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不起！”我的脸登时通红，不过隔着这层大花面，她也瞧不出来。我伸手欲帮她拂去泥尘，一看自己的手比被子还脏，只好作罢，讪讪地走过一旁。
　　“还不快去洗澡换衣服，在地底下钻来钻去的，脏死了！”桃夭满脸不悦，十分不情愿地用那条沾了土的被子把自己裹住，“一夜不得睡，陪那些瘟生喝酒耍乐，累死我了！我要休息，你别吵我。”
　　“哦。”我本想继续夸耀昨夜为民除害的事迹，见此情景只得闭嘴。她比我回来得还晚，一进屋就上床歇着，看去也确是一副劳累过度的样子：面色更加苍白，几欲透明，手脚全没半点热气，死人一般冰凉，就连呼吸也细若游丝，上气不接下气。瞧模样倒像是夜行遇鬼，或是被什么怪物吸了精血相似，憔悴已极。本着关怀与行内之人特有的敏感，我不禁问道：“姑娘，你还好吧——昨晚可是遇到了什么怪事么？”
　　“我身边有一个妖怪还不够吗！哪来那么多怪事，这里是人间，你不要仗着有些妖术就到处滋事，惟恐天下不乱！我都快累死了，还在这儿烦我！”
　　不料她忽然发起怒来。
　　“我没到处滋事啊。”我很是委屈。
　　“那你就少管点闲事。千年蛇妖也被你杀了，还不够你风光的？还想怎样！”
　　奇怪，我不过问她一句，也是关心啊，她怎么激动成这样！我欲反唇相讥，看她裹在被子里浑身发抖、脸若白纸的样子，又有点不忍。算了，瞧在她是病人的份上。
　　“你大概是着凉了。要不要我发点功，帮你调理一下？”
　　“不要——你别靠近我！”桃夭尚未喊完，突然吐出一口血来，染了被头。
　　“呀！你病得不轻，还是让我看看吧——”
　　她裹紧了自己就是不让我看。正拉扯间，催妈妈推门而入，先是惊叫：“哟！怎么弄成这样？你这一宿上哪儿滚去了？这么灰头土脸的……”
　　“我自有我的正事要做。这就不能说与你知了。”我板起脸正色道。催妈妈一呆，马上赔起笑脸：“是是！金姑娘你奉周大人之命微服查访，干的都是圣旨吩咐的大事！我懂！这是天大的机密，万万不可泄露，民妇决不多口……”
　　“知道就好。桃姑娘生病了，催妈妈，您还是看看她是正经。”
　　趁催妈妈“嗳哟我的姑娘，你怎样了，快让妈妈瞧瞧……”地挨上前来聒噪之时，我脱身溜出，径奔后院察看事件的下文。
　　果然不出所料，黑五的尸首被发现了，已然打捞出来送往官府报案。院中挤了一群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议，大家都面有惧色。左右无非说些院门大锁无故脱落、镇鬼石符又莫名移开之类的言语，大半的猜测都是井底冤魂显灵，把黑五拘来杀了，倒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他们丝毫不知这些“无故”、“莫名”的背后都是我一手促成呢。带着几分自得与身为神秘人物而不被人知的兴奋，我不动声色穿过纷议的人群，自去厨房要了热水，谎称昨晚随姑娘出局时不慎跌入泥坑，向下房中去擦身沐浴。
　　梳洗完毕，见那块石板早已被放回原处，一切太平，我放心回转。
　　猜想桃夭这会儿该当睡熟了，别要打搅病人，我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房，蹑足而行。却见她并没睡觉，正倚着靠枕坐在床上，催妈妈弯腰在床边，亲自捧了一只瓷碗喂她。
　　“姑娘可该好好调养了，这身子骨真让人心疼哟！快趁热喝了，这是雪莲熬的汤，治女人气血不调最见效的。妈妈我自个儿都舍不得喝哟！啧啧……”
　　一边拿着个勺子往她口边送。桃夭仍然脸如白纸，蹙着眉，勉强张口待要喝。我正贴墙根往屏风后头溜，岂知只顾看她们，脚下不防绊着个凳子，不，是绣墩。该死的绣墩，还是圆的，因此上，就这么一绊一滚，我便结结实实地一个狗趴摔在了地上。还被骨碌碌的绣墩带动，往前滑了几尺。
　　呛啷，碗勺一齐跌落。雪莲汤泼了一地，催妈妈和桃夭惊骇地望向我。那时分我眼前似乎一花，似乎……有个什么影子在床的周围闪过。好象是在催妈妈背后？
　　待我费力地把那圆古隆咚的玩意儿从我肚子底下弄出来，揉眼仔细观瞧，这房中分明什么也没有。除了又惊又气、敢怒而不敢言的催妈妈母女俩。
　　一定是我跌得头昏了。
　　“对不起，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一爬起来我便连忙道歉。那雪莲汤自是十分珍贵之物，看催妈妈一脸心痛欲死的表情就知道了。
　　她只得咬牙苦笑，脸上的肥肉直哆嗦：“不碍的，不碍的。金姑娘，你没跌坏吧？”
　　“我没事，刚才……太不仔细了！”我但觉丢人之极，极力岔开这话题，“那个……只好麻烦你再煮一碗了，我吓得你打翻了这碗药，真不好意思。”
　　“方才是我吓了一跳，不慎推翻了妈妈手中药碗，都怪我不好。”桃夭口里虽这么说，却狠狠地睃了我一眼，怨毒之情流露。我心中也确实过意不去。雪莲这么贵，这回打翻了，催妈妈想必不舍得再给她弄第二碗来。治病的灵药没喝到嘴，也难怪她恨我。搭讪着走到床脚，想说几句客气话。
　　“不碍的……我再去替女儿请好大夫来，这病总归要调理好的，女儿啊，千万别担心，好好养身子，啊！金姑娘也不必挂怀！”催妈妈两边安抚，忽然奇道，“咦？女儿啊，你这被窝怎的散了？快快掖好，生病的人最怕脚底受凉。”
　　“没事的妈妈，是我适才吓得脚下不由得一踹，想是把被窝踢散了。”桃夭道。
　　果然那裹得严密如筒的红绫被子脚头不知几时松散开来。催妈妈唠叨着用帕子擦拭被汤弄湿的双手，要替桃夭掖好被窝。我为了表示对她的歉意，抢先一步道：“我来吧！”
　　我拎起那红绫被，将它叠卷好。
　　“哎，这被窝一点都不暖和！”触手之处，棉被软则软矣，却毫无暖意，甚至不像有人在其中睡了多时的样子。我不禁惊奇：“这样病怎么能好，我去拿个汤婆子来给你暖暖脚吧！”
　　说着伸手向被中探去，想要摸摸她的脚冰凉到何等地步，居然这么久都焐不热被窝。体质太差了。
　　“不用了！”桃夭猛地把腿一缩，恶声喝道。就连催妈妈也向她连使眼色，劝她不要得罪我。她却视而不见，只如临大敌地瞪着我，凶巴巴地、生硬地说：“多谢你关心，这儿有妈妈就够了，不敢劳烦金姑娘服侍我，你还是回自己床上歇歇去吧。”
　　我笑笑，转身走开。催妈妈不明内情，兀自在旁干着急，生怕花魁与大内侍卫长的妹子起了冲突。
　　她怎知桃夭是因看过了我的真身才对我厌恶若此。对于人类来说，不愿被一只蜈蚣碰到身体也是常情吧。
 

