸣王或西雷王遭遇不幸,谁会最高兴呢?”话才出口,她立即就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凤鸣或者容恬遭遇大难,恐怕除了西雷外,其他十一国的君主和权贵们都会高兴得连设三天大宴。 刚刚归附西雷的东凡,则会立即重新上演一次争夺王权的好戏。 当今十二国形势诡变莫测,实在令人头疼。 凤鸣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侃侃而谈,急得心如火燎。现在才知道容恬那种从容不迫的王者风范,真是难能可贵,想模仿都模仿不到的。 凤鸣听容恬博陵等讨论了一会,大不耐烦,别人都在深思摇曳夫人下毒的目的,凤鸣却磨牙恨恨道,“杀人就杀人,下毒就下毒,总该有个原因吧。也不让人带个话,说一下有什么目的,让我们怎么猜?就算留个纸条也好啊!” 他重重哼了一声,才发现房间已经安静下来,人人都恍然大悟地看着他。 凤鸣奇道,“怎么了?” 博陵轻轻吐出两字,“匣子……” 容恬已经长身而起,弯腰将桌上盛放着庆鼎人头的锦盒拿起,他反正已经中毒,也不畏惧盒上抹着毒药,打开盒盖,一把拽住干草似的人发,把庆鼎的人头提了出来。 “嗯?” 盒子底部原来被人头压住的地方,果然有一张小巧的绢柬。 这绢柬不知是怎样制成的,通体素白,放在干枯了的人头颈底,竟一点也没被染上污浊。 容恬用两指将绢柬捏起,居然还闻到一股清淡的幽香。一看内容,以容恬的沉稳,也不禁“咦”了一声。 “写了什么?”凤鸣第一个凑过去,看清楚上面的话,顿时镗目结舌。 容恬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你看看吧。”把绢柬递到凤鸣眼底。 凤鸣低头看去,也是眼睛一突,惊讶得呆住了。 绢柬上只写了一行细字――― 萧纵,要救你的亲生儿子,就立即和我成亲。你若不当他是儿子,我也不当他是儿子。 下面没有署名,但不用说也明白,这就是那位摇曳夫人的手笔。 实在是一封古往今来,最让人叫绝的逼婚信。 绢柬在桌上绕了一圈,众人看了里面的内容后,表情如出一辙的古怪。 连博陵也摇头不解,“久闻摇曳夫人六亲不认,不料竟到这种地步……” 天下有哪个母亲会在自己亲生儿子身上下毒,逼儿子的父亲和自己成亲的? “鸣王真的是摇曳夫人所生?” 媚姬叹道,“要弄清楚这个问题还不容易?有一个人肯定知道答案。” 那位永远都以剑术为第一的萧圣师,总该清楚为自己生下儿子的女人是谁吧? 凤鸣跳起来急道:“对,不管怎样,想去见萧……”想起那个神秘的剑术大师很有可能是自己(这个身体)的亲生父亲,心里总有点古怪,续道,“……萧圣师。他是容恬的师父,知道最欣赏的弟子中了毒,怎么也会帮忙的。” 容恬也长身而起,表情却没有凤鸣那么乐观,苦笑道,“你不了解先生为人,才会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 媚姬抬起失神的眸子,扫了他们一眼,轻叹道,“大王要是信得过我,博陵王子和三公主就暂留在这里吧,在大王回来之前,我保证他们两人不会离开。” 这两人害容恬中了毒,要是再落到容虎手里,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媚姬毕竟不愿意看见祖国的最后一位王族受人折磨,虽然心里仍然为此事生气,还是开头向容恬要人。 三公主稍觉讶然,感激地瞥了媚姬一眼。 容恬苦笑着摇头,“我怎么会信不过你?他们就留在这里,容虎退到外间,率人护卫四周吧。” 容虎应了一声,领着侍卫们退了出去。 博陵知道暂时处于媚姬的保护下,总算放松了一点,他一直在桌下握着三公主柔软的小手,不禁紧了一紧,转头温柔地看了三公主一眼。 容恬本来想单独去见萧纵,这个提议一出口,凤鸣的脸色难看得仿佛要哭出来一样。容恬没办法,只好带着他一同去见萧纵。 出了媚姬的香闺,夜色微凉,晚风迎面拂来,一丝一丝缠着人不放。如果换了平时,凤鸣一定惬意得活蹦乱跳,这时候两个人的心情却都非常沉重,一点也快活不起来。 烈儿得到消息,已经在外迎接,忧心忡忡地向两人行了礼,不敢打扰容恬和凤鸣,领着几名侍卫远远缀在后面。 萧纵□□清净,寝院在营地的另一端,和媚姬的院子隔了一大段路程。 两人在月下沉默地走着。 “我从来没听过摇曳夫人这个名字,没听容虎提过。”凤鸣打破寂静。 容恬坦然答道,“是我要容虎不提她的。这个女人……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碰到她。” 凤鸣不解地问,“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听说她从前是宴亭的贵族,会一手诡异可怕的毒术。这个女人不但无情,而且毫无常理可言,常常没有丝毫缘故就下手害人,就算是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只要她高兴,就会下毒加害。” 凤鸣听得眉头大皱,他(这个身体)的母亲居然会是这样的女人? 他在现代就已经是孤儿,从来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关爱。现在知道有可能出现两个至少从身体上来说是父母的人物,不管怎么用理智压抑,还是忍不住有几分羡慕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安荷比他幸运的一点,大概就是亲人这方面吧。 容恬显然也从来没想过安荷的父母会依然在世,而且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安荷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家伙,居然有这样的父母,还有一个聪明活泼的儿子,对他死心塌地的情人。” 凤鸣心里也正在想着这个,随口答道,“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容恬猛然停步,凤鸣差点撞了上去。 “怎么了?” 容恬深深地凝视着他,在夜里,他的眼睛发出深邃精灿的神光。 “凤鸣,你知道情人血是什么吗?”容恬忽然问。 凤鸣顿时紧张起来,“不是一种毒药吗?” “毒药也有不同的毒性。”容恬低头看着他,轻声回答,“中了情人血的人,其他事都和常人无异,只有一样……” 他顿了顿。 凤鸣不解地抬头,“嗯?” “……中毒者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肌肤相亲。” “不能肌肤相亲?”凤鸣瞪大眼睛,“怎样才算肌肤相亲?” “身体肌肤绝不能相触,否则,两个人都会立即毙命。” 那就是说,不但不能上床,而且不能搂搂抱抱,不能亲嘴。 就算只是拉拉小手那么纯洁的动作,也会立即毒发一命呜呼。 这个毒性,实在和摇曳夫人那封逼婚信一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令人拍板叫绝…… 凤鸣就几乎呻吟起来,“那么说,你现在谁都不可以接触了?” “只有你。”容恬也为这个毒性苦闷非常,“只有最心爱的人不能碰,其他人都无所谓。” 凤鸣只觉得头一阵阵发疼。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萧圣师,希望他还有点基本道德,乖乖地把自己儿子的老妈娶进门去,让新娘子快点把解药送回来。 萧纵虽然拥有天下最赚钱的航运事业,却并不是爱好奢华嬉戏的人。相反,他崇尚自然,重视自身的修为远胜对名利的追逐。 容恬和凤鸣双双来到萧纵的寝院时,他已经睡下了。 来的如果不是萧纵的爱徒容恬,而且表情严重地说明有要事商量,萧纵的亲随绝不敢进房打扰已经入睡的萧纵。 在院外恭等了一会,两人被请入客厅。 被吵醒的萧纵没有丝毫睡眼惺忪的样子,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淡然而清醒的,偶而一瞥,可以心惊胆战地窥见他眸内凌厉的光芒。 这个人是一把随时可以出鞘的宝剑。 “出了什么事?” 容恬贵为西雷大王,见到萧纵从门后沉稳地走出来,还是立即站了起来,以示恭敬,答道,“吵醒先生了,实在事出忽然。” 他把今天晚上见到博陵和三公主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似乎知道萧纵没有多少耐心听这个,立即把重点转到摇曳夫人身上。 听见这个名字,一直漫不经心的萧纵才微微侧了侧身子。 “是她?” 容恬趁机问,“先生是否真的认识摇曳夫人?” 萧纵出了一会神,淡淡笑道,“我们何止认识。” 凤鸣听了容恬的吩咐,一直乖乖站在旁边不插话。这时候听萧纵如此一说,心里咯噔一声,明白摇曳夫人没有胡说八道,萧纵确实极有可能就是他(这个身体)的父亲。 不禁和容恬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接下来的问题,就非常关键了。 容恬深思熟虑一番,才沉声问,“摇曳夫人对博陵说,她曾经为先生生下一个儿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人。” 凤鸣紧张地盯着萧纵的反应。 萧纵却仍是一派淡然的表情,点头道,“是的,我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偏过头,视线移到凤鸣身上,“他就是鸣王。” 容恬早在宴会上萧纵要求看凤鸣的手掌时就有点猜到萧纵已经知道此事,现在不过证实而已。 凤鸣却非常惊讶,“萧……你……你知道我是的儿子?” “不错,我曾经在你出生时看过你的手一次,在晚宴上,我已经认了出来。”萧纵道,“人的手和人的脸一样,都可以当作认人的标志。在我看来,手比脸更为可信。年幼和成年后手掌虽然会出现变化,但仍然有脉络可寻。只要让我看过一次你的手,我就能从此把你认出来。” 原来他不但是天下闻名的剑术家,也是一名手掌专家。 容恬想的远比凤鸣要深,问萧纵道,“先生既然与凤鸣父子久别重逢,在晚宴上为什么不立即相认呢?” 萧纵掌管各国航运,手下杀手团能人无数,自己又是剑术宗师,实在是吃遍黑白两道。凤鸣有这样一个父亲,日后谁想碰他都要好好考虑考虑。 萧纵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相认的事,对容恬摇头叹道,“可惜,你已是我的弟子中最具天资的一个,却仍不能明白追求剑术顶峰的意义。” “我年少时对剑术表现出卓越的天赋,到二十岁时,已经无人能将我打败。从那时开始,我决定穷尽一生钻研剑道。”萧纵露出了追忆的眼神,“当我二十五岁时,忽然明白剑术之路漫长而没有尽头,但人的生命,却是有尽头的。” “哦!”凤鸣忽然明白过来,“所以你和摇曳夫人打算生一个继承人。” 萧纵自从承认自己是凤鸣的父亲后就没有理会过他,仿佛这个儿子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此刻听了凤鸣的话,才偏头过来瞅了他一眼,答道,“要找一个有天分的女人生下合乎我意的子嗣谈何容易。当时我已经名满天下,家传的航运事业也如日中天,只要我开口,任何一国的女子都会立即点头。” 这话虽然夸张一点,但仔细想想,萧纵当年的条件却是无可挑剔,尤其他本人到现在都这么清逸俊雅,年轻时更一定是个美男子。 古代的超级钻石王老五。 凤鸣遥想当年萧纵的风光,美女如云蜂拥而来,摇曳夫人能争取到一个为他生儿子的机会,也算难得的一次胜利。 “先生最终选中了摇曳夫人?”容恬问。 “摇曳?”萧纵对这个名字总算有点反应,每次从唇际吐出这个名字,都有一种隐藏在深处的伤感,叹道,“不错,我最后终于作出了选择。那一段日子对于摇曳来说就象神仙一样快活,我第一次完全把剑道放在一旁,专心地享受生活。可当摇曳有孕之后,我明白自己错了。” 凤鸣愕然,“哪里错了?” 容恬似乎比较能体会萧纵的心情,低声道,“先生爱上了摇曳夫人?” “爱上了摇曳?”萧纵脸上的茫然一瞬即逝,重新恢复了原来的从容,继续回忆着说,“摇曳有孕之后,我要她立即离开。” 凤鸣惊叫一声。 这是什么道理? 萧纵不理会凤鸣的惊叫,面无表情地道,“我告诉她,日后如果生下儿子,就带来见我。如果是女儿,那并不是我需要的,我们以后不必相见。” 凤鸣瞅着萧纵的眼神顿时变了几分。 面前这个男人,没心没肝方面实在足以和现在的摇曳夫人相媲美。 说不定摇曳夫人变成这个样子,这男人就是罪麾祸首。 “摇曳夫人生下的是儿子。”容恬也感到奇怪,“难道她对先生心生怨恨,竟为了报复而故意让凤鸣不能回到先生身边?” “不,她依约前来。我还记得她抱着刚刚出生的儿子来见我,象个没长大的女孩一样,满脸的眼泪,既激动又高兴。” “那为什么……” “因为他没用。”萧纵冷冷截断容恬的问题,直接道,“虽然是我的亲骨肉,可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象我。尤其是握剑的手,他那双手,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永远也不能成为剑术高手。没想到我萧纵的儿子,竟然会是一个连握剑都没有天分的蠢材,白白浪费了我一年的时间。我要摇曳立即把他抱走,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凤鸣脑袋嗡一声大响,脸色刷地发白。 容恬心疼地靠过去,刚想握住凤鸣的手,猛然想起自己身上有毒,硬生生停下动作,生怕自己还会情不自禁去碰他,忍着心肠挪到远一点的地方。 “先生这样做太无情了。他们母子浪费了你一年,你却糟蹋了他们一生,于心何忍?” 容恬向来对萧纵的自负绝情毫无怨言,这次却皱眉反驳。 萧纵鲜少遇到敢当面驳斥自己的人,不禁呆了一呆。 以他的脾气,就算自己最心爱的弟子,只要惹起怒意,下手决不留情。当即目光锋利如剑的逼视过来。 容恬却目光澄清坚毅,毫不畏惧,反而沉声再问,“先生真的那么忍心吗?” 寂静中充满一触即发的危机气味,连凤鸣也敏感地绷紧了神经,盯着萧纵的一举一动。 萧纵高深莫测地打量容恬片刻,见容恬镇定昂然,眼角瞥见凤鸣肩膀微耸,一副随时见机不妙就猛扑过来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的不满竟不知不觉缓和了几分。 萧纵徐徐收回对容恬的逼视,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真的那么忍心吗?剑术之道是难以忍受的寂寞,我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白。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回头的机会。可叹的是,天下没有人拥有在剑术上超越我的天赋,恐怕我所得到的剑道经验,只能随我进入坟墓了。”转头看了凤鸣一眼。 凤鸣当然明白他是在怪自己这个儿子中看不中用,手生得不好不能成为剑术大师。不过凤鸣绝不会为了这个而内疚,萧纵才是应该内疚的那个。 凤鸣气愤道,“没有选择的不是你,而是摇曳夫人和你的儿子。他们被你抛弃,一个在王宫里……那个……在王宫里被人欺负,”斜眼撇了容恬一下,“摇曳夫人又性情大变,成了人见人恨的可怕女人,这对母子的悲惨命运全因你对剑道的所谓执着而来。你把一个无辜的女人害成这样,只是自私地想要一个剑术的继承人,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容恬见凤鸣越说越气氛,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萧圣师剑术已经达到独步天下的地步,他要是被激怒,忽然拔剑刺向凤鸣,即使容恬就在他身前,恐怕也来不及阻拦。 萧纵却出奇地没有发怒,仿佛在回答凤鸣的话,又仿佛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除了剑道之外,别的事在我心中占的分量越少越好。什么是爱情,不懂比懂更好。”他缓缓转身,将颀长的背影对着容恬凤鸣,蓦然沉默下来,片刻之后,又听见他低声道,“所有人的脸在我脑里都是一个模样的,没有分别。所以我从不记得人的脸,只记得人的手。可在那一年,我却生平第一次记住了另一个人的脸,只有摇曳的模样是和别人不同的,鼻子、眼睛、红唇、酒窝……只有她,我能看着她的脸而把她认出来。” 对过去的回忆在一瞬间打破了萧纵厚实的心房,这话再没有刚才那样无情,容恬知道机不可失,连忙道,“摇曳夫人一定就在附近。她在我的身上下了毒,并且留下书笺给先生,希望可以再和先生在一起。可见这么多年以来,摇曳夫人依然深爱着先生。” 凤鸣就算对萧纵再不满,这个时候也知道要趁热打铁,“现在就有一个回头的机会在你面前,好好珍惜,你和摇曳夫人就可以幸福了。”那自己和容恬也可以“□□”了。 容恬掏出摇曳夫人的信笺,双手递给萧纵。 萧纵没有接过,摇摇头道,“不看也罢。她在你身上下了什么毒?” “情人血。” 萧纵一愕,随即仰头长笑,笑罢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唇边逸出一丝无奈,“她的脾气还是没有变。” 容恬知道拐弯抹角对萧纵毫无用处,直接问道,“先生会答应摇曳夫人的要求?” “娶她吗?”萧纵没有回答,反而低头,将腰间的长剑珍而重之地抽了出来。 凤鸣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剑术宗师的随身宝剑,想来不是凡品。 剑身比一般的剑要长上寸许,颜色有点黯淡,朴实无华,但稳稳握在萧纵指结匀称的掌中,却有一种令人不敢忽视的威慑力。 萧纵把长剑平端到眼底,左手在剑身上屈指一弹,剑身发出叮的一声,微颤个不停。 萧纵深深凝视颤动的剑身,这才道,“我用一年的时间记住了摇曳的脸,和她分别后,却整整花了十五年的时间,才把她的模样完全忘记。从那以后,我在剑道上又前进了一大步。” 他的回答象石头一样,在凤鸣心上狠砸了一下。 看来为了他那见鬼的剑道,他是绝不肯娶摇曳夫人的了。 那解药怎么办? 凤鸣为了容恬身上的毒,忍着气,好脾气地问,“就算先生不愿意娶摇曳夫人,那至少也应该和我们一起共谋解药。” “解药?” 凤鸣心道,这个萧纵心理失衡,用一般的父子亲情,爱情是不能打动他的,最好的莫过于剑术方面的借口。清清嗓子道,“容恬是先生所有弟子中最有天分的一个,先生当然不希望死后没有一个好弟子继承自己的剑术。不如先生假装先答应婚事,等解药到手,救了容恬,然后我们再商量怎么对付摇曳夫人。” 这样对确实有点对不起他(这个身体)的母亲,不过谁让摇曳夫人先下毒呢?何况中毒的又是容恬。 凤鸣的劝说和容恬打算说的如出一辙,容恬见他这个时候思路清晰,比从前大有长进,不由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萧纵却不是这么好劝的,听凤鸣这么一说,神情淡然地摇了摇头。 他向来不爱多话,也许因为面前的是自己的儿子和欣赏的弟子,而且又牵涉到摇曳,这才破例解释道,“首先,容恬的天分只是在我的弟子里算上佳,但说到成为我的继承人,他还不够资格。” 凤鸣愕然。 容恬被人赞扬仰慕的时候实在太多了,凤鸣还是第一次直接从别人的口里听见容恬不够资格的话。 可见萧纵想要的继承人,是剑术天才中的天才。这样高难度,摇曳夫人生不出来也无可厚非。 容恬的表情一点也不尴尬,似乎这话他早就听萧纵说过很多次了。 “然后,我萧纵挑选的女人何等聪明,天下人对她恨之入骨的很多,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人能奈何得了她。你们的诡计骗不过她。” “但容恬身上的毒一定要解啊!” 萧纵脸上忽然逸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反问凤鸣,“为什么一定要解?” 凤鸣张张嘴巴,“因为……”不能肌肤相亲,那简直是生不如死。 萧纵道,“从另一方面来看,情人血之毒对容恬有益无害。远离情爱荒嬉,专心一致,他的剑术可望再有进步,虽然仍不能超越我,但足以对付其他人了。”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绕到这上面去了? 安荷的命真不好,不但母亲下毒害人,连父亲也是个夹缠不清的。 凤鸣头又开始发疼,咬牙道,“剑术进步有什么用?容恬身为西雷王,护卫成千上万,才不需要成为什么剑术大师。” “那么身为西雷王,要统一天下,创立不朽功业,更需要专心一致,不受情爱羁绊。你如果真的希望容恬成就大志,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宛如脑袋上被人用金锣重重敲了一记,凤鸣脸上藏也藏不住莫名诧异和震惊的表情,整个呆住了。 那位从小就被送进西雷王宫,在世的时候受尽众人凌辱,后来不知道是被谋害还是自尽投水而死的傀儡太子安荷,竟会是萧圣师的亲生儿子? 十一国中,隐隐声威凌驾于各国君主之上,俨然如无冕之王的一代剑术大师萧纵的亲生子? 室内一片安静。 凤鸣缓缓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四肢,他倒从没想过自己这副身躯来历还挺矜贵。只是父亲来头如此大,怎么安荷一点也没有沾光?目光移到媚姬那边,挤出一个苦笑:“不知道萧圣师一共有几个儿子?” 萧纵名满天下,面容清逸英俊,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这样的男人热手可炙,自动献身的女人一定不少。 媚姬仿佛第一次看见凤鸣似的,仔细打量着他,久久才蹙眉道:“萧圣师没有儿子。”妙目在凤鸣困惑的俊脸上幽幽一转,叹道:“众所周知,他想要一个儿子,已经很久了。” 凤鸣愣住,原来萧纵并不是子嗣过多在外流落了几个而不自知,这样一个富可敌国的男人,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儿子? 如果萧纵在世上只有一个骨肉,他,不不,安荷的身份,岂不比西雷王储更了不得? 众人显然都想到这一层,同时屏息静思,目光复杂交错地集中在凤鸣身上。寂静中,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快速传来,入耳时似在远处,片刻已经到了帘外,沉思中的人们蓦然反应过来时,帘子已被掀开,一副高大挺直的身躯几乎挡住了整个门。 容恬站在那里,脸色如常,只是目光凌厉如鹰,先在媚姬脸上转了一转,不紧不慢地扫了博陵和三公主一眼,才看向凤鸣,淡淡道:“凤鸣,你过来。”黑眸骤沉。 他虽没有发怒,在场的人却都觉得心脏急剧跳动,仿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媚姬还是第一次尝到容恬如此冷漠的目光,不由怔然,首当其冲的博陵和三公主更是被容恬的威势迫得难受。 只有凤鸣看见容恬,六神无主的心顿时霍霍精神起来,连忙老老实实走到容恬身侧。 博陵本想先把凤鸣料理妥当,谁想到容恬忽然出现。凤鸣从面前走开,宝剑就在桌上,凭他的剑术,要阻拦凤鸣并非难事。 但把剑指向西雷王的心肝宝贝,萧圣师的独生子,那不是找死吗?