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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一年春天,从来不出远门的雷华突然决定要出门。 路上经过一条叫延平津的河。我们坐船渡江。 也许是第一次出远门,他有些不安份。船摇摇晃晃在江中行驶,而他站在船边看着两岸的景色。腰间别着我。 正午的阳光将江水照得一派通澈。我随着向水中看,突然看见一张永远忘不掉的面容。 正是他,他仍旧一袭紫衣,在水底静静向上张望。 一瞬间心里一阵发紧,我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雷华一阵惊恐,他不知我到底怎么了,笨手笨脚想把我解下来看。我却趁着这个时候,一下子滑入水中。 水还给了我失去的形体失去的力量,我从剑中挣脱出来,直奔水底。 看见泾渊我也不多说话,扑上去就撕打他。我真的恨他。他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留在人世,跑回来做龙? 他狼狈地钻出水面,我穷追不舍。我的力量不大,但我是拼了命要和他打。无奈下他变成一条龙,我也变成一条龙,我们在空中厮缠打闹,久久不停。 底下雷华那群人都看呆了,我听见他们发出的惊呼。他们以为又发现了一个好玩的故事,但他们不知道,不知道此刻我心中的愤怒。 他摆脱我又向空中飞去,我继续追去。他飞得比我快。我赶到那里时,他已经变回人形。他似乎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打算,只是静静站在一片云上。待我近了,他突然伸出手,握着那把雄剑,对着自己的胸膛。 “你如果真的要置我于死地,我就去死好了。”他的声音冷得如同最冷的海水。 我也变回人形站在他对面静静看着他,心里是难以抗拒的铺天盖地的悲伤。我会要他死吗? “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 “好,你说。”我随着云一起一伏,冷冷地看着他。 “知道我为什么要变回龙么?” “不知道。” “我被送到张华手中没多久,便听说了南海龙王要退位,打算公开竞选新任龙王的事。我想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便想办法回到了海中。” “为什么要机会?我们那样一直下去,不是挺好。” “可是如果我当上了南海龙王,我能推翻他们规定的一切。我能光明正大地娶你,我们能毫无禁忌地在一起。而不是非要做两把冰凉的剑,睡在冰凉的黑暗的地底同时还要担心被别人发现。” “我觉得那样挺好。”我冷冷说道。 “我一直想办法通知你,但我已经没有办法上陆地。后来我知道你在今天会经过这里,我便特意来等你。” “那你现在还想做什么呢?” 他看着我,许久不能说话。终于他叹了一口气,说: “那场竞选我输了。只因为我是河龙,而金镜是海龙。而且他已经不再是我的朋友了。他对我的一片龙鳞下了咒,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取我性命。” 有风吹过,他的衣便一直在风中飞。我静静看着他的脸,离上一次见他,应该过去几百年了吧。他的样子仍没怎么变,但神情已经显得老了。渐渐已不再觉得他可恨。只是觉得他可怜。 是的,可怜。 “沧月……我们再私奔好么。这次死了,也值得了。”他伸手要来拉我,我一个激灵闪过了。同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掌掴在他脸上。 “滚蛋!” 第一次狠狠咬出这几个字,我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十六) 我直奔回南海龙宫。宫门口的珊瑚树仍象几百年前一样璀璨夺目。但那些新换的虾将似乎都不认识我了,他们想拦我,却被我一把挡开。 我径直进入王宫的大殿。坐在龙王宝座上的是金镜了。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目光中却全是陌生。 “你是……?”他疑惑地开了口。 “沧月。” 我看见他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然后他又迅速恢复了常态。他平静说道: “你终于还是回来了啊。” 有脚步声传来,我看见从大蚌的屏风后出来一个满身衣锦的妇人抱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孩子。她看见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这是谁?” 她不认识我但我仍认识她。她是琉璃。她的样子和我走时所看见的仍没多大的变化。满身的珍宝标明了她现在的王后身份。她已经是一个纯粹的龙族了啊。我悲哀地想。 “不认得了么,这是沧月。”金镜的声音沉稳响起。我看见他们的目光对视,都有着错愕。 “沧月,你还是回来了。”琉璃对我笑了一下。既不象惺惺作态也不是很热情的那种,“你要什么么?” 我愣住了。是啊,我要什么呢。 “给沧月在宫殿内安排一处住所吧。”金镜对身边的一个龟使说道。 “我住回以前的住处就可以了。”我说道。 “那个地方已经没人住了。我把鲛族都迁到了环境好一点的宫殿边。不过你的房间倒是一直替你封着,你可以回去拿东西。”金镜说道。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退出去的。我的脸一直烧着。再没有人追究我几百年前的过错,也没有人象见到久违的亲人一样热情地欢迎我。我悄悄退出去,出宫的路上,只有柔软的水草,在微凉的海水中起伏摇曳,似乎在向我鞠躬。 (十七) 我径直回去了以前的住处。金镜说得没错,这里的鲛人都迁走了,原来的那些珊瑚玛瑙也都撤走了。这里似乎比我任何时候见过的都要寒冷都要黑。 摸索着回到我从前的房间。房间里却很明亮,六十四颗明珠仍象我离开时那样摆在桌上。只是那层天鹅绒早在海水的浸泡下软烂,如一张破絮般随水飘荡。 怔怔坐在桌前,想起出嫁前那晚也是这样一直坐着。那时心里彷徨而茫然。其实心里是一直不想嫁的,所谓出去吹吹风只是找个借口罢。 这样想着,往事又一幕幕浮现眼前。唱歌的少女,微蓝的光线下泾渊的脸,水面上铺开的金色阳光,蓝天上的浮云,秦溪山上的参天古木,火红的熔炉,黑暗的剑匣,水底下他向上张望的脸,还有云上他随风而飞的衣袂。 我不知道是否每个龙族都无法逃脱命运的说法是否是真?而我曾经为了打破命运所做的一系列事情是否也在命运的算计中? 转了一圈,以为走了出去,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 手触到铁器的冰凉。低头才发现,那把叫太阿的宝剑仍挂在我身上。