好文笔。祝小青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咦？是啥新奇东东？

好，妖怪终于要现形了。连名字都叫“妖”。可见是不离本性。

多谢多谢，在此也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桃夭是妖啊……估计还是蛇妖

　　此后几天大家相安无事。我尽量避免与她接近，省得又遭叱骂。反正她自有催妈妈逐日汤汤水水的精心调度，我何必再去插上一手。
　　如今我留在红鸾禧，只是在等一个人。
 
　　——光明子道长今天终于该到了。天色刚亮，我就早早起身，此后一直坐不住，满屋里转来转去，指手画脚，兴奋莫名。桃夭的病仍没太大起色，她头上缠着绉丝包头，恹恹地睡在床上看着我上窜下跳。如今她与我是形同陌路了，没事时几乎不愿搭理我一句，也不要我服侍。无所谓，反正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贫道今日前来为红鸾禧剪除蛇妖，请大家散开。”他手执法器，禹步设坛。
　　“且慢！”
　　“姑娘，又是你？你这番又有何话说，且待我除妖之后再论吧。这蛇怪道行千年，非同小可，闲杂人等快快闪开了。”
　　“我可不是闲杂人等，我是特来告诉大师你可以收坛了，这场法事不做也罢。”
　　他剑眉一轩：“姑娘何出此言？莫非你与那妖物有何牵连？”
　　催妈妈也上前拦阻：“金姑娘，求求您莫来踢场，这可事关我们全院子人的性命啊……”
　　“——因为几日前那蛇妖已经死了！”我推开她，傲视全场，琅琅道，“我已取了它的小命，它，就是黑五！”
　　此言一出，群相耸动。催妈妈等人登时把我团团簇拥。
　　“啊，原来黑五是蛇妖啊！真是看不出来！”
　　“多亏金女侠替我们除掉了这个祸害，真是造福红鸾禧，不不，造福全城百姓！”
　　“哇，金姑娘好厉害啊！千年蛇妖耶！说宰就宰了！金姑娘，你是当世大侠，我好崇拜你呀！”
　　“我们都崇拜你……”
　　“大侠，以往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看不出你身负绝艺、侠肝义胆，都是老婆子瞎了眼，大侠你多多担待啊！呜呜呜……”催妈妈痛哭流涕。
　　我微笑环顾，不理全场阿谀如潮，自管面对光明子：“大师，虽然我杀了那老妖，也只不过是靠拳脚硬功。我想拜你为师，学习掌心雷和其他道术，不知大师可愿收我这个徒弟？”
　　“大侠，你要拜我为师？！”他倒抽一口凉气，“这岂不是折煞小道了！”
　　“不折不折，闻道有先后，各有所长。我是真心诚意，大师的掌心雷和符咒之术我便不会，我真的很想学，请大师收下我吧！”
　　“这……好，如此小道就厚颜了。大侠你投入本派，这是本派之福啊！日后一定会在你我师徒二人手中，将本派发扬光大，匡扶正义，铲尽人间不平……”光明子激动得泪花乱闪，场中掌声响起，我与他背靠着背，各自持剑出掌，摆出英武绝伦的姿势，有如九天神将下凡，背后升起旭日光芒万道……
　　“真是……太感人了！……”催妈妈抹着眼泪道。
　　“哈哈哈哈，师傅，如此请受徒儿一拜！”我朗声说道，纳头拜将下去。掌声如大海波涛汹涌……
　　抬起头来，但见一双困惑的眼睛注视着我。
　　“你在干什么？”桃夭道。
　　“……”我眨眨眼，红着脸从她床前讪讪地站起，“我……我没事做，活动活动筋骨。嘿嘿，嘿嘿。”
　　“一个人在这屋里嘟嘟哝哝，又是傻笑，又是乱耍，莫名其妙！你要发癫到外头发去，我这儿不是给你耍猴的地方！”
　　我羞愧地闪过一边，假装没听见。正自尴尬万分之时，催妈妈犹如从天而降一般及时地赶来救场。
　　“金姑娘！有人找……”她推门进来便喊。我大喜，性急地打断她。
　　“啊！想不到他来得这么早！多谢催妈妈，我这就出去见我师傅！”
　　“师傅？”催妈妈一怔，“什么师傅？是您的义兄周大人到了！”