博陵心思急转,苦苦忍着挟持凤鸣的冲动,眼睁睁看着凤鸣安然走到了容恬身边。他当日差点就夺得了博临太子之位,见识反应都不同常人,知道己方优势已失,反而逸出笑容,昂然起身:“博陵拜见西雷王。”撩袖作揖,潇洒地往下一拜,竟行了一个大礼。 不等容恬回答,直起身来,坦率说道:“不瞒西雷王,博陵和三公主这次不惜央求媚姬姑娘出手相助,实在是迫不得已。当日挟持鸣王到博临,西雷王对我们恨意犹深,现在若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怎敢来见西雷王?博陵早就想通了,此行不过两种下场,一是被西雷王所杀,一是被西雷王所救,前者的可能性比后者大多了。”长叹一声,直视容恬,“不过就算死在西雷王手上,也总比死在妙光或者龙天的手上要好。西雷王要是还记着博陵过去的错处,尽管下手吧。” 他视死如归,侃侃而谈,顷刻之间言词直接打动人心,不但表情动作无可挑剔,同时还间接把媚姬牵扯进去。 这位博临四王子,竟有这般急智。 凤鸣在一旁看得呆住,转头去看容恬。容恬的脸色却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变过,目光冷冷淡淡,似心不在焉,又散发着睥睨天下的威严,静静听完博临一番言语,才平静地开口道:“四王子猜对了。” 众人心里一凛,正琢磨他话里深意。 容恬冷冷续道:“我确实不会放过任何敢对凤鸣不利的人。”手向后一探,容虎跟着容恬匆匆赶来,到达后一直跪在容恬身后,见容恬探手,立即双手把宝剑奉上。 寒光一闪,容恬剑已出鞘,直指博陵。他师从萧纵,带怒出剑,非同小可,博陵只觉眼前一花,眉心一阵寒气迫来,他也是剑术高手,脸色陡变,猛然向后疾退。 三公主惊得花容失色,尖叫道:“西雷王剑下留情!”扑了上去。 容恬哪里理会三公主的尖叫,剑尖指向桌面,手腕微动,博陵放在桌面的宝剑已被挑到半空,向博陵飞出。 容恬喝道:“本王不杀赤手之人,拔出你的剑。” 博陵勉强站住脚,惊魂未定,脸上被容恬的剑气划了几道微小的血痕,狼狈不堪。他伸手将容恬挑过来的宝剑接了,抬头一看,容恬手持利剑已经到面前,威势强大无匹。 他明白容恬不比凤鸣,绝不易与,如果再没有惊天手段,今日一定把命送在这里,眼看容恬又要出剑,索性把心一横,将手上的宝剑往后方扔去,冷笑着看向凤鸣:“鸣王不想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吗?” 安荷的母亲? 凤鸣心中一动。容恬似有察觉,止了剑势,回头瞅凤鸣一眼,转过头来盯着博陵,双目炯炯有神:“你若坦言相告,本王将保证三公主今后的安全。”进屋时情势一目了然,他猜也猜到博陵曾经暗中凤鸣,这种事情竟在他眼皮底下发生,怎肯轻易放过博陵? 三公主听了,站到博陵身边,冷然道:“多谢西雷王美意,我们夫妻同生共死,繁芝绝不苟活。” 容恬冷笑两声,把剑收了回去。凤鸣心软,未必愿意亲眼看见这两个心机叵测的男女血溅当场,喝道:“容虎,他们交给你了,明日晚饭前,本王要知道答案。” 容虎高声应了一下,朝后一挥手,两队埋伏已久的精兵迅速围在博陵和三公主身边,将他们缚了。 媚姬没料到容恬不被言词所惑,竟然当机立断,见三公主和博陵被绑走,忙呼道:“大王请听我说,三公主他们并没恶意,这次来不过是想向大王投诚。龙天是你们共同的敌人,多一个盟友联手制敌,不是更好吗?而且他们已经为大王击杀了同国庆鼎,将他的头颅拿来作为见面礼。” “既然要向本王投诚,为何要先见凤鸣?”容恬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宝剑插回鞘中,沉重地问:“媚姬,为何连你也这样对我?”一丝失望,从坚毅的脸上一掠而过。 在最安全的营地里,凤鸣竟不知不觉地,被自己信任的女人诱入陷阱。 为什么总有人千方百计,要把凤鸣从他身边夺走? 容恬目光锐利如针,刺得媚姬心中骤痛。 她一生以美貌名著天下,知情识趣,处处受人眷顾,容恬虽然心有所属,对她也一向温柔有礼。但此刻,只凭容恬一个目光,她已经深深明白过来。 她用尽心思争取的一切全部葬送在今日。 今日之后,她在容恬心中的地位将不复存在。 为了凤鸣。 天下任何人,只要让容恬觉得对凤鸣不安全,从此就会失去与容恬靠近的资格。 为了凤鸣面对博陵夫妻的短短片刻,她多少年来苦心暗藏的柔情爱意,一朝皆丧。 媚姬惨然笑道:“大王是要媚姬眼睁睁看着繁佳最后的王族血脉被毁掉,而不施以援手吗?繁佳虽不是世上最好的地方,毕竟是我的故乡。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既然答应他们,就已知道会触怒大王。不过,媚姬敢对天发誓,就算西雷王没有赶来,媚姬也绝不会让鸣王受到任何伤害。”语气转冷,问容恬道:“大王也要将媚姬交给容虎吗?” 容恬深深凝视着这个和自己有诸多纠缠的绝美女子,唇角浮现一丝伤感,摇头道:“不。” 凤鸣一直担心容恬怒急下对媚姬泄愤,此刻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握住容恬粗糙的大掌。 媚姬听了容恬回答,脸色依然苍白,似冰雕的玉人一般,良久冷然道:“我要休息了,既然不打算囚禁我,就请大王带着鸣王回去吧。不过,三公主是我繁佳王族最后的希望,希望大人看在他们帮大王杀了庆鼎的份上,不要对一个女子动用大刑。”将桌上存放着庆鼎人头的锦盒缓缓推过去。 同国与西雷相邻,向来互相敌视,庆鼎的人头事关重大,容恬再讨厌博陵和三公主,也不能无视这件大礼。 他为人细致,知道凤鸣胆子不大,对凤鸣柔声道:“你把眼睛闭上。”弯腰把锦盒打开,庆鼎的人头赫然在内,双目怒睁,一脸骇然欲绝的表情,不知博陵从哪找来这般厉害的保存尸首的大师,竟制得栩栩如生。 博陵夫妻虽然可恶,但为他铲除敌国大王,也算有点贡献。 容恬看了敌人头颅,不动声色关了锦盒,看着熟识了多年的红颜知己端坐在矮桌前,脸色白得象纸一样,纵然心硬如铁,也不禁怅然,点头道:“好,本王答应你,绝不为难三公主。”唤来门外的侍卫,吩咐他去见容虎:“暂缓用刑,对三公主以礼相待。” 凤鸣见紧张的局势稍微缓和,心里安定了一点,重新想起安荷的亲生父母,不禁又大为头疼,憋了满肚子的话想和容恬说,低声道:“我们回去吧,让媚姬休息一下。”低头打算抓住扯着容恬的袖子往外后,忽然奇道:“你手上怎么红了一块?盒子里面的红漆还没干吗?”拿起自己的袖子一角要帮容恬擦拭。 还未碰到容恬的手,一股大力忽地涌来,把他推得几乎倒在地上。凤鸣愕然抬头,推他的竟是容恬。 容恬把掌举到半空,仔细端详那片红迹。 总是沉着的脸上,此刻竟露出一丝恐惧的表情。 凤鸣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怎么了?”趋前几步。 容恬竟然向后避开,平胸举起双掌,低喝:“别过来!”语气急促冷硬。 一瞬间,屋内被极可怕的死寂笼罩。 “容恬?”凤鸣试探着轻轻唤了一声。 容恬却不答话,深深看了凤鸣一眼,眸子深处颜色黑得出奇,几乎骇着凤鸣。 大祸临头的感觉盘旋而至。 媚姬从容恬推开凤鸣时已知不妥,毕竟对容恬爱根深种,情不自禁抢到容恬身边,往他掌中红斑看了一眼,失声惊呼一声。 “啊!”猛然死死捂住了嘴,瞪大一双美目,仿佛遇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重重恐惧藏在这片刻沉默中。 深深的危机感象魔爪一样掠住凤鸣的心,几乎连呼吸也变得困难,勉强按捺着,用最平静的声音问:“容恬,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声音里藏着的颤栗,比刚才更多。 “不是什么大事……”容恬盯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那是一个不可轻视的敌人,良久呼出一口气,镇定下来,沉声道:“来人,叫容虎把博陵和三公主带来。” 三人静坐在媚姬闺房中,寂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 不一会,清脆的铁链撞击声由远渐近。容虎亲自押了博陵和三公主回来,两人身上都已经锁上镣铐。 博陵曾经掳走凤鸣,害凤鸣落在离国若言手中,容虎对他当然不会客气,手镣脚镣都上齐全了。对于三公主,因为碍于媚姬的颜面,只是上了细链的手镣,算是“优待”。 容恬大马金刀坐在正中,左右伴着脸色苍白的媚姬和惊惶不安的凤鸣。三人之中,反而是容恬脸色最为平静,见博陵和三公主被侍卫们趔趄推到面前,淡淡发问:“庆鼎的人头,是谁最后放入匣中的?” 博陵两人还以为容恬是打算继续追问凤鸣生母的事,听见容恬一问,疑惑地对看一眼。 博陵很爽快,坦然道,“人头容易腐烂,我们也没有把握可以立即见到西雷王,所以曾经把人头送去请高手浸制。最后把人头放进匣子里的,是那个浸制人头的大师。” 三公主心细如发,扫了媚姬极为难看的脸色一眼,“庆鼎的人头有什么不对吗?” 凤鸣仍然不知容恬手上的红色是什么,只知道一定大事不妙。容恬越不作声,他越担心,忍不住急道,“那个匣子……”才略动了动,略有所觉似的移动目光。 抬头看去,正对上容恬的视线。 “沉住气。”容恬唇角含笑微扬,目光转向前面站立的博陵,眼神冷然,轻描淡写地问,“能把人头制得这般恍若在生,你们说的那位大师,可是摇曳夫人?” 这个名字凤鸣闻所未闻,博陵和三公主却是脸色大变,浑身抖了一抖,骇然抬头瞪着容恬,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容恬可以一口叫破他们的底牌。 容恬又问,“摇曳夫人,就是凤鸣的生母?” 这次,连凤鸣也猛地一震。 只有媚姬似乎早猜到了,苦涩地盯着三公主,失望之极。 博陵愣了一会,才缓缓收敛了惊愕神色,轻轻叹了一声,“西雷王果然厉害,想不到竟被你猜了出来。” 三公主也是脸色灰败,低声问,“不知道西雷王是怎么猜出来的?” 容恬不禁也露出苦笑,“这个还用猜吗?”他提起双掌,掌心处殷红赫然。 三公主抬起眼一看,顿时大惊,失声道,“情人血?” “情人血?什么是情人血?”凤鸣猛跳起来,急得一头冷汗,“你们……你们为什么下毒?” “下毒?”博陵和三公主和他们一样诧异,呆了片刻,猛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摇头,“鸣王不要误会,我们绝对没有下毒,那个匣子……那个匣子……” 他再看容恬掌心的红痕一眼,竟难以分辩下去。 摇曳夫人的情人血名满天下,中毒的症状他们都听说过。那个女人向来以孤僻狠毒著称,和博陵等又向来没有交情,为什么会忽然好心肠地帮他们制作庆鼎的人头,助他们逃出含归,将他们一路护送到永殷? 难道她的目的,竟是借他们的手毒害容恬? 或者凤鸣? 博陵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这样一来,他和三公主岂不都成了被人利用的送死鬼? “情人血是什么?毒性如何?”凤鸣见众人讳如莫深,更加不安。 容恬看见他焦急害怕的样子,反而觉得有趣,浅笑着道,“不必担心,这种毒不会致命。只是没想到这事竟然会牵出摇曳夫人……”沉吟片刻,命令容虎道,“把镣铐撤去。” 事情急转直下,容恬反而越发从容,指着桌子的另一边道,“坐下,让我们在状况变得更糟前把事情解决。” 三公主和博陵见他忽染巨毒,居然还能谈笑自若,心中暗暗钦佩,两人肩碰肩,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凤鸣听了“变得更糟前”五个字,心脏蓦僵,浑身的神经好像被什么狠狠扯了一下,想起容恬说过要“沉住气”,不得不苦苦忍住,瞪着眼睛静看事态发展。 这一群敌意大过友情的人围着桌子团团坐下。 一直紧紧抿着唇,目光此刻变得象针一样冷利的媚姬首先开口,“三公主,事情的来龙去脉,请你解释清楚。” 是她把博陵和三公主引来见凤鸣的,没有她的帮助,博陵和三公主绝不能轻易进入戒备森严的营地。 如果这真是一次针对容恬的阴谋,那她岂不成了毒害容恬的帮凶?想到自己对祖国王族的一丝怜悯竟被人利用,媚姬百感交集,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堵在喉头。 博陵和三公主之间,博陵给人的印象过于狡猾。相对来说,还是三公主的解释比较可信。 凤鸣和容恬都沉默地盯着他们。 容虎站在他们身旁,手不离剑,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房外咫尺之地,还不知藏了多少精兵。 三公主和博陵交换一个眼神。 到了这个时候,再不合作就是死路一条。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三公主抖动了一下没有血色的唇,回忆道,“我们潜入含归打算刺杀妙光,结果妙光跑了,庆鼎成了替罪羔羊,被我们顺便摘了人头。” 三公主垂下优美的颈项,挑起眼帘,惨笑着看了看容恬,“西雷王也能猜想得到,我们已经走投无路。离国的妙光,繁佳的龙天,甚至连四王子的故乡博临,都要取我们的性命,现在再加上一个失去大王的同国。天下虽大,却没有我们两人可以立足之地。” 想起自己身为繁佳公主,从小受尽宠爱,居然会沦落到这般地步,悲从中来,声音哽咽起来。 博陵柔声安慰了她两句,见三公主哽咽不能自持,叹了一口气,续道,“正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摇曳夫人忽然出现。这位夫人手段出名狠毒,要是在平时,我们也不敢和她多有接触。但博临离国追兵在身后步步紧逼,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不料摇曳夫人和我们非亲非故,却一路帮助我们。不但帮我们避开追兵,还制好了庆鼎的人头,给我们指了一条说不定可以行得通的路。” 摇曳夫人指给他们的路,当然就是要他们带着庆鼎的人头来见凤鸣,通过凤鸣取得萧纵的帮助。 “哼!当初就应该猜到,她是不安好心。” “摇曳夫人说,她是鸣王的生母,而萧圣师就是鸣王的生父。只要鸣王向萧圣师提出请求,萧圣师一定会答应刺杀龙天。” 博陵一脸懊丧。 现在当然知道,他和三公主是被人当傻瓜耍了。 而且是主动送死的傻瓜。 媚姬眉间满是忧色,她心里有愧,一直不敢转头端详容恬的脸,一脸不相信的表情,蹙眉道,“鸣王居然会是萧圣师和摇曳夫人的儿子?此事真是匪夷所思。” 三公主苦笑着道,“这话如果是别人说的,我们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但摇曳夫人对我们有大恩,她虽然下手狠毒,名声不好,却并不是一个随口胡言的浅薄女人。” “鸣王不是老容王的儿子,从小替代西雷王入宫当太子的吗?” “难道……是老容王从民间找来的婴孩,而这个婴孩,正好是摇曳夫人和萧圣师的骨肉?” 凤鸣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东凡的老将军苍颜,他就曾经对凤鸣说过,老容王应该不会让自己的亲骨肉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入宫顶替随时会被暗杀的小太子,那和替死鬼有什么分别? 难道他(他的前身,苦命兼倒霉的安荷)真的是老容王从外面随便捡回来的流浪儿? 凤鸣心里七上八下,朝容恬看去,正巧容恬也正看过来,两人目光一碰,显然都觉得媚姬的猜测大有可能。 三公主淌了一阵眼泪,已经变得稍微平和,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摇曳夫人和萧圣师是何等人物,谁敢有那么大的胆子,随便把他们的儿子带走,还交给西雷的老容王送进王宫?” 比得罪一个魔王更可怕的,就是得罪两个魔王。 这两个人,随便得罪一个,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大祸。 天下绝没有这么愚蠢的人。 就算有,谁又有能力盗走萧圣师和摇曳夫人的儿子呢? 众人的目光,不禁都古怪地瞄向凤鸣。 凤鸣担忧溢于言表,忍不住道,“先不要管我父母是谁,最要紧的是把容恬手上的毒去掉。” 除了容恬外,博陵算是恢复得最镇定的一个,对凤鸣解释道,“鸣王,情人血这种奇特的毒药,只有摇曳夫人会下,也只有摇曳夫人会解。要让她解毒,首先要明白她下毒的用意,西雷王才好想办法应付。” 容恬也道,“你不是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 难得看见凤鸣为自己焦虑担忧,容恬看起来悠然自若,恨得凤鸣牙痒痒。 媚姬斟酌了一会,还是摇头,“我还是不相信摇曳夫人会是鸣王的母亲。” 凤鸣想起匣子里抹的毒药就心寒,更加一口否定,“她怎么可能是我母亲?她在匣子上下毒,她……”凤鸣似乎想到什么,骤然一震,猛叫起来,“她叫博陵把庆鼎的人头交给我,她本来是打算……” “打算毒你,结果误中副车。”容恬知道凤鸣为自己担心,心里感动,低声安慰道,“连漫摄我们都能解开,何况区区一个情人血?这个毒性可比漫摄小多了。” 他本意是安慰凤鸣,没想到适得其反。凤鸣想起当年被若言加害,中了漫摄奇毒,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这种事难道要在容恬身上重复一次?当即脸色变得更糟。 博陵把详细情况一一说出来,“摇曳夫人将人头放进匣子后,再三叮嘱我们不要擅自打开盒子,否则湿气浸入,人头可能在未送到鸣王前就腐烂了。” 容恬语气森然,带着冷笑,“她对你们倒很关心,生怕你们打开匣子,不小心中毒。” 博陵一脸尴尬,“她只是担心不能毒到想毒的人而已。” 他和三公主也算倒够了霉,空有王室的尊贵身份,手中无兵无将,敌人却出奇的多,离国、繁佳、博临、同国都为了各种原因要对付他们。 如果这次的事不能圆满解决,帮助容恬解去情人血之毒,敌人的名单里将再加上一个强大的西雷。 那么,博陵和三公主也不用再四处逃往,索性自杀了事好了。 “为什么摇曳夫人要加害鸣王?” “如果摇曳夫人是鸣王的母亲,绝不应该下毒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摇曳夫人为什么要谎称自己是鸣王的母亲呢?” “摇曳夫人向来不理政事,为什么要下手毒害赫赫有名的西雷鸣王?” “难道竟然有人能请动夫人对付西雷?幕后者不知是哪一国的人?” “如果夫人真是被人请出山的,那人一定是西雷王和鸣王的仇人。”媚姬思量着问,“如果鸣王或西雷王遭遇不幸,谁会最高兴呢?”话才出口,她立即就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凤鸣或者容恬遭遇大难,恐怕除了西雷外,其他十一国的君主和权贵们都会高兴得连设三天大宴。 刚刚归附西雷的东凡,则会立即重新上演一次争夺王权的好戏。 当今十二国形势诡变莫测,实在令人头疼。 凤鸣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侃侃而谈,急得心如火燎。现在才知道容恬那种从容不迫的王者风范,真是难能可贵,想模仿都模仿不到的。 凤鸣听容恬博陵等讨论了一会,大不耐烦,别人都在深思摇曳夫人下毒的目的,凤鸣却磨牙恨恨道,“杀人就杀人,下毒就下毒,总该有个原因吧。也不让人带个话,说一下有什么目的,让我们怎么猜?就算留个纸条也好啊!” 他重重哼了一声,才发现房间已经安静下来,人人都恍然大悟地看着他。 凤鸣奇道,“怎么了?” 博陵轻轻吐出两字,“匣子……” 容恬已经长身而起,弯腰将桌上盛放着庆鼎人头的锦盒拿起,他反正已经中毒,也不畏惧盒上抹着毒药,打开盒盖,一把拽住干草似的人发,把庆鼎的人头提了出来。 “嗯?” 盒子底部原来被人头压住的地方,果然有一张小巧的绢柬。 这绢柬不知是怎样制成的,通体素白,放在干枯了的人头颈底,竟一点也没被染上污浊。 容恬用两指将绢柬捏起,居然还闻到一股清淡的幽香。一看内容,以容恬的沉稳,也不禁“咦”了一声。 “写了什么?”凤鸣第一个凑过去,看清楚上面的话,顿时镗目结舌。 容恬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你看看吧。”把绢柬递到凤鸣眼底。 凤鸣低头看去,也是眼睛一突,惊讶得呆住了。 绢柬上只写了一行细字――― 萧纵,要救你的亲生儿子,就立即和我成亲。你若不当他是儿子,我也不当他是儿子。 下面没有署名,但不用说也明白,这就是那位摇曳夫人的手笔。 实在是一封古往今来,最让人叫绝的逼婚信。 绢柬在桌上绕了一圈,众人看了里面的内容后,表情如出一辙的古怪。 连博陵也摇头不解,“久闻摇曳夫人六亲不认,不料竟到这种地步……” 天下有哪个母亲会在自己亲生儿子身上下毒,逼儿子的父亲和自己成亲的? “鸣王真的是摇曳夫人所生?” 媚姬叹道,“要弄清楚这个问题还不容易?有一个人肯定知道答案。” 那位永远都以剑术为第一的萧圣师,总该清楚为自己生下儿子的女人是谁吧? 凤鸣跳起来急道:“对,不管怎样,想去见萧……”想起那个神秘的剑术大师很有可能是自己(这个身体)的亲生父亲,心里总有点古怪,续道,“……萧圣师。他是容恬的师父,知道最欣赏的弟子中了毒,怎么也会帮忙的。” 容恬也长身而起,表情却没有凤鸣那么乐观,苦笑道,“你不了解先生为人,才会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 媚姬抬起失神的眸子,扫了他们一眼,轻叹道,“大王要是信得过我,博陵王子和三公主就暂留在这里吧,在大王回来之前,我保证他们两人不会离开。” 这两人害容恬中了毒,要是再落到容虎手里,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媚姬毕竟不愿意看见祖国的最后一位王族受人折磨,虽然心里仍然为此事生气,还是开头向容恬要人。 三公主稍觉讶然,感激地瞥了媚姬一眼。 容恬苦笑着摇头,“我怎么会信不过你?他们就留在这里,容虎退到外间,率人护卫四周吧。” 容虎应了一声,领着侍卫们退了出去。 博陵知道暂时处于媚姬的保护下,总算放松了一点,他一直在桌下握着三公主柔软的小手,不禁紧了一紧,转头温柔地看了三公主一眼。 容恬本来想单独去见萧纵,这个提议一出口,凤鸣的脸色难看得仿佛要哭出来一样。容恬没办法,只好带着他一同去见萧纵。 出了媚姬的香闺,夜色微凉,晚风迎面拂来,一丝一丝缠着人不放。如果换了平时,凤鸣一定惬意得活蹦乱跳,这时候两个人的心情却都非常沉重,一点也快活不起来。 烈儿得到消息,已经在外迎接,忧心忡忡地向两人行了礼,不敢打扰容恬和凤鸣,领着几名侍卫远远缀在后面。 萧纵□□清净,寝院在营地的另一端,和媚姬的院子隔了一大段路程。 两人在月下沉默地走着。 “我从来没听过摇曳夫人这个名字,没听容虎提过。”凤鸣打破寂静。 容恬坦然答道,“是我要容虎不提她的。这个女人……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碰到她。” 凤鸣不解地问,“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听说她从前是宴亭的贵族,会一手诡异可怕的毒术。这个女人不但无情,而且毫无常理可言,常常没有丝毫缘故就下手害人,就算是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只要她高兴,就会下毒加害。” 