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悄悄关上房门，一弯腰溜过姐姐窗下，松了口气，直起腰，从树丛后面拖出藏好的梯子，搭在墙头，便往上爬。

“有门不走，爬墙做什么？”水朵朵吓得脚下一软，跌了下去。

只觉有人托住自己，方才安全着了地，抬头一看，正是姐姐寻寻。她拉了脸，看着自己，却不说话。

朵朵忙站好，小声叫“姐姐，”

“干吗爬墙？”

“因为……门锁着。”

“怎么不叫我开？”

“我不敢……”

“为什么不敢？”

“因为姐姐不让……”

“我为什么不让？”

“因为……出去不安全。”

“什么都清楚，就是不肯听话，”水寻寻舍不得教训妹妹，只好摇摇头，就要拉她进屋。

“姐姐……”朵朵磨蹭着不肯动。

“又怎么了？”

“今天是端午节，外面很热闹……”

“朵朵，”寻寻摸着她的头，好言相劝，“听话，好不好？一会有粽子吃的，咱们在云南可吃不到呢。”

“就是啊，咱们那边哪有这么热闹，姐姐，你就让我出去看看吗，这京城，也许咱们一辈子只能来一次呢，”朵朵拽住姐姐的袖子撒娇。

“……”寻寻很疼这个妹妹，见她苦苦央求，也不忍拒绝，“好吧。”

“谢谢姐姐，”朵朵跳起来，“你真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姐姐！姐姐，我走了！”

“等等，”寻寻唤住她。

“什么事？”

“我与你一同去，你在这里等我，我换过衣服就来，”寻寻嘱咐了妹妹，便回屋去，进门前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朵朵见姐姐回头，忙站直，笑成一朵花似的。寻寻这才放心地进屋去了。

朵朵一见姐姐的身影闪进屋，立刻回身，顺着那搭好的梯子，猴儿似的爬了上去。


容落拖了弟弟做幌子，和母亲说是去看龙舟，两人便出得门来，容蓉本是死活要跟来的，无奈母亲怕她惹祸，只勒令她留在家中，临走还看见她撅着嘴，老大的不高兴，却不忘要姐姐哥哥买这买那。

两人推说人多打眼，都不带仆从，觉罗夫人见他二人做伴，也就答应了。

出门上车，拐过街角，就见小桂子立在那伸头张看，容落一见，回头笑了对弟弟说，“容若，我也不烦你了，咱们回头碎溪那见。”

“哎，等等，”容若拉住姐姐，“也不让我见见未来姐夫么？”

“胡说！”容落打了弟弟一记，“他也配！”

“不配你干吗去见他？”容若得了机会，不断挤兑姐姐。

“纳兰小姐，”姐弟俩正在嘻嘻哈哈地打闹，小桂子已来到车前，“小桂子给您请安，主子正在那边等您呢。”

“你去告诉他，他不过来接，我就不放人，”容若笑着对小桂子说，一面拉住姐姐的袖子，不让她下车。

小桂子也是个爱热闹的脾气，眼见得如此，笑嘻嘻地回话去了，不大一会，就见龙在天走了过来。

“纳兰兄弟，龙在天有礼了。”他一面见礼，一面细细打量，但见两姐弟形容酷肖，就如同一枝上开的两朵并蒂莲，只不过一个潇潇洒洒，一个袅袅婷婷，心下不禁暗叹，“这一川秀气，竟叫纳兰家占了七成，那明珠何等造化，得了这一双佳儿佳女。”

那一厢容若也凝神细看，只见那龙在天剑眉上飞，双目炯炯，隐然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也道姐姐好眼光，忙拱手，“龙兄多礼了。”

“纳兰兄弟，”龙在天看了容落一眼，“今日内河赛龙舟，我们一道可好？”

“不了，我还有事，姐姐倒是喜欢看，”容若别有用意地看了姐姐一眼，“是不是，姐姐？”

容落见他又来做现成人情，也不多说，“记得在碎溪那见，”说着提起裙裾要下车，龙在天便伸出手来接她。

容若看在眼里，暗暗点头，“龙兄，姐姐就托付你了！”却是一语双关，说话间，车已经跑了出去。

“容若，小心些，”容落不放心地叮嘱，却不知道弟弟听没听见，挂没挂心。


容落与龙在天来到内河，但见两岸游人攘攘，红男绿女，雪鬓垂髫，摩肩接踵，好不热闹。小桂子忙打了头阵，塞给茶博士一两银子，方得了左岸旁临河的一张桌子。

“你看，龙舟都在那儿呢，”龙在天指给容落看。

容落顺了他的手看去，一眼瞥见一个娇娆背影，看去有几分眼熟，不禁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