　　因桃夭卧病在床，我由催妈妈领路，到楼下偏厅去见周大哥。
　　“大哥！”一进门便见他背着手站在窗边，我跳进屋去唤了一声。
　　他转过身，微笑道：“玉宝，什么事这么开心？”
　　“什么开心？”我不明所指。
　　“你啊。你看你笑逐颜开的样子，小姑娘遇到什么好事了，欢喜得这般模样？”周大哥笑眯眯地顿了顿，忽问，“——是不是碰上如意郎君了？别害羞跟大哥说，大哥替你撮合，呵呵！”
　　“才不是呢！哪有什么如意郎君啊这地方！”我撅嘴，转念一笑，“大哥，你说对啦，我是有件喜事，不过我不告诉你——你猜？”
　　他凝神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玉宝别为难大哥了，大哥是一介武夫，可干不来这些猜谜儿的事。”
　　“猜猜嘛！你是武夫，我也不是什么做诗做赋的才女！不难猜的，大哥你试试看嘛。”
　　“哦……那么可是红鸾禧的命案有了线索？”他沉吟道。
　　“嘿嘿，大哥聪明，不过可不光是有了线索这么简单哦——待会儿再跟你说这个，我还有件比这更高兴的事儿呢！”我近前举头仰望着周大哥，笑道，“我拜了一位高人师傅！师傅有好多好本事，等我学会了，以后会更厉害的！大哥你说这还不是大喜事嘛。”
　　他似感意外，动容：“你拜师了？这是几时的事，那高人又是何门何派？”
　　“这……”我其实不知道光明子的门派，而且人家根本还没答应收我为徒——虽然此事十拿九稳，我牛皮吹得太早，无法自圆其说，不禁有点脸红，支吾道，“这个其实……哎呀此事不急着说，对了，大哥，你今日来找我又是为何呢？差使办得顺手些了吗？”
　　“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忽闻此语，我不由一震，急忙抢着追问：“为什么？不是说办完差使才回京么？难道这么快就办好啦？”
　　周大哥微微摇头：“没有。不过我要回京复命了。”
　　“不成啊！”我急道，“大哥，我知道这差使一定很棘手，你不肯告诉我，我也没办法帮你，但这是甜子叫你去办的，甜子就是皇帝，皇帝是很凶的！你没办到，就这样回去他一定会责罚你的！皇帝最爱砍大臣的头了，我晓得的！大哥，你不要回去吧！”
　　我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周大哥的手，连连摇撼。他注视着我的脸，悄然叹了口气。
　　我又说：“大哥，我也要离开红鸾禧了，倘若你实在不愿让我帮你，不如跟我一起走吧，不要回京了，太危险！你放心，你这厢打点先走，待会儿我禀明师傅，即刻启程去京里接了你阖家大小出来，再回来与你会合，大家一起隐姓埋名，我绝不会让甜子害了你家任何一人的！”
　　周大哥凝目望我许久，面色平静，无喜无悲，却突然抬起手来重重拍了我肩膀一下。
　　“好妹子，你能说出这番话来，不枉大哥与你结义一场！痛快啊，痛快！妹子不必为周某担忧，我的差使实有苦衷，不便对你言说。不过你也无须挂怀，我已决定回京之后即复命朝廷，周某办事不力，甘愿引咎辞官，永为庶民。当今天子并非残暴之君，想来看在我在大内效力这些年的份上，当不致有何重责。”
　　“那……这……”我丝毫不懂“朝廷”、“大内”的规矩，不知是否当真如此，抑或他只是在宽我之心，只得再劝，“大哥，我看你还是跟我走吧……”
　　他断然摇头：“不成。如此一走了之，你大哥便成了潜逃重犯，朝野缉捕，无有宁日。这一生都得藏头露尾地做人，大哥过不惯这等憋屈日子，更不忍连累老母妻儿，陪着我终生提心吊胆。贤妹不必再劝，我主意已然拿定，当无差错。至于这个劳什子的官儿嘛，哈哈！周某早就不想做了！没的受些鸟气，好生腌臜人也！此番回京，借机正好辞了这位子，从此携家浪荡江湖，何等逍遥快活！哈哈！哈哈！”
