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间人》


　　其实我觉得作者自己为自己的文章作注解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纠缠在自己以前的作品中更有才气不继的嫌疑。不过《中间人》得以发表以后，我看到了一些读者评论，勾起当时的一些情绪，似乎舒十七的身上，总有些属于我自己的话并没有说透。事实上我自己的作品中，唯有两篇我从未回应过任何回帖，就是《小船》和《中间人》。不过想了很久，还是就此说完吧，以一个浓墨重彩的句点彻底结束那篇文章。也留一页记录，以防我以后忘记自己现在的心情。
　　难以相信的是，有人对《中间人》的评价只是一连串的“读不懂”。我想这篇文章大约还是要求以读者的年龄为基础的，一个还纠缠在“快意恩仇”里的大孩子是不好理解舒十七、叶莲和计明康这些人的，不明白感情中绵绵的纠缠永远多于拔剑而起的豪勇。一部小说，尤其是武侠中，如果有一个无敌天下的英雄，那么它的现实价值已经跌去了很多，如果这个英雄跟《英雄》（马荣成的那本漫画）里的无名、步惊云等人一样，那么只能说是痴想了。真实的世界中，一个人永远在千丝万线的网中，挣扎不出，解脱不得。彻底的自由自在了无牵挂只能存在于小说中，如《基督山伯爵》中的唐太斯那样携着无尽的宝藏和复仇的怒火而来，已经是超脱现实的浪漫主义，而坊间的某些武侠小说则是纯粹发痴了。
　　真正的唐太斯已经死在了大海深处的麻袋中。

　　计明康是《中间人》中比较特殊的一个人物，这个反面人物却是最现实最可信的一个人。计明康其实没有任何的过错，他是个凡俗的人，有时愤然而起，却终究不能脱离自己内心的怯懦，有时情深如海，可最后多半还是以渐渐淡忘为结束。应该说他做了他能做的，他用尽所有的力量去找人为自己的爱人复仇，他也徘徊在大相国寺为一个毫无名分的女人企福，即使对叶莲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子，他也依然留恋。但是如舒十七所说，“这种小白脸就该杀了才是”，我相信如果我最后让舒十七杀了计明康，大概也没有多少人会可怜这个公子哥儿。
　　我们是否在潜意识中，也讨厌凡俗的自己呢？

　　而叶莲这个人物很不被读者理解。有人问，为何她还眷恋着死去的游世杰，却又和计明康有过一场情爱，甚至对舒十七的照顾也不无感恩呢？这是否是一种水性杨花的象征，是否叶莲本非一个值得舒十七去爱的女人？
　　这个观点让我很无奈。我不知道多少时间才能让人摆脱爱情是从一而终、爱情是天荒地老、爱情是生死不渝这种老腔调。那种爱情小说只有琼瑶女士等等才能写得出来，也只有不曾爱过的小女孩才会相信。而叶莲，她出场的时候心已经老了。
　　舒十七说“女人不能太寂寞”，事实上此话当然是我自己在幕后说的，不过事实多半不假。叶莲需要的已经并非一种幻想和期冀，相比之下，一个晚上的温柔和充实对她更重要。所以她对舒十七说，她也并未渴望计明康的珍惜，只不过计明康那种似幻似真的慰籍，却绝非冰冷的舒十七能给予的。但是不知道读者注意到没有，某些时候叶莲也并不介意舒十七和她身体上的接触，尤其是醉中。她对舒十七其实相当的信任，否则也不会大醉着任舒十七送她回家。大概那时候舒十七也能短暂的放下他的冷厉，而给叶莲一点安全的感觉吧。
　　叶莲是个过早老去的孩子，其实她和舒十七终究是难以走到一起的。