不知这把剑是否仍和那把剑是一对?是他们本该是一对,还是我们本该是一对?但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无论是我们还是剑,都无法在一起了。 桌上有面镜子,拿起来,竟被镜中的人吓了一跳。 怪不得大家都认不出我,不过几百年的时光,我竟已老得不成样子。 我的轮廓依稀可辨,但容颜已衰老。 曾经黑亮如海藻的发也夹杂了斑驳的色。 我早已不再是这海中最美丽的生灵。 手中的镜缓缓滑落,随着水柔和地落在地上。 这里是海中,所以,连破碎的声音都没有。 ——我们私奔吧。 又想起这句话,眼中一酸,竟落下泪来。 点点泪水,缓缓落在面前那六十四颗流光溢彩的珍珠上。 ……泪水? 流了一阵泪才想起来,低头看见泪水从我眼中流出,缓缓落下。 确实是泪水,不是珍珠。 分明是和海水一样的水滴,但看上去又和海水泾渭分明。 是悲伤到了极致,才会这样么? 那就守着我的悲伤,把我的生命过完吧。 至少我是这广袤无垠的海中唯一会流泪的生物。 静静地笑了,我转身离开。 (十八) 在我的要求下,金镜在龙宫最偏僻的一角给我安排了一处住所。 应该说是衣食无忧罢。但毕竟是寂寞的。 我已经不再拥有美丽,也不拥有什么物质上的东西,也就是说,我不再拥有任何能吸引人的东西。 海底的时光,白天和黑夜没有多大区别,睡着和醒着没有多大区别。日复一日我就这样睡了醒醒了睡,没有人来看我,没有人关心我是死是活。我象一株无人理会的海草,在这深宫的一角寂寞地自生自长。 也有实在想找人说话的时候,便去找了一些下人搭讪。他们看我的目光都是怪怪的,说话也是问一句答一句。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都听说过我以前的事,知道我是如何背叛金镜又如何可怜地被泾渊抛弃被金镜宽容地收留。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一个丑陋的不知廉耻的老婆子,不过如此而已。 听说泾渊结婚了,新娘是泾河河龙中的贵族,也可以算门当户对吧。在妻的帮助下他一扫从前给人留下的不良印象,重新坐上了泾河龙王的宝座。或许这样的生活,他会更喜欢罢。 我却不喜欢自己的生活。我不怕寂寞但这种完全彻骨的寂寞让人发狂。每一天,在微凉凝固的海水中我都以为我熬不到明天,我马上就会疯掉。但就在这样一天接一天的以为中我熬过来了。我靠幻想活着。有时候倚着门,会以为自己仍是秦溪山上那貌美如花的女子,一日一日倚门等她的夫君回家。并不是具体地等某个人,并不要象泾渊那样的相貌那样的神态那样的言谈。不过是等个男人,一个夫君而已。 无论怎样幻想着尘世,我却再不愿意浮上水面。 悲伤会渐渐淡漠,回忆也会。那个叫泾渊的男人如同从我指间流过的一种叫时光的东西,慢慢褪色。然后是幻想比回忆更真实,寂寞比悲伤更痛。痛到彻骨。 (一九) 我迎来了生命中的不知第几百个秋天。那个秋天很奇怪,本应纷纷向北回归的水族却纷纷向南。某天我在宫外闲逛,遇见一只从北海来的老龟。 他显然是没听说过我让人唾弃的故事的,遇见我便兴高采烈地和我说话。他说他已经活了三千岁了,须发都白了。他还说很难遇见和我一样年龄的人啊。 他显然把我当成了他的同龄人,我没有辩解只是微微地笑。几百年时光不算短,但在龙族来说仍算年轻。琉璃的岁数和我一样,但她仍保持着她出嫁时的美貌。 我问老龟,为什么最近北面的水族都纷纷向南跑。他惊讶地看了我一阵,然后说: “你难道不知道吗?就在南海最深处,以前鲛神住的地方,出了一件奇异的事。” “什么事呢?” “本来那里没人住之后就漆黑一片的。但两百年前突然又升起一道奇异的白光。然后有从那边经过,喝了那里海水的人回来就变得年轻了。大家都赶过去喝那里的水呢。我也想去试试。” “怎会发生那样的事的?”我好奇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据说白光是以前最美丽那位鲛神的房间里散发出来的。但是南海龙王好几百年前就下过令不许大家进屋,我们自然就不敢进了。” 我疑惑着,不知那白光是什么。老龟见我不说话,便说自己还要赶路,然后匆匆告别。 我决定也回那里看看了。反正呆着也没事做。 回去的路我仍记得很熟,以前在漆黑的海水中闭着眼都能找到那里。更何况,那片地方现在明亮如白昼。 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我径直进入了那一片宅群。向着最明亮的自己房间游去,然后推开房门。 推开房门那一刻,我惊愕无语。 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明亮的白光从我房中传出。 那六十四颗明珠,沾过我的泪水后,竟焕发出了比阳光更明亮的光线。 小心翼翼地掂起一颗珠子,它在我手心中散发出柔和的微温。 神使鬼差地,我竟把它一口吞了下去。 我感觉一股热气从身体冉冉升起,然后耳边突然听见了一种类似春笋萌芽的声音。 我看着自己枯萎无色的手渐渐变得圆润,眼前也变得明亮起来。 脚不小心踩到地上的镜子,我将它拾起,镜中的我,俨然恢复了出嫁前的相貌,而且比那时更加美丽,更加容光焕发。 扔了镜子我便笑了。也没觉得多开心,只是笑了。 我拿了一张丝巾将剩下的珠子包起来,缓缓游出宅门。 周围忙着喝海水的水族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他们愕然看着我。我知道他们惊叹于我的美丽,便微微一笑,心里却更加空茫。 然后有几个从未和我搭过话的鲛族谄笑着拥上来,说恭喜我,我找到了不死药的秘方。 “不死药?”我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们。 “是的,”有位长者抢着告诉我,“以前不死药的制法还未失传时,吃了的人就是先恢复青春而且变得比年轻时更亮丽,之后就一直停留在那样的青春。永远活下去。” 永远。我听了这个词又笑了。 他们却以为我是快乐。抢着恭喜我。 我摆脱他们,向王宫游去,成千的水族抢着跟在我后面,熙熙攘攘地随从着我。 (二十) 我直接游向龙宫正门。我想门口的年轻虾将仍是不认识我的,但这次没有人拦我。 入了正殿,却发现金镜和琉璃都不在,气氛有点不对。有侍卫告诉我最好先不要找他们,龙后难产,好不容易生下来个瘦弱女孩却一动不动,应该是马上要死了。 我说没关系的,你带我去见她。 径直进入琉璃的产房,她正一脸悲伤地抱着孩子,金镜站在她身边。 听见有人进来,他们一起回头,然后惊愕。 我想这次我容貌的改变比刚回来时那次改变更让他们惊愕罢。但我不愿意和他们多说什么。掏出一颗明珠,便喂进那婴儿的嘴。 然后孩子发出一声明亮的哭声,依旧是没有眼泪的。抱着这个死而复生的孩子,琉璃宽心地笑了。 “孩子该叫什么?”琉璃凑到我身边,讨好地问道。 我看着那个粉嫩干净的孩子,莫名地想起澄净的天空。然后耳边又响起很久前一位老人读经的声音。 “就叫那迦吧。” (二一) 从此我在南海很南的地方拥有了一处自己的行宫,虽然比在宫殿住的那个小角还要偏僻一千倍,但是没关系,我的行宫一样每天人马络绎客似云来。 我派手下去各地搜集美丽的珍珠,然后把它们汇总在一起研磨成粉,用自己的眼泪将那些粉末重新搅拌,放入炼丹炉中炼制九九八十一天。 这样炼制的珍珠,色泽圆润,光彩照人,即使在黑暗的海底,也如同明烛一般。 然后我把这些珍珠锁进柜底。再用普通的珍珠冒充不死药,高价卖给慕名前来的水族们。 每次卖掉一批珍珠我都要再装模作样地再研制同样数量的不死药。但每次这些真正的不死药都被我放进柜底。我收集了整整一个大柜子的不死珍珠,每次打开柜门我都感觉到光彩夺目。然后我为之陶醉。 我出售珍珠得来的金银也越来越多。平时我都把一些名贵的玛瑙珊瑚摆满了整间屋子。我的住所是由五光十色的贝壳制成的,这些贝壳十分坚硬,历久不坏。围绕着住所的是珊瑚海莲花构成的花园。 我甚为厌恶金银,但我仍坚持索要高价。没什么理由,只是除了这样我别无他事可做。 水族们一批又一批地将昂贵的金银付上又一批一批回归生老病死六道轮回。但信奉我的人却越来越多。当他们彷徨的时候只要想想我的青春我的美貌,想到起死回生的那迦,便愈发坚定起来。 有时候会觉得他们很可笑。但我不会再觉得他们可怜。几百年前我同情过一个人,从此不会再同情第二个。 金镜有时候会来我这里坐坐,有时候会带着琉璃一起来。我会大笑着把我搜集到的珍奇宝物一件一件拿给他们看。我知道他们很想从我这里得到不死药,但他们从来不说。因为他们知道即使要了也要不到。他们拿我没办法。我是这海中最美丽最富有的女子,现在是,以后是,永远都是。 唯一一个能无偿得到我的不死药的人是他们的女儿那迦。每次我柜子里快放不下珍珠时,我便拿出一大堆珍珠给她吃。在她年轻而好奇的眸子里,我能看见年轻时的我。 有天,她颇为得意地告诉我她母亲的能看见命运的水晶石其实是个骗局。她偷偷地偷出那块石头,想在里面看自己的命运,却最终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些浮云状的东西缓缓流过。 (二二) 一个秋天的日子,我听见被我藏在屋角的剑发出嗡嗡的响声。才想起,我已经很久没上过海面了。 佩上剑,我随意抓了一把珍珠揣在兜里,象最轻盈的水泡般浮上水面。 很快我便来到了泾河,这里似乎比以往更萧索了。大堆的落叶堆积着整个河岸,河道很窄,河水安静地流着。 依旧有女子在船上唱着歌,仔细地听着歌词,然后我笑了。 “双剑将离别,先在匣中鸣。 烟雨交将夕,从此遂分形。 雌沉吴江里,雄飞入楚城。 吴江深无底,楚关有崇扃。 一为天地别,岂直限幽明。 神物中不隔,千祀倘还并。” (二三) 找了一处浅滩,我缓缓躺在河底,昂头看着上面流过的粼粼水波,还有金色的阳光。 水草、落叶、树枝、阳光、女子的红手帕,缓缓从眼前掠过。如果我仔细看,能看见浮光掠影后的天空,和天空上变幻莫测的云朵。 突然水面向两旁分开,我看见穿紫衣的他出现在水波后。粼粼的波光让他的脸看起来遥远而不真实。他向我点一点头,然后向天空升去。 我跟着他。他最终停在了一片枫林的树梢,我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好么。他问。 为什么不好呢。 你的样子又变回去了。他静静地看着我。 是的,凑巧。我笑道。 他是真的老了。眼角处都有细细的皱纹。他的脸色苍白而沉郁,我想那是长久在淤泥堆积的河底生活,不见阳光的缘故。 “听说你有儿子了?”我问道。 “是的。象我。但我厌恶他。” “为什么呢?” “因为他不是我爱的人生的。” “你知道什么叫爱吗?” 半天尴尬的沉默,半晌他突然开口问道: “你呢?听说你找到了制作不死药的方法?” “是的。” 我看着他,等着他再说话。他的眼中有些东西在一闪一闪,我知道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放弃对不死药的追求。我的手放在兜里摸着那些温润的珠子,我想也许我应该给他。 但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他说: “你回去罢。” 我看了他很久,最终伸出一只手,对他说: “给我。” “给你什么?”他疑惑问道。却看见我的目光落在他腰间别的剑上。 他叹一口气,把剑解下来给我。 我把两把剑合抱在一起。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在阳光下发出快乐的轰鸣。我突然一松手,将他们远远向脚下的大地抛去—— “随便他们落在哪里吧。只要在一起就好。永不分离的神话属于这两把剑,而不是我们。” 迎着他疑惑的目光,我微微笑道。 (二四) 有风吹过,树林发出簌簌的响声。我和他站在树梢左右摇晃着,他依旧在紫衣在风中哗啦啦地飞。 然后看见江的左岸有送葬的队伍,江的右岸有迎亲的车马。 起伏的丘陵,层层叠叠向天边蔓延。天地交界处有大片的云朵,映着微红的阳光,幻化出一个遥不可触的极乐世界。 “我始终不懂这尘世。” 叹一口气,他说道。 我却没有回答,始终昂着头看天空掠过的浮云。 “你在想什么呢?”他问道。 我回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告诉他: “云是尘世在天空的倒影,有一天你明白了浮云,就会明白尘世。” 完
(十五) 一年春天,从来不出远门的雷华突然决定要出门。 路上经过一条叫延平津的河。我们坐船渡江。 也许是第一次出远门,他有些不安份。船摇摇晃晃在江中行驶,而他站在船边看着两岸的景色。腰间别着我。 正午的阳光将江水照得一派通澈。我随着向水中看,突然看见一张永远忘不掉的面容。 正是他,他仍旧一袭紫衣,在水底静静向上张望。 一瞬间心里一阵发紧,我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雷华一阵惊恐,他不知我到底怎么了,笨手笨脚想把我解下来看。我却趁着这个时候,一下子滑入水中。 水还给了我失去的形体失去的力量,我从剑中挣脱出来,直奔水底。 看见泾渊我也不多说话,扑上去就撕打他。我真的恨他。他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留在人世,跑回来做龙? 他狼狈地钻出水面,我穷追不舍。我的力量不大,但我是拼了命要和他打。无奈下他变成一条龙,我也变成一条龙,我们在空中厮缠打闹,久久不停。 底下雷华那群人都看呆了,我听见他们发出的惊呼。他们以为又发现了一个好玩的故事,但他们不知道,不知道此刻我心中的愤怒。 他摆脱我又向空中飞去,我继续追去。他飞得比我快。我赶到那里时,他已经变回人形。他似乎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打算,只是静静站在一片云上。待我近了,他突然伸出手,握着那把雄剑,对着自己的胸膛。 “你如果真的要置我于死地,我就去死好了。”