凤鸣听得眉头大皱,他(这个身体)的母亲居然会是这样的女人? 他在现代就已经是孤儿,从来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关爱。现在知道有可能出现两个至少从身体上来说是父母的人物,不管怎么用理智压抑,还是忍不住有几分羡慕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安荷比他幸运的一点,大概就是亲人这方面吧。 容恬显然也从来没想过安荷的父母会依然在世,而且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安荷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家伙,居然有这样的父母,还有一个聪明活泼的儿子,对他死心塌地的情人。” 凤鸣心里也正在想着这个,随口答道,“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容恬猛然停步,凤鸣差点撞了上去。 “怎么了?” 容恬深深地凝视着他,在夜里,他的眼睛发出深邃精灿的神光。 “凤鸣,你知道情人血是什么吗?”容恬忽然问。 凤鸣顿时紧张起来,“不是一种毒药吗?” “毒药也有不同的毒性。”容恬低头看着他,轻声回答,“中了情人血的人,其他事都和常人无异,只有一样……” 他顿了顿。 凤鸣不解地抬头,“嗯?” “……中毒者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肌肤相亲。” “不能肌肤相亲?”凤鸣瞪大眼睛,“怎样才算肌肤相亲?” “身体肌肤绝不能相触,否则,两个人都会立即毙命。” 那就是说,不但不能上床,而且不能搂搂抱抱,不能亲嘴。 就算只是拉拉小手那么纯洁的动作,也会立即毒发一命呜呼。 这个毒性,实在和摇曳夫人那封逼婚信一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令人拍板叫绝…… 凤鸣就几乎呻吟起来,“那么说,你现在谁都不可以接触了?” “只有你。”容恬也为这个毒性苦闷非常,“只有最心爱的人不能碰,其他人都无所谓。” 凤鸣只觉得头一阵阵发疼。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萧圣师,希望他还有点基本道德,乖乖地把自己儿子的老妈娶进门去,让新娘子快点把解药送回来。 萧纵虽然拥有天下最赚钱的航运事业,却并不是爱好奢华嬉戏的人。相反,他崇尚自然,重视自身的修为远胜对名利的追逐。 容恬和凤鸣双双来到萧纵的寝院时,他已经睡下了。 来的如果不是萧纵的爱徒容恬,而且表情严重地说明有要事商量,萧纵的亲随绝不敢进房打扰已经入睡的萧纵。 在院外恭等了一会,两人被请入客厅。 被吵醒的萧纵没有丝毫睡眼惺忪的样子,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淡然而清醒的,偶而一瞥,可以心惊胆战地窥见他眸内凌厉的光芒。 这个人是一把随时可以出鞘的宝剑。 “出了什么事?” 容恬贵为西雷大王,见到萧纵从门后沉稳地走出来,还是立即站了起来,以示恭敬,答道,“吵醒先生了,实在事出忽然。” 他把今天晚上见到博陵和三公主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似乎知道萧纵没有多少耐心听这个,立即把重点转到摇曳夫人身上。 听见这个名字,一直漫不经心的萧纵才微微侧了侧身子。 “是她?” 容恬趁机问,“先生是否真的认识摇曳夫人?” 萧纵出了一会神,淡淡笑道,“我们何止认识。” 凤鸣听了容恬的吩咐,一直乖乖站在旁边不插话。这时候听萧纵如此一说,心里咯噔一声,明白摇曳夫人没有胡说八道,萧纵确实极有可能就是他(这个身体)的父亲。 不禁和容恬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接下来的问题,就非常关键了。 容恬深思熟虑一番,才沉声问,“摇曳夫人对博陵说,她曾经为先生生下一个儿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人。” 凤鸣紧张地盯着萧纵的反应。 萧纵却仍是一派淡然的表情,点头道,“是的,我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偏过头,视线移到凤鸣身上,“他就是鸣王。” 容恬早在宴会上萧纵要求看凤鸣的手掌时就有点猜到萧纵已经知道此事,现在不过证实而已。 凤鸣却非常惊讶,“萧……你……你知道我是的儿子?” “不错,我曾经在你出生时看过你的手一次,在晚宴上,我已经认了出来。”萧纵道,“人的手和人的脸一样,都可以当作认人的标志。在我看来,手比脸更为可信。年幼和成年后手掌虽然会出现变化,但仍然有脉络可寻。只要让我看过一次你的手,我就能从此把你认出来。” 原来他不但是天下闻名的剑术家,也是一名手掌专家。 容恬想的远比凤鸣要深,问萧纵道,“先生既然与凤鸣父子久别重逢,在晚宴上为什么不立即相认呢?” 萧纵掌管各国航运,手下杀手团能人无数,自己又是剑术宗师,实在是吃遍黑白两道。凤鸣有这样一个父亲,日后谁想碰他都要好好考虑考虑。 萧纵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相认的事,对容恬摇头叹道,“可惜,你已是我的弟子中最具天资的一个,却仍不能明白追求剑术顶峰的意义。” “我年少时对剑术表现出卓越的天赋,到二十岁时,已经无人能将我打败。从那时开始,我决定穷尽一生钻研剑道。”萧纵露出了追忆的眼神,“当我二十五岁时,忽然明白剑术之路漫长而没有尽头,但人的生命,却是有尽头的。” “哦!”凤鸣忽然明白过来,“所以你和摇曳夫人打算生一个继承人。” 萧纵自从承认自己是凤鸣的父亲后就没有理会过他,仿佛这个儿子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此刻听了凤鸣的话,才偏头过来瞅了他一眼,答道,“要找一个有天分的女人生下合乎我意的子嗣谈何容易。当时我已经名满天下,家传的航运事业也如日中天,只要我开口,任何一国的女子都会立即点头。” 这话虽然夸张一点,但仔细想想,萧纵当年的条件却是无可挑剔,尤其他本人到现在都这么清逸俊雅,年轻时更一定是个美男子。 古代的超级钻石王老五。 凤鸣遥想当年萧纵的风光,美女如云蜂拥而来,摇曳夫人能争取到一个为他生儿子的机会,也算难得的一次胜利。 “先生最终选中了摇曳夫人?”容恬问。 “摇曳?”萧纵对这个名字总算有点反应,每次从唇际吐出这个名字,都有一种隐藏在深处的伤感,叹道,“不错,我最后终于作出了选择。那一段日子对于摇曳来说就象神仙一样快活,我第一次完全把剑道放在一旁,专心地享受生活。可当摇曳有孕之后,我明白自己错了。” 凤鸣愕然,“哪里错了?” 容恬似乎比较能体会萧纵的心情,低声道,“先生爱上了摇曳夫人?” “爱上了摇曳?”萧纵脸上的茫然一瞬即逝,重新恢复了原来的从容,继续回忆着说,“摇曳有孕之后,我要她立即离开。” 凤鸣惊叫一声。 这是什么道理? 萧纵不理会凤鸣的惊叫,面无表情地道,“我告诉她,日后如果生下儿子,就带来见我。如果是女儿,那并不是我需要的,我们以后不必相见。” 凤鸣瞅着萧纵的眼神顿时变了几分。 面前这个男人,没心没肝方面实在足以和现在的摇曳夫人相媲美。 说不定摇曳夫人变成这个样子,这男人就是罪麾祸首。 “摇曳夫人生下的是儿子。”容恬也感到奇怪,“难道她对先生心生怨恨,竟为了报复而故意让凤鸣不能回到先生身边?” “不,她依约前来。我还记得她抱着刚刚出生的儿子来见我,象个没长大的女孩一样,满脸的眼泪,既激动又高兴。” “那为什么……” “因为他没用。”萧纵冷冷截断容恬的问题,直接道,“虽然是我的亲骨肉,可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象我。尤其是握剑的手,他那双手,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永远也不能成为剑术高手。没想到我萧纵的儿子,竟然会是一个连握剑都没有天分的蠢材,白白浪费了我一年的时间。我要摇曳立即把他抱走,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凤鸣脑袋嗡一声大响,脸色刷地发白。 容恬心疼地靠过去,刚想握住凤鸣的手,猛然想起自己身上有毒,硬生生停下动作,生怕自己还会情不自禁去碰他,忍着心肠挪到远一点的地方。 “先生这样做太无情了。他们母子浪费了你一年,你却糟蹋了他们一生,于心何忍?” 容恬向来对萧纵的自负绝情毫无怨言,这次却皱眉反驳。 萧纵鲜少遇到敢当面驳斥自己的人,不禁呆了一呆。 以他的脾气,就算自己最心爱的弟子,只要惹起怒意,下手决不留情。当即目光锋利如剑的逼视过来。 容恬却目光澄清坚毅,毫不畏惧,反而沉声再问,“先生真的那么忍心吗?” 寂静中充满一触即发的危机气味,连凤鸣也敏感地绷紧了神经,盯着萧纵的一举一动。 萧纵高深莫测地打量容恬片刻,见容恬镇定昂然,眼角瞥见凤鸣肩膀微耸,一副随时见机不妙就猛扑过来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的不满竟不知不觉缓和了几分。 萧纵徐徐收回对容恬的逼视,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真的那么忍心吗?剑术之道是难以忍受的寂寞,我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白。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回头的机会。可叹的是,天下没有人拥有在剑术上超越我的天赋,恐怕我所得到的剑道经验,只能随我进入坟墓了。”转头看了凤鸣一眼。 凤鸣当然明白他是在怪自己这个儿子中看不中用,手生得不好不能成为剑术大师。不过凤鸣绝不会为了这个而内疚,萧纵才是应该内疚的那个。 凤鸣气愤道,“没有选择的不是你,而是摇曳夫人和你的儿子。他们被你抛弃,一个在王宫里……那个……在王宫里被人欺负,”斜眼撇了容恬一下,“摇曳夫人又性情大变,成了人见人恨的可怕女人,这对母子的悲惨命运全因你对剑道的所谓执着而来。你把一个无辜的女人害成这样,只是自私地想要一个剑术的继承人,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容恬见凤鸣越说越气氛,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萧圣师剑术已经达到独步天下的地步,他要是被激怒,忽然拔剑刺向凤鸣,即使容恬就在他身前,恐怕也来不及阻拦。 萧纵却出奇地没有发怒,仿佛在回答凤鸣的话,又仿佛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除了剑道之外,别的事在我心中占的分量越少越好。什么是爱情,不懂比懂更好。”他缓缓转身,将颀长的背影对着容恬凤鸣,蓦然沉默下来,片刻之后,又听见他低声道,“所有人的脸在我脑里都是一个模样的,没有分别。所以我从不记得人的脸,只记得人的手。可在那一年,我却生平第一次记住了另一个人的脸,只有摇曳的模样是和别人不同的,鼻子、眼睛、红唇、酒窝……只有她,我能看着她的脸而把她认出来。” 对过去的回忆在一瞬间打破了萧纵厚实的心房,这话再没有刚才那样无情,容恬知道机不可失,连忙道,“摇曳夫人一定就在附近。她在我的身上下了毒,并且留下书笺给先生,希望可以再和先生在一起。可见这么多年以来,摇曳夫人依然深爱着先生。” 凤鸣就算对萧纵再不满,这个时候也知道要趁热打铁,“现在就有一个回头的机会在你面前,好好珍惜,你和摇曳夫人就可以幸福了。”那自己和容恬也可以“□□”了。 容恬掏出摇曳夫人的信笺,双手递给萧纵。 萧纵没有接过,摇摇头道,“不看也罢。她在你身上下了什么毒?” “情人血。” 萧纵一愕,随即仰头长笑,笑罢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唇边逸出一丝无奈,“她的脾气还是没有变。” 容恬知道拐弯抹角对萧纵毫无用处,直接问道,“先生会答应摇曳夫人的要求?” “娶她吗?”萧纵没有回答,反而低头,将腰间的长剑珍而重之地抽了出来。 凤鸣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剑术宗师的随身宝剑,想来不是凡品。 剑身比一般的剑要长上寸许,颜色有点黯淡,朴实无华,但稳稳握在萧纵指结匀称的掌中,却有一种令人不敢忽视的威慑力。 萧纵把长剑平端到眼底,左手在剑身上屈指一弹,剑身发出叮的一声,微颤个不停。 萧纵深深凝视颤动的剑身,这才道,“我用一年的时间记住了摇曳的脸,和她分别后,却整整花了十五年的时间,才把她的模样完全忘记。从那以后,我在剑道上又前进了一大步。” 他的回答象石头一样,在凤鸣心上狠砸了一下。 看来为了他那见鬼的剑道,他是绝不肯娶摇曳夫人的了。 那解药怎么办? 凤鸣为了容恬身上的毒,忍着气,好脾气地问,“就算先生不愿意娶摇曳夫人,那至少也应该和我们一起共谋解药。” “解药?” 凤鸣心道,这个萧纵心理失衡,用一般的父子亲情,爱情是不能打动他的,最好的莫过于剑术方面的借口。清清嗓子道,“容恬是先生所有弟子中最有天分的一个,先生当然不希望死后没有一个好弟子继承自己的剑术。不如先生假装先答应婚事,等解药到手,救了容恬,然后我们再商量怎么对付摇曳夫人。” 这样对确实有点对不起他(这个身体)的母亲,不过谁让摇曳夫人先下毒呢?何况中毒的又是容恬。 凤鸣的劝说和容恬打算说的如出一辙,容恬见他这个时候思路清晰,比从前大有长进,不由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萧纵却不是这么好劝的,听凤鸣这么一说,神情淡然地摇了摇头。 他向来不爱多话,也许因为面前的是自己的儿子和欣赏的弟子,而且又牵涉到摇曳,这才破例解释道,“首先,容恬的天分只是在我的弟子里算上佳,但说到成为我的继承人,他还不够资格。” 凤鸣愕然。 容恬被人赞扬仰慕的时候实在太多了,凤鸣还是第一次直接从别人的口里听见容恬不够资格的话。 可见萧纵想要的继承人,是剑术天才中的天才。这样高难度,摇曳夫人生不出来也无可厚非。 容恬的表情一点也不尴尬,似乎这话他早就听萧纵说过很多次了。 “然后,我萧纵挑选的女人何等聪明,天下人对她恨之入骨的很多,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人能奈何得了她。你们的诡计骗不过她。” “但容恬身上的毒一定要解啊!” 萧纵脸上忽然逸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反问凤鸣,“为什么一定要解?” 凤鸣张张嘴巴,“因为……”不能肌肤相亲,那简直是生不如死。 萧纵道,“从另一方面来看,情人血之毒对容恬有益无害。远离情爱荒嬉,专心一致,他的剑术可望再有进步,虽然仍不能超越我,但足以对付其他人了。”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绕到这上面去了? 安荷的命真不好,不但母亲下毒害人,连父亲也是个夹缠不清的。 凤鸣头又开始发疼,咬牙道,“剑术进步有什么用?容恬身为西雷王,护卫成千上万,才不需要成为什么剑术大师。” “那么身为西雷王,要统一天下,创立不朽功业,更需要专心一致,不受情爱羁绊。你如果真的希望容恬成就大志,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
|
№1 ☆☆☆ 发不出贴的苦命人于2006-08-31 23:40:44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
“磨磨蹭蹭干什么?走快一点吧。”容恬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凤鸣正满脑子不健康图像,做贼心虚的抬起头,一看,才发现已经到了媚姬的小院前。 小院里非常安静,空气中还是隐约飘荡着神秘的幽香。凤鸣上次是夜间来,这次在灿烂阳光下再扫一眼,更觉此间屋檐墙壁色彩绚烂,独有一种属于媚姬的悠然舒逸。 进了院门,往里走不远,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起居处。 前车之鉴犹在,容虎这次打死也不敢离开凤鸣半步,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秋蓝和烈儿当然也不会在门外停步,侍卫们见了,也跟着进去。 这大概是媚姬的香闺圣地,第一次破天荒有这许多不相干男人径直进去。 这时日头刚过中天,容恬转进小厅内,媚姬正和三公主以及博陵各自坐在席上。三人面前都各自摆了一个小桌,桌上碗筷汤菜俱齐,似乎刚刚才吃完午饭。只有媚姬似乎胃口不佳,桌前的饭菜几乎动都没有动过。 她双腿并拢斜坐在席上,上身轻轻歪了,靠在一个靠枕上,骤然听见脚步声,抬眼就瞅见容恬进来,立即“呀”了一声,缓缓直起身子坐端正,“大王来了。”漂亮到了极点的妩媚凤目里面渗着几条血丝,显然一夜没有睡好。 凤鸣见她昨晚晚宴时还谈笑风生,此刻容色憔悴,知道她为了容恬的事深为内疚。 “听说你有事要找我?”容恬挑了一个靠枕,舒舒服服地盘腿坐下。 凤鸣在离着容恬三四步的地方才坐下,忽觉感觉有异,抬头一看,原来三公主正张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看着他。 她和博陵并肩坐在一块,见凤鸣向她看过来,露出几分愧疚的表情,动动唇,却终究没有开口。 容虎烈儿等人,也围在容恬和凤鸣身边,东一个西一个,安分坐下。 媚姬露出关切的表情,“我听说摇曳夫人来访,大王见过她了吗?” “见过了。”反正也没什么要隐瞒的,容恬见媚姬担心得不成样子,从容将摇曳夫人过来的经过仔细讲了一遍。 说到摇曳夫人送过来的大礼竟然是龙天的御碗,三公主禁不住轻呼一声,侧头又惊又喜地看了博陵一眼。 假如摇曳夫人真能把龙天弄死,那他们重新夺回繁佳的事就成功在望了。 当然,前提是必须先有命回到繁佳。 容恬因为他们而中了情人血,万一拿不到解药,说不定会杀他们泄愤。 目前能保住他们的只有一个尚算肯顾念故国旧情的媚姬而已。 媚姬认真听着容恬的话,有的地方不明白,又反复问了两次,蹙眉道,“这位夫人的脾气真是极端古怪。这种人越聪明,心性越无法揣度,大王要小心对付才是。不知道她说的第三步,指的是什么?” 容恬微微一笑。 媚姬奇道,“难道大王已经猜到了吗?” 容恬想了片刻,摇头道,“本王只是猜到一点皮毛,等都想明白了,再来告诉你。” 媚姬的视线投向凤鸣,“现在这么说,鸣王要和摇曳夫人合作,以求情人血的解药了?不过萧圣师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剑道更是他最重视的事情,假如鸣王有影响他修为的举动,千万要小心萧圣师出手无情。” 凤鸣在过来的路上早就想过这个了,咬咬下唇,耸肩道,“这就是摇曳夫人,也就是我的娘一定要先给我下毒的原因了。不是为了解药,我才不要平白无故去破坏萧圣师的剑道修为。”瞅瞅容恬。 摇曳夫人一招“责任转嫁”,把他们一双老情人的将来,硬生生和一双小情人的将来拴在了一起。 所谓一条绳子上的蚱蜢,逼着容恬和凤鸣团团转,努力想办法帮摇曳夫人追夫。 摇曳夫人倒好,只要躲在后面挥挥小指尖就够了。 三公主抬起脸,欲语还休的模样恰好被容恬看在眼里。 容恬问,“三公主是不是有话要说?” 他友好的态度使三公主和博陵都深为诧异,凤鸣心里明白,看来容恬是准备将三公主招为盟友了。 也对,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博陵刚刚已经听容恬说了龙天中毒的事,心里打个转,立即明白了。 三公主到底比较有良心,想起是自己把有毒的匣子带到这里来的,始终有点不安,轻声道,“我只是奇怪,既然鸣王是摇曳夫人和萧圣师的亲生子,为什么后来又会出现在西雷王宫呢?难道萧圣师拒绝摇曳夫人后,摇曳夫人一气之下就把自己的儿子给扔了,刚好被路过的老容王捡回了王府?” 凤鸣一呆。 他今天见到摇曳夫人时过于激动,又只想着解药,居然没有想过问一问这事,心道,亲妈因为被亲爸抛弃,所以报复心下把自己的亲儿扔掉……嗯,以摇曳夫人那个古怪性子,大有可能这样做。 媚姬缓缓摇头道,“我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被扔掉的孩子刚好被老容王捡了,而老容王的亲子又成为了萧圣师的爱徒。我看说不定是摇曳夫人见萧圣师收了资质上佳的大王为徒,所以触动摇曳夫人把儿子留在容王府的心思。” 可怜一个小孩儿还不懂事,只是因为没有生成剑术奇才的筋骨,就被父亲漠视,遭母亲抛弃。 他们都不知道,凤鸣其实并不是那个从小在西雷王府里面长大的安荷假太子,不是老容王的儿子,更不是萧纵和摇曳夫人的儿子。 凤鸣见媚姬和三公主瞧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怜惜,知道他们同情了错误的对象,大呼吃不消,赶紧转换话题道,“这事以后见了摇曳夫人再问就可以了。我看现在时间还早,不如让我先去拜见一下萧圣师。” 容虎道,“让我陪鸣王去吧。”站了起来。 领着几名侍卫,护送凤鸣去萧圣师那里,厅里的人顿时少了一小半,显得没有先前拥挤了。 侍女们从外面送上新鲜瓜果,都是轻挪轻放,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容恬状似悠闲,不动声色地坐着。 媚姬从自己的小桌前挑了一个看起来最漂亮的果子,亲自用香巾再三擦干净了,递给容恬。 容恬感激地一笑,接过咬了一口。 媚姬最担心的就是他因为中毒之事,从此对自己日渐疏远,见容恬态度温柔,心里大喜,眼眶微热。 这些人说,若说道政治,除了容恬外,最深懂此道的人恐怕就是博陵。他看凤鸣离开,容恬却还留下,已经知道有正事要谈,趁着媚姬递果子给容恬的空当,早就和三公主打了几回眼色,暗中嘀咕了两句。 “如果摇曳夫人没有说谎,龙天中了漫摄之毒,那么繁佳即将面临大丧。”博陵打破沉默,对容恬求教道,“那时候,不知道西雷会有何举动?” 这是关于繁佳未来的大事。 他一开口,三公主和媚姬都露出注意的神态。 容恬自在地咀嚼着果子,将香甜的果肉咽下喉咙,才带着一点笑意看向博陵,“四王子有什么看法?” 博陵知道现在已到了关键时候,是否能够说动容恬,决定着他和三公主将来的命运走向,把话在腹中转了几遍,才一字一句斟酌着道,“西雷王年少英明,有志于天下一统。但现在天下多国纷争,即使不把莫东海峡外的单林算进去,目前也有十一个国家在暗中较力。西雷王要完成大志,怎能没有盟国呢?” “盟国?”容恬淡淡一笑,“请四王子畅所欲言。” “繁佳王室真正的血脉,现在仅余三公主一人而已。百姓们早就盼望着正统回国,重登王位。