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迹】Desperado
其实每个人都生活平静的绝望中。

1 高三的手冢国光
很多年前，手冢国光就有个绰号，叫“万年冰山”。当然有人说，他可能是“万年冰覆盖的火山”。天知道。在叛逆的青春期将完结的时候，冰山没有融化的迹象，火山更没有爆发的可能。
还有人叫手冢国光“面瘫男”，因为他脸上只有一种表情，一种被称作“面无表情”的表情。连手冢妈妈都说记不起国光的笑容是什么样子。

在家长和师长眼中，手冢是一个循规蹈矩，严于自律的好孩子；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手冢也吸烟，也喝烈酒，也飚车，也打群架。
他是个湘南boy
所谓湘南暴走族是什么呢？
有人说他们是叛逆的一代，发泄着青春的郁闷。
手冢知道，所谓青春的叛逆是一种特权，可以伤害自己，伤害别人，而更加心安理得。
那些湘南暴走族说，手冢国光还是一座冰山，一座飞速行驶的摩托上的冰山。打架时，无论面对穷凶极恶的对手，还是鲜血淋漓的队友，他都是那个“面无表情”的表情。

在成为湘南暴走族前，手冢人生的关键词是网球。
手冢曾经在日记上做了如下总结。
“很多年前一个长相可笑的人要我成为青学网球之柱，那时心智尚未发育完全的我居然答应了。为了这个嘱托不惜废了自己的左手。更可笑的是，我还幻想自己成为日本的网球之柱。那时我对网球的迷恋到了无法想象的狂热。现在我对那份迷恋的评价只有一个字：蠢。”
合上日记。
心情无法平静。
国中那三年，不是一个字可以概括的。
网球还联系着许多永远不会忘记的名字，许多永远不会再见的容颜。
不二周助
大石秀一郎
越前龙马
菊丸英二
等等

还有一个，也许算不上铭记在心。每逢雨季，肩关节发疼就一次又一次提醒手冢这个名字。
迹部景吾。
与他双部长对决是手冢一生打得最痛苦也最痛快的比赛。
一开始他就说：“本大爷让你从此告别网球。”
最后，当他将手冢的左手高高举起，全场欢呼的时候，手冢知道，自己赢得了他的尊敬，还有在场所有人的。
那时候手冢想，如果这是自己网球生涯的终点，也算一个完美的句号。
后来手冢去了德国治疗手臂，中途回来给青少年军当一次教练。手冢还记得自己当时比任何选手都期待上场。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手冢对网球这份迷恋消退了。到了圣林高中，他没有去网球部。尽管医生说他的手臂打网球已经没有问题了。

高中的生活就那么过去，家里，学校，上课，考试，放假，有时候飚车，打架。这样周而复始，就到了第三年，准备升大学。
手冢想自己的人生也就这样了，上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小孩，养大小孩，生孙子――很快一辈子就过去了。

一个同样无聊的学校日。
手冢被班主任要求后退一个位置――把座位让给一个新同学。
――又可以和教室中心和老师视线拉开一个座位的距离，不算是坏事。

接下来是音乐课。
对于大多数同学而言，古典音乐赏析就是补充睡眠时间，还可以美其名曰沉醉在古典的魅力里。
有人说，音乐经典的程度和催眠力成正比。比如贝多芬和巴赫作品的催眠效果是最好的，莫扎特次之，格纳的作品太吵，又次之。
经典的感染力最终都会褪变成催眠效力，这个就是经典的宿命。

今天赏析的是波兰的钢琴王子肖邦的钢琴曲《命运》。
改编自古典乐圣贝多芬的代表作《命运交响乐》，够经典。
――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了！
手冢想。

音乐老师，面对课堂上学生睡成一片，开始是大叫这是对古典音乐的亵渎，对先人智慧结晶的蔑视。
可是没有办法。慢慢后来也就习惯了。现在连老师自己也认同，自己的课之所以在课时紧张的高三没有被取消，就是因为有利于学生的“劳逸结合”。
老师内心在呐喊，只要有一个学生听他就可以了，他就知道自己的努力不是毫无意义。但是没有，圣林学园，上至校长，下至一年级，都极度重视理科，知道的古典音乐家名字，加起来，一只手就够数了。

老师要播放肖邦《命运》的CD了。
手冢看见前面一只手举起来。
新同学站起：“老师，这曲子我学过，我来弹奏。”
老师简直以为上帝听到了自己的祈祷，派天使来拯救死气沉沉的课堂，马上点头赞许。

下面的同学窃窃私语。
“总有人那么爱出风头。”
“新来就那么张扬！”

新同学走上前，坐在钢琴前。
很漂亮的男孩子。阳光照在他珍珠项链上，光彩迫人，但他的肌肤比珍珠更晶莹纯净。
似曾相识，眼下的那颗妩媚的泪痣？
他的手指，修长纤细，天生的钢琴家。手指一扬，流淌而出一串牵动人心的音符。

手冢没有睡着，心中有个诚实的想法。
手冢觉得他比当年用十指征服整个欧洲的肖邦，风采也不遑多让。
如果老师知道自己的想法，肯定又要说这是对古典音乐的亵渎，对先人智慧结晶的蔑视。

一曲终了。
静悄悄，每个人都沉浸于少年的音乐。
钢琴少年笑了，笑容自信得有点自恋。
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和耳朵，每个人都全神贯注于他手指的舞蹈，他虽然是新来的，但是他会是班级新的焦点。