他的声音冷得如同最冷的海水。 我也变回人形站在他对面静静看着他,心里是难以抗拒的铺天盖地的悲伤。我会要他死吗? “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 “好,你说。”我随着云一起一伏,冷冷地看着他。 “知道我为什么要变回龙么?” “不知道。” “我被送到张华手中没多久,便听说了南海龙王要退位,打算公开竞选新任龙王的事。我想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便想办法回到了海中。” “为什么要机会?我们那样一直下去,不是挺好。” “可是如果我当上了南海龙王,我能推翻他们规定的一切。我能光明正大地娶你,我们能毫无禁忌地在一起。而不是非要做两把冰凉的剑,睡在冰凉的黑暗的地底同时还要担心被别人发现。” “我觉得那样挺好。”我冷冷说道。 “我一直想办法通知你,但我已经没有办法上陆地。后来我知道你在今天会经过这里,我便特意来等你。” “那你现在还想做什么呢?” 他看着我,许久不能说话。终于他叹了一口气,说: “那场竞选我输了。只因为我是河龙,而金镜是海龙。而且他已经不再是我的朋友了。他对我的一片龙鳞下了咒,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取我性命。” 有风吹过,他的衣便一直在风中飞。我静静看着他的脸,离上一次见他,应该过去几百年了吧。他的样子仍没怎么变,但神情已经显得老了。渐渐已不再觉得他可恨。只是觉得他可怜。 是的,可怜。 “沧月……我们再私奔好么。这次死了,也值得了。”他伸手要来拉我,我一个激灵闪过了。同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掌掴在他脸上。 “滚蛋!” 第一次狠狠咬出这几个字,我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十六) 我直奔回南海龙宫。宫门口的珊瑚树仍象几百年前一样璀璨夺目。但那些新换的虾将似乎都不认识我了,他们想拦我,却被我一把挡开。 我径直进入王宫的大殿。坐在龙王宝座上的是金镜了。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目光中却全是陌生。 “你是……?”他疑惑地开了口。 “沧月。” 我看见他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然后他又迅速恢复了常态。他平静说道: “你终于还是回来了啊。” 有脚步声传来,我看见从大蚌的屏风后出来一个满身衣锦的妇人抱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孩子。她看见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这是谁?” 她不认识我但我仍认识她。她是琉璃。她的样子和我走时所看见的仍没多大的变化。满身的珍宝标明了她现在的王后身份。她已经是一个纯粹的龙族了啊。我悲哀地想。 “不认得了么,这是沧月。”金镜的声音沉稳响起。我看见他们的目光对视,都有着错愕。 “沧月,你还是回来了。”琉璃对我笑了一下。既不象惺惺作态也不是很热情的那种,“你要什么么?” 我愣住了。是啊,我要什么呢。 “给沧月在宫殿内安排一处住所吧。”金镜对身边的一个龟使说道。 “我住回以前的住处就可以了。”我说道。 “那个地方已经没人住了。我把鲛族都迁到了环境好一点的宫殿边。不过你的房间倒是一直替你封着,你可以回去拿东西。”金镜说道。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退出去的。我的脸一直烧着。再没有人追究我几百年前的过错,也没有人象见到久违的亲人一样热情地欢迎我。我悄悄退出去,出宫的路上,只有柔软的水草,在微凉的海水中起伏摇曳,似乎在向我鞠躬。 (十七) 我径直回去了以前的住处。金镜说得没错,这里的鲛人都迁走了,原来的那些珊瑚玛瑙也都撤走了。这里似乎比我任何时候见过的都要寒冷都要黑。 摸索着回到我从前的房间。房间里却很明亮,六十四颗明珠仍象我离开时那样摆在桌上。只是那层天鹅绒早在海水的浸泡下软烂,如一张破絮般随水飘荡。 怔怔坐在桌前,想起出嫁前那晚也是这样一直坐着。那时心里彷徨而茫然。其实心里是一直不想嫁的,所谓出去吹吹风只是找个借口罢。 这样想着,往事又一幕幕浮现眼前。唱歌的少女,微蓝的光线下泾渊的脸,水面上铺开的金色阳光,蓝天上的浮云,秦溪山上的参天古木,火红的熔炉,黑暗的剑匣,水底下他向上张望的脸,还有云上他随风而飞的衣袂。 我不知道是否每个龙族都无法逃脱命运的说法是否是真?而我曾经为了打破命运所做的一系列事情是否也在命运的算计中? 转了一圈,以为走了出去,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 手触到铁器的冰凉。低头才发现,那把叫太阿的宝剑仍挂在我身上。不知这把剑是否仍和那把剑是一对?是他们本该是一对,还是我们本该是一对?但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无论是我们还是剑,都无法在一起了。 桌上有面镜子,拿起来,竟被镜中的人吓了一跳。 怪不得大家都认不出我,不过几百年的时光,我竟已老得不成样子。 我的轮廓依稀可辨,但容颜已衰老。 曾经黑亮如海藻的发也夹杂了斑驳的色。 我早已不再是这海中最美丽的生灵。 手中的镜缓缓滑落,随着水柔和地落在地上。 这里是海中,所以,连破碎的声音都没有。 ——我们私奔吧。 又想起这句话,眼中一酸,竟落下泪来。 点点泪水,缓缓落在面前那六十四颗流光溢彩的珍珠上。 ……泪水? 流了一阵泪才想起来,低头看见泪水从我眼中流出,缓缓落下。 确实是泪水,不是珍珠。 分明是和海水一样的水滴,但看上去又和海水泾渭分明。 是悲伤到了极致,才会这样么? 那就守着我的悲伤,把我的生命过完吧。 至少我是这广袤无垠的海中唯一会流泪的生物。 静静地笑了,我转身离开。 (十八) 在我的要求下,金镜在龙宫最偏僻的一角给我安排了一处住所。 应该说是衣食无忧罢。但毕竟是寂寞的。 我已经不再拥有美丽,也不拥有什么物质上的东西,也就是说,我不再拥有任何能吸引人的东西。 海底的时光,白天和黑夜没有多大区别,睡着和醒着没有多大区别。日复一日我就这样睡了醒醒了睡,没有人来看我,没有人关心我是死是活。我象一株无人理会的海草,在这深宫的一角寂寞地自生自长。 也有实在想找人说话的时候,便去找了一些下人搭讪。他们看我的目光都是怪怪的,说话也是问一句答一句。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都听说过我以前的事,知道我是如何背叛金镜又如何可怜地被泾渊抛弃被金镜宽容地收留。