我可以肯定,只要我和三公主先潜回繁佳,和几名依然忠诚于繁佳王室的大将联络上,等到龙天暴毙之日,三公主忽然现身繁佳王宫,外有旧臣护卫,内有我博陵照料,繁佳的王权即日就可重归旧主。”博陵话一开头,越说越顺,意气风发,侃侃而谈,“我们和西雷从前虽然有过一点不愉快的往事,但那都是时势所逼。我博陵敢对天发誓,从未对西雷王和鸣王存过恶意,繁佳与离国、朴戎、宴亭、永殷、昭北接壤,如果两方结为盟友,遥相呼应,将来若要征讨他国,只要西雷王一封书信,繁佳大军立即集结,畅通军道,筹备军粮,西雷的远征大军更不用担心中途无休憩之地,必定可以一战成功。趁着离国若言重病昏迷,先一鼓作气收拾了这个强敌,其他小国更是不堪一击,如此一来,何愁大事不成?” 他说得慷慨激昂,描绘出一副激动人心的美好画面。 三公主最爱他潇洒从容谈兵论政的模样,秀目中透出赞叹,连媚姬也不得不暗道,三公主眼光不弱,此人要是能坐上博临王位,怎会不是一个有为君主?可惜运气不佳,这个倒怪不得他。 只有容恬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刚巧把手上的果子吃完,放下果核,接过侍女双手跪送上的温热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转头,朝身旁的烈儿扫了一眼。 烈儿灵巧聪明,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上场的时候到了,嘿嘿笑了一声,拖长了声音,慢悠悠地道,“博陵王子果然心怀大志。不过你们现在自身尚且难保,却去空想日后,不是有点可笑吗?我们大王中毒的事,就这样算了吗?” 他鼻子里轻轻哼一声,跪坐在四周的西雷侍卫个个身上散发凶气,手按在剑柄上,眼睛都瞪得象牛铃似的,直盯着博陵。 博陵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以容恬的为人,不可能不趁着这个机会得到繁佳,增加自己统一天下的实力。 要得到繁佳,容恬就不得不放过自己和三公主。 他也是心思转得极快的人,微一错愕,打量着容恬一眼,已经镇定下来,露出好看的笑容,“我们繁佳小国,怎么敢和西雷这样的强国相提并论?更不要说我和三公主欠了西雷王几个大人情。盟友的意思,其实是西雷为主,繁佳为辅。” 三公主接口道,“只要我可以登上繁佳王位,从今以后,繁佳会参照属国的标准,年年向西雷进贡。西雷如有兵事需要,我们只要接信,一定派兵援助。”她亲自开口,只要日后真的成了繁佳王后,那就等于定了国际盟约了。 “不是参照属国的标准,而是根本就是属国。”容恬这才说话,“天下纷争不断,百姓流离失所,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小国们各自为政,纷争不断。统一已经是大势所在,只是看谁的拳头够硬罢了。博陵王子和三公主都是聪慧之人,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凤鸣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良禽择木而栖,这话很有道理,对不对?” 三公主和博陵对视一眼,都沉默下来。 如果答应下来,就等于拱手将繁佳送给西雷。他们呕心沥血所谋求的王位,岂不是一纸空文? 容恬不理会他们的沉默,继续说道,“不过,本王允许你们参照东凡的前例,三公主一日在生,王权绝不会受到损害,相反,本王还会惩罚那些危害繁佳王权的贼子。三公主,你的意思如何?” 他目光炯炯有神,一扫过去,仿佛把人从头到脚都探查得清清楚楚。 博陵眼角余光,扫到侍卫们已经脸色不善。 这个时候可不是什么“择木而栖”的问题,而是不点头,恐怕脑袋就不保的问题。 要当一个没有脑袋的千秋万世的大王,还是一个有脑袋但是基业只可以保留一世的大王,这个选择题大概不难。 三公主也知道这是变相胁迫,但奈何容恬大权在手,只要使个眼色,自己这个繁佳王室唯一血脉就会在这里化成几点血花,苍白着脸,咬住下唇,终于把心一横,低声道,“好,就依照东凡之例。但我还有几个条件。” “你说。” “第一,西雷王日后必须要善待我繁佳子民。” 容恬爽快道,“这个自然,他们也是我的子民。” “第二,我繁佳王族自我这一代之后,虽不再是繁佳之王,但这一条血脉,必须归入西雷的贵族之中,国家挑选官吏将领,我们的后人也应该在名单之中。” 这个容恬更不犹豫,颌首道,“当然,繁佳王族血统高贵,怎么可能被当成平民?而且应该是除了西雷正统王族外,最高贵的一等家族。这件事,本王将来会正式颁布王令,向天下宣告。凡是对我西雷大统有过贡献的家族,都会得到奖赏。” 他身为西雷王,一言九鼎,众人没有不信的。 三公主听他答应得痛快,又知道事情迫在眉睫,由不得自己犹豫了,道一声“好。”站起来走到席下,对着容恬,整容敛眉,按照大礼,风姿楚楚地拜了三拜。 容恬也坐直了身子,端然受了她三拜,等三公主直起身后,亲自起来,把三公主扶了起来,语气立即变得和以往不同,亲切诚恳地道,“日后若有人想伤害繁佳王族,西雷大军一定即可领杀到。公主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明明知道他说的是场面话,三公主想起自己自父王丧后,颠沛流离,处处受人冷落,无容身之处,一阵暖流猛然从心底窜了上来,眼睛微微发热,轻声道,“大王……”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能真的落泪,连忙掩饰了,问容恬道,“不知道大王什么时候能让我们回去繁佳?” 容恬反问,“公主有什么打算?” 博陵迫不及待道,“当然是越快越好。我们需要时间与忠于公主的旧臣联系,做好准备。” “那公主即刻就可启程。嗯,繁佳之行危机重重,公主身边又没有兵马……这样吧,本王派三千精兵,乔装打扮,护送公主秘密回国。另外,本王在繁佳也有一些朋友,等本王写几封书信让公主带在身上。万一有什么不测,公主可以凭借书信向他们求救,只要见了本王的字迹,绝对会竭尽全力保全公主。不过……” 三公主和博陵听得大喜,听容恬忽然话锋一转,心里砰地跳了老大一下。 “大王,不过什么?”媚姬低声问。 容恬笑道,“不过妙光现在正在博临密谋大事,如果她真的成为博临王后,对我西雷大为不利。本王想请博陵王子多留几天,讨教一下博临的事。” 三公主和博陵脸都绿了。 博陵成了容恬手里的人质,三公主绝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招正中三公主死穴。 容恬见他们发呆,奇道,“怎么?王子不答应吗?” 三公主迟疑地看了看容恬,满脸哀求地转向媚姬,“媚姬姑娘……” 媚姬当然乐见容恬统一天下,何况这样做一点也没有危及繁佳王族的血脉,只是保证了容恬的利益,当即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反问道,“大王这个提议极好。三公主有什么意见吗?” 连她都摆明不会帮忙,三公主和博陵就知道事情无望了。 只要开口说个不字,就等于清楚告诉容恬,他们开始说的所谓“盟友”“属国”全是为了脱身而随口答应的谎言。 瞧一瞧分散在小厅各处的侍卫们,虽似漫不经心东一堆西一堆地坐着,其实隐隐将他们两个目标包围着,真是肉在砧板上了。 “好极。”博陵打破沉默,一瞬之后神色已经如初,欣然道,“能帮西雷王一点小忙,这是博陵的运气。西雷王放心,博陵一定会将博临的事,详细清楚地尽告西雷王。” 三公主悲声道,“王子……” 博陵先不看她,笑着对容恬拱手,“分别在即,公主难免有点伤心。大王可否让我和公主说两句私话?” “当然。” “公主,请随我来。”博陵携了三公主,两人出了小厅,进入侧间的小房。 烈儿知机地领了几个侍卫,将小房外面围了起来。 博陵进了小房,把房门关上,回身看着三公主,叹道,“公主不要逞强,能谈到这个份上,已经远远超过我的预想。” “可他是要把王子当成人质,我……我怎么可以……” “只要公主可以重回繁佳夺到王位,我的性命就绝对无忧。也只有这样,容恬才会放心地让公主任意施为,不生疑心。” 三公主见他唇角轻笑,心里又爱又愁,咬唇道,“但你……我们以后怎么办?” “先过了眼前的难关,再想以后。”博陵柔声道,“你看,这么多难关,我们都一起过来了。”他携起三公主的手,怜惜道,“这么漂亮的小手,都熬出茧子了。都是博陵无用。幸亏你王位有望,以后可不要再受这些委屈。” 他本是劝慰,三公主一听,反而忍不住涌出泪来。 博陵连忙帮她拭泪,三公主嘤嘤哭了一会,抽泣着道,“你性命操于他人之手,我就算做了繁佳王后,也不会快活。容恬现在身上中着情人血的毒性,说他心里不怨恨你,我是不信的。万一他毒发身亡,他的属下一定杀你泄愤。就算他得了解药,我也夺回了王位,但和你生生分别,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她说得真切,博陵本来是个心性良薄的,此刻也不禁心里骤热,握紧了她的手道,“你别怕,我总会好好活着。听我说,留在西雷王身边,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三公主奇道,“什么机会?” “天下即将大乱,如果说有资格统一天下的,实在没有几个。离国的若言有一拼之力,可惜阿曼江一役,现在和死人差不多。你看鸣王似乎糊糊涂涂的,一路上闯繁佳,走博临,闹离国,还把机智过人的鹿丹给整死了。依我看,说不定容恬真的能成就大业。”博陵目中深处跳跃着思索的火花,抿了抿唇,“要真是这样,留在他身边,说不定还可以创出一番事业。” 三公主即可明白过来。 如果统一真的无法避免,能够早日接近开国明君,就更有把握在将来的开国功臣里占上一个位置。 这个时代贵族头衔和特权都是世袭的,这一切都会惠及子孙后代。 三公主蹙眉道,“你就真的敢肯定他会成就大业,统一天下?” “我不肯定,不过猜想有那个可能。我留在他身边,正好可以好好观察一下。”博陵露出漂亮的牙齿,微微笑道,“他有那个本事,我就效忠他。如果他只是外强中干,那么……”他傲然抬头,接下去道,“那时候你在繁佳掌着王权,我在西雷内部呼应,先借他的势力帮我把博临王冠弄到手,我们再慢慢图谋。” 容恬和媚姬在小厅里等,各自吃了几个新鲜果子,等了大半个时辰。 容恬见媚姬总是郁郁不乐,开导道,“我自己中了毒,都没有你那么难过。而且摇曳夫人已经来了,我看她的样子,大概还不想要我的性命。” 媚姬轻轻叹道,“什么毒不好,偏偏是情人血,叫人肝肠尽断的。幸亏西雷王精明,换了别人,说不定以为我故意用这种歹毒的毒药使西雷王和鸣王不能亲近。想到这个,媚姬愧都愧死了。” 叹了好一阵,才谈到繁佳,“三公主的事,大王处置得极为妥当。我小时候是见过三公主的,那时候她还是繁佳王最宠爱的掌上明珠,谁知道繁佳王死后会沦落如此呢?她这个人心肠其实不错,只是爱上了博陵,被博陵带坏了。大王看住博陵,就等于看住了她。” 博陵和三公主回来小厅,两人都住了口。 媚姬见三公主眼睛红红的,想来哭过,站起来扶了三公主,和她并肩坐下。 容恬问,“考虑得怎样?” 三公主扫了博陵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忍不住低声道,“王子在这里,还请西雷王多加照料。” 容恬诚挚地看着三公主,“公主放心,容恬对天发誓,绝不让王子受一点委屈。” 媚姬见时机已到,举起两只晶莹透白的玉手,在空中击掌两下。 顿时,端着薄帛、笔墨、尖刀、清水盆的侍女们从门外转了进来。 当着众人的面,三公主和容恬当即写下约定,用尖刀戳破指头,许下血誓。 事情全部弄好,又花了大概两个时辰。 容恬见事情已大告成功,脸露喜色,当场吩咐为三公主准备上路事宜,又非常识趣地道,“在三公主离开前,博陵王子还是暂住在媚姬这里吧。”带着烈儿向媚姬告辞,却把一班侍卫留了在媚姬这里,自然是看住博陵的。 出了媚姬的香闺,太阳已经微微西斜。 容恬一出院子,迎面撞上一名自己的心腹侍卫绵崖,他刚刚和容虎一起走了,也是被派去保护凤鸣的。容恬停住脚步问,“你不是跟着凤鸣的吗?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容虎答道,“鸣王过去拜望萧圣师,萧圣师正在练剑,说不愿意见人。鸣王不愿意就这样回来,又请人通报了几遍,说一定要见萧圣师。” “结果呢?” 绵崖道,“结果真是奇怪,萧圣师居然答应见他。只是萧圣师说,见鸣王一个已经是破例了,闲人一个也不许进去。容虎领着我们在门外静等,刚好有一份西雷来的军报送到,容虎见是军报,不敢耽误,命我立即送来给大王过目。”说着将未拆封的军报双手递上。 容恬接过来打开一看,皱眉道,“怎会这样?” 烈儿站在他后面,见容恬这样说,跟上来一步,“大王,出了什么大事吗?” 容恬正要开口,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由远而近,不一会有两个人转过墙角,气喘吁吁朝他跑过来。 容恬一看都是认识的侍卫,沉声问,“什么事?” “大王,不好了!”两人喘着粗气,见到容恬,连礼都来不及行了,高声禀道,“那萧圣师,他……他把容虎给刺伤了!” 烈儿脸色大变,顾不得容恬在面前,一步窜到那侍卫面前,双手紧抓着他的肩膀晃了几下,“怎么会这样?伤得重吗?萧纵为什么伤我哥?” “我们开始和容虎都守在门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见里面鸣王哎唷叫了一声,容虎第一个就冲了进去。等我们冲进去时,他已经浑身是血倒在那……”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人影扑到面前,气势凶得让人呼吸一窒。 这次轮到容恬一把抓了他,瞪目问,“凤鸣?他把凤鸣怎么了?” 五月刊 那侍卫被容恬抓得差点被过气去,忍着疼颤声道,“鸣王……鸣王他只是受了惊……”话音未落,身子一轻,已经被容恬放开。 等他呼吸平复下来时,容恬和烈儿匆忙的背影已经到了远处。 容恬赶回自己院中,门槛上依稀淌着鲜血。虽然只有几滴,但已足够让人心悸。三步当成两步闯进厅里,凤鸣的背影出现在眼帘内。 “凤鸣!”容恬低唤一声,大步迎上去,伸开双臂就搂。 烈儿大呼一声:“大王不要!”猛然纵身向前一扑,拖住容恬的后腰就往外拉。 容恬一怔,才想起情人血,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知道两人差点就没了性命。此时放知情人血可恶之处,心里更加焦灼,站定了脚,急忙问,“凤鸣,你怎样了?快答我!” 凤鸣呆呆站着,凝视地上散落的鲜血,许久才抬起头,怅然若失道,“他叫我进去,本来好好的练剑,我在一边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剑尖忽然抖动不停,响起一种很可怕的声音。我还想奇怪剑尖为什么会响,容虎就发疯似的冲了进来。他一进来,萧纵他就……就……” 当时情况一定非常险恶,凤鸣说到这里,心有余悸,手垂在两腿侧,紧握成拳。 秋月等一直留在小院,比容恬更早得到消息,早就围在凤鸣身边。 烈儿最着急,一把扯住刚从后院小跑过来的军中大夫,连声问,“我哥怎样?伤得重吗?” 秋蓝眼睛一瞥,瞧见军中大夫扎起的双袖上满是鲜血,已有几分支持不住,脸色白得象纸一样。 秋月明白她的心事,低声道,“你进去看看,鸣王这里有我们呢。”轻轻推了秋蓝一下。 军中大夫也是刚刚被抓过来的,一到后院就看见床上躺着满身是血的容虎,一时也不敢下定论,刚要回答烈儿的话,猛然看见容恬在眼前,又赶紧去行礼。 容恬摆手道,“没时间罗嗦了,究竟伤得如何?” “禀大王,目前正在止血,其他的……”军中大夫沉吟一会,“还不敢说。” 烈儿秋蓝等听了这个话,都心里大惊。 凤鸣推开前面挡住的人,赶前两步,“你这话什么意思?救不了吗?你一定要救活他!” “凤鸣,你不要急。”容恬想抱又不能抱,想呵又不能呵,再掺杂上容虎不明朗的伤势,难受得无法言语,勉强对军中大夫用平和的声音道,“好好给本王医治。不管什么名贵药材,只要用得上,一律都用。你从今天开始,就住这里,日夜看护病人。” 烈儿忙道,“我留在这里看护,一定不出岔子。” “不。”秋蓝到底比较稳重,虽然忧心忡忡,还是一边思量一边道,“容虎受伤,大王和鸣王身边更少不了你。女孩儿比较细心,我来看护容虎。只是这几天就要秋月秋星辛苦点,时时刻刻跟紧了鸣王。” 秋月秋星一口答应了。 秋月道,“你放心,这边我们姐妹照看,不会让鸣王出一丁点的事。”转身过来,看着凤鸣,凝重道,“鸣王,你下次再也不要到那个萧圣师那里去了。他脾气古怪,说杀人就杀人的。” 秋星拍拍胸口,动容道,“这个人真是个疯子,居然一声不吭,对着自己亲生儿子举剑就刺。” 提起萧纵,凤鸣脸色又是一黯。 “凤鸣?”容恬轻轻唤他一声。 凤鸣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看向容恬,挤出一个苦笑,“这是我咎由自取,故意去惹他的,没想到竟连累容虎……” 几人说话的时候,里外进出端水送药的侍从侍卫们流水般不断。秋蓝早随着军中大夫到后院去了。 众人都担心容虎伤势,不肯离去,干脆坐在客厅里等待音信。烈儿更是连连朝后院那边观望。 容恬瞧在眼里,对他说,“你过去看看。” 烈儿脸色微动,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摇头道,“秋蓝可以把他照顾好,我进去有什么用?”站在容恬和凤鸣中间,不再挪步。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鸣王现在心情糟糕,极需安慰。 大王对这个模样的鸣王是最最没有抵抗力的。万一大王象刚才一样忘了情人血,去碰鸣王,那可怎么办? 虽然大家对容恬的自控力都颇有信心,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确实需要烈儿这样机敏的人在旁边才行。 所有人中,容恬最受煎熬。 亲信被师傅刺了一剑,在后院急救,生死未卜。 凤鸣遭了这么一劫,脸色灰白,看来不但受了惊,还另有一分伤感压抑在心底。平日那种活泼可爱的劲完全不见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而他,原本最该好好安慰凤鸣的人,堂堂西雷王,居然连给心上人一个拥抱的能力都没有。 明明伸手就可以够得着…… 有生以来最大的挫败感,沉沉压在容恬心上。 众人心情沉重,一时都无语,送清水和纱布的侍女们似乎也知道他们的心境,从廊下经过时都踮起脚尖,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破沉默。 “大王,”守在门外的是容恬亲卫队的人,进来禀道,“摇曳夫人求见。” 容恬浓眉一挑,“来得好快。” 这女人拿捏时间,倒真的十分厉害。 烈儿正为大哥担心,听见摇曳夫人来了,想起容虎被刺伤的事正是由摇曳夫人而起,大感厌恶,弯腰在容恬耳边道,“大王,这女人不怀好意。她上次来挑唆鸣王去惹萧纵,差点害鸣王没了性命。我去赶她走。” 容恬也为容虎之事气恼,不过他心上还悬着凤鸣和情人血的事,知道此时不宜意气用事,摇头道,“赶她走又有什么用?叫她进来。” 烈儿只好传令下去,“叫她进来。” 摇曳夫人体态轻柔,走路竟似毫无声响,不一会,窈窕身影出现在门外。她显然是极懂得打扮的人,身上不再是一色素白,反而换了一条长及脚踝的红裙,裙脚上坠着一圈黑色流苏,更添一分婀娜华丽的尊贵。 她进到厅中,美目轻转,已把容恬黑沉的脸色瞧个清楚,烈儿恶狠狠的瞪视更没有忽略,却一点惧意也没有,露出浅浅两个酒窝,柔声道,“今日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大王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容恬坐在椅上,神目迥然,忽然抬手,指向坐在另一旁的凤鸣,厉声问,“凤鸣今日差点死在萧圣师剑下,请问夫人,你觉得如何?” 王者之怒,猛若雷霆。 容恬气势本来就强,一旦动怒,更是吓人。 烈儿等开始见他下令请摇曳夫人进来,态度谨慎平和,全没料得他见了人一开场就直接质问,顿时都是一惊。 摇曳夫人骤然见他杀气大盛,心里也微微吃惊,不过瞬间,又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忽然掩嘴轻笑起来,后来越发笑不可抑,连头上金钗坠子也随着一起剧烈抖动。 容恬冷冷问,“夫人笑什么?”声音阴骘,显然真的动了真火。 摇曳夫人听他发问,猛地停下,笑容尽敛,也是一脸冷冰冰的表情,不屑道,“我笑你西雷王太过无知。你跟随萧郎学艺多年,竟不知道自己师傅的本事。他真要杀我的儿子,用得着下手前震剑长吟?会给机会让你的侍卫扑进屋里挡剑?你那名侍卫呢?听说还活着。哼,凭他一个小小侍卫,要不是萧郎手下留情,那一剑下能保住性命?可笑!” 她词锋凌厉更胜容恬,一通话劈头砸下来,也不理会容恬听后的反应,却移到凤鸣身边,犹豫了一会,纤纤玉指抚上凤鸣冰冷的额头,怜爱道,“我是笃定萧郎不会害你,才叫你去他面前的。今日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不独活,立即自尽到地下向你赔罪。孩子,你娘是个没心没肝的坏女人,但我可从来没想过骗你去送死。就算用情人血害你,那毒也是有药可救的。” 容恬见她去碰凤鸣,早大惊失色,从椅上弹起来差点就冲了过来,及至听了她对凤鸣温声细语,才勉强克制住自己不要莽撞。 凤鸣心里对这个可算是自己目前的女人有无数种不同的滋味,又酸又涩,又苦又咸,听了她的话,抬眼瞅了她一下,暗想,我从小是孤儿,没有父母就是没有父母,这也罢了。安荷虽然有父母,却从小遭到遗弃,就算是养父养母,老容王送他入宫当太子替身,太后真正关心的只有容恬。这样比起来,似乎他比我更可怜。 心中百感交集,挤出一个苦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时觉得无尽彷徨沮丧,他眼珠略动了动,停在摇曳夫人身后的容恬脸上,勉强笑道,“你别担心,我其实很好。只是……只是实在很想念你。”他后面一句纯是傻话,却说得极为深情,众人听得心中一颤。凤鸣只是强笑,又道,“从前我总是嫌你喜欢挨挨碰碰,闹个没完,现在想起来,真是很对不起。容恬,我真想好好亲亲你。”他眼圈已经红了,只是眼泪一直不肯下来,尽在眼眶里打转。 容恬听他说到此处,人已经痴了。 深邃双目仿佛凝固住一般,静静看着落寞的心上人。 烈儿危兆忽生,顿知不妙,猛然大叫起来,“大王不可!”刚从椅后扑出,容恬已经发疯似的冲了上去,大掌把摇曳夫人往旁边一推,双臂就朝凤鸣搂去。 秋蓝秋星原本双双侍立在凤鸣椅后,此刻都尖叫起来:“鸣王不要!”她们两人速度力气更比不上烈儿,四根玉藕似的手臂慌忙伸出,全部只捞到凤鸣一点衣角。 凤鸣几乎和容恬同时行动,容恬一动,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往容恬怀里扑去。天地四方,只剩容恬一双臂膀,那一刻哪里还管什么统一天下的霸业,什么西雷王朝,什么情人血。 那侍卫被容恬抓得差点背过气去,忍着疼颤声道,“鸣王……鸣王他只是受了惊……”话音未落,身子一轻,已经被容恬放开。 等他呼吸平复下来时,容恬和烈儿匆忙的背影已经到了远处。 容恬赶回自己院中,门槛上依稀淌着鲜血。