老师呆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好美的音乐，了不起，手冢君。我早就听说手冢君数学无比优秀，没有想到你在钢琴上也超越了师长。”
登时学生大笑，坐在最后排的手冢接受了无数注目礼。随着众人的目光，钢琴少年也发现了手冢，他又笑得倾倒众生：“老师，我不是手冢国光，我只是坐他的座位而已。我是新来的，我的名字是迹部景吾。”
老师楞了一下：“原来你就是迹部景吾？”
名声在外啊。
其实老师认错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老师也听别的老师说起过手冢这个人，公认的评价是：脑子聪明得出奇，相貌清秀得出奇，不过加起来也比不上他表情单调得出奇（某以精确著称的数学老师的版本是“脑子聪明得出奇，相貌清秀得出奇，不过乘起来也比不上他表情单调得出奇。”）。
脑子聪明和相貌清秀，老师可以想象，什么叫表情单调，老师没有领教过。听也就听过，没有往心里去，直到看见迹部景吾，容貌的确可爱，加上老师深信音乐可以开发智商，迹部钢琴那么好，不用说是超级聪明了。加上那个是手冢的座位，老师就毫不怀疑其他人的可能性了。
不过老师也随着众人看好戏的目光找到了传闻中的手冢君，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表情单调”。那么多笑声和目光里，老师觉得换了自己肯定尴尬要死，而手冢，依旧是一脸“面无表情”的表情。

“迹部同学这个学期刚转学来的？”
“不是这个学期，是今天，确切的说这节课前，10分钟前。”

10分钟的时间，他已经让全班沉醉他的光芒下。
这便是迹部景吾。

同一天，迹部景吾就成了校园名人。
大家谈论着他最新款的手机，最名牌的香水，腕上的劳力士，接送的benz。从头到脚，他一身的流行指标，加上他漂亮的容貌，无可挑剔的身材，校园最亮丽的风景线。

“可惜他太爱现了。”也有人忿忿不平。
手冢想，三年前他就是那么爱现的。
成为人们的焦点是他生存的意义，也是他生存的使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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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你变了，我都认不出你了。”
第二天的早自修，只有两个人的教室，在迹部没有被同学包围的时候，他转过头，向手冢打招呼。
手冢想：客套话啊！当老师说了我的姓，你不是连名字都叫出来了？
似乎看透了手冢的想法，迹部说：“你变了很多。你的脸，我认不出来，你的表情，我想不认出来也难。”
这三年内，手冢长高了3cm，重了6kg，不戴眼镜了，换了隐形眼镜。为什么换隐形眼镜的原因，手冢也不太记得，似乎说某次打架眼镜碍事，不过仔细想这个理由也很牵强，眼镜也不是太碍事。
“我更喜欢你戴眼镜的样子，很斯文。”
“我换了隐形眼镜。”
“那么说，你戴的不是平光眼镜。早知道，那场比赛，我不该盯着你的左手打，打飞你的眼镜不就ok了？”迹部脸上是轻浮调皮的笑容。他倒真的没有什么变。
“手冢，什么时候再比一场？”
“我不打网球了。”
“我也不打了。”迹部说完，就转回头。

其实，迹部还是变了很多，手冢慢慢就感觉到了。
国中时代的那种夸张的少爷作风也收敛了。岁月让孩子们成熟了，除了早就老成过度的手冢。
外形上也消瘦了，身体也不是太好，因为有时候不来学校。
那个时候，手冢就守着前面的空座位，心中一种不爽的感觉在生发。为什么不爽？是因为投射过来的目光失去了屏障吗？
虽然坐得那么近，话却没有几句，不过手冢和谁都一样。
最经常的是缺课的迹部向手冢借笔记。

手冢数学之强全校公认，传说此人在国中时代经常纠正老师的错误。高一时候，数学老师在点名册看到手冢国光这四个字还倒吸了口冷气呢。害怕自己很快就成为这位“爱老师但更爱真理”的学生手下的牺牲品，那时候是师道尊严扫地，要多尴尬有尴尬。
于是，老师本来备课一小时，现在居然备课到凌晨3点。
不过过了一个多月，但老师还没有在课堂感觉到手冢这个人的存在，也就是说他她不认识手冢。
有一次，她抽查学生的笔记本以确定他们的学习情况，那个上课常常走神的最后排男生的笔记，她一看就火冒三丈：笔记本，还是草稿本？图画本？
“你这样的态度能学起来吗？你上次考试考了多少？”
“忘了。”
老师更加愤怒：“你，你叫什么名字，也忘了吗？”
“手冢国光。”
老师愣了，她记得手冢的成绩：全部是满分。
手冢国光那些满分考卷让老师赏心悦目兼引以为荣，没有想到真人居然是这样的。
所谓天才就是不同于凡人。老师可不想作那些名人故事里最常见的有眼无珠的师长，以后她就当手冢这个人不存在。
这是她与手冢师生间最好的相处方式。
自己是没有本事教手冢，而手冢也不需要老师的指点。如果他需要鼓励和赞扬，老师可以给，可是这个人明显对赞美比批评更没有兴趣。既然手冢没有出来指点自己的教学方式，自己何必干涉手冢的学习方式呢？

关于手冢的笔记，有两种意见。
大家说手冢的笔记是珍本，完全体现了此人从德国佬传染来的一丝不苟的作风。
另一种说法，他的笔记基本上等同于草稿纸。因为“记在脑子不就行了？”

迹部发现两种都不是很准确。应该说手冢是心血来潮的动物，一次超简单的函数课，他笔记记得满满的，而那次很困难的数列课，倒什么也没有记。常常很重要的解题步骤没有记，倒是零零碎碎记些老师的闲话。

“你的笔记真的没有什么参考价值。”迹部的评论。他想那个人记笔记大约是课上太无聊了动动笔而已，因为别人无聊起来可以找人讲话，手冢呢，也只有自己和自己笔聊了。
“手冢，你不觉得这样的学校生活在浪费时间吗？”
“人生太漫长，只能浪费着过。”
“中国人有一句话：不为无益之事，何以度此有涯之生。就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