　　周大哥先前眉宇间颇有几分愁色，说到此处，却又激扬起来，苦闷之情一扫而空，仰首哈哈一笑。我听了觉得这话倒也有理，若做官当真如他所说，过的是打躬作揖、虚情假意、“受些鸟气”的日子，果然倒不如索性不当了，落得个自由自在。只不知甜子是否真的会罢了他的官便算完事，又不知没办成的这件差使到底有多严重。正要再行探问，他忽然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包裹并一封书信来。
　　“妹子，大哥明日便启程了，放心不下的却是你。我出门在外，身上也无多余银两，这里有几锭黄金，你拿去当盘缠，前往陕西定水延长县境内去寻一位孟德飞掌柜，他是我同门师弟，为人最是热心。十年前孟师弟便已退出武林，现开着延长县最大的药局子仁和堂，你到当地一打听便知。把这封信交与他看，孟师弟知道你是我的义妹，必待你如家人手足。你就安心在他家先住一段时日，日后或是择个正派之人成家，或是做些买卖过活，都是好的。孟师弟自会照应于你。”
　　我大摇其头，极力推开他递来的包裹书信。周大哥待我的情义那是不用说了，更难得他想得这般周到，我心中感动，但……
　　“我不要去陕西呀！”我急道，“大哥，玉宝明白你为我好，可是我还要跟师傅学艺呢……”
　　“妹子，你这个师傅究竟是何门派的高人？上次尚未听你提起，怎的短短几日便拜起师来？”他峻色道，“别怪大哥多口，你年轻不识江湖凶险，更不知人心叵测！拜师乃是一生大事，若非确知德高望重的正派之士，似你这样冒冒失失地才刚识得个把高手就要拜师，难保不被歹人所乘。万一落入什么邪魔外道之手，后悔就晚了！”
　　“呃……我师傅不是歹人，他很正派的。大哥你放心吧！实不相瞒，他不是武林中人，他是道士。不过他可不是邪魔外道哦！我亲眼见过，师傅行的是五雷正法，是最最正派的道术了！”
　　“你要学道术？”周大哥闻言愕然，把我上下打量，“五雷正法？”
　　我心道糟糕，他是老江湖了，这等攀谈下去，别要看破了我的身份才好。该想个什么话头来打打岔呢？
有了！
　　“大哥，你等我一下，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我眼睛一亮，喜道，“等我哦！马上就来！”
　　说完匆匆飞奔而去，上楼，从箱子里取出那尊九星连珠，再飞奔出房。桃夭还没来得及质问“你又在穷折腾什么”，我已一溜烟跑了下楼。
　　“大哥，你看！”我奔回偏厅，喘息未定，把九星连珠双手捧到他面前。
　　“大哥要走了，我也要走了，再要相见不知何日。玉宝没有什么别的好东西，只有这个看起来还满漂亮的，我想把它送给你，以后大哥想我的时候，看到它就只当又见到玉宝了吧！”我一口气说完，又补充道，“我听说这个玩意好象还值几个钱，当然，这倒无关紧要，只是玉宝漂流江湖，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大概非它莫属。我只想告诉大哥，我做人至今，最最珍贵的也便是你我兄妹之情了。希望大哥此去一切平安，别忘了我。”
　　我捧着九星连珠良久，周大哥却迟迟不接，只把眼光盯在它上面，又抬头看着我，粗糙的脸上，肌肉竟尔微微颤动起来。
　　“果然是九星连珠。”他终于脱口说道。
　　我惊喜：“是呀！想不到大哥你也知道它叫九星连珠啊！难道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很多吗？我也听别人说起过，倒是挺好听的。”