虽然只有几滴,但已足够让人心悸。三步当成两步闯进厅里,凤鸣的背影出现在眼帘内。 “凤鸣!”容恬低唤一声,大步迎上去,伸开双臂就搂。 烈儿大呼一声:“大王不要!”猛然纵身向前一扑,拖住容恬的后腰就往外拉。 容恬一怔,才想起情人血,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知道两人差点就没了性命。此时放知情人血可恶之处,心里更加焦灼,站定了脚,急忙问,“凤鸣,你怎样了?快答我!” 凤鸣呆呆站着,凝视地上散落的鲜血,许久才抬起头,怅然若失道,“他叫我进去,本来好好的练剑,我在一边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剑尖忽然抖动不停,响起一种很可怕的声音。我还想奇怪剑尖为什么会响,容虎就发疯似的冲了进来。他一进来,萧纵他就……就……” 当时情况一定非常险恶,凤鸣说到这里,心有余悸,手垂在两腿侧,紧握成拳。 秋月等一直留在小院,比容恬更早得到消息,早就围在凤鸣身边。 烈儿最着急,一把扯住刚从后院小跑过来的军中大夫,连声问,“我哥怎样?伤得重吗?” 秋蓝眼睛一瞥,瞧见军中大夫扎起的双袖上满是鲜血,已有几分支持不住,脸色白得象纸一样。 秋月明白她的心事,低声道,“你进去看看,鸣王这里有我们呢。”轻轻推了秋蓝一下。 军中大夫也是刚刚被抓过来的,一到后院就看见床上躺着满身是血的容虎,一时也不敢下定论,刚要回答烈儿的话,猛然看见容恬在眼前,又赶紧去行礼。 容恬摆手道,“没时间罗嗦了,究竟伤得如何?” “禀大王,目前正在止血,其他的……”军中大夫沉吟一会,“还不敢说。” 烈儿秋蓝等听了这个话,都心里大惊。 凤鸣推开前面挡住的人,赶前两步,“你这话什么意思?救不了吗?” “凤鸣,你不要急。”容恬想抱又不能抱,想呵又不能呵,再掺杂上容虎不明朗的伤势,难受得无法言语,勉强对军中大夫用平和的声音道,“好好给本王医治。不管什么名贵药材,只要用得上,一律都用。你从今天开始,就住这里,日夜看护病人。” 烈儿忙道,“我留在这里照顾,一定不出岔子。” “不好。”秋蓝到底比较稳重,虽然忧心忡忡,还是一边思量一边道,“容虎受伤,大王和鸣王身边更少不了你。” 容恬不等他们再说,当机立断,吩咐道:“烈儿留下,秋蓝,你去。” 秋蓝连忙应了,看看脸色煞白的凤鸣,又有点放心不下,踌躇道,“只是这几天……就要秋月秋星辛苦点,时时刻刻跟紧了鸣王。” 秋月秋星非常认真地一口答应了。 秋月道,“你放心,这边我们姐妹照看,不会让鸣王出一丁点的事。”转身过来,看着凤鸣,凝重道,“鸣王,你下次再也不要到那个萧圣师那里去了。他脾气古怪,说杀人就杀人的。” 秋星拍拍胸口,动容道,“这个人真是个疯子,居然一声不吭,对着自己亲生儿子举剑就刺。” 提起萧纵,凤鸣脸色又是一黯。 “凤鸣?”容恬轻轻唤他一声。 凤鸣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看向容恬,挤出一个苦笑,“这是我咎由自取,故意去惹他的,没想到竟连累容虎……” 几人说话的时候,里外进出端水送药的侍从侍卫们流水般不断。秋蓝早随着军中大夫到后院去了。 众人都担心容虎伤势,不肯离去,干脆坐在客厅里等待音信。烈儿更是连连朝后院那边观望。 容恬瞧在眼里,对他说,“你过去看看。” 烈儿脸色微动,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摇头道,“秋蓝可以把他照顾好,我进去有什么用?”站在容恬和凤鸣中间,不再挪步。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鸣王现在心情糟糕,极需安慰。 大王对这个模样的鸣王是最最没有抵抗力的。万一大王象刚才一样忘了情人血,去碰鸣王,那可怎么办? 虽然大家对容恬的自控力都颇有信心,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确实需要烈儿这样机敏的人在旁边才行。 所有人中,容恬最受煎熬。 亲信被师傅刺了一剑,在后院急救,生死未卜。 凤鸣遭了这么一劫,脸色灰白,看来不但受了惊,还另有一分伤感压抑在心底。平日那种活泼可爱的劲完全不见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而他,原本最该好好安慰凤鸣的人,堂堂西雷王,居然连给心上人一个拥抱的能力都没有。 明明伸手就可以够得着…… 有生以来最大的挫败感,沉沉压在容恬心上。 众人心情沉重,一时都无语,送清水和纱布的侍女们似乎也知道他们的心境,从廊下经过时都踮起脚尖,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破沉默。 “大王,”守在门外的是容恬亲卫队的人,进来禀道,“摇曳夫人求见。” 容恬浓眉一挑,“来得好快。” 这女人拿捏时间,倒真的十分厉害。 烈儿正为大哥担心,听见摇曳夫人来了,想起容虎被刺伤的事正是由摇曳夫人而起,大感厌恶,弯腰在容恬耳边道,“大王,这女人不怀好意。她上次来挑唆鸣王去惹萧纵,差点害鸣王没了性命。我去赶她走。” 容恬也为容虎之事气恼,不过他心上还悬着凤鸣和情人血的事,知道此时不宜意气用事,摇头道,“赶她走又有什么用?叫她进来。” 烈儿只好传令。 摇曳夫人体态轻柔,走路竟似毫无声响,不一会,窈窕身影出现在门外。她显然是极懂得打扮的人,身上不再是一色素白,反而换了一条长及脚踝的红裙,裙脚上坠着一圈黑色流苏,更添一分婀娜华丽的尊贵。 她进到厅中,美目轻转,已把容恬黑沉的脸色瞧个清楚,烈儿恶狠狠的瞪视更没有忽略,却一点惧意也没有,露出浅浅两个酒窝,柔声道,“今日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大王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容恬坐在椅上,神目迥然,忽然抬手,指向坐在另一旁的凤鸣,厉声问,“凤鸣今日差点死在萧圣师剑下,请问夫人,你觉得如何?” 王者之怒,猛若雷霆。 容恬气势本来就强,一旦动怒,更是吓人。 烈儿等开始见他下令请摇曳夫人进来,态度谨慎平和,全没料得他见了人一开场就直接质问,顿时都是一惊。 摇曳夫人骤然见他杀气大盛,心里也微微吃惊,不过瞬间,又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忽然掩嘴轻笑起来,后来越发笑不可抑,连头上金钗坠子也随着一起剧烈抖动。 容恬冷冷问,“夫人笑什么?”声音阴骘,显然真的动了真火。 摇曳夫人听他发问,猛地停下,笑容尽敛,也是一脸冷冰冰的表情,不屑道,“我笑你西雷王太过无知。以萧郎的本事,他要杀鸣王何必在下手前震剑长吟?他也绝不会给机会,让你的侍卫扑进屋里挡剑?可笑!他连你那个侍卫都没有一剑刺死,可见他的剑道之心已经动摇。” 她词锋凌厉更胜容恬,一通话劈头砸下来,也不理会容恬听后的反应,却移到凤鸣身边,犹豫了一会,纤纤玉指抚上凤鸣冰冷的额头,怜爱道,“我是笃定萧郎不会害你,才叫你去他面前的。今日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不独活,立即自尽到地下向你赔罪。孩子,你娘是个没心没肝的坏女人,但我可从来没想过骗你去送死。就算用情人血害你,那毒也是有药可救的。” 容恬见她去碰凤鸣,早大惊失色,从椅上弹起来差点就冲了过来,及至听了她对凤鸣温声细语,才勉强克制住自己不要莽撞。 凤鸣心里对这个可算是自己目前的女人有无数种不同的滋味,又酸又涩,又苦又咸,听了她的话,抬眼瞅了她一下,暗想,我从小是孤儿,没有父母就是没有父母,这也罢了。安荷虽然有父母,却从小遭到遗弃,就算是养父养母,老容王送他入宫当太子替身,太后真正关心的只有容恬。这样比起来,似乎他比我更可怜。 心中百感交集,挤出一个苦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时觉得无尽彷徨沮丧,他眼珠略动了动,停在摇曳夫人身后的容恬脸上,勉强笑道,“你别担心,我其实很好。只是……只是实在很想念你。”他后面一句纯是傻话,却说得极为深情,众人听得心中一颤。凤鸣只是强笑,又道,“从前我总是嫌你喜欢挨挨碰碰,闹个没完,现在想起来,真是很对不起。容恬,我真想好好亲亲你。”他眼圈已经红了,只是眼泪一直不肯下来,尽在眼眶里打转。 容恬听他说到此处,人已经痴了。 深邃双目仿佛凝固住一般,静静看着落寞的心上人。 烈儿危兆忽生,顿知不妙,猛然大叫起来,“大王不可!”刚从椅后扑出,容恬已经发疯似的冲了上去,大掌把摇曳夫人往旁边一推,双臂就朝凤鸣搂去。 秋蓝秋星原本双双侍立在凤鸣椅后,此刻都尖叫起来:“鸣王不要!”她们两人速度力气更比不上烈儿,四根玉藕似的手臂慌忙伸出,全部只捞到凤鸣一点衣角。 凤鸣几乎和容恬同时行动,容恬一动,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往容恬怀里扑去。 惊叫喘息声中,已经落入最温暖最熟悉的怀抱,被容恬紧紧抱住,顿时什么难过悲伤都飞走了,凤鸣泪如雨下,抬头骂道,“你疯了吗?你疯了吗?你忘记自己中了毒吗?”却一点离开容恬怀抱的意思也没有。 容恬目光幽远坚定,任他怒骂,露出笑容,低声道,“真对不起,我也真的很想好好亲亲你。”真的低下头,嘴唇在凤鸣额上一啄,犹不甘心,又紧了紧双臂,让凤鸣在自己怀里嵌得更深一点,在他唇上狠吻一记。 天地四方,只剩容恬一双臂膀。 那一刻,哪里还管什么统一天下的霸业,什么西雷王朝,什么情人血。 两人紧拥,似乎什么也不能把他们分开,生死之间,竟心怀大畅,笑得无比欢欣。 连摇曳夫人也猝不及防,一时呆住了。 秋星秋月早吓得双双跪下,双手都抵在胸前,死死拽着衣襟,绝望地仰视着这一对情人。 偌大客厅,近乎死寂,连呼吸声都蓦然停顿。 时间停顿的瞬间,仿佛把一切都固定成静止画面,将一切臻至致境后,又如一滴水落入湖面,涟漪由微可不见,无声荡漾开来。 绝美的涟漪,一圈一圈,以相拥的容恬和凤鸣为中心,让死寂缓缓苏醒。 涟漪之下,响起又惊又喜,不敢置信的低语,像喃喃,像对神灵的感激…… “咦?” “啊……” “老天爷……” “没有哦?” “真的没有?” “是不是毒性发作比较慢?” 几次压低声音的试探性讨论后,长长的呼气声在客厅响起,此起彼伏。 秋星秋月开始大声念佛,合掌答谢上天,“老天爷啊,原来没事。吓死人了。”两姐妹心灵相通,说得整齐一致,连神态都一模一样,极为可爱。 凤鸣醒悟过来,问容恬道,“怎么我们还没死?” 容恬在方才电光火石间已经大致猜到,感激地瞅了神色冷漠的摇曳夫人一眼,反问凤鸣,“你说呢?” 凤鸣也已经猜到,仍觉得转变太戏剧化了,转头去问摇曳夫人,“你……你用来害我的毒药是假的吗?哎哟!”话音未落,脸上已经挨了摇曳夫人重重一巴掌。 摇曳夫人一直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和容恬不顾生死地拥抱,谁也没料到她会忽然动手,连容恬也大出意外,拦都拦不住。 容恬看见凤鸣脸上立即泛起五条指痕,又心疼又气愤,恶狠狠问,“你为什么打他?” 摇曳夫人似乎完全没听见容恬的质问,美目直愣愣看着凤鸣,半晌终于开腔,语调却非常怨愤凄凉,“对,对,我是天下间最坏的母亲。我为什么要用假的毒药?我那么狠毒,该对亲生儿子下真药才对!”眼泪直流下来,她也不擦,转身就朝外走。 她剑术也是学自萧纵,天资又极高,身形倏然,四周人等不是没有本事拦她,就是没想到要拦她,不然就是不敢拦她,都愕然看她消失在门后。 秋星吐舌道,“这般古怪脾气,幸亏我们鸣王的脾气一点也不象她。” “她就这么一声不吭走了吗?” 容恬静默片刻,才叹道,“师傅独独为她,在剑道的修行上耽搁了十五年。” “哎呀,”凤鸣忽然道,“情人血的事虽然解决了,但她和萧圣师的事却没有了结。我们还要不要帮忙?” 容恬警告地瞥他,“不许你再去师傅面前挑衅。容虎伤势还不知如何,你又想搭上烈儿的小命?” 凤鸣想起容虎还在里面疗伤,顿时黯然,忧心道,“不知道容虎的伤势到底怎样了?那个军中大夫不是最懂刀枪伤的吗?怎么要这么长的功夫?” 正说着,又听见一阵大呼小叫,竟然是一身染血的军中大夫和其他捧水端药的侍女们,几乎在后院房中为容虎疗伤的人忽然都匆匆到了大厅,独缺了秋蓝。 众人顿时大惊,急问,“出了什么事?怎么都出来了?” 烈儿满头大汗,一个箭步跨到军中大夫跟前,“是不是我哥……我哥他……”声音已经哽咽了。 军中大夫也是满头大汗。 他随军当大夫的年月也不少,一辈子没遇过这样的事,先是大王身边的红人容虎大总管受了伤,接着发现伤口虽然是常见的剑伤,但不知道萧圣师是怎么刺的,大概是剑身在剧烈抖动中刺中容虎,伤口边缘有许多微小裂口,加上剑入身体的角度十分刁钻,怎么包扎也不妥当。 正忙得不可开交,偏偏一个奇怪的美艳女子在这要命的时候直闯进医疗重地。 他一边擦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一边对着容恬手忙脚乱地行礼,还要应付心如火燎的烈儿,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是一个穿红衣的女子,她把我们都赶了出……” 原本在客厅中的人一齐怪叫起来,“摇曳夫人?” 烈儿弹起老高,又急又气地握拳,“她……她一定是要害我大哥!” 凤鸣这个时候才恋恋不舍从容恬的怀里挣出来,“不行,我要去看看。” 容恬一把扯住他,“你还想多挨一巴掌?”沉吟道,“容虎与她无仇无怨,她何必下手加害?反而是师傅向来不随意出手,今日却无端刺容虎一剑,又伤不至立死,莫非……”斟酌了一会,笃定道,“我料摇曳夫人一定可以治好容虎。” 他这一说,大家顿时都有几分隐隐约约地明白,但又都觉得太不可思议。 在容恬面前,最敢发言的当然是凤鸣,目瞪口呆,讷讷地道,“他们这两人,传情沟通的方式也太怕人了吧?容虎流了一地的血啊……” 但仔细一想,这确实很符合两人的个性。 一个是天下最自负的男人,一个是天下自认最狠毒的女人,哪里把别人的死活看在眼里。 容恬猜测道,“自从师傅知道摇曳夫人出现后,他的心境就无法保持平和了。今天他破例让你站在旁边看他练剑,就是为了看看自己是否可以坚持自己的剑道之心不乱。” “结果他心思大乱,想刺鸣王,鸣王的脸却又让他想起自己心爱的女人,不忍下手,”烈儿悻悻道,“结果我哥就倒了霉……” 凤鸣颓然道,“对不起。” 烈儿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这和鸣王有什么关系?是萧……”他忽然想起萧纵是大王的师傅,鸣王的父亲,也是辱骂不得的,只好闷闷闭嘴。既然向来料事如神的大王断定摇曳夫人会救回容虎,此事日后再追究也不迟。 “师傅现在对摇曳夫人,似乎恨极又爱极,想弃之不顾,却又无法不理会。”容恬远眺窗外,郁郁葱葱的一大片林木后,就是萧纵外人不得擅入的院子, 凤鸣也叹了一声,“试问人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他有感而发,倒是念得有模有样。 容恬凝视他片刻,笑道,“别人都能问,偏你不应该问这个。我们俩不就是生死相许吗?” 凤鸣脸上微红,想起刚才疯了似的不顾一切抱上去,实在是愚不可及的行为,自己也就算了,竟连容恬也会这样失去理智。万一真为了这个掉了性命,恐怕天下十一国有一半人会笑掉大牙。 他越想越发后怕,心有余悸地看向容恬,责怪道,“你刚刚怎么这么莽撞?如果你死了,那西雷怎么办呢?” 容恬心想,西雷没了我,自然有别人来当大王,你却绝不可以没了我的。他朝凤鸣轻轻一笑,什么也没说,只是握住凤鸣的手心,捏了一捏。 凤鸣也不知道明白了其中几分深意,沉默片刻,也学容恬的模样,在他厚实的掌心上回捏一下,抬头展颜一笑。 两人目光相触,似乎千言万语,就此已经传递淋漓,不用再废话什么了。 历来善于用毒者,无不精通医理,摇曳夫人更该是此中翘首。 既然容恬觉得摇曳夫人对容虎的伤势会有帮助,大家也安静下来,聚在厅中等待后院的音信。 但无数轮热茶变凉,已有侍女第二次燃起新烛,音信仍久久不至。 凤鸣和烈儿显得最为焦急,几次都站起来,想到后院去瞧瞧。 容恬禁道,“她脾气古怪自傲,见你们去窥探,知道你们不信她。说不定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坐在这里等吧,不要自找麻烦。” 凤鸣因为白问了一个问题就挨了她一记巴掌,对于容恬这个话是很认同的,虽然焦急,只好重新坐下继续等待。 烈儿对容恬敬若天神,更加不会反驳。 正等得无比心焦,忽然远远看见从后院过来一个人影。 烈儿霍得站起来,“出来了!”抢到门前。 这时候夜已极深,月光昏暗,那人走过来一些,才认出来是秋蓝。 凤鸣跑上去问,“秋蓝,容虎怎么了?” 秋星秋月紧跟在凤鸣身后,跑到秋蓝身边就齐声叫起来,“不要哭,不要哭,有话慢慢说,鸣王帮你作主。” 容恬站在台阶上,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秋蓝,也是一脸凝重。 秋蓝抬头看看凤鸣,目光又从烈儿秋月秋星脸上溜过,最后停在容恬高大的身影上,半晌颤抖着没有血色的唇道,“人……被她救回来了,一个月内……该……该可痊愈……”说到这里,浑身一松,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软倒在凤鸣脚下,哇哇大哭起来。 凤鸣心上高悬的一块石头这才放了下来,都觉得双膝有点发软。 秋月秋星都跪下去安抚秋蓝,一边陪着落泪,一边笑道,“你这傻子,好好的哭什么?刚才差点吓死我们了。” 烈儿眼睛里闪亮亮的,深深呼出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大哥没那么弱。大王,我想去看看他。” 容恬点头。 秋蓝却道,“你千万别去。夫人说她看护容虎的这段时间里,谁都可以探望病人,只有一个人绝不许进房,就是那个拿眼睛瞅她的很不礼貌的小子。否则她立即撒手不管。” 众人愕然,继而又觉好笑。 拿眼睛瞅她,很不礼貌的小子,不用问,当然就是烈儿。 她竟如此小气,想到一个这么聪明的法子来修理烈儿。 烈儿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却不敢这个时候和大哥的救命恩人计较,哼哼了半天,沮丧地脸对秋蓝道,“你在旁边照顾,可要照应一下大哥,不要让他被……被……”他本来想说老巫婆或老恶棍,后来想想,那个毕竟是鸣王的母亲,又怕摇曳夫人神通广大,知道自己骂她,只好忍住嘴,道,“被她给整了。” 秋蓝大哭过一场,今日受的惊吓和忧心都发泄了出来,现在已经平静多了,点头道,“别担心。夫人虽然脾气古怪,但我觉得她心地还是很好的。”摇曳夫人在大夫们最手足无措的时候闯进来,如神女下凡般,巧施妙手救了容虎,在她心目中形象顿时光辉起来。 众人对摇曳夫人的“善良”都将信将疑,连凤鸣都有点不置可否,呆呆站了一会,忽然听见骨碌一声轻响,在沉默的夜色中分外引人注意。 对上大家探究的目光,凤鸣涨红了脸道,“我饿了。” 秋星最早反应过来,笑道,“是啦是啦,我们竟把鸣王的晚饭都忘了。” 秋蓝“呀”了一声,瞅着秋星,“还说我走了,你们一定好好照顾鸣王呢。” “容虎受伤了嘛。刚才谁有心思吃饭。糟了,连大王也挨饿了。” 秋蓝为难地回头看看后院里的灯光,“我不能逗留太久,那边还要我帮忙呢。” 凤鸣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容虎。” “明天再去吧。”容恬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容虎现在要静养。他如果昏迷着,你看也没用,他要是醒了,更要耗精神招呼我们。” “鸣王,你这几天本来就不精神,再挨饿可不行,难得今天秋蓝不在。我们也来弄点好吃的给鸣王尝尝。”秋星道。 秋月已经兴奋地撩起长长的袖子,嚷道,“我偷学了不少呢,我亲自下厨。” 大家紧张了一天,现在知道容虎平安,被她们姐妹俩一闹,气氛立即轻松不少。 凤鸣笑道,“你们弄得再难吃,我也会全部吃光的。”引得秋星两人一阵抗议。 容恬几天没有和他亲近,现在没了情人血的心腹之患,乐得时时刻刻和他黏在一起,从刚才搂着他的腰后就没有松手,低头在他耳边笑道,“吃饱点,晚上才够力气。” 至于他异想天开出来的发明“保险套”,早就扔到九霄云外了。 于是秋月秋星去小厨房准备大显身手,其他人到饭厅等着开饭。正在闲聊,又有侍卫来报,“大王,有新的军报。” 容恬接了过来,撕开盖了戳印的封口,打开看了看,沉吟不语。 凤鸣探头过来问,“怎么了?瞳儿那边有什么变化吗?” “这是博临那边的消息,早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了一封了,说的也是妙光的事。”容恬放下军报,看向众人,“妙光在含归险些被三公主他们刺杀,捡回一条小命后回到了博临都城。这本来很正常,可最奇怪的是,她竟然以此为借口,质疑博临对她的诚意,向博临王提出取消婚约。” 这一步棋走得诡异莫名,连凤鸣也立即嗅出其中的蹊跷,问道,“取消婚约?难道她连千辛万苦争取回来的博临后冠都不要了?” 烈儿也百思不得其解,“离国现在内部不安,龙天又在蠢蠢欲动,她本来是为了自保不得不拉拢邻国博临,就算刺杀事件让她怀疑博临王族中有人想对她不利,以这个女人的狡猾,也绝不会蠢到立即和博临王族断绝关系才对。” “如果她知道龙天已经中毒,不久就要一命呜呼呢?”容恬的目光在室内缓缓扫了一圈,徐徐道,“这样妙光最担心的外患自然消失,她也没有非嫁去博临不可的必要了。” 凤鸣带着好学生的精神继续问道,“不管龙天的威胁是否存在,但嫁去博临当王后真的不错哦。这是赚钱的买卖,她何必取消婚约?” 顿时,周围的人们都安静下来。 凤鸣被容恬瞅得不好意思,摸着脸道,“是不是我的问题很蠢?” “你在我们这里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不明白宫廷内斗的可怕。”容恬微笑起来,“嫁到另一个国家当王后,等于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进行另一场残酷的宫廷斗争。妙光即使是王后,她在博临王族中始终算是外人,一旦博勤无法保护她,她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烈儿插嘴道,“何况从前离国和博临关系并不太好,博临的权贵里憎恨妙光的人一定不少。” “以妙光的为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险恶的境地。她为什么要舍弃在离国受人拥戴的公主之尊,去博临艰辛地开创一个新局面呢?” “嗯嗯,”凤鸣听得连连点头,又一个问题冒了出来,蹙眉道,“既然你说得这么有道理,那她向博临王提出取消婚约也就很正常了,有什么可奇怪的?的确,可以不去冒险,谁想冒险呢?” 容恬对于这个问题却没有立即回答,表情沉重起来,缓缓把玩手边温热的茶杯边缘。众人都知道他在思索。 过了一会,容恬才低声道,“如果我猜想的是对的,那妙光怎会知道龙天被下了毒?” 凤鸣赫然一惊。 不错,当年老繁佳王中了漫摄之毒,还是事后坟墓被暴雨冲积,重新掘墓安葬的时候,从枯骨上面看出来的。 