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之舞 —— 晋江文学城网友交流区

大河之舞
◎ 沧月

    黑暗中踉跄着抓住了扶手，摸索着，我终于将身体沉入了坐席中。
    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因为方才的急奔而微微喘着气，心尚未静下来的我瞄了一眼旁边电子显示板，上面写出了这一场舞的名字：《火》。
    台上所有灯全熄了，唯独舞者一袭红衣在昏暗中有如火焰隐约跳动。舞台的黑暗里，乐手不经意似的拨着吉他，凌乱低微，散漫的宛如日出前即将消失的薄薄雾气——居然没有丝毫节奏和旋律的感觉，只是那样弥漫着、弥漫着。
    背景幕布是四射的红日，那舞者的剪影衬在一片红色中，提裾而立、颀颈修臂，随着拨弦的一个个音符，肢体慢慢开始动了起来。
    忽然间，从都市喧嚣杂乱中拼命杀出，感到心里有凉丝丝的感觉漾开来，那些火气和急躁都随之消弭。“开始了。”旁边的同伴此刻也透了口气，低声说。
    弦声越来越急，光线亮了起来，那个红衣的舞者踏步下了舞池，一个回身之间、手上的群裾忽然散开，红衣竟宛如凤凰花般艳丽。乐手拨弦，随着音乐灯下女舞者转身，挥手，十指抡出曼妙的姿态。腰肢的扭动，头和颈的顾盼摇摆，都在回应着越来越热烈的乐曲。
    忽然间舞者的脚下便踏出了清脆的节奏，刹那间让原本散淡的音乐仿佛猛然一震、注入了如火的激情和活力。挽着高髻的舞者群裾飞扬，而裙下修长的双腿在地上踩出疏密有致的节奏，回转之间神采飞扬，那一扭身、一回首、一低眉、一提手，都是光芒四射、宛如红日初升。纤细双脚敲击出的节奏中，群裾在身侧飞散和聚拢，衬得舞者曼妙的身姿宛如在一朵乍阖乍开的凤凰花中舞动，说不出的美艳凌人。
    那个瞬间我不做声地吸了一口气，有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
    都是值得的。为了观看river dance的演出，对那些四五百的高价票眼都不眨一下，昨夜画图到凌晨，一早就起来顶着黑眼圈赶车来上海。喧嚣杂乱的人群中杀进又杀出，沾了一身的烦躁冲到演出场地，却已经开演了。
    然而那样的劳累和浮躁，都已经在台上舞者绝美的身姿中消弭。
    红衣舞者在灯下宛如一朵凤凰花般开放，群裾下的双脚敲击出动人的节奏，不但引导着乐曲的疏密，甚至带动了台上的气流和时空。扬眉回顾时，决然瞬忽，宛如惊鸿一瞥；低眉提手时，舒缓悠长，宛如弦上低吟——而动静不止的举手抬足之间，让看的人陡然便有一种恍惚：仿佛时间随着舞者的动作，在加速或者凝聚。
    以前很多次通过媒体看过river dance中《火》之舞，然而此刻依然有强烈的感动。
    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超出任何有形有质文字和语言所能描述的范围。
     “太美了。”黑暗的看台上，掌声雷动，在那样强大的热烈回应种，观众席中我反而无法抬手，出神般脱口喃喃对着同伴低语。舞台忽然间全部又黑下来了。
     “风雷惊电下击着岩石……”低沉有力的男中音穿透黑幕，伴有隐约的狂风呼啸声——就在那个时候我听出来了，那是《雷电》。
    我所最喜爱的一支舞。也是river dance中唯一一支由清一色男舞者演出的舞曲。
    黑暗的舞台上忽然交错而过剧烈的白光，闪电中暗蓝的背景上一排高挑人影静默而立。
    电光再次交剪，瞬忽的光中，一声短喝、一排人忽然同时抬手、踏步，走下了舞池。清一色的男舞者，黑色劲装，双手紧贴身侧，皮鞋踩出整齐划一的节奏，英姿风发，动作干脆果断，乍看之下宛如军人阅兵。
    暗蓝色的舞台里，气势逼人而来，跺脚和低喝，伴随着简洁有力的动作，那一排男舞者没有多余的花哨舞姿，上身甚至没有动作，只是靠着脚步踩踏出排山倒海的气势。
    领舞的舞者终于出列，电光击下，而他忽然间侧身抬手、双手交击，发出了一声断喝，开始领舞。手掌的交击、脚步的踩踏、低沉的应喝，一切在以狂风急电为背景的舞台上进行着，宛如雷电交加的雨夜、有一支铁骑驰骋于原野。
    没有多余的举止，没有动听的旋律，只是最简单而有力的动作。然而渐渐地，黑暗里仿佛有了马踏清秋的劲朗和飒爽，而所有黑色劲装的舞者举手抬足之间英气勃发，顾盼如同惊电般交错，烈烈令人不敢逼视。
    越舞越急，最后一声齐喝，闪电笼罩了所有舞者，于猛然的回顾间定格。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若江海凝清光——不知道公孙大娘一介女子如何能将剑舞演绎出那般勇烈洒脱，然而在我深心中审美看来，骖龙而翔的白帝的飘逸、回身引弓射日而落的后羿的英姿，大约就是如此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