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一个丑陋的不知廉耻的老婆子,不过如此而已。 听说泾渊结婚了,新娘是泾河河龙中的贵族,也可以算门当户对吧。在妻的帮助下他一扫从前给人留下的不良印象,重新坐上了泾河龙王的宝座。或许这样的生活,他会更喜欢罢。 我却不喜欢自己的生活。我不怕寂寞但这种完全彻骨的寂寞让人发狂。每一天,在微凉凝固的海水中我都以为我熬不到明天,我马上就会疯掉。但就在这样一天接一天的以为中我熬过来了。我靠幻想活着。有时候倚着门,会以为自己仍是秦溪山上那貌美如花的女子,一日一日倚门等她的夫君回家。并不是具体地等某个人,并不要象泾渊那样的相貌那样的神态那样的言谈。不过是等个男人,一个夫君而已。 无论怎样幻想着尘世,我却再不愿意浮上水面。 悲伤会渐渐淡漠,回忆也会。那个叫泾渊的男人如同从我指间流过的一种叫时光的东西,慢慢褪色。然后是幻想比回忆更真实,寂寞比悲伤更痛。痛到彻骨。 (一九) 我迎来了生命中的不知第几百个秋天。那个秋天很奇怪,本应纷纷向北回归的水族却纷纷向南。某天我在宫外闲逛,遇见一只从北海来的老龟。 他显然是没听说过我让人唾弃的故事的,遇见我便兴高采烈地和我说话。他说他已经活了三千岁了,须发都白了。他还说很难遇见和我一样年龄的人啊。 他显然把我当成了他的同龄人,我没有辩解只是微微地笑。几百年时光不算短,但在龙族来说仍算年轻。琉璃的岁数和我一样,但她仍保持着她出嫁时的美貌。 我问老龟,为什么最近北面的水族都纷纷向南跑。他惊讶地看了我一阵,然后说: “你难道不知道吗?就在南海最深处,以前鲛神住的地方,出了一件奇异的事。” “什么事呢?” “本来那里没人住之后就漆黑一片的。但两百年前突然又升起一道奇异的白光。然后有从那边经过,喝了那里海水的人回来就变得年轻了。大家都赶过去喝那里的水呢。我也想去试试。” “怎会发生那样的事的?”我好奇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据说白光是以前最美丽那位鲛神的房间里散发出来的。但是南海龙王好几百年前就下过令不许大家进屋,我们自然就不敢进了。” 我疑惑着,不知那白光是什么。老龟见我不说话,便说自己还要赶路,然后匆匆告别。 我决定也回那里看看了。反正呆着也没事做。 回去的路我仍记得很熟,以前在漆黑的海水中闭着眼都能找到那里。更何况,那片地方现在明亮如白昼。 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我径直进入了那一片宅群。向着最明亮的自己房间游去,然后推开房门。 推开房门那一刻,我惊愕无语。 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明亮的白光从我房中传出。 那六十四颗明珠,沾过我的泪水后,竟焕发出了比阳光更明亮的光线。 小心翼翼地掂起一颗珠子,它在我手心中散发出柔和的微温。 神使鬼差地,我竟把它一口吞了下去。 我感觉一股热气从身体冉冉升起,然后耳边突然听见了一种类似春笋萌芽的声音。 我看着自己枯萎无色的手渐渐变得圆润,眼前也变得明亮起来。 脚不小心踩到地上的镜子,我将它拾起,镜中的我,俨然恢复了出嫁前的相貌,而且比那时更加美丽,更加容光焕发。 扔了镜子我便笑了。也没觉得多开心,只是笑了。 我拿了一张丝巾将剩下的珠子包起来,缓缓游出宅门。 周围忙着喝海水的水族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他们愕然看着我。我知道他们惊叹于我的美丽,便微微一笑,心里却更加空茫。 然后有几个从未和我搭过话的鲛族谄笑着拥上来,说恭喜我,我找到了不死药的秘方。 “不死药?”我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们。 “是的,”有位长者抢着告诉我,“以前不死药的制法还未失传时,吃了的人就是先恢复青春而且变得比年轻时更亮丽,之后就一直停留在那样的青春。永远活下去。” 永远。我听了这个词又笑了。 他们却以为我是快乐。抢着恭喜我。 我摆脱他们,向王宫游去,成千的水族抢着跟在我后面,熙熙攘攘地随从着我。 (二十) 我直接游向龙宫正门。我想门口的年轻虾将仍是不认识我的,但这次没有人拦我。 入了正殿,却发现金镜和琉璃都不在,气氛有点不对。有侍卫告诉我最好先不要找他们,龙后难产,好不容易生下来个瘦弱女孩却一动不动,应该是马上要死了。 我说没关系的,你带我去见她。 径直进入琉璃的产房,她正一脸悲伤地抱着孩子,金镜站在她身边。 听见有人进来,他们一起回头,然后惊愕。 我想这次我容貌的改变比刚回来时那次改变更让他们惊愕罢。但我不愿意和他们多说什么。掏出一颗明珠,便喂进那婴儿的嘴。 然后孩子发出一声明亮的哭声,依旧是没有眼泪的。抱着这个死而复生的孩子,琉璃宽心地笑了。 “孩子该叫什么?”琉璃凑到我身边,讨好地问道。 我看着那个粉嫩干净的孩子,莫名地想起澄净的天空。然后耳边又响起很久前一位老人读经的声音。 “就叫那迦吧。” (二一) 从此我在南海很南的地方拥有了一处自己的行宫,虽然比在宫殿住的那个小角还要偏僻一千倍,但是没关系,我的行宫一样每天人马络绎客似云来。 我派手下去各地搜集美丽的珍珠,然后把它们汇总在一起研磨成粉,用自己的眼泪将那些粉末重新搅拌,放入炼丹炉中炼制九九八十一天。 这样炼制的珍珠,色泽圆润,光彩照人,即使在黑暗的海底,也如同明烛一般。 然后我把这些珍珠锁进柜底。再用普通的珍珠冒充不死药,高价卖给慕名前来的水族们。 每次卖掉一批珍珠我都要再装模作样地再研制同样数量的不死药。但每次这些真正的不死药都被我放进柜底。我收集了整整一个大柜子的不死珍珠,每次打开柜门我都感觉到光彩夺目。然后我为之陶醉。 我出售珍珠得来的金银也越来越多。平时我都把一些名贵的玛瑙珊瑚摆满了整间屋子。我的住所是由五光十色的贝壳制成的,这些贝壳十分坚硬,历久不坏。围绕着住所的是珊瑚海莲花构成的花园。 我甚为厌恶金银,但我仍坚持索要高价。没什么理由,只是除了这样我别无他事可做。 水族们一批又一批地将昂贵的金银付上又一批一批回归生老病死六道轮回。但信奉我的人却越来越多。当他们彷徨的时候只要想想我的青春我的美貌,想到起死回生的那迦,便愈发坚定起来。 有时候会觉得他们很可笑。但我不会再觉得他们可怜。几百年前我同情过一个人,从此不会再同情第二个。 金镜有时候会来我这里坐坐,有时候会带着琉璃一起来。我会大笑着把我搜集到的珍奇宝物一件一件拿给他们看。我知道他们很想从我这里得到不死药,但他们从来不说。因为他们知道即使要了也要不到。他们拿我没办法。我是这海中最美丽最富有的女子,现在是,以后是,永远都是。 唯一一个能无偿得到我的不死药的人是他们的女儿那迦。每次我柜子里快放不下珍珠时,我便拿出一大堆珍珠给她吃。在她年轻而好奇的眸子里,我能看见年轻时的我。 