这天下两大奇毒之一的漫摄,最大的特点就是让人看不出中了毒。 摇曳夫人下手,更不会留下破绽。 那么远在博临的妙光怎会知道龙天中了漫摄之毒呢? 想到这里,凤鸣看看众人的表情,顿时摇头道,“不可能。摇曳夫人虽然脾气古怪点,但她明知道你我都是离国的大敌,大家迟早要斗个你死我活,绝不会和妙光勾结。再说,她为什么要泄密给妙光?龙天的性命,她分明说了是送给你的大礼。” 容恬也是一脸不解,叹道,“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凤鸣虽然对他这个老妈不大感冒,十分想敬而远之,但要说她勾搭离国,串通来害他们,凤鸣还是从心底就痛恨这种猜测。 何况她刚刚过来时,还难得地说了几句怜爱的话,又去自告奋勇救了容虎。 “会不会是其他的原因,让妙光觉得龙天不再会是她的心腹大患,所以取消婚约?” 烈儿提出一个设想,“她不知道摇曳夫人已经对龙天下毒,她自己派人去刺杀龙天。” 如果是这样,龙天也算得罪的人多了。不但三公主要刺杀他,妙光也要刺杀他,连和他没瓜葛的摇曳夫人也插手来毒他一把。 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容恬一句就否决了烈儿的设想,“如果龙天这么好刺杀,妙光早就动手了,何必先去博临想办法,然后再取消婚约?” 凤鸣正在努力的想,忽然浑身一震,神情吓人。 容恬和烈儿都看向他。 “我有一个不大明智的设想。”凤鸣老半天才开口,闪烁地眼睛扫烈儿一眼,又瞄瞄容恬,欲言又止。 “鸣王说吧,说错了大王又不会罚你。” “说。”容恬沉声道。 “妙光之所以这么老神在在的取消婚约……”凤鸣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道,“对不对是因为若言醒了?” 砰! 一声巨响。 手掌击桌的声音唬了众人一跳。 容恬一掌击下,满脸喜色,恍然大悟地笑道,“不错!不错!正该如此!我竟没想到这个。你瞧,只要肯动脑子,你比谁都聪明。”仰天长笑了一阵,敛了笑容,沉吟道,“这个谜底一揭开,其他想不通的事就霍然开朗了。妙光定是去了博临,提出肯嫁给博勤的事情之后,得到若言苏醒的音信。既然她大哥醒了,龙天那种小丑怎么还放在眼里,若言更不会随便把唯一的亲妹就这样简单嫁出去。但是,她为什么不立即提出取消婚约,反而要到含归去呢?” 容恬自己向自己提了一问,不过片刻,眉头又舒展开来,冷笑道,“她知道博陵和三公主逃走了,所以故意泄露自己在含归孤身和庆鼎见面的消息,以此为诱饵想引出他们。” 砰! 又一声巨响传来,惊了众人一跳。 这次拍桌子的却是凤鸣。 他这一掌,虽有容恬的动作,却无容恬的气势。那桌子是硬木制的,手拍得直发麻。凤鸣一掌下去,疼得龇牙咧嘴,容恬无奈地笑笑,抓过他的手放在唇前轻轻吹了两口,烈儿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凤鸣尴尬得要死,一边伸着手任容恬帮自己吹气止疼,一边掩饰着尴尬发表他的见解,“妙光这招果然厉害,一来可以借博陵他们的手除掉同国的大王庆鼎,二来可以把博陵和三公主诱出藏身之地,好杀了他们,三来还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借口向博临王提出取消婚约。未来的媳妇居然在自己的地盘上差点被人杀死,博陵王也没什么老脸强留妙光,说不定还要送上不少好礼送她启程。好个一石三鸟的计策!” “只有两只小鸟而已,博陵和三公主都没有遭她毒手。”烈儿对妙光向来厌恶,冷冷道,“她再聪明,也没猜到摇曳夫人在里面插了一手,把博陵和三公主救了出来。” 容恬心情甚好,对凤鸣越发和颜悦色,柔声解释,“最妙的是,感谢妙光的毒计,阴差阳错之下,三公主他们被逼得无路可逃,最终投向我西雷。”当即把下午在媚姬处和三公主达成的协议说了出来。 凤鸣中途就去了萧纵那边,还不知道事情的结果,此刻才听明白了,大喜道,“居然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岂不是白白得了一个国家?恭喜恭喜。” 容恬晒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王族中人都是反覆无情的,日后我能压制得住四方,他们自然臣服。要是手上没有足够的兵权,恐怕密谋联合起来杀我的,正是他们。不过既然已经定下盟约,我自然有法子要她遵守。” 忽然听见一阵唧唧咯咯的笑声,秋星秋月两人领着几名侍女一路过来,手上都端着热气腾腾的碟子。 “你做的冬瓜糊糊的,真的端去给鸣王吃?” 秋月娇憨地道,“虽然糊糊的,但是味道很好呢。才不管,这么多碟菜,总有味道好的吧?要鸣王闭着眼睛吃就好。”进屋就娇声笑道,“鸣王,菜做好了,快吃吧。大王也请用。” 秋星眼尖,一眼瞅见烈儿向后缩,娇喝道,“烈儿,你不许走!你不是也没吃饭吗?” 菜肴上桌,果然颜色各异。 黑的彻底,红的鲜艳,黄的灿烂,白的清澈…… 不但凤鸣,连容恬也看直了眼。 秋星笑着解释,“难得我们姐妹俩下厨,今天不做平日那些常吃的普通菜式。这些都是我们暗中钻研独创出来的花样,第一次做,就请鸣王帮我们评点吧。”
“磨磨蹭蹭干什么?走快一点吧。”容恬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凤鸣正满脑子不健康图像,做贼心虚的抬起头,一看,才发现已经到了媚姬的小院前。 小院里非常安静,空气中还是隐约飘荡着神秘的幽香。凤鸣上次是夜间来,这次在灿烂阳光下再扫一眼,更觉此间屋檐墙壁色彩绚烂,独有一种属于媚姬的悠然舒逸。 进了院门,往里走不远,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起居处。 前车之鉴犹在,容虎这次打死也不敢离开凤鸣半步,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秋蓝和烈儿当然也不会在门外停步,侍卫们见了,也跟着进去。 这大概是媚姬的香闺圣地,第一次破天荒有这许多不相干男人径直进去。 这时日头刚过中天,容恬转进小厅内,媚姬正和三公主以及博陵各自坐在席上。三人面前都各自摆了一个小桌,桌上碗筷汤菜俱齐,似乎刚刚才吃完午饭。只有媚姬似乎胃口不佳,桌前的饭菜几乎动都没有动过。 她双腿并拢斜坐在席上,上身轻轻歪了,靠在一个靠枕上,骤然听见脚步声,抬眼就瞅见容恬进来,立即“呀”了一声,缓缓直起身子坐端正,“大王来了。”漂亮到了极点的妩媚凤目里面渗着几条血丝,显然一夜没有睡好。 凤鸣见她昨晚晚宴时还谈笑风生,此刻容色憔悴,知道她为了容恬的事深为内疚。 “听说你有事要找我?”容恬挑了一个靠枕,舒舒服服地盘腿坐下。 凤鸣在离着容恬三四步的地方才坐下,忽觉感觉有异,抬头一看,原来三公主正张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看着他。 她和博陵并肩坐在一块,见凤鸣向她看过来,露出几分愧疚的表情,动动唇,却终究没有开口。 容虎烈儿等人,也围在容恬和凤鸣身边,东一个西一个,安分坐下。 媚姬露出关切的表情,“我听说摇曳夫人来访,大王见过她了吗?” “见过了。”反正也没什么要隐瞒的,容恬见媚姬担心得不成样子,从容将摇曳夫人过来的经过仔细讲了一遍。 说到摇曳夫人送过来的大礼竟然是龙天的御碗,三公主禁不住轻呼一声,侧头又惊又喜地看了博陵一眼。 假如摇曳夫人真能把龙天弄死,那他们重新夺回繁佳的事就成功在望了。 当然,前提是必须先有命回到繁佳。 容恬因为他们而中了情人血,万一拿不到解药,说不定会杀他们泄愤。 目前能保住他们的只有一个尚算肯顾念故国旧情的媚姬而已。 媚姬认真听着容恬的话,有的地方不明白,又反复问了两次,蹙眉道,“这位夫人的脾气真是极端古怪。这种人越聪明,心性越无法揣度,大王要小心对付才是。不知道她说的第三步,指的是什么?” 容恬微微一笑。 媚姬奇道,“难道大王已经猜到了吗?” 容恬想了片刻,摇头道,“本王只是猜到一点皮毛,等都想明白了,再来告诉你。” 媚姬的视线投向凤鸣,“现在这么说,鸣王要和摇曳夫人合作,以求情人血的解药了?不过萧圣师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剑道更是他最重视的事情,假如鸣王有影响他修为的举动,千万要小心萧圣师出手无情。” 凤鸣在过来的路上早就想过这个了,咬咬下唇,耸肩道,“这就是摇曳夫人,也就是我的娘一定要先给我下毒的原因了。不是为了解药,我才不要平白无故去破坏萧圣师的剑道修为。”瞅瞅容恬。 摇曳夫人一招“责任转嫁”,把他们一双老情人的将来,硬生生和一双小情人的将来拴在了一起。 所谓一条绳子上的蚱蜢,逼着容恬和凤鸣团团转,努力想办法帮摇曳夫人追夫。 摇曳夫人倒好,只要躲在后面挥挥小指尖就够了。 三公主抬起脸,欲语还休的模样恰好被容恬看在眼里。 容恬问,“三公主是不是有话要说?” 他友好的态度使三公主和博陵都深为诧异,凤鸣心里明白,看来容恬是准备将三公主招为盟友了。 也对,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博陵刚刚已经听容恬说了龙天中毒的事,心里打个转,立即明白了。 三公主到底比较有良心,想起是自己把有毒的匣子带到这里来的,始终有点不安,轻声道,“我只是奇怪,既然鸣王是摇曳夫人和萧圣师的亲生子,为什么后来又会出现在西雷王宫呢?难道萧圣师拒绝摇曳夫人后,摇曳夫人一气之下就把自己的儿子给扔了,刚好被路过的老容王捡回了王府?” 凤鸣一呆。 他今天见到摇曳夫人时过于激动,又只想着解药,居然没有想过问一问这事,心道,亲妈因为被亲爸抛弃,所以报复心下把自己的亲儿扔掉……嗯,以摇曳夫人那个古怪性子,大有可能这样做。 媚姬缓缓摇头道,“我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被扔掉的孩子刚好被老容王捡了,而老容王的亲子又成为了萧圣师的爱徒。我看说不定是摇曳夫人见萧圣师收了资质上佳的大王为徒,所以触动摇曳夫人把儿子留在容王府的心思。” 可怜一个小孩儿还不懂事,只是因为没有生成剑术奇才的筋骨,就被父亲漠视,遭母亲抛弃。 他们都不知道,凤鸣其实并不是那个从小在西雷王府里面长大的安荷假太子,不是老容王的儿子,更不是萧纵和摇曳夫人的儿子。 凤鸣见媚姬和三公主瞧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怜惜,知道他们同情了错误的对象,大呼吃不消,赶紧转换话题道,“这事以后见了摇曳夫人再问就可以了。我看现在时间还早,不如让我先去拜见一下萧圣师。” 容虎道,“让我陪鸣王去吧。”站了起来。 领着几名侍卫,护送凤鸣去萧圣师那里,厅里的人顿时少了一小半,显得没有先前拥挤了。 侍女们从外面送上新鲜瓜果,都是轻挪轻放,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容恬状似悠闲,不动声色地坐着。 媚姬从自己的小桌前挑了一个看起来最漂亮的果子,亲自用香巾再三擦干净了,递给容恬。 容恬感激地一笑,接过咬了一口。 媚姬最担心的就是他因为中毒之事,从此对自己日渐疏远,见容恬态度温柔,心里大喜,眼眶微热。 这些人说,若说道政治,除了容恬外,最深懂此道的人恐怕就是博陵。他看凤鸣离开,容恬却还留下,已经知道有正事要谈,趁着媚姬递果子给容恬的空当,早就和三公主打了几回眼色,暗中嘀咕了两句。 “如果摇曳夫人没有说谎,龙天中了漫摄之毒,那么繁佳即将面临大丧。”博陵打破沉默,对容恬求教道,“那时候,不知道西雷会有何举动?” 这是关于繁佳未来的大事。 他一开口,三公主和媚姬都露出注意的神态。 容恬自在地咀嚼着果子,将香甜的果肉咽下喉咙,才带着一点笑意看向博陵,“四王子有什么看法?” 博陵知道现在已到了关键时候,是否能够说动容恬,决定着他和三公主将来的命运走向,把话在腹中转了几遍,才一字一句斟酌着道,“西雷王年少英明,有志于天下一统。但现在天下多国纷争,即使不把莫东海峡外的单林算进去,目前也有十一个国家在暗中较力。西雷王要完成大志,怎能没有盟国呢?” “盟国?”容恬淡淡一笑,“请四王子畅所欲言。” “繁佳王室真正的血脉,现在仅余三公主一人而已。百姓们早就盼望着正统回国,重登王位。我可以肯定,只要我和三公主先潜回繁佳,和几名依然忠诚于繁佳王室的大将联络上,等到龙天暴毙之日,三公主忽然现身繁佳王宫,外有旧臣护卫,内有我博陵照料,繁佳的王权即日就可重归旧主。”博陵话一开头,越说越顺,意气风发,侃侃而谈,“我们和西雷从前虽然有过一点不愉快的往事,但那都是时势所逼。我博陵敢对天发誓,从未对西雷王和鸣王存过恶意,繁佳与离国、朴戎、宴亭、永殷、昭北接壤,如果两方结为盟友,遥相呼应,将来若要征讨他国,只要西雷王一封书信,繁佳大军立即集结,畅通军道,筹备军粮,西雷的远征大军更不用担心中途无休憩之地,必定可以一战成功。趁着离国若言重病昏迷,先一鼓作气收拾了这个强敌,其他小国更是不堪一击,如此一来,何愁大事不成?” 他说得慷慨激昂,描绘出一副激动人心的美好画面。 三公主最爱他潇洒从容谈兵论政的模样,秀目中透出赞叹,连媚姬也不得不暗道,三公主眼光不弱,此人要是能坐上博临王位,怎会不是一个有为君主?可惜运气不佳,这个倒怪不得他。 只有容恬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刚巧把手上的果子吃完,放下果核,接过侍女双手跪送上的温热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转头,朝身旁的烈儿扫了一眼。 烈儿灵巧聪明,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上场的时候到了,嘿嘿笑了一声,拖长了声音,慢悠悠地道,“博陵王子果然心怀大志。不过你们现在自身尚且难保,却去空想日后,不是有点可笑吗?我们大王中毒的事,就这样算了吗?” 他鼻子里轻轻哼一声,跪坐在四周的西雷侍卫个个身上散发凶气,手按在剑柄上,眼睛都瞪得象牛铃似的,直盯着博陵。 博陵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以容恬的为人,不可能不趁着这个机会得到繁佳,增加自己统一天下的实力。 要得到繁佳,容恬就不得不放过自己和三公主。 他也是心思转得极快的人,微一错愕,打量着容恬一眼,已经镇定下来,露出好看的笑容,“我们繁佳小国,怎么敢和西雷这样的强国相提并论?更不要说我和三公主欠了西雷王几个大人情。盟友的意思,其实是西雷为主,繁佳为辅。” 三公主接口道,“只要我可以登上繁佳王位,从今以后,繁佳会参照属国的标准,年年向西雷进贡。西雷如有兵事需要,我们只要接信,一定派兵援助。”她亲自开口,只要日后真的成了繁佳王后,那就等于定了国际盟约了。 “不是参照属国的标准,而是根本就是属国。”容恬这才说话,“天下纷争不断,百姓流离失所,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小国们各自为政,纷争不断。统一已经是大势所在,只是看谁的拳头够硬罢了。博陵王子和三公主都是聪慧之人,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凤鸣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良禽择木而栖,这话很有道理,对不对?” 三公主和博陵对视一眼,都沉默下来。 如果答应下来,就等于拱手将繁佳送给西雷。他们呕心沥血所谋求的王位,岂不是一纸空文? 容恬不理会他们的沉默,继续说道,“不过,本王允许你们参照东凡的前例,三公主一日在生,王权绝不会受到损害,相反,本王还会惩罚那些危害繁佳王权的贼子。三公主,你的意思如何?” 他目光炯炯有神,一扫过去,仿佛把人从头到脚都探查得清清楚楚。 博陵眼角余光,扫到侍卫们已经脸色不善。 这个时候可不是什么“择木而栖”的问题,而是不点头,恐怕脑袋就不保的问题。 要当一个没有脑袋的千秋万世的大王,还是一个有脑袋但是基业只可以保留一世的大王,这个选择题大概不难。 三公主也知道这是变相胁迫,但奈何容恬大权在手,只要使个眼色,自己这个繁佳王室唯一血脉就会在这里化成几点血花,苍白着脸,咬住下唇,终于把心一横,低声道,“好,就依照东凡之例。但我还有几个条件。” “你说。” “第一,西雷王日后必须要善待我繁佳子民。” 容恬爽快道,“这个自然,他们也是我的子民。” “第二,我繁佳王族自我这一代之后,虽不再是繁佳之王,但这一条血脉,必须归入西雷的贵族之中,国家挑选官吏将领,我们的后人也应该在名单之中。” 这个容恬更不犹豫,颌首道,“当然,繁佳王族血统高贵,怎么可能被当成平民?而且应该是除了西雷正统王族外,最高贵的一等家族。这件事,本王将来会正式颁布王令,向天下宣告。凡是对我西雷大统有过贡献的家族,都会得到奖赏。” 他身为西雷王,一言九鼎,众人没有不信的。 三公主听他答应得痛快,又知道事情迫在眉睫,由不得自己犹豫了,道一声“好。”站起来走到席下,对着容恬,整容敛眉,按照大礼,风姿楚楚地拜了三拜。 容恬也坐直了身子,端然受了她三拜,等三公主直起身后,亲自起来,把三公主扶了起来,语气立即变得和以往不同,亲切诚恳地道,“日后若有人想伤害繁佳王族,西雷大军一定即可领杀到。公主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明明知道他说的是场面话,三公主想起自己自父王丧后,颠沛流离,处处受人冷落,无容身之处,一阵暖流猛然从心底窜了上来,眼睛微微发热,轻声道,“大王……”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能真的落泪,连忙掩饰了,问容恬道,“不知道大王什么时候能让我们回去繁佳?” 容恬反问,“公主有什么打算?” 博陵迫不及待道,“当然是越快越好。我们需要时间与忠于公主的旧臣联系,做好准备。” “那公主即刻就可启程。嗯,繁佳之行危机重重,公主身边又没有兵马……这样吧,本王派三千精兵,乔装打扮,护送公主秘密回国。另外,本王在繁佳也有一些朋友,等本王写几封书信让公主带在身上。万一有什么不测,公主可以凭借书信向他们求救,只要见了本王的字迹,绝对会竭尽全力保全公主。不过……” 三公主和博陵听得大喜,听容恬忽然话锋一转,心里砰地跳了老大一下。 “大王,不过什么?”媚姬低声问。 容恬笑道,“不过妙光现在正在博临密谋大事,如果她真的成为博临王后,对我西雷大为不利。本王想请博陵王子多留几天,讨教一下博临的事。” 三公主和博陵脸都绿了。 博陵成了容恬手里的人质,三公主绝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招正中三公主死穴。 容恬见他们发呆,奇道,“怎么?王子不答应吗?” 三公主迟疑地看了看容恬,满脸哀求地转向媚姬,“媚姬姑娘……” 媚姬当然乐见容恬统一天下,何况这样做一点也没有危及繁佳王族的血脉,只是保证了容恬的利益,当即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反问道,“大王这个提议极好。三公主有什么意见吗?” 连她都摆明不会帮忙,三公主和博陵就知道事情无望了。 只要开口说个不字,就等于清楚告诉容恬,他们开始说的所谓“盟友”“属国”全是为了脱身而随口答应的谎言。 瞧一瞧分散在小厅各处的侍卫们,虽似漫不经心东一堆西一堆地坐着,其实隐隐将他们两个目标包围着,真是肉在砧板上了。 “好极。”博陵打破沉默,一瞬之后神色已经如初,欣然道,“能帮西雷王一点小忙,这是博陵的运气。西雷王放心,博陵一定会将博临的事,详细清楚地尽告西雷王。” 三公主悲声道,“王子……” 博陵先不看她,笑着对容恬拱手,“分别在即,公主难免有点伤心。大王可否让我和公主说两句私话?” “当然。” “公主,请随我来。”博陵携了三公主,两人出了小厅,进入侧间的小房。 烈儿知机地领了几个侍卫,将小房外面围了起来。 博陵进了小房,把房门关上,回身看着三公主,叹道,“公主不要逞强,能谈到这个份上,已经远远超过我的预想。” “可他是要把王子当成人质,我……我怎么可以……” “只要公主可以重回繁佳夺到王位,我的性命就绝对无忧。也只有这样,容恬才会放心地让公主任意施为,不生疑心。” 三公主见他唇角轻笑,心里又爱又愁,咬唇道,“但你……我们以后怎么办?” “先过了眼前的难关,再想以后。”博陵柔声道,“你看,这么多难关,我们都一起过来了。”他携起三公主的手,怜惜道,“这么漂亮的小手,都熬出茧子了。都是博陵无用。幸亏你王位有望,以后可不要再受这些委屈。” 他本是劝慰,三公主一听,反而忍不住涌出泪来。 博陵连忙帮她拭泪,三公主嘤嘤哭了一会,抽泣着道,“你性命操于他人之手,我就算做了繁佳王后,也不会快活。容恬现在身上中着情人血的毒性,说他心里不怨恨你,我是不信的。万一他毒发身亡,他的属下一定杀你泄愤。就算他得了解药,我也夺回了王位,但和你生生分别,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她说得真切,博陵本来是个心性良薄的,此刻也不禁心里骤热,握紧了她的手道,“你别怕,我总会好好活着。听我说,留在西雷王身边,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三公主奇道,“什么机会?” “天下即将大乱,如果说有资格统一天下的,实在没有几个。离国的若言有一拼之力,可惜阿曼江一役,现在和死人差不多。你看鸣王似乎糊糊涂涂的,一路上闯繁佳,走博临,闹离国,还把机智过人的鹿丹给整死了。依我看,说不定容恬真的能成就大业。”博陵目中深处跳跃着思索的火花,抿了抿唇,“要真是这样,留在他身边,说不定还可以创出一番事业。” 三公主即可明白过来。 如果统一真的无法避免,能够早日接近开国明君,就更有把握在将来的开国功臣里占上一个位置。 这个时代贵族头衔和特权都是世袭的,这一切都会惠及子孙后代。 三公主蹙眉道,“你就真的敢肯定他会成就大业,统一天下?” “我不肯定,不过猜想有那个可能。我留在他身边,正好可以好好观察一下。”博陵露出漂亮的牙齿,微微笑道,“他有那个本事,我就效忠他。如果他只是外强中干,那么……”他傲然抬头,接下去道,“那时候你在繁佳掌着王权,我在西雷内部呼应,先借他的势力帮我把博临王冠弄到手,我们再慢慢图谋。” 容恬和媚姬在小厅里等,各自吃了几个新鲜果子,等了大半个时辰。 容恬见媚姬总是郁郁不乐,开导道,“我自己中了毒,都没有你那么难过。而且摇曳夫人已经来了,我看她的样子,大概还不想要我的性命。” 媚姬轻轻叹道,“什么毒不好,偏偏是情人血,叫人肝肠尽断的。幸亏西雷王精明,换了别人,说不定以为我故意用这种歹毒的毒药使西雷王和鸣王不能亲近。想到这个,媚姬愧都愧死了。” 叹了好一阵,才谈到繁佳,“三公主的事,大王处置得极为妥当。我小时候是见过三公主的,那时候她还是繁佳王最宠爱的掌上明珠,谁知道繁佳王死后会沦落如此呢?她这个人心肠其实不错,只是爱上了博陵,被博陵带坏了。大王看住博陵,就等于看住了她。” 博陵和三公主回来小厅,两人都住了口。 媚姬见三公主眼睛红红的,想来哭过,站起来扶了三公主,和她并肩坐下。 容恬问,“考虑得怎样?” 