　　如果没有这个故事，老去的舒十七或者会和苏无骄一样。
　　终于还是要说到舒十七，这个人物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说得透。在这部小说中，舒十七是最浪漫主义的人，但是他一样有一个现实中的真实模子。不过模子远没有他完美而已。
　　故事中舒十七绝非一个善良的人，他从整体上来说是相当自私的。事实上他唯一暴露的善良是给叶莲的，原因也是他对叶莲的爱恋，从这个角度来说，舒十七依然是自私的。舒十七的十六个兄弟是如何死的，那本来是另一篇小说，我没有写，不过细看大概不难看出舒十七的性格是环境造成的。他以“少年公子”的形象出场，却又用一种极其冷静的眼神看事物，他本人根本不相信人情，而更倾向智慧和力量。即使对于苏无骄这样栽培他的前辈，舒十七其实也并无太多的感恩之情，他总是保持微笑，却象挂了一张石头面具。
　　舒十七有一种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他几乎是防备任何人，甚至包括叶莲。当时旺角卡门曾问我舒十七为什么始终不能对叶莲说出口，说是不是那个处女情节和舒十七自己的高傲始终在作怪。但是我主要想的是舒十七自我保护的意识，他属于那种倾向于用自己的力量独自生活的人，不愿意依赖任何人。他甚至自己也在逃避他的感情上依赖叶莲这个事实，舒十七一样是个过早老去的孩子。
　　这个石头武士一般冷酷无情的人最终还是被叶莲所穿透，直到无法挽回的时候，舒十七大概才惊觉自己的错误。他唯一一次出手是掷出那柄小刀，可是已经穿不透光阴。打碎了坚硬的外壳，人人都有比较脆弱的一面，舒十七的弱点是叶莲。雨夜那场戏我写得很简单，那种心情大概并非任何人能写出的。
　　可笑的一点是舒十七在叶莲面前并非一个彬彬有礼的公子，我其实很多次写到舒十七很喜欢接触叶莲，尤其是抚摸她的脸。对于舒十七这种能够坐怀不乱的理想化公子而言，这大概是他潜意识里要和叶莲在一起的表现。可是舒十七还是说不出口，直到他手指所触已经冰凉。
　　舒十七大概很后悔吧？最后他在计明康面前爆发了内心深处的凶恶，未必不是压抑了三年的复仇欲望在抬头，对于计明康，自始至终他就不能不恨吧？即使没有计明康后来的那番嘴脸。
　　不过他最终没有杀计明康，是已经疲倦了吧。

　　其实整个《中间人》中没有什么坏人，却也没有什么好人。只是一些纠缠在一起的人，一些纠缠在一起的故事，我是想写一些以前不敢触及的内心片断，却没有料到一语成谶。
　　那把银色的小刀，我在克里福兰的机场失去了。



2002，11，29




下面是当时写给《中间人》的半篇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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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人》后记

／江南


　　《中间人》写完也很长时间了，到现在才写出后记来，可能有点炒冷饭的感觉。不过我到不忌讳大家说这是炒冷饭，因为本来就是。
　　也有很久没上清韵来看了，今天上来看了几眼，才发现好几篇关于《中间人》的评论文章。一时眼花缭乱兼感激莫名，于是我就把这个东西粗糙的写出来，作为给大家的回复。如果大家已经看出来了，那我就直接说——其实只是为了偷懒，要是一篇一篇回复我一定会疯掉的。

　　本来应该先写完《涿鹿》，但是前一段时间在忙一些其他事情，所以没有心情下手。《中间人》的开局则是很早就做好的，我当时一直写到叶莲和舒十七在面馆初见的一幕，然后放置了很长时间。我放置它的原因是《中间人》是个比较淡的故事，我估计多数人不会喜欢它，而不可否认我还是喜欢写大家看了叫好的东西。
　　正好那天喝多了一点啤酒，睁着眼睛不困，所以我就一边喝啤酒一边在眩晕中写了八个小时，最后把《中间人》完成了，从深夜一直写到天明。应该说这个故事是我自己比较喜欢的，虽然立意不深，故事情节也不激烈，但是让我腆着脸说——《中间人》的故事还是有点韵味的，大概可以归功于舒十七欲说不得的爱情。
　　总之是大约十个小时的奋战加上八瓶啤酒，我就完成了它，完成之后随手贴了出去，再没有修改。所以有些朋友说我写得细致，颇用匠心，这个说法我只好忍痛割爱了。

　　很吃惊的是这篇小说得到的评价还不错，至少可以证明我道不孤。
　　总结一下，大约有七成的人说好，三成的说不好。但是一般大家还是承认我手法上在进步着，只是有人不喜欢这种故事。有人比较厌弃琼瑶大姐的东西，所以也皱着眉头说《中间人》其实根本就不该算武侠，充其量是篇言情小说。
　　那我就承认好了，《中间人》大概是更象一篇言情小说的，虽然我本人没有看过任何一部被归类为言情小说的作品。我对传统的武侠作品很早就失去兴趣了，除了很欣赏金庸写作的一些技巧，大部分武侠小说家的东西我都没有兴趣去翻看了。传统武侠是个明日黄花的东西，不但网上目前很少见传统武侠的优秀作品，读者群也在下降。而且武侠毕竟是小时候读的东西，过了那么些年，我自己至少还是进步着，回过头看看以前喜欢的武侠小说，就觉得它们粗糙而庸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