呼呼。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吧＾＾
欲知后事，偶们新年后再见。欧……不知道元旦能吃到虾米好吃的～

哈哈，又是第一。我顶顶顶！
至于元旦小青吃得好不好，等过几天看看小乖的新照就知道了。

新年冒泡顶～

至于元旦小青吃得好不好，等过几天看看小乖的新照就知道了。
 
？？为虾米……疑惑地绕着手指头

　　我听得入神，顺口道：“呀，好厉害的贼！……你说会不会是蓉贵妃家里的仇人，专门来寻晦气的？不然怎么光是杀了她、拿了她的传家之宝就完了，别处半点不扰。按理说能在大哥手底下安然逃走的可不是什么三脚猫角色，只要他们想，再多偷些皇宫里的宝贝也不是难事。”说着摩拳擦掌，不由得兴奋起来，完全忘了自己也卷在这案子里，现是人赃并获的首要疑犯。
　　“或许你说得有理。贼人的来历至今还没有头绪。”周大哥点点头，面色凝重，“倒是这九星连珠，循着蛛丝马迹，我大致判定它当在此处，查来查去却从天福号得到讯息，说是几个月前确是有人将着此物到他们家来典当，但如今已被人盗去。我一边派出手下追寻典当之人的去向，一边察访九星连珠下落。将及一月之久，两头均无线索。更奇的是据天福号掌柜陈词，失盗库房竟然门未开、窗未破，库锁纹丝没动便把宝物取了去，盗宝之人的身手殆近神鬼，本城衙门接案后也无从下手，更可笑有那无知伙计，竟纷纷谣传说是什么狐仙做下的这案子，还在库房中设了香花供养……”
　　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不免有些发烧。他却似不曾觉察，兀自述说：“我奉皇命来办此绝密差使，虽本城官员亦不予透露。谁知有一晚知府宴请，命他公子相陪，席间大家谈起世间珍宝之异，那公子无意中说起曾亲睹过一尊九星连珠，的是奇物。我一听之下，留上了神。经再三追问，他方才吞吞吐吐地透露是在红鸾禧一位姑娘房中所见……”
　　“我就猜到果然是这小子说的！”我脱口而出。周大哥睨了我一眼。
　　“怎么？你与他可有交情？”
　　“我……呵呵，不瞒大哥，我投身这里，催妈妈本来是要栽培我做什么小花魁啦，还开了个什么会，那晚……那晚姓吴的小子便是梳拢的恩客。”我满面红云，不好意思地讪笑，“不过我跟他可什么都没有哦！我把九星连珠给他看了，后来知道他原来是有老婆的，这人用情不专，我才不要！我就把他揍了一顿赶走啦！就是为了这事，催妈妈才把我发付去当丫头的。”
　　他恍然点头：“原来如此。我先还疑心他跟你是一伙的。这吴公子对贤妹你倒也情义深重，任我如何套问，只不肯吐露你的名字，只说是当晚喝得大醉随便选了个姑娘，旁的什么也不记得了。这又如何能瞒得住？那晚红鸾禧的品花会也算是本城一件风月盛事，那些烟花巷里惯走动的厮们，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稍一打听便问出来了。只是那时我已与贤妹结为金兰之交。”
　　说至此处，他顿住话头。我睁眼望着他，半晌无有下文。他只背手而立，沉默不语。
　　我惴惴上前，拉了拉他衣角：“大哥，那……那你现在要不要抓我？”
　　他转过身来：“实不相瞒，上次我来找你，本是为套话而来。攀谈间你果然露出身有武功，与我的猜测相合。大丈夫相交全凭肝胆相照，周某与妹子虽然结识未久，已看出你是个胸襟磊落之辈，绝非那等奸诈小人。我信得过你与闯宫杀人的盗贼并无瓜葛，又何必拿你去顶罪。这九星连珠找不到，周某至多不过丢了官。你若牵扯在其中，皇上心痛蓉贵妃之死，正无处泄愤，便算你与贼人无关，性命也必定不保。周某岂是卖友求荣之人？”
　　“周大哥，我……我……”
　　他面带微笑，说来轻描淡写，我听在耳中，犹似霹雳一般。
　　他竟然这样信任我！
　　我喉中哽住，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拍了拍我肩头。
　　“这些事本来不想告诉你。明日我悄悄走了，一切倒也干净。既然你现在把这东西送给了大哥，大哥便拿去还给皇上也罢。妹子，多谢大礼，周某承你的情了。”
　　“周大哥……倘若……倘若我真的是闯宫杀人的贼！”我眼见他把九星连珠收入包裹，不知怎的，突然鼓起勇气，冒出一句：“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是贼骗了你，你没有抓我，日后会不会后悔？”
　　“自古疑人不信，信人不疑。我既信了你不会冤我，这是你我结义的情分，周某对你自认问心无愧，便是真上了当，那也只怪周某自己瞎了眼，别无可说。又有何可悔！”他望着我笑笑，“妹子，你我兄妹相处并无多日，然我心中从未当你是青楼女流看待。你身怀绝艺，如今分手在即，你记得大哥这一句话：人生于世凡事太多，也只能够求一个问心无愧便了，旁的哪顾得这许多。一个人长寿也不过百年，又要名，又要利，又要逍遥自在，世间却无此便宜事。望你多自珍重，无论日后如何，万事但求无愧于心，图得个无挂无碍，便是此生快活处。”
　　他说罢转身便欲出门。我再也忍不住，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哽咽道：“周大哥，你待我这样好，我错了，事到如今我不能不说。往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隐瞒……我……我不是人！”

我，我，我是妖，，，

　　他怔了怔，随即笑道：“你只为了好玩就偷了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然不对。不过你年纪还小，知道错了改了就是，也不必过于自责。你的功夫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只要持身端正，日后万事不愁。妹子，你保重，大哥去了。”
　　周大哥双手一错，松脱了我的手。我急得闪身拦住房门。
　　“不是的，大哥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人！”一咬牙，抬起左手伸到他眼前，“你可知道为何我能无痕无迹地从库房里盗出宝物？大哥，你看！”
　　他呆若木鸡，双眼望着我的手，越睁越大，越睁越大。
 