三公主扫了博陵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忍不住低声道,“王子在这里,还请西雷王多加照料。” 容恬诚挚地看着三公主,“公主放心,容恬对天发誓,绝不让王子受一点委屈。” 媚姬见时机已到,举起两只晶莹透白的玉手,在空中击掌两下。 顿时,端着薄帛、笔墨、尖刀、清水盆的侍女们从门外转了进来。 当着众人的面,三公主和容恬当即写下约定,用尖刀戳破指头,许下血誓。 事情全部弄好,又花了大概两个时辰。 容恬见事情已大告成功,脸露喜色,当场吩咐为三公主准备上路事宜,又非常识趣地道,“在三公主离开前,博陵王子还是暂住在媚姬这里吧。”带着烈儿向媚姬告辞,却把一班侍卫留了在媚姬这里,自然是看住博陵的。 出了媚姬的香闺,太阳已经微微西斜。 容恬一出院子,迎面撞上一名自己的心腹侍卫绵崖,他刚刚和容虎一起走了,也是被派去保护凤鸣的。容恬停住脚步问,“你不是跟着凤鸣的吗?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容虎答道,“鸣王过去拜望萧圣师,萧圣师正在练剑,说不愿意见人。鸣王不愿意就这样回来,又请人通报了几遍,说一定要见萧圣师。” “结果呢?” 绵崖道,“结果真是奇怪,萧圣师居然答应见他。只是萧圣师说,见鸣王一个已经是破例了,闲人一个也不许进去。容虎领着我们在门外静等,刚好有一份西雷来的军报送到,容虎见是军报,不敢耽误,命我立即送来给大王过目。”说着将未拆封的军报双手递上。 容恬接过来打开一看,皱眉道,“怎会这样?” 烈儿站在他后面,见容恬这样说,跟上来一步,“大王,出了什么大事吗?” 容恬正要开口,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由远而近,不一会有两个人转过墙角,气喘吁吁朝他跑过来。 容恬一看都是认识的侍卫,沉声问,“什么事?” “大王,不好了!”两人喘着粗气,见到容恬,连礼都来不及行了,高声禀道,“那萧圣师,他……他把容虎给刺伤了!” 烈儿脸色大变,顾不得容恬在面前,一步窜到那侍卫面前,双手紧抓着他的肩膀晃了几下,“怎么会这样?伤得重吗?萧纵为什么伤我哥?” “我们开始和容虎都守在门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见里面鸣王哎唷叫了一声,容虎第一个就冲了进去。等我们冲进去时,他已经浑身是血倒在那……”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人影扑到面前,气势凶得让人呼吸一窒。 这次轮到容恬一把抓了他,瞪目问,“凤鸣?他把凤鸣怎么了?” 五月刊 那侍卫被容恬抓得差点被过气去,忍着疼颤声道,“鸣王……鸣王他只是受了惊……”话音未落,身子一轻,已经被容恬放开。 等他呼吸平复下来时,容恬和烈儿匆忙的背影已经到了远处。 容恬赶回自己院中,门槛上依稀淌着鲜血。虽然只有几滴,但已足够让人心悸。三步当成两步闯进厅里,凤鸣的背影出现在眼帘内。 “凤鸣!”容恬低唤一声,大步迎上去,伸开双臂就搂。 烈儿大呼一声:“大王不要!”猛然纵身向前一扑,拖住容恬的后腰就往外拉。 容恬一怔,才想起情人血,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知道两人差点就没了性命。此时放知情人血可恶之处,心里更加焦灼,站定了脚,急忙问,“凤鸣,你怎样了?快答我!” 凤鸣呆呆站着,凝视地上散落的鲜血,许久才抬起头,怅然若失道,“他叫我进去,本来好好的练剑,我在一边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剑尖忽然抖动不停,响起一种很可怕的声音。我还想奇怪剑尖为什么会响,容虎就发疯似的冲了进来。他一进来,萧纵他就……就……” 当时情况一定非常险恶,凤鸣说到这里,心有余悸,手垂在两腿侧,紧握成拳。 秋月等一直留在小院,比容恬更早得到消息,早就围在凤鸣身边。 烈儿最着急,一把扯住刚从后院小跑过来的军中大夫,连声问,“我哥怎样?伤得重吗?” 秋蓝眼睛一瞥,瞧见军中大夫扎起的双袖上满是鲜血,已有几分支持不住,脸色白得象纸一样。 秋月明白她的心事,低声道,“你进去看看,鸣王这里有我们呢。”轻轻推了秋蓝一下。 军中大夫也是刚刚被抓过来的,一到后院就看见床上躺着满身是血的容虎,一时也不敢下定论,刚要回答烈儿的话,猛然看见容恬在眼前,又赶紧去行礼。 容恬摆手道,“没时间罗嗦了,究竟伤得如何?” “禀大王,目前正在止血,其他的……”军中大夫沉吟一会,“还不敢说。” 烈儿秋蓝等听了这个话,都心里大惊。 凤鸣推开前面挡住的人,赶前两步,“你这话什么意思?救不了吗?你一定要救活他!” “凤鸣,你不要急。”容恬想抱又不能抱,想呵又不能呵,再掺杂上容虎不明朗的伤势,难受得无法言语,勉强对军中大夫用平和的声音道,“好好给本王医治。不管什么名贵药材,只要用得上,一律都用。你从今天开始,就住这里,日夜看护病人。” 烈儿忙道,“我留在这里看护,一定不出岔子。” “不。”秋蓝到底比较稳重,虽然忧心忡忡,还是一边思量一边道,“容虎受伤,大王和鸣王身边更少不了你。女孩儿比较细心,我来看护容虎。只是这几天就要秋月秋星辛苦点,时时刻刻跟紧了鸣王。” 秋月秋星一口答应了。 秋月道,“你放心,这边我们姐妹照看,不会让鸣王出一丁点的事。”转身过来,看着凤鸣,凝重道,“鸣王,你下次再也不要到那个萧圣师那里去了。他脾气古怪,说杀人就杀人的。” 秋星拍拍胸口,动容道,“这个人真是个疯子,居然一声不吭,对着自己亲生儿子举剑就刺。” 提起萧纵,凤鸣脸色又是一黯。 “凤鸣?”容恬轻轻唤他一声。 凤鸣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看向容恬,挤出一个苦笑,“这是我咎由自取,故意去惹他的,没想到竟连累容虎……” 几人说话的时候,里外进出端水送药的侍从侍卫们流水般不断。秋蓝早随着军中大夫到后院去了。 众人都担心容虎伤势,不肯离去,干脆坐在客厅里等待音信。烈儿更是连连朝后院那边观望。 容恬瞧在眼里,对他说,“你过去看看。” 烈儿脸色微动,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摇头道,“秋蓝可以把他照顾好,我进去有什么用?”站在容恬和凤鸣中间,不再挪步。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鸣王现在心情糟糕,极需安慰。 大王对这个模样的鸣王是最最没有抵抗力的。万一大王象刚才一样忘了情人血,去碰鸣王,那可怎么办? 虽然大家对容恬的自控力都颇有信心,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确实需要烈儿这样机敏的人在旁边才行。 所有人中,容恬最受煎熬。 亲信被师傅刺了一剑,在后院急救,生死未卜。 凤鸣遭了这么一劫,脸色灰白,看来不但受了惊,还另有一分伤感压抑在心底。平日那种活泼可爱的劲完全不见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而他,原本最该好好安慰凤鸣的人,堂堂西雷王,居然连给心上人一个拥抱的能力都没有。 明明伸手就可以够得着…… 有生以来最大的挫败感,沉沉压在容恬心上。 众人心情沉重,一时都无语,送清水和纱布的侍女们似乎也知道他们的心境,从廊下经过时都踮起脚尖,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破沉默。 “大王,”守在门外的是容恬亲卫队的人,进来禀道,“摇曳夫人求见。” 容恬浓眉一挑,“来得好快。” 这女人拿捏时间,倒真的十分厉害。 烈儿正为大哥担心,听见摇曳夫人来了,想起容虎被刺伤的事正是由摇曳夫人而起,大感厌恶,弯腰在容恬耳边道,“大王,这女人不怀好意。她上次来挑唆鸣王去惹萧纵,差点害鸣王没了性命。我去赶她走。” 容恬也为容虎之事气恼,不过他心上还悬着凤鸣和情人血的事,知道此时不宜意气用事,摇头道,“赶她走又有什么用?叫她进来。” 烈儿只好传令下去,“叫她进来。” 摇曳夫人体态轻柔,走路竟似毫无声响,不一会,窈窕身影出现在门外。她显然是极懂得打扮的人,身上不再是一色素白,反而换了一条长及脚踝的红裙,裙脚上坠着一圈黑色流苏,更添一分婀娜华丽的尊贵。 她进到厅中,美目轻转,已把容恬黑沉的脸色瞧个清楚,烈儿恶狠狠的瞪视更没有忽略,却一点惧意也没有,露出浅浅两个酒窝,柔声道,“今日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大王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容恬坐在椅上,神目迥然,忽然抬手,指向坐在另一旁的凤鸣,厉声问,“凤鸣今日差点死在萧圣师剑下,请问夫人,你觉得如何?” 王者之怒,猛若雷霆。 容恬气势本来就强,一旦动怒,更是吓人。 烈儿等开始见他下令请摇曳夫人进来,态度谨慎平和,全没料得他见了人一开场就直接质问,顿时都是一惊。 摇曳夫人骤然见他杀气大盛,心里也微微吃惊,不过瞬间,又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忽然掩嘴轻笑起来,后来越发笑不可抑,连头上金钗坠子也随着一起剧烈抖动。 容恬冷冷问,“夫人笑什么?”声音阴骘,显然真的动了真火。 摇曳夫人听他发问,猛地停下,笑容尽敛,也是一脸冷冰冰的表情,不屑道,“我笑你西雷王太过无知。你跟随萧郎学艺多年,竟不知道自己师傅的本事。他真要杀我的儿子,用得着下手前震剑长吟?会给机会让你的侍卫扑进屋里挡剑?你那名侍卫呢?听说还活着。哼,凭他一个小小侍卫,要不是萧郎手下留情,那一剑下能保住性命?可笑!” 她词锋凌厉更胜容恬,一通话劈头砸下来,也不理会容恬听后的反应,却移到凤鸣身边,犹豫了一会,纤纤玉指抚上凤鸣冰冷的额头,怜爱道,“我是笃定萧郎不会害你,才叫你去他面前的。今日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不独活,立即自尽到地下向你赔罪。孩子,你娘是个没心没肝的坏女人,但我可从来没想过骗你去送死。就算用情人血害你,那毒也是有药可救的。” 容恬见她去碰凤鸣,早大惊失色,从椅上弹起来差点就冲了过来,及至听了她对凤鸣温声细语,才勉强克制住自己不要莽撞。 凤鸣心里对这个可算是自己目前的女人有无数种不同的滋味,又酸又涩,又苦又咸,听了她的话,抬眼瞅了她一下,暗想,我从小是孤儿,没有父母就是没有父母,这也罢了。安荷虽然有父母,却从小遭到遗弃,就算是养父养母,老容王送他入宫当太子替身,太后真正关心的只有容恬。这样比起来,似乎他比我更可怜。 心中百感交集,挤出一个苦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时觉得无尽彷徨沮丧,他眼珠略动了动,停在摇曳夫人身后的容恬脸上,勉强笑道,“你别担心,我其实很好。只是……只是实在很想念你。”他后面一句纯是傻话,却说得极为深情,众人听得心中一颤。凤鸣只是强笑,又道,“从前我总是嫌你喜欢挨挨碰碰,闹个没完,现在想起来,真是很对不起。容恬,我真想好好亲亲你。”他眼圈已经红了,只是眼泪一直不肯下来,尽在眼眶里打转。 容恬听他说到此处,人已经痴了。 深邃双目仿佛凝固住一般,静静看着落寞的心上人。 烈儿危兆忽生,顿知不妙,猛然大叫起来,“大王不可!”刚从椅后扑出,容恬已经发疯似的冲了上去,大掌把摇曳夫人往旁边一推,双臂就朝凤鸣搂去。 秋蓝秋星原本双双侍立在凤鸣椅后,此刻都尖叫起来:“鸣王不要!”她们两人速度力气更比不上烈儿,四根玉藕似的手臂慌忙伸出,全部只捞到凤鸣一点衣角。 凤鸣几乎和容恬同时行动,容恬一动,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往容恬怀里扑去。天地四方,只剩容恬一双臂膀,那一刻哪里还管什么统一天下的霸业,什么西雷王朝,什么情人血。 那侍卫被容恬抓得差点背过气去,忍着疼颤声道,“鸣王……鸣王他只是受了惊……”话音未落,身子一轻,已经被容恬放开。 等他呼吸平复下来时,容恬和烈儿匆忙的背影已经到了远处。 容恬赶回自己院中,门槛上依稀淌着鲜血。虽然只有几滴,但已足够让人心悸。三步当成两步闯进厅里,凤鸣的背影出现在眼帘内。 “凤鸣!”容恬低唤一声,大步迎上去,伸开双臂就搂。 烈儿大呼一声:“大王不要!”猛然纵身向前一扑,拖住容恬的后腰就往外拉。 容恬一怔,才想起情人血,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知道两人差点就没了性命。此时放知情人血可恶之处,心里更加焦灼,站定了脚,急忙问,“凤鸣,你怎样了?快答我!” 凤鸣呆呆站着,凝视地上散落的鲜血,许久才抬起头,怅然若失道,“他叫我进去,本来好好的练剑,我在一边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剑尖忽然抖动不停,响起一种很可怕的声音。我还想奇怪剑尖为什么会响,容虎就发疯似的冲了进来。他一进来,萧纵他就……就……” 当时情况一定非常险恶,凤鸣说到这里,心有余悸,手垂在两腿侧,紧握成拳。 秋月等一直留在小院,比容恬更早得到消息,早就围在凤鸣身边。 烈儿最着急,一把扯住刚从后院小跑过来的军中大夫,连声问,“我哥怎样?伤得重吗?” 秋蓝眼睛一瞥,瞧见军中大夫扎起的双袖上满是鲜血,已有几分支持不住,脸色白得象纸一样。 秋月明白她的心事,低声道,“你进去看看,鸣王这里有我们呢。”轻轻推了秋蓝一下。 军中大夫也是刚刚被抓过来的,一到后院就看见床上躺着满身是血的容虎,一时也不敢下定论,刚要回答烈儿的话,猛然看见容恬在眼前,又赶紧去行礼。 容恬摆手道,“没时间罗嗦了,究竟伤得如何?” “禀大王,目前正在止血,其他的……”军中大夫沉吟一会,“还不敢说。” 烈儿秋蓝等听了这个话,都心里大惊。 凤鸣推开前面挡住的人,赶前两步,“你这话什么意思?救不了吗?” “凤鸣,你不要急。”容恬想抱又不能抱,想呵又不能呵,再掺杂上容虎不明朗的伤势,难受得无法言语,勉强对军中大夫用平和的声音道,“好好给本王医治。不管什么名贵药材,只要用得上,一律都用。你从今天开始,就住这里,日夜看护病人。” 烈儿忙道,“我留在这里照顾,一定不出岔子。” “不好。”秋蓝到底比较稳重,虽然忧心忡忡,还是一边思量一边道,“容虎受伤,大王和鸣王身边更少不了你。” 容恬不等他们再说,当机立断,吩咐道:“烈儿留下,秋蓝,你去。” 秋蓝连忙应了,看看脸色煞白的凤鸣,又有点放心不下,踌躇道,“只是这几天……就要秋月秋星辛苦点,时时刻刻跟紧了鸣王。” 秋月秋星非常认真地一口答应了。 秋月道,“你放心,这边我们姐妹照看,不会让鸣王出一丁点的事。”转身过来,看着凤鸣,凝重道,“鸣王,你下次再也不要到那个萧圣师那里去了。他脾气古怪,说杀人就杀人的。” 秋星拍拍胸口,动容道,“这个人真是个疯子,居然一声不吭,对着自己亲生儿子举剑就刺。” 提起萧纵,凤鸣脸色又是一黯。 “凤鸣?”容恬轻轻唤他一声。 凤鸣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看向容恬,挤出一个苦笑,“这是我咎由自取,故意去惹他的,没想到竟连累容虎……” 几人说话的时候,里外进出端水送药的侍从侍卫们流水般不断。秋蓝早随着军中大夫到后院去了。 众人都担心容虎伤势,不肯离去,干脆坐在客厅里等待音信。烈儿更是连连朝后院那边观望。 容恬瞧在眼里,对他说,“你过去看看。” 烈儿脸色微动,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摇头道,“秋蓝可以把他照顾好,我进去有什么用?”站在容恬和凤鸣中间,不再挪步。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鸣王现在心情糟糕,极需安慰。 大王对这个模样的鸣王是最最没有抵抗力的。万一大王象刚才一样忘了情人血,去碰鸣王,那可怎么办? 虽然大家对容恬的自控力都颇有信心,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确实需要烈儿这样机敏的人在旁边才行。 所有人中,容恬最受煎熬。 亲信被师傅刺了一剑,在后院急救,生死未卜。 凤鸣遭了这么一劫,脸色灰白,看来不但受了惊,还另有一分伤感压抑在心底。平日那种活泼可爱的劲完全不见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而他,原本最该好好安慰凤鸣的人,堂堂西雷王,居然连给心上人一个拥抱的能力都没有。 明明伸手就可以够得着…… 有生以来最大的挫败感,沉沉压在容恬心上。 众人心情沉重,一时都无语,送清水和纱布的侍女们似乎也知道他们的心境,从廊下经过时都踮起脚尖,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破沉默。 “大王,”守在门外的是容恬亲卫队的人,进来禀道,“摇曳夫人求见。” 容恬浓眉一挑,“来得好快。” 这女人拿捏时间,倒真的十分厉害。 烈儿正为大哥担心,听见摇曳夫人来了,想起容虎被刺伤的事正是由摇曳夫人而起,大感厌恶,弯腰在容恬耳边道,“大王,这女人不怀好意。她上次来挑唆鸣王去惹萧纵,差点害鸣王没了性命。我去赶她走。” 容恬也为容虎之事气恼,不过他心上还悬着凤鸣和情人血的事,知道此时不宜意气用事,摇头道,“赶她走又有什么用?叫她进来。” 烈儿只好传令。 摇曳夫人体态轻柔,走路竟似毫无声响,不一会,窈窕身影出现在门外。她显然是极懂得打扮的人,身上不再是一色素白,反而换了一条长及脚踝的红裙,裙脚上坠着一圈黑色流苏,更添一分婀娜华丽的尊贵。 她进到厅中,美目轻转,已把容恬黑沉的脸色瞧个清楚,烈儿恶狠狠的瞪视更没有忽略,却一点惧意也没有,露出浅浅两个酒窝,柔声道,“今日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大王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容恬坐在椅上,神目迥然,忽然抬手,指向坐在另一旁的凤鸣,厉声问,“凤鸣今日差点死在萧圣师剑下,请问夫人,你觉得如何?” 王者之怒,猛若雷霆。 容恬气势本来就强,一旦动怒,更是吓人。 烈儿等开始见他下令请摇曳夫人进来,态度谨慎平和,全没料得他见了人一开场就直接质问,顿时都是一惊。 摇曳夫人骤然见他杀气大盛,心里也微微吃惊,不过瞬间,又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忽然掩嘴轻笑起来,后来越发笑不可抑,连头上金钗坠子也随着一起剧烈抖动。 容恬冷冷问,“夫人笑什么?”声音阴骘,显然真的动了真火。 摇曳夫人听他发问,猛地停下,笑容尽敛,也是一脸冷冰冰的表情,不屑道,“我笑你西雷王太过无知。以萧郎的本事,他要杀鸣王何必在下手前震剑长吟?他也绝不会给机会,让你的侍卫扑进屋里挡剑?可笑!他连你那个侍卫都没有一剑刺死,可见他的剑道之心已经动摇。” 她词锋凌厉更胜容恬,一通话劈头砸下来,也不理会容恬听后的反应,却移到凤鸣身边,犹豫了一会,纤纤玉指抚上凤鸣冰冷的额头,怜爱道,“我是笃定萧郎不会害你,才叫你去他面前的。今日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不独活,立即自尽到地下向你赔罪。孩子,你娘是个没心没肝的坏女人,但我可从来没想过骗你去送死。就算用情人血害你,那毒也是有药可救的。” 容恬见她去碰凤鸣,早大惊失色,从椅上弹起来差点就冲了过来,及至听了她对凤鸣温声细语,才勉强克制住自己不要莽撞。 凤鸣心里对这个可算是自己目前的女人有无数种不同的滋味,又酸又涩,又苦又咸,听了她的话,抬眼瞅了她一下,暗想,我从小是孤儿,没有父母就是没有父母,这也罢了。安荷虽然有父母,却从小遭到遗弃,就算是养父养母,老容王送他入宫当太子替身,太后真正关心的只有容恬。这样比起来,似乎他比我更可怜。 心中百感交集,挤出一个苦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时觉得无尽彷徨沮丧,他眼珠略动了动,停在摇曳夫人身后的容恬脸上,勉强笑道,“你别担心,我其实很好。只是……只是实在很想念你。”他后面一句纯是傻话,却说得极为深情,众人听得心中一颤。凤鸣只是强笑,又道,“从前我总是嫌你喜欢挨挨碰碰,闹个没完,现在想起来,真是很对不起。容恬,我真想好好亲亲你。”他眼圈已经红了,只是眼泪一直不肯下来,尽在眼眶里打转。 容恬听他说到此处,人已经痴了。 深邃双目仿佛凝固住一般,静静看着落寞的心上人。 烈儿危兆忽生,顿知不妙,猛然大叫起来,“大王不可!”刚从椅后扑出,容恬已经发疯似的冲了上去,大掌把摇曳夫人往旁边一推,双臂就朝凤鸣搂去。 秋蓝秋星原本双双侍立在凤鸣椅后,此刻都尖叫起来:“鸣王不要!”她们两人速度力气更比不上烈儿,四根玉藕似的手臂慌忙伸出,全部只捞到凤鸣一点衣角。 凤鸣几乎和容恬同时行动,容恬一动,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往容恬怀里扑去。 惊叫喘息声中,已经落入最温暖最熟悉的怀抱,被容恬紧紧抱住,顿时什么难过悲伤都飞走了,凤鸣泪如雨下,抬头骂道,“你疯了吗?你疯了吗?你忘记自己中了毒吗?”却一点离开容恬怀抱的意思也没有。 容恬目光幽远坚定,任他怒骂,露出笑容,低声道,“真对不起,我也真的很想好好亲亲你。”真的低下头,嘴唇在凤鸣额上一啄,犹不甘心,又紧了紧双臂,让凤鸣在自己怀里嵌得更深一点,在他唇上狠吻一记。 天地四方,只剩容恬一双臂膀。 那一刻,哪里还管什么统一天下的霸业,什么西雷王朝,什么情人血。 两人紧拥,似乎什么也不能把他们分开,生死之间,竟心怀大畅,笑得无比欢欣。 连摇曳夫人也猝不及防,一时呆住了。 秋星秋月早吓得双双跪下,双手都抵在胸前,死死拽着衣襟,绝望地仰视着这一对情人。 偌大客厅,近乎死寂,连呼吸声都蓦然停顿。 时间停顿的瞬间,仿佛把一切都固定成静止画面,将一切臻至致境后,又如一滴水落入湖面,涟漪由微可不见,无声荡漾开来。 绝美的涟漪,一圈一圈,以相拥的容恬和凤鸣为中心,让死寂缓缓苏醒。 涟漪之下,响起又惊又喜,不敢置信的低语,像喃喃,像对神灵的感激…… “咦?” “啊……” “老天爷……” “没有哦?” “真的没有?” “是不是毒性发作比较慢?” 几次压低声音的试探性讨论后,长长的呼气声在客厅响起,此起彼伏。 秋星秋月开始大声念佛,合掌答谢上天,“老天爷啊,原来没事。吓死人了。”两姐妹心灵相通,说得整齐一致,连神态都一模一样,极为可爱。 凤鸣醒悟过来,问容恬道,“怎么我们还没死?” 容恬在方才电光火石间已经大致猜到,感激地瞅了神色冷漠的摇曳夫人一眼,反问凤鸣,“你说呢?” 凤鸣也已经猜到,仍觉得转变太戏剧化了,转头去问摇曳夫人,“你……你用来害我的毒药是假的吗?哎哟!”话音未落,脸上已经挨了摇曳夫人重重一巴掌。 