有天,她颇为得意地告诉我她母亲的能看见命运的水晶石其实是个骗局。她偷偷地偷出那块石头,想在里面看自己的命运,却最终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些浮云状的东西缓缓流过。 (二二) 一个秋天的日子,我听见被我藏在屋角的剑发出嗡嗡的响声。才想起,我已经很久没上过海面了。 佩上剑,我随意抓了一把珍珠揣在兜里,象最轻盈的水泡般浮上水面。 很快我便来到了泾河,这里似乎比以往更萧索了。大堆的落叶堆积着整个河岸,河道很窄,河水安静地流着。 依旧有女子在船上唱着歌,仔细地听着歌词,然后我笑了。 “双剑将离别,先在匣中鸣。 烟雨交将夕,从此遂分形。 雌沉吴江里,雄飞入楚城。 吴江深无底,楚关有崇扃。 一为天地别,岂直限幽明。 神物中不隔,千祀倘还并。” (二三) 找了一处浅滩,我缓缓躺在河底,昂头看着上面流过的粼粼水波,还有金色的阳光。 水草、落叶、树枝、阳光、女子的红手帕,缓缓从眼前掠过。如果我仔细看,能看见浮光掠影后的天空,和天空上变幻莫测的云朵。 突然水面向两旁分开,我看见穿紫衣的他出现在水波后。粼粼的波光让他的脸看起来遥远而不真实。他向我点一点头,然后向天空升去。 我跟着他。他最终停在了一片枫林的树梢,我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好么。他问。 为什么不好呢。 你的样子又变回去了。他静静地看着我。 是的,凑巧。我笑道。 他是真的老了。眼角处都有细细的皱纹。他的脸色苍白而沉郁,我想那是长久在淤泥堆积的河底生活,不见阳光的缘故。 “听说你有儿子了?”我问道。 “是的。象我。但我厌恶他。” “为什么呢?” “因为他不是我爱的人生的。” “你知道什么叫爱吗?” 半天尴尬的沉默,半晌他突然开口问道: “你呢?听说你找到了制作不死药的方法?” “是的。” 我看着他,等着他再说话。他的眼中有些东西在一闪一闪,我知道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放弃对不死药的追求。我的手放在兜里摸着那些温润的珠子,我想也许我应该给他。 但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他说: “你回去罢。” 我看了他很久,最终伸出一只手,对他说: “给我。” “给你什么?”他疑惑问道。却看见我的目光落在他腰间别的剑上。 他叹一口气,把剑解下来给我。 我把两把剑合抱在一起。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在阳光下发出快乐的轰鸣。我突然一松手,将他们远远向脚下的大地抛去—— “随便他们落在哪里吧。只要在一起就好。永不分离的神话属于这两把剑,而不是我们。” 迎着他疑惑的目光,我微微笑道。 (二四) 有风吹过,树林发出簌簌的响声。我和他站在树梢左右摇晃着,他依旧在紫衣在风中哗啦啦地飞。 然后看见江的左岸有送葬的队伍,江的右岸有迎亲的车马。 起伏的丘陵,层层叠叠向天边蔓延。天地交界处有大片的云朵,映着微红的阳光,幻化出一个遥不可触的极乐世界。 “我始终不懂这尘世。” 叹一口气,他说道。 我却没有回答,始终昂着头看天空掠过的浮云。 “你在想什么呢?”他问道。 我回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告诉他: “云是尘世在天空的倒影,有一天你明白了浮云,就会明白尘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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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转贴于2004-03-17 16:41:04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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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美,凄凉的美。沧海桑田,但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世间爱情的成功与否要经过太多太多的因素,初时要排除大群俊男美女而在茫茫人海中相互倾心,或根本要符合父母的意见搭上门当户对,终于配上对儿后还得继续依靠天时,地利,人和还有太多太多的努力在如此关注利益关系的文化中维持这片浪漫心田。 鲛女想知道人世间的儿女的情爱故事,如此一般,如此一般。 再, 《龙女》再哪儿?
好美,凄凉的美。沧海桑田,但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世间爱情的成功与否要经过太多太多的因素,初时要排除大群俊男美女而在茫茫人海中相互倾心,或根本要符合父母的意见搭上门当户对,终于配上对儿后还得继续依靠天时,地利,人和还有太多太多的努力在如此关注利益关系的文化中维持这片浪漫心田。 鲛女想知道人世间的儿女的情爱故事,如此一般,如此一般。 再, 《龙女》再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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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俺就是俺,晶晶亮于2004-03-22 11:50:3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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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lalune于2004-03-22 15:49:5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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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是沧月,我在溶树下看过的 作者是沧月,我在溶树下看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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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于2004-03-23 06:27:3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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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开心于2004-03-23 20:25:5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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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感动人呀,没想到会是这样,真的没有想到。