　　……半盏茶后，我扶着周大哥的身子：“大哥，你怎么了？你醒醒……”
　　他高大雄健的身体软倒在我臂弯里，神智尚存，两脚却微微发抖，无法挪步。我拼命地摇撼着他。
　　“呜呜呜，大哥你别吓我，都怪我不好，呜呜呜……”
　　他脸色煞白，半晌，长出了一口气，慢慢地撑着站稳。我伸手相扶，忙又缩回。
　　赶快把那只金光闪闪、曲折锐利的爪子变回人手。反复数了又数，确定是五个指头没错，才搀住他腋下。
　　“大哥，你没事吧？”我担心地问。
　　他呆得片刻，抹去了额上汗珠。
　　“我没事。我只是……有些吃惊。”周大哥摇头道，复又重新打量我全身上下。
　　“没事就好！你吓死我啦！”我拍拍胸口，“现在大哥该相信我是百年的金蜈蚣了吧！你刚刚看到的那样的手，我一共有九十九只呢！……哼，要不是那只死扁毛……大哥，我才变成人也没多久，那个九星连珠跟天福号其他的东西，是我修成人身的第一天去偷来的。我会土遁，不过那天是用了开锁法进库房的，所以当然没有痕迹啦！其实我不会什么武功。我先前怕你知道了我不是人就不肯认我这个妹子了，才一直瞒着你……”
　　我偷偷瞄他，只见周大哥脸容依然发白，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缓了口气，渐渐恢复常色。
　　“那……我……”我扭捏不安。
　　“玉宝，你放宽心。周某与你结义，是敬你为人正直、气度豪爽。当日我既不以你身为女流而看低了你，今日便不会在意你是人是妖。你是蜈蚣也罢，是蜘蛛也罢，既然告诉了我，我都只当你是这辈子披胆沥心的手足。”他笑着握住了我的左手，紧了一紧。
　　我大喜：“大哥你真好！不过我不是蜘蛛……”
　　一语未了，忽听外头喧呼：“法坛设好了没有？大师这便到了，姑娘们，姑娘们！都闪远些，别只顾看热闹啦！这可不是好耍的事儿！”
　　“——呀，我师傅来了！”我精神一振，不容周大哥发问，拖了他便走，“快跟我出去！”

其实……我是人妖……

是，是，......妖人。。。。

　　出了偏厅，来至正厅，恰赶上光明子大师来到。只见他昂首阔步，胸有成竹，在坛前巡视。催妈妈并几个伴当正往后驱赶围观的众姑娘。
　　他朗声道：“大家都散开来。这厮只怕它临死反扑，虽有贫道在此，为防万一各位还是远而避之的好。”
　　我和周大哥从偏厅大门出来，挤在人丛之后。大家闻言纷纷后退，他趁乱低声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道士是我师傅——马上就是了！”我也低声回答，继而放开周大哥，双手分开人群，抢步上前。
　　“且慢！”
　　他正持了七星宝剑，一口净水喷在剑刃之上。闻声抹了抹嘴边的水滴，一见是我：“姑娘，又是你？你这番又有何话说，且待我除妖之后再论吧。这蛇怪道行千年，非同小可，闲杂人等快快闪开了。”
　　“我可不是闲杂人等，我是特来告诉大师你可以收坛了，这场法事不做也罢。”我踏上一步。
　　光明子看着我，剑眉一轩：“姑娘何出此言？莫非你与那妖物有何牵连？”
　　他脚下倒退了两步，横剑当胸，拉开架子。我趁势又进两步，伸手按住他的剑，待要说话，催妈妈从旁战战兢兢地拦阻道：“金姑娘，求求您莫来踢场，这可事关我们全院子人的性命啊……”
　　我推开她，傲视全场，琅琅道：“因为几日前那蛇妖已经死了！我已取了它的小命，它，就是黑五！”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它还是条地头蛇呢！”
　　此言一出，果然群相耸动。我得意非凡，微闭双目，等着听大家的赞美之辞。
　　但……
　　这……
　　可是……我诧异地睁开眼睛。
　　耳边轰堂大笑，响彻花厅。我摸不着头脑，环顾四周，但见姑娘婆子，丫鬟伴当，个个无不捧腹而笑，前仰后合，就连催妈妈也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窃笑。
　　“你们笑什么？”我悻悻道，“难道黑五不是地头蛇？”扯住了闷声笑得全身颤抖的催妈妈，追问：“难道它不是？”
　　“他是，他是地头蛇。”催妈妈竭力忍笑点头。
　　“那不就结了？你们还笑个啥！”我哼了一声，“各位，今天我就是想告诉大家，以后你们不用担惊受怕了！这蛇妖已被我歼灭，它的尸体你们也都看到了吧？从今以后……”
　　催妈妈扯过光明子，掩口悄道：“大师，她脑子有毛病，您不必理她。”
　　哼！以为我听不见么？还背转身去说我坏话！我一气，一把揪住她的发髻：“谁脑子有毛病？”
　　催妈妈哎哟连声，脖子朝后直仰。我犹自愤愤：“你这么污蔑我不是一回两回了！要不是为了替你们红鸾禧除妖，我才不会耽在这里这么久呢！你还这么说我！”
　　“哎哟，哎哟，姑娘您松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姑娘，有话好说。请放开这位妈妈。”一道寒光横来眼底，是他持剑拦在我与催妈妈之间。那妇人一惊一乍，登时又是吱哇乱叫起来。
　　光明子握住我抓着催妈妈发髻的手腕：“贫道今日前来斩除蛇妖，请姑娘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蛇妖已被你歼灭？黑五又是何人？”
　　他语声沉着，神情冷然。一张白皙的脸庞距我不过半尺，双目熠熠如星。
　　“黑五就是蛇妖！”我猛地推开了催妈妈，大声道，“它潜伏在红鸾禧中，害了女人又害男人，我替翠枝报仇，几日前它已被我丢下井中给翠枝做替身去了！你不信的话问问这里的人，她们都见过黑五的尸首！”
　　听了这番话，光明子自是不知所云，旁人却都喧哗起来，这大厅里一时有如炸了锅相似。
　　“什么？你说黑五是……是你杀的？”催妈妈揉着后脑勺，脱口问道。问完即刻一缩身躲在光明子后面。
　　“不错！是我杀的！我把它丢到井里的。”
　　“啊！这……这……天哪，我们这儿又出人命案子啦！嗳哟……”催妈妈探出个头，脸上呆了一呆，跌着脚号叹起来。
　　“金姑娘，你……你一人做事一人当，咱们可说好了，这儿许多人都是见证，黑五是你杀的，跟我们可没半点干系……”
　　我不理她的唠叨，敛衣拂袖，转到光明子面前，倒身下拜：“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什么？”他正茫然地瞅着催妈妈大闹，闻言扭过头来，顺口问道。
　　“我金玉宝，向慕大师你的道术，上回你来除那小妖时我已说了，想拜你为师——怎么大师你忘了吗？”我有点失望。这情景与我的设想相去太远。“你说要看看我的资质再决定的。师傅，现在你都听到了，那条千年蛇妖也被我除了，证明我是有学道的天分的，你就收下我吧！”
　　说完怕他反对，自顾纳头便拜了起来，这叫生米煮成熟饭，叫你想不认也难，嘿嘿……
　　他丢了宝剑，慌神忙来搀扶：“不不不，姑娘你且起身，贫道还不太明白……你先起来……”
　　我哪肯起来。他扶不动我，自己也给拖得险些栽在地上。顺水推舟，拜得正起劲，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暴喝：“屋中各人听了！衙门前来锁拿人犯，不干良民之事。各人老实别动，莫阻了公差！”