“在看什么？”

“前面那个人，好象认识的呢。”

“哪个？”

“就是胭脂色衫子的那个。”

龙在天伸头看去，见是个女子，方才放了心，“倒还不错。”

“哦？”容落耸起眉毛，“要不要我叫美人过来呢？”

龙在天见容落娇嗔模样，探过身去，“可是妒忌了？”

“想得美呢！”容落白他一眼，又回头去看，那人却不见了，“都是你打岔，又不见了。”

龙在天笑嘻嘻地，刚想再逗逗她，旁边却有一把脆生生的嗓子说道，“这位大爷，买枝花吧。”

两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生了一张团团脸，手里勾了个篮子，篮子里满是雪白的槐花。

“好香！”槐花树逢春夏之交开花，气味最是幽香，“拿来我看，”龙在天叫那小姑娘拿篮子给他看。

小姑娘见他服饰华美，愈发的卖力，“大爷，您的娘子那么好看，别上一枝，香花配美女，那才叫好呢。”

龙在天听她把容落当成了自己的娘子，不禁心花怒放，只目不转睛地看了容落笑。

“笑什么笑！”容落当着旁人，被他笑得不好意思，“小妹妹，拿一枝来。”

“哎，”龙在天拦住小姑娘，“都给我吧。”一旁的小桂子忙取出一小锭银子，给了小姑娘。

那小女孩见他出手如此大方，不知如何感激，正要道谢，却被容落拦住了，“小妹妹，我只要一枝，其余的还给你。”

“……”小女孩以为她不肯都买，急得快哭了。

“别哭，别哭，银子还是你的，”容落见状忙安慰她，小女孩这才破涕为笑，握了银子说，“大爷夫人好心肠，菩萨保佑你们多福多寿，多子多孙！”说完又卖花去了。

“听到没，”龙在天故意重复，“多子多孙呢！”

容落听了那小姑娘一席话，正在半嗔半喜间，见龙在天这般，不去理他，只举了花要别在耳边。

“我来，”龙在天不由分说地拿过去，别好，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好了，”手却不自觉地抚摸她的面颊。

“讨厌！”容落打掉他的手，摸了摸槐花，又放到鼻下闻了闻，“果真是沾鬓惹衣呢。”

“我问你，为何只要一枝？”

“你懂什么，这叫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容落说完，忽觉失言，忙别过脸装做张望龙舟。

“……”龙在天与容落相处良久，却是头一次听她芳心暗表，惊喜万分，不禁握住她的手，嘴也笨了起来，“我就是那一瓢么？”

“纳兰小姐！”有人背后甜甜地招呼。

“你是……”容落回头一看，“水朵朵？”

“你还记得我，”水朵朵拉开椅子坐到容落身边，“你也来看龙舟啊！”

“当然是看龙舟，不然还能看什么，”龙在天见她坏了好时机，很是不忿。

“你……”水朵朵打量他，“我认得你，你那天和我争雅间来着，你叫……你叫……对了，你叫龙上天，对不对？”

容落听在耳中，一口茶喷将出来，只咳个不停，“龙上天，哈哈……龙上天……”

龙在天好生没有面子，却也不便发威，只好闷声说，“是龙在天，不是龙上天！”

“啊？我记错了么？”水朵朵想了想，“反正差不多，”说罢也不理会龙在天的脸色，只腻在容落身边，“纳兰小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叫你姐姐好么？”

“我名容落，”虽说这姐妹俩身份不明，但水朵朵娇憨可爱，与容蓉颇有些相似，所以容落对她，也就存了几分亲近欢喜之心。

“那我就叫你落姐姐好了，”朵朵很有几分自来熟的意思，她四下里打量了一下，转头又问容落，“落姐姐，容若呢？他没来么？”

“他与我一同出的门，现在可能在射场那儿吧。”

“那落姐姐，我去找他了，”朵朵立刻起身，“落姐姐回头见！”反身挤进人群，对龙在天竟招呼也忘了打。

“真是没礼貌，”龙在天忿忿地端茶来喝，“连声招呼也不打！”

“罢了吧，难道你还想让她再叫你龙上天么？”容落不提则已，一提就笑个不停。

“这种女子，容若可有得受了，”龙在天故意提容若。

“各人缘法，各人造化，旁人也管不得的，”容落知他意思。

“所谓三生石上，姻缘前定，”龙在天看着容落簪花侧影，忽说，“真是不错。”

“还有一句，叫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也对呢，”容落回眸微微一笑，这边龙舟却要开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