好感动人呀,没想到会是这样,真的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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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小龙女于2004-03-23 20:40:2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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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龙女,因为我是小龙女。我也是龙族的。 我很喜欢龙女,因为我是小龙女。我也是龙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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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小龙女于2004-03-23 20:44:3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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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龙女,因为我是小龙女。我也是龙族的。 我很喜欢龙女,因为我是小龙女。我也是龙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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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小龙女于2004-03-23 20:44:5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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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像沧月的文笔啊,风格不大一样.......难道是早期的作品,杀气还不重? :P 不大像沧月的文笔啊,风格不大一样.......难道是早期的作品,杀气还不重?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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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蓝天白云于2004-03-24 11:31:0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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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沧月写的吧?从没见过阿
不是沧月写的吧?从没见过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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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沈璎璎于2004-03-24 16:35:5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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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开心于2004-03-24 21:14:4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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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不是沧月写的,早期在榕树下是点击排行第一呀。不过现在榕树查询要收费的,找不到谁写的了 确定不是沧月写的,早期在榕树下是点击排行第一呀。不过现在榕树查询要收费的,找不到谁写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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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haraziki于2004-03-24 23:01:05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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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也看过,是一个叫什么什么snow的写的。她还写了一系列三国的故事,文笔特好。当时我就是先看了作者的其他作品才看的她这篇。不过榕树改版后,我就不大去了,现在每天泡到jj,更是不去了 我以前也看过,是一个叫什么什么snow的写的。她还写了一系列三国的故事,文笔特好。当时我就是先看了作者的其他作品才看的她这篇。不过榕树改版后,我就不大去了,现在每天泡到jj,更是不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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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星清月朗于2004-03-30 13:43:59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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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记忆啊! 在文湖诗海论坛,用的网名是鳄鱼迪迪,在榕树下用的还有一个网名,是什么我就记不得了。此人还模仿飞花的——写甄芙的那篇文章,写了一篇《洛殇》,发表在榕树下,也很好看。我有记忆啊! 在文湖诗海论坛,用的网名是鳄鱼迪迪,在榕树下用的还有一个网名,是什么我就记不得了。此人还模仿飞花的——写甄芙的那篇文章,写了一篇《洛殇》,发表在榕树下,也很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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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妹妹于2004-04-02 18:50:0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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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是飞花写的吗?好怪的题目 这个不是飞花写的吗?好怪的题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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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若叶偷蝶于2004-04-07 13:08:1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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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显不是嘛,没那股子禅味儿 明显不是嘛,没那股子禅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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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开心于2004-04-07 14:54:5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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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女的居然叫沧月~~~~~~~~~~狂晕中~~~~~~ 汗~~~~~女的居然叫沧月~~~~~~~~~~狂晕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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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素雪于2004-08-16 23:50:5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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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不是沧月写的吧,嘻嘻,说不定是沧月的fans写的,不过,写得挺不错啊, 应该不是沧月写的吧,嘻嘻,说不定是沧月的fans写的,不过,写得挺不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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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幽若于2004-08-25 14:20:57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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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就说不是飞花的,有模仿的痕迹。。而一个作者的风格的精髓是模仿不来的。。。 呵呵,我就说不是飞花的,有模仿的痕迹。。而一个作者的风格的精髓是模仿不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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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满径落红于2005-06-29 15:41:3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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