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背后的苍凉
——从《幻世》看沧月武侠
静水优
不知是第几遍看《幻世》了。
在连续九门考试的恶战后，沧月的文字又一次将我原本起伏不定的心境拉回平静，然且又投了一颗小石子，将原本平静的心湖上荡起阵阵涟漪。
“独怜幽草涧边生。”
不知为何，每读“幽草”时，总会令我想到韦应物的那句诗，或许是因为这句诗真的是恰到其处地表达了“幽草”的生长环境与身世处境吧。（呵呵，我不禁哑然，穿越了千百年，一句诗竟可以在一篇小说中重新获得了生命）。还有一句义山的：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自幼丧亲，连惟一的姐姐也在十三岁时被自己后来侍奉多年的剑妖公子所杀，而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丫环，一个随世沉浮的下人，孤苦得如涧边生的幽草一般，卑贱得像涧边长的幽草一样，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连根拔起。“幽草”这本就是个令人悲悯的名字。
但是，谁又得想到，这个瘦弱的身躯却做出了一件件常人难以想像的疯狂之举。从目睹姐姐被杀的惨状后，她竟主动请缨代替自己的好友阿绣去侍奉嗜血成性的剑妖少爷。只是希望能凭自己一已之力来减少他的杀性，或者以自己一命来抵取其他的性命。毕竟，她的性命实在是太无足轻重，她已失去所有，了无牵挂，失去生命又何足挂齿？所以，当她一次次被剑抵住喉咙，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时，她的内心，也是释然的，所以，当剑妖公子被所谓的“父亲”派去与第一武林高手进行殊死决斗后，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已被杀而庆幸不已时，只有她，抱着他的“冰雪切”静静地等着在被焚烧的屋子里走向姐姐的世界。因为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然而，在沧月的笔下就有太多无征兆的峰回路转，去没有所谓的伏笔。
剑妖公子又回来了，又一次将她从死神边拉回，打乱了她原本平静的步调，可这一次，又是完全不同的，因为这次，真相即将大白于也，当剑妖公子因得知自己身世而大开杀界时，又是她站了出来，作为他惟一的贴身侍女，勇敢地说“少爷是疯了。”就在他出神的一刹被关入了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雪狱，尽管冒着被他永不信任的风险，尽管付出了左耳被他咬下的代价，她还是释然的。因为她认为终于以她的方式阻止他再杀更多的人，那是她的使命，又是她生命惟一存在的意义。
故事写到这，我以为，幽草已完成了她的使命，终于可以与那儿的黑暗与世隔绝了吧。然而，一切都在我预料之外。
幽草她隐隐约约知道，少主并不是天性爱杀人，只是因为某种病才使他才月圆之夜有克制不住的杀人的欲望。所以，他其实和她一样，是身不由己的，或许是因为共鸣，或许是因为悲悯，她毅然决然地决定用自己余下温热的生命去温暖他早已冻结的心灵。她，再一次，再众人“疯狂”的评价中走进雪狱，侍奉剑妖公子，她的少主。
幽草，她的世界，实在是太简单，太单纯，太无暇了。纯白到她甚至不知道世上是那样卑鄙无耻的阴谋与算计存在。当她从少主口中得知少主身世和发疯的原因时，她忽然明白自己所坚持的使命的可笑与可悲。他和她不过是阴谋与算计下的一颗颗棋子罢了。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幽草，却在最后以近乎疯狂的形式，一袭青衣轻飘飘地，以高楼坠了下去。
她愿用她的生命去换去他永远的自由。因为，她是爱他的。
那个他就是曾夺去了幽草生命中最后依靠的剑妖公子——谢少渊。我想，幽草是恨过他的，但是当目睹他拼命抑制杀气的痛苦时，又是悲悯他的，最后在雪狱中，她终于明白他们本是无涯沦落人时，她已愿意放弃所有而去爱他。
这样一个将幽草“逼疯”的人，本来也就是个“疯子”，只不过，他是被世俗冷漠被阴谋的残酷而“逼疯”的。
沧月用一种近乎冷静的笔调写着这个“疯子”。
写他如何用背负着血沔，痛苦与黑暗去换得鼎剑阁，所谓的荣耀与光明，写他如何用自己年轻的生命杀开一条血路，使他的“父亲”谢青云能高尚坐于鼎剑阁主的位置。
他只不过是谢青云捡来的弃婴，而下血毒做成的药人罢了。
其实，他的生命是与幽草一样卑贱。
这一切，是当他得知自己是药人后才彻底大悟的，他终于明白，自己的生命在被“父亲”捡来的那一刻就注定是永无希望的黑暗。他恨这世间，为何老天对他如此不公？直到他看到幽草抱着“冰雪切”在他房间里与火共灭，他才隐约觉得一点点光明，一点点温暖，因为还是有人在乎他的，但这一切却终结于那句“少爷是疯了”，他愤怒，他恨为何曾给他带来希望的幽草却又令他绝望，他恨为何幽草也是与所有欺骗他的人世一般，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接受，所以，他咬下了幽草的耳朵，但此时的他却是那样眷恋那种温暖，所以他停下了在幽草额前的剑。他也终于明白，他的一生，已成定局，再也不可能获得救赎的机会。
然而我却觉得，老天终旧是公平的，也是公平得残酷。谢少渊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因为他最后终于得到了生命中最后一丝真正的温暖与真实的爱情。
这一些其实在沧月笔下难得一见。
犹记得十三岁的夏天，开始读沧月的《血薇》在流火七月却看得我心中一阵阵寒流涌动，巨大的悲痛填满胸腔心被沧月的笔一点点撕开。所有的功成名就都在那对人中龙凤将剑互刺对方时烟消云散。
《花镜》中名震京师的舞女为翩翩佳公子破相赎身，到头来却只有一句“我是想殉情可哪还有真情可殉呢。”富家小姐与穷书生私奔后才看清对方人性中的弱点，最后为了他，人却还受到误解走向断头台。
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打破我以往的憧憬，呵呵，原来，公主与王子，才子与佳人，都只不过是幸福的幻影罢了。
沧月的武侠其实是无关江湖的，所谓的阴谋算计，恩仇争斗都不过是她拉下的一块巨大的黑丝绒幕，只有在这块幕布上，那些真切的温暖，真诚的感动，真实的情感才会显得尤为闪亮与动人，照亮每一个读者的心。
而所有的爱恨仇背后有一双看着人世万千的慧眼，用华丽的笔调犀利地剖析着人性的真善美，假恶丑。
有人说，沧月是个华丽的写手，这一点，我并不否认。
但，我看到的，却是华丽背后的，满目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