　　众人举头望去，砰砰两声，厅口雕花木门洞开，靴声橐橐，走进许多身挎腰刀、手持铁链、凶神恶煞的衙役来。
　　“都别动！公差查案！都站好了！”他们进得厅来，吆喝着惊叫推搡、忙乱奔逃的姑娘们。
　　我和光明子不由互望了一眼，都不知这批衙役所为何来。倒是催妈妈反应得快，手拍大腿，叫了一声苦，哭着迎上前去。
　　“各位公差大哥，黑五的命案实不关我们的事啊……”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想拉扯为首衙役的胳膊，登时被甩到一边。
　　“什么黑五？”他把眼一瞪，“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名叫金玉宝的姑娘？快交出来！”
　　“有有！她……”催妈妈正往这边扭头，我已大踏步站到大厅中央。
　　“我就是金玉宝！”我高声道，“黑五是我杀的，与她们无关。”
　　“什么黑五？”那衙役又愣了一下，“别扯这些闲话！如今有人看见你身上藏着一件九星连珠的宝贝，怀疑是赃物，快快供出实情。那东西现在何处？”
　　“啊？”我听得稀里糊涂。什么啊这都是。不是说找寻九星连珠的差使是皇帝秘密派给周大哥的么？怎么他们都知道了？
　　“少装蒜！快把赃物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我头晕脑胀，正不知说什么好，众衙役身后又踱出一人。
　　“本官乃本城新任知府。小姑娘，你的事犯了，快把赃物交出来吧，本官念你年幼，或者还可法外开恩从轻发落。若再迟疑，休怨本官无情。”
　　这中年发福的家伙腆着肚子，捋着几绺胡须，瞥了我一眼，慢条斯理地说。
　　我回头看看光明子。他已被这等混乱局面弄得完全迷糊了，半张着口，呆呆观望。咳！想不到今日拜师恁多磨难！倘若不离了这些讨厌的厮们，怕是到明天早上也拜不成。我跺跺脚，大声道：“好吧，算你猜对了。九星连珠是我拿了，不过它现在不在我手里了！”
　　那知府一挥手，众衙役一拥上前，把我团团围住，怒喝：“贱丫头还敢狡辩！九星连珠在哪儿，快说！”
　　——当然是在我大哥身上了。哼，不过我干吗要跟你们说？
　　我暗忖，这些厮鸟多半不是好人，说不定想夺了九星连珠，好在皇帝面前诬陷周大哥。我才不会上当呢。
　　懒得跟他们废话，我拜师要紧。算了，反正此间之事已了，周大哥又已知道我的真身，这会儿便把这些家伙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全部吓倒，想也无妨吧？
　　抖抖身子，正要现出原形，人丛中一个洪亮的声音止道：“且慢！”
　　周大哥分开人群，缓步而出，直至那腆着肚子的知府面前。
　　“吴大人，今日来此有何贵干？我刚才好象听说吴大人要找什么九星连珠，不知此物有什么特别紧要之处，竟令知府大人亲身至此捕拿犯人？”
　　他威严的目光俯视下去，那吴大人一见，立时慌了，连忙赔笑：“啊呀……想不到大人您也在这里！这个……下官今日来此……这个……”
　　“吴大人适才所说的九星连珠，周某不才，不知是何重大赃物，惹得知府衙门劳师动众，到这青楼里头来寻。吴大人，请您给周某分解分解。”
　　“那九星连珠嘛……这个……”
　　周大哥面色一沉，声音中一股严厉之意十分显明。吴大人自然汗出如雨，一边不停拭汗，一边支支吾吾。我在旁却不由好奇。九星连珠明明就是皇宫中失窃的赃物，怎么周大哥这会儿反说不知道，还连连逼问这姓吴的官儿？越想越不明白，遂向他们走近了两步，却见周大哥侧过脸来，冲我频使眼色，似是叫我快走。
　　我干吗要走呢？我抓抓头，周大哥又转过头去，向那吴大人道：“这九星连珠的名字，吴大人，请问您是自何处听闻而来，可否告知周某，让周某也长长见识？”
　　吴大人擦着汗，尴尬不已，勉强笑道：“大人真会说笑，这九星连珠的名字……的名字……便是那日大人驾临下官寒舍便饭之时，是……是小犬说起的。大人您贵……贵人多忘事了。”
　　“哦，原来是那天公子说起的。看来周某的记性果然不行了。”周大哥冷冷道，“周某老了，不中用了，竟然不知道如今有些为官作府的大人们，吃着朝廷的俸禄，却半点没把百姓放在心上。搜刮的本事倒日精一日。父母官，哼哼，好个父母官！”
　　那吴大人闻言立即下跪，颤声道：“大人言重了。下官并不敢搜刮百姓。”