摇曳夫人一直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和容恬不顾生死地拥抱,谁也没料到她会忽然动手,连容恬也大出意外,拦都拦不住。 容恬看见凤鸣脸上立即泛起五条指痕,又心疼又气愤,恶狠狠问,“你为什么打他?” 摇曳夫人似乎完全没听见容恬的质问,美目直愣愣看着凤鸣,半晌终于开腔,语调却非常怨愤凄凉,“对,对,我是天下间最坏的母亲。我为什么要用假的毒药?我那么狠毒,该对亲生儿子下真药才对!”眼泪直流下来,她也不擦,转身就朝外走。 她剑术也是学自萧纵,天资又极高,身形倏然,四周人等不是没有本事拦她,就是没想到要拦她,不然就是不敢拦她,都愕然看她消失在门后。 秋星吐舌道,“这般古怪脾气,幸亏我们鸣王的脾气一点也不象她。” “她就这么一声不吭走了吗?” 容恬静默片刻,才叹道,“师傅独独为她,在剑道的修行上耽搁了十五年。” “哎呀,”凤鸣忽然道,“情人血的事虽然解决了,但她和萧圣师的事却没有了结。我们还要不要帮忙?” 容恬警告地瞥他,“不许你再去师傅面前挑衅。容虎伤势还不知如何,你又想搭上烈儿的小命?” 凤鸣想起容虎还在里面疗伤,顿时黯然,忧心道,“不知道容虎的伤势到底怎样了?那个军中大夫不是最懂刀枪伤的吗?怎么要这么长的功夫?” 正说着,又听见一阵大呼小叫,竟然是一身染血的军中大夫和其他捧水端药的侍女们,几乎在后院房中为容虎疗伤的人忽然都匆匆到了大厅,独缺了秋蓝。 众人顿时大惊,急问,“出了什么事?怎么都出来了?” 烈儿满头大汗,一个箭步跨到军中大夫跟前,“是不是我哥……我哥他……”声音已经哽咽了。 军中大夫也是满头大汗。 他随军当大夫的年月也不少,一辈子没遇过这样的事,先是大王身边的红人容虎大总管受了伤,接着发现伤口虽然是常见的剑伤,但不知道萧圣师是怎么刺的,大概是剑身在剧烈抖动中刺中容虎,伤口边缘有许多微小裂口,加上剑入身体的角度十分刁钻,怎么包扎也不妥当。 正忙得不可开交,偏偏一个奇怪的美艳女子在这要命的时候直闯进医疗重地。 他一边擦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一边对着容恬手忙脚乱地行礼,还要应付心如火燎的烈儿,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是一个穿红衣的女子,她把我们都赶了出……” 原本在客厅中的人一齐怪叫起来,“摇曳夫人?” 烈儿弹起老高,又急又气地握拳,“她……她一定是要害我大哥!” 凤鸣这个时候才恋恋不舍从容恬的怀里挣出来,“不行,我要去看看。” 容恬一把扯住他,“你还想多挨一巴掌?”沉吟道,“容虎与她无仇无怨,她何必下手加害?反而是师傅向来不随意出手,今日却无端刺容虎一剑,又伤不至立死,莫非……”斟酌了一会,笃定道,“我料摇曳夫人一定可以治好容虎。” 他这一说,大家顿时都有几分隐隐约约地明白,但又都觉得太不可思议。 在容恬面前,最敢发言的当然是凤鸣,目瞪口呆,讷讷地道,“他们这两人,传情沟通的方式也太怕人了吧?容虎流了一地的血啊……” 但仔细一想,这确实很符合两人的个性。 一个是天下最自负的男人,一个是天下自认最狠毒的女人,哪里把别人的死活看在眼里。 容恬猜测道,“自从师傅知道摇曳夫人出现后,他的心境就无法保持平和了。今天他破例让你站在旁边看他练剑,就是为了看看自己是否可以坚持自己的剑道之心不乱。” “结果他心思大乱,想刺鸣王,鸣王的脸却又让他想起自己心爱的女人,不忍下手,”烈儿悻悻道,“结果我哥就倒了霉……” 凤鸣颓然道,“对不起。” 烈儿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这和鸣王有什么关系?是萧……”他忽然想起萧纵是大王的师傅,鸣王的父亲,也是辱骂不得的,只好闷闷闭嘴。既然向来料事如神的大王断定摇曳夫人会救回容虎,此事日后再追究也不迟。 “师傅现在对摇曳夫人,似乎恨极又爱极,想弃之不顾,却又无法不理会。”容恬远眺窗外,郁郁葱葱的一大片林木后,就是萧纵外人不得擅入的院子, 凤鸣也叹了一声,“试问人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他有感而发,倒是念得有模有样。 容恬凝视他片刻,笑道,“别人都能问,偏你不应该问这个。我们俩不就是生死相许吗?” 凤鸣脸上微红,想起刚才疯了似的不顾一切抱上去,实在是愚不可及的行为,自己也就算了,竟连容恬也会这样失去理智。万一真为了这个掉了性命,恐怕天下十一国有一半人会笑掉大牙。 他越想越发后怕,心有余悸地看向容恬,责怪道,“你刚刚怎么这么莽撞?如果你死了,那西雷怎么办呢?” 容恬心想,西雷没了我,自然有别人来当大王,你却绝不可以没了我的。他朝凤鸣轻轻一笑,什么也没说,只是握住凤鸣的手心,捏了一捏。 凤鸣也不知道明白了其中几分深意,沉默片刻,也学容恬的模样,在他厚实的掌心上回捏一下,抬头展颜一笑。 两人目光相触,似乎千言万语,就此已经传递淋漓,不用再废话什么了。 历来善于用毒者,无不精通医理,摇曳夫人更该是此中翘首。 既然容恬觉得摇曳夫人对容虎的伤势会有帮助,大家也安静下来,聚在厅中等待后院的音信。 但无数轮热茶变凉,已有侍女第二次燃起新烛,音信仍久久不至。 凤鸣和烈儿显得最为焦急,几次都站起来,想到后院去瞧瞧。 容恬禁道,“她脾气古怪自傲,见你们去窥探,知道你们不信她。说不定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坐在这里等吧,不要自找麻烦。” 凤鸣因为白问了一个问题就挨了她一记巴掌,对于容恬这个话是很认同的,虽然焦急,只好重新坐下继续等待。 烈儿对容恬敬若天神,更加不会反驳。 正等得无比心焦,忽然远远看见从后院过来一个人影。 烈儿霍得站起来,“出来了!”抢到门前。 这时候夜已极深,月光昏暗,那人走过来一些,才认出来是秋蓝。 凤鸣跑上去问,“秋蓝,容虎怎么了?” 秋星秋月紧跟在凤鸣身后,跑到秋蓝身边就齐声叫起来,“不要哭,不要哭,有话慢慢说,鸣王帮你作主。” 容恬站在台阶上,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秋蓝,也是一脸凝重。 秋蓝抬头看看凤鸣,目光又从烈儿秋月秋星脸上溜过,最后停在容恬高大的身影上,半晌颤抖着没有血色的唇道,“人……被她救回来了,一个月内……该……该可痊愈……”说到这里,浑身一松,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软倒在凤鸣脚下,哇哇大哭起来。 凤鸣心上高悬的一块石头这才放了下来,都觉得双膝有点发软。 秋月秋星都跪下去安抚秋蓝,一边陪着落泪,一边笑道,“你这傻子,好好的哭什么?刚才差点吓死我们了。” 烈儿眼睛里闪亮亮的,深深呼出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大哥没那么弱。大王,我想去看看他。” 容恬点头。 秋蓝却道,“你千万别去。夫人说她看护容虎的这段时间里,谁都可以探望病人,只有一个人绝不许进房,就是那个拿眼睛瞅她的很不礼貌的小子。否则她立即撒手不管。” 众人愕然,继而又觉好笑。 拿眼睛瞅她,很不礼貌的小子,不用问,当然就是烈儿。 她竟如此小气,想到一个这么聪明的法子来修理烈儿。 烈儿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却不敢这个时候和大哥的救命恩人计较,哼哼了半天,沮丧地脸对秋蓝道,“你在旁边照顾,可要照应一下大哥,不要让他被……被……”他本来想说老巫婆或老恶棍,后来想想,那个毕竟是鸣王的母亲,又怕摇曳夫人神通广大,知道自己骂她,只好忍住嘴,道,“被她给整了。” 秋蓝大哭过一场,今日受的惊吓和忧心都发泄了出来,现在已经平静多了,点头道,“别担心。夫人虽然脾气古怪,但我觉得她心地还是很好的。”摇曳夫人在大夫们最手足无措的时候闯进来,如神女下凡般,巧施妙手救了容虎,在她心目中形象顿时光辉起来。 众人对摇曳夫人的“善良”都将信将疑,连凤鸣都有点不置可否,呆呆站了一会,忽然听见骨碌一声轻响,在沉默的夜色中分外引人注意。 对上大家探究的目光,凤鸣涨红了脸道,“我饿了。” 秋星最早反应过来,笑道,“是啦是啦,我们竟把鸣王的晚饭都忘了。” 秋蓝“呀”了一声,瞅着秋星,“还说我走了,你们一定好好照顾鸣王呢。” “容虎受伤了嘛。刚才谁有心思吃饭。糟了,连大王也挨饿了。” 秋蓝为难地回头看看后院里的灯光,“我不能逗留太久,那边还要我帮忙呢。” 凤鸣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容虎。” “明天再去吧。”容恬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容虎现在要静养。他如果昏迷着,你看也没用,他要是醒了,更要耗精神招呼我们。” “鸣王,你这几天本来就不精神,再挨饿可不行,难得今天秋蓝不在。我们也来弄点好吃的给鸣王尝尝。”秋星道。 秋月已经兴奋地撩起长长的袖子,嚷道,“我偷学了不少呢,我亲自下厨。” 大家紧张了一天,现在知道容虎平安,被她们姐妹俩一闹,气氛立即轻松不少。 凤鸣笑道,“你们弄得再难吃,我也会全部吃光的。”引得秋星两人一阵抗议。 容恬几天没有和他亲近,现在没了情人血的心腹之患,乐得时时刻刻和他黏在一起,从刚才搂着他的腰后就没有松手,低头在他耳边笑道,“吃饱点,晚上才够力气。” 至于他异想天开出来的发明“保险套”,早就扔到九霄云外了。 于是秋月秋星去小厨房准备大显身手,其他人到饭厅等着开饭。正在闲聊,又有侍卫来报,“大王,有新的军报。” 容恬接了过来,撕开盖了戳印的封口,打开看了看,沉吟不语。 凤鸣探头过来问,“怎么了?瞳儿那边有什么变化吗?” “这是博临那边的消息,早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了一封了,说的也是妙光的事。”容恬放下军报,看向众人,“妙光在含归险些被三公主他们刺杀,捡回一条小命后回到了博临都城。这本来很正常,可最奇怪的是,她竟然以此为借口,质疑博临对她的诚意,向博临王提出取消婚约。” 这一步棋走得诡异莫名,连凤鸣也立即嗅出其中的蹊跷,问道,“取消婚约?难道她连千辛万苦争取回来的博临后冠都不要了?” 烈儿也百思不得其解,“离国现在内部不安,龙天又在蠢蠢欲动,她本来是为了自保不得不拉拢邻国博临,就算刺杀事件让她怀疑博临王族中有人想对她不利,以这个女人的狡猾,也绝不会蠢到立即和博临王族断绝关系才对。” “如果她知道龙天已经中毒,不久就要一命呜呼呢?”容恬的目光在室内缓缓扫了一圈,徐徐道,“这样妙光最担心的外患自然消失,她也没有非嫁去博临不可的必要了。” 凤鸣带着好学生的精神继续问道,“不管龙天的威胁是否存在,但嫁去博临当王后真的不错哦。这是赚钱的买卖,她何必取消婚约?” 顿时,周围的人们都安静下来。 凤鸣被容恬瞅得不好意思,摸着脸道,“是不是我的问题很蠢?” “你在我们这里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不明白宫廷内斗的可怕。”容恬微笑起来,“嫁到另一个国家当王后,等于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进行另一场残酷的宫廷斗争。妙光即使是王后,她在博临王族中始终算是外人,一旦博勤无法保护她,她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危险。” 烈儿插嘴道,“何况从前离国和博临关系并不太好,博临的权贵里憎恨妙光的人一定不少。” “以妙光的为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险恶的境地。她为什么要舍弃在离国受人拥戴的公主之尊,去博临艰辛地开创一个新局面呢?” “嗯嗯,”凤鸣听得连连点头,又一个问题冒了出来,蹙眉道,“既然你说得这么有道理,那她向博临王提出取消婚约也就很正常了,有什么可奇怪的?的确,可以不去冒险,谁想冒险呢?” 容恬对于这个问题却没有立即回答,表情沉重起来,缓缓把玩手边温热的茶杯边缘。众人都知道他在思索。 过了一会,容恬才低声道,“如果我猜想的是对的,那妙光怎会知道龙天被下了毒?” 凤鸣赫然一惊。 不错,当年老繁佳王中了漫摄之毒,还是事后坟墓被暴雨冲积,重新掘墓安葬的时候,从枯骨上面看出来的。 这天下两大奇毒之一的漫摄,最大的特点就是让人看不出中了毒。 摇曳夫人下手,更不会留下破绽。 那么远在博临的妙光怎会知道龙天中了漫摄之毒呢? 想到这里,凤鸣看看众人的表情,顿时摇头道,“不可能。摇曳夫人虽然脾气古怪点,但她明知道你我都是离国的大敌,大家迟早要斗个你死我活,绝不会和妙光勾结。再说,她为什么要泄密给妙光?龙天的性命,她分明说了是送给你的大礼。” 容恬也是一脸不解,叹道,“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凤鸣虽然对他这个老妈不大感冒,十分想敬而远之,但要说她勾搭离国,串通来害他们,凤鸣还是从心底就痛恨这种猜测。 何况她刚刚过来时,还难得地说了几句怜爱的话,又去自告奋勇救了容虎。 “会不会是其他的原因,让妙光觉得龙天不再会是她的心腹大患,所以取消婚约?” 烈儿提出一个设想,“她不知道摇曳夫人已经对龙天下毒,她自己派人去刺杀龙天。” 如果是这样,龙天也算得罪的人多了。不但三公主要刺杀他,妙光也要刺杀他,连和他没瓜葛的摇曳夫人也插手来毒他一把。 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容恬一句就否决了烈儿的设想,“如果龙天这么好刺杀,妙光早就动手了,何必先去博临想办法,然后再取消婚约?” 凤鸣正在努力的想,忽然浑身一震,神情吓人。 容恬和烈儿都看向他。 “我有一个不大明智的设想。”凤鸣老半天才开口,闪烁地眼睛扫烈儿一眼,又瞄瞄容恬,欲言又止。 “鸣王说吧,说错了大王又不会罚你。” “说。”容恬沉声道。 “妙光之所以这么老神在在的取消婚约……”凤鸣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道,“对不对是因为若言醒了?” 砰! 一声巨响。 手掌击桌的声音唬了众人一跳。 容恬一掌击下,满脸喜色,恍然大悟地笑道,“不错!不错!正该如此!我竟没想到这个。你瞧,只要肯动脑子,你比谁都聪明。”仰天长笑了一阵,敛了笑容,沉吟道,“这个谜底一揭开,其他想不通的事就霍然开朗了。妙光定是去了博临,提出肯嫁给博勤的事情之后,得到若言苏醒的音信。既然她大哥醒了,龙天那种小丑怎么还放在眼里,若言更不会随便把唯一的亲妹就这样简单嫁出去。但是,她为什么不立即提出取消婚约,反而要到含归去呢?” 容恬自己向自己提了一问,不过片刻,眉头又舒展开来,冷笑道,“她知道博陵和三公主逃走了,所以故意泄露自己在含归孤身和庆鼎见面的消息,以此为诱饵想引出他们。” 砰! 又一声巨响传来,惊了众人一跳。 这次拍桌子的却是凤鸣。 他这一掌,虽有容恬的动作,却无容恬的气势。那桌子是硬木制的,手拍得直发麻。凤鸣一掌下去,疼得龇牙咧嘴,容恬无奈地笑笑,抓过他的手放在唇前轻轻吹了两口,烈儿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凤鸣尴尬得要死,一边伸着手任容恬帮自己吹气止疼,一边掩饰着尴尬发表他的见解,“妙光这招果然厉害,一来可以借博陵他们的手除掉同国的大王庆鼎,二来可以把博陵和三公主诱出藏身之地,好杀了他们,三来还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借口向博临王提出取消婚约。未来的媳妇居然在自己的地盘上差点被人杀死,博陵王也没什么老脸强留妙光,说不定还要送上不少好礼送她启程。好个一石三鸟的计策!” “只有两只小鸟而已,博陵和三公主都没有遭她毒手。”烈儿对妙光向来厌恶,冷冷道,“她再聪明,也没猜到摇曳夫人在里面插了一手,把博陵和三公主救了出来。” 容恬心情甚好,对凤鸣越发和颜悦色,柔声解释,“最妙的是,感谢妙光的毒计,阴差阳错之下,三公主他们被逼得无路可逃,最终投向我西雷。”当即把下午在媚姬处和三公主达成的协议说了出来。 凤鸣中途就去了萧纵那边,还不知道事情的结果,此刻才听明白了,大喜道,“居然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岂不是白白得了一个国家?恭喜恭喜。” 容恬晒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王族中人都是反覆无情的,日后我能压制得住四方,他们自然臣服。要是手上没有足够的兵权,恐怕密谋联合起来杀我的,正是他们。不过既然已经定下盟约,我自然有法子要她遵守。” 忽然听见一阵唧唧咯咯的笑声,秋星秋月两人领着几名侍女一路过来,手上都端着热气腾腾的碟子。 “你做的冬瓜糊糊的,真的端去给鸣王吃?” 秋月娇憨地道,“虽然糊糊的,但是味道很好呢。才不管,这么多碟菜,总有味道好的吧?要鸣王闭着眼睛吃就好。”进屋就娇声笑道,“鸣王,菜做好了,快吃吧。大王也请用。” 秋星眼尖,一眼瞅见烈儿向后缩,娇喝道,“烈儿,你不许走!你不是也没吃饭吗?” 菜肴上桌,果然颜色各异。 黑的彻底,红的鲜艳,黄的灿烂,白的清澈…… 不但凤鸣,连容恬也看直了眼。 秋星笑着解释,“难得我们姐妹俩下厨,今天不做平日那些常吃的普通菜式。这些都是我们暗中钻研独创出来的花样,第一次做,就请鸣王帮我们评点吧。”
|
|
№3 ☆☆☆ 发不出贴的苦命人于2006-08-31 23:42:57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
|
№5 ☆☆☆小天使于2006-09-01 00:32:08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
|
№6 ☆☆☆安于2006-09-01 01:47:56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
妈咪哟,总算看到续文了,还是一样精彩,可什么时候再续啊 ,白发白发白发、、、 妈咪哟,总算看到续文了,还是一样精彩,可什么时候再续啊 ,白发白发白发、、、 |
|
№7 ☆☆☆minmin于2006-09-01 10:02:49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
哈哈,狂顶,明天拿去上班看。 哈哈,狂顶,明天拿去上班看。 |
|
№8 ☆☆☆宝宝收容所于2006-09-01 19:18:57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
|
№9 ☆☆☆peipei于2006-09-02 00:52:14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
|
№10 ☆☆☆CAT于2006-09-02 22:07:14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
|
№11 ☆☆☆dandun于2006-09-03 18:12:24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
|
№12 ☆☆☆EAGER于2006-09-03 18:13:31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
等的眼睛都绿了,终于等到了,^^狂笑 等的眼睛都绿了,终于等到了,^^狂笑 |
|
№13 ☆☆☆MIDORI于2006-09-03 19:17:29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
|
№14 ☆☆☆蛇蛇于2006-09-03 21:53:40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
非常期待若言和凤鸣相见啊^ ^,如果凤鸣最初是在离国醒来 相信又会是一个感人的故事非常期待若言和凤鸣相见啊^ ^,如果凤鸣最初是在离国醒来 相信又会是一个感人的故事 |
|
№15 ☆☆☆宝宝收容所于2006-09-04 21:16:09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
这文这么长时间。。前面的都忘记的差不多了 。。。又要重新温习。。。。 这文这么长时间。。前面的都忘记的差不多了 。。。又要重新温习。。。。 |
|
№16 ☆☆☆◎#!¥#%¥于2006-09-05 12:23:29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
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结果居然是真的。喜极而泣啊 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结果居然是真的。喜极而泣啊 |
|
№17 ☆☆☆依惜于2006-09-05 17:47:16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
大人!!!!!!!!加油!! 大人!!!!!!!!加油!! |
|
№18 ☆☆☆萍希浪于2006-09-05 19:52:51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
這不會是從路西弗弄來的後文吧?我記得路西弗轉載是需要同意的...請問大大可有經過同意?? 而且風弄大大好像也不希望把它貼出來...因為一旦離開了路西弗盜貼就會變的很多>W<
這不會是從路西弗弄來的後文吧?我記得路西弗轉載是需要同意的...請問大大可有經過同意?? 而且風弄大大好像也不希望把它貼出來...因為一旦離開了路西弗盜貼就會變的很多>W<
|
|
№19 ☆☆☆羽華于2006-09-05 22:28:29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
這不會是從路西弗弄來的後文吧?我記得路西弗轉載是需要同意的...請問大大可有經過同意?? 而且風弄大大好像也不希望把它貼出來...因為一旦離開了路西弗盜貼就會變的很多>W< ☆☆☆羽華于2006-09-05 22:28:29留言☆☆☆ 摸摸,弄弄窝里都要发的,不是转载。
這不會是從路西弗弄來的後文吧?我記得路西弗轉載是需要同意的...請問大大可有經過同意?? 而且風弄大大好像也不希望把它貼出來...因為一旦離開了路西弗盜貼就會變的很多>W< ☆☆☆羽華于2006-09-05 22:28:29留言☆☆☆ 摸摸,弄弄窝里都要发的,不是转载。
|
|
№20 ☆☆☆ 青儿于2006-09-06 21:08:29留言☆☆☆
|
|
加书签
引用
不再看TA
|
|
登入后查看更多回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