　　“是么？吴大人，看来这不是周某记性不好，却是您吴大人贵人多忘事了！那天饮宴之间，您的公子无意中提起曾见过一尊九星连珠，周某也不过随口问了几句而已。怎么今日这九星连珠就成了赃物了呢？吴大人，请您分说明白。”
　　“这……大人，下官也是……也是一番苦心……”吴大人满头大汗，话声里带着哭音。，一急，越发说不利索。
　　“一番苦心？什么苦心？”周大哥一拂袍袖，冷笑道，“如果巧立名目、冤屈平人、从百姓手中搜刮财宝讨好上官也算是苦心的话，吴大人你倒确是一番苦心了！你见周某对这九星连珠极感兴趣，向你公子打听了几句，便以为周某对此物志在必得，便从你公子口中问出了身怀此物之人，想借贼赃之名将它霸占了去，当作礼物送给周某，以图周某回京后在圣上面前为你吴大人多多美言——是也不是？”
　　他这最后一句大喝，便似嘴边平地起个霹雳，只震得人人耳中嗡嗡作响。吴大人身子晃了晃，跌坐于地。
　　“大人，下官知错了！下官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饶恕下官这一次吧！”他伏在地上磕头不已，“不过这九星连珠的确……的确……”
　　“的确什么？”
　　“的确有可能是贼赃。”吴大人偷眼看了看，碰上两道凛冽眼光，连忙又伏低身子禀道，“大人有所不知，在下官接任本城知府之前，城中当铺天福号有一日库房失窃，丢了许多珍宝，以一尊九星连珠为最。下官到任后，整理旧案，接手探察，一直无所臧获。那日也是偶听小犬提起，下官这才留上了神……大人，下官虽不敢肯定这尊九星连珠就是天福号丢的那一尊，不过……不过这种宝物世间为数不多，一个青楼女子手中竟然持有其一，这……这也有些蹊跷……”
　　他趴在地上禀告，我听得入神，冷不防周大哥把我袖子悄悄一扯。
　　“快走！”他低声道。
　　“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没事。这官儿不知内情，他来捉你只是想霸占九星连珠。现在他的把柄在我手里，大哥不会有事的。”他十分着急，“你破绽太多，不能在此立足了。快走！”
　　“我……我还要拜师呢……”
　　我犹犹豫豫，回头看了光明子一眼。这当儿那吴大人觉得自己占了理，越说越是气壮，口齿也清晰了。只见他抬起头来，朗声道：“……因此下官以为这名女子十分可疑，就算九星连珠不是她从天福号偷的，也须拿回衙中好好审问，她来路不明，说不定背后另有案情！大人以为如何？”
　　周大哥缩手于衣袖之内，把我背上一推：“走！”
　　一片惊呼声中，我腾云驾雾一般，昏昏然冲向法坛。彼时头脑一片混乱，眼前但见皂衣衙役，绣裳女子，有的拦截，有的奔逃，在我身前晃成斑斓的光影。
　　“来人哪，将这女子拿下！”
　　一个衙役冲过来，抖开铁链来套我的脖子。听得哗朗朗一片声响，我随手拉住铁链，一扯，断为两截，几枚链环崩断，四处乱飞。女人们尖叫起来。
　　那衙役瞠目结舌，呆在当地。我一把推开他，直奔光明子，他慌忙捡起七星剑，比比划划：“你要干什么？”
　　“这里太乱了，我们到别的地方去拜师吧！”——一语未完，我揪过他的衣领，也不顾师徒尊卑，也不顾骇世惊俗，一手抓了光明子，一手夺过七星剑，把脑袋摇了一摇，恢复蜈蚣头的本相，便如一个金刚钻相似，朝着地下猛弯腰便钻。
　　尖叫声沸腾了大厅。我听到人们没命逃跑的声音，桌子椅子一古脑儿被撞翻的声音，大叫妖怪的声音，还有青石板在我坚硬的头颅下碎裂的声音。
　　到后来，我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黑暗潮湿的地下，如此静谧，只有我的身体破开泥土的索索细声。我如鱼入水，一路向前，身后留下弯弯曲曲的长长隧道。
　　这一回没法一边挖掘一边埋好了。因为我的双脚很忙，它们必须牢如铁锁，死死地夹住一件物事——
　　我的师傅光明子。事出仓促，他虽然道术奇高，却也无力反抗。我甚至听不到他呼救的声音。到底是有道之人，临事镇定——不，他根本就不会怕我的，我又不想害他，我只是想拜他为师而已嘛。等钻到安全的地方，我再向他赔罪不迟。
　　他一定会原谅我的。毕竟像我这么好资质的学生也不多见。还会土遁呢。
　　我一壁思量，身后拖着我的师傅向黑暗深处闷头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