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完结篇（手打版-_-）19以后 —

发现敲字真是痛苦的一件事情，江南真不容易，能写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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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秋天。
    草原上点起了熊熊的烈火，火堆中灼烧着耗牛的肩胛骨和难得的檀香木。香烟飘飘渺渺的升上天空，在无风的天气中一直升到高处才弥散开去。神巫们披着红绿两色拼成的彩衣，高举铜刀，敲击着围绕火堆起舞，祈求盘鞑天神的指引，接引死者的灵魂去往天上。
    吕篙袖着手站在香烟中，双目茫茫地望着远处，不知道目光投向哪里。身边侍卫的武士们都被神巫祭祀的熏烟味逼得要流泪，吕篙却默然地站了许久，那双带着白黯的眼睛仿佛早已干涩了，眨也难得眨一下。
    是五王子吕归尘下葬的日子，谁都知道大君的心里远不如表面上的平静。自从春天五王子失踪，在北都城边的搜索持续了半个月之久，直到被罕见的大雨打断。那场大雨把南方铁线河的河道都填满了，激流把靠近河岸的河床都洗刷得干干净净，谁也不敢指望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还能幸存。可是大君却一直没有正式宣布幼子的死讯，北都城上上下下的贵族们都关心着新的世子人选，可是大君却像完全没有觉察到周围的声音。
    直到澜马部的神巫带着吉祥的白耗牛远道而来，建议大君为五王子设下祭奠，这样盘鞑天神才会开恩接引迷失孩子的魂上天去。大君沉默良久，终于答应了。看着那件白狐的旧斗篷作为世子的遗体焚化在火堆上，青阳贵族们心里这才放下了一块大石，他们三三两两聚在远处小声议论着，却没有胆量上前打断大君的沉思。
    雷云孟虎在恺甲外罩了一件白色的麻衣，立在拓拔山月的背后，压低了声音：“将军’，我们的大事也该定了吧？”
    “哦，”静默的拓拔山月略略回了一下头，“该是差不多了，哪位王子晋身世子，大君也该宣布了。”
    他缓步上前，站在吕篙背后，并不出声。
    吕篙却先开了口，话音竟是格外的平静：“我统领青阳，一生杀过很多的人，总以为自己见过生死。可是真要自己说出他已经是死了，还是不忍心，就想再拖那么几天，再拖那么几天。让拓拔将军见笑了，我知道拓拔将军想以新的世子为质子，这才在我们这荒僻的地方呆了那么久。”
    拓拔山月沉吟了一会儿，和吕篙并肩而立：“杀再多的人，如果不是自己的亲人，未必知道什么是生死吧？”
    “将军也有这种感叹么？”吕高忽地回过头来。
    拓拔山月该他的目光微微刺了一下，忽地有些惊醒，摇了摇头：“想起了一些旧事，都是些无谓的感慨。”
    吕篙指了指火堆前方：“这些天，有时候会自责，觉得我称雄北陆几十年，却不曾真的对我的妻子和孩子们好。他们说，这半年来，她总是这么站在城边看着东面，阿苏勒就是在那里失踪的，她在等着看他回来吧。看她这么一个人站着，心里觉得真正在乎阿苏勒的反而不是我这个父亲，其实有些话早该对他说，却一直没有说出口。虽然是个懦弱的儿子……”
    他没有说完。拓拔山月看着火堆前那个白色裙子的女孩，看她白色的裙角和辫子间编织着的白色发带随着火堆燃烧的滚滚热风飞扬起来，颤抖着，像是风里的一片叶子。
    拓拔山月知道那是吕归尘的一个侍女，是个哑巴。她的沉默中带着一种额外的萧瑟，拓拔山月低低叹息了一声，觉得她的眼神那么荒凉，只因为更多的悲伤都说不出来。
    他侧身去看不远处临时扎下的一间帐篷。白色的帐篷掀开了半片帘子，有女奴指点着燃烧的火堆，端坐在锦绣中的蛮族贵妇眼神略略有些呆滞，看着熊熊烈火，却没有悲戚的神色。她无声的笑着，笑容单调而欢偷。她怀里抱着布制的娃娃，不时低头吻着那些布辫子。
    “阔氏……阔氏……”上了年纪的老女人轻轻抚摩着夫人的头发，像是感叹，夫人却还是微笑着，无忧无虑。
    “比莫干，旭达罕，你们过来，”吕篙招了招手。
    “父亲。”吕守愚和吕鹰扬并肩在父亲的面前跪下，都悄悄瞥了拓拔山月一眼。
    “你们的弟弟这就真的死了，他在盘鞑天神的怀里，满是欢乐。而你们，我的大儿子和三儿子，你们是我最聪明的儿子，都可以成为下一个世子，你们悲痛么？”
    “是的，父亲，儿子们再不能见到弟弟，心里都是悲痛。祝弟弟在天上享乐安康。”吕守愚躬身下去。
    吕鹰扬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的脸上没有笑容，被淡淡的悲戚占满了。
    “谁是下一个世子，大家猜了很久，今天晚上，你们通知各家的首领到金帐里来。我已经有了决定，”吕篙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吧。”
    “是！”
    吕守愚和吕鹰扬一起退下。拓拔山月微微躬身：“大君对于世子的人选，已经有了决断？”
    “我曾以为这是天大的事情，一个儿子死了，才明白不过如此。每个儿子，都一样是儿子，虽然有的这样，有的那样，但是都是我的儿子啊。世子的人选我已经知道，但是已经不重要了。今天晚上拓拔将军自然知道。”
    “那么新的世子，就是我们下唐的贵宾了！”
    远处“乓乓”声传来，神巫在一头顶击打着烤焦的牛肩脚骨，那声音空寂辽远，最后渺渺的散人空茫。
    “阿苏勒这就真的死了？”吕守愚喃喃地对着天空叹了口气，“是个好孩子，可惜不该是我们吕家的孩子啊。”
    忽然一阵骚动从人群外面传来。
    吕篙猛地转身，一骑黑色的战马闪电一样插人人群，马背上的武士跳跃着下马，满脸都是汗水。他跪在吕篙面前，神色说不出的惶恐：“大君，大君……”
    “什么事？”吕篙上前一步，全身都绷紧了。
    这是虎豹骑的斥候，普通的事情绝不可能令他如此的惊恐不安。
    斥候的手微微抖着指向人圈外，那里跟进的两名斥候，其中一人身前端坐着衣衫槛褛的孩子。虽然过去了不少时间，看起来这个羸弱的孩子变化了许多，但是所有人还是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惊呼。绝不会有错，只能是已经死去半年的五王子。
    “我们……我们在城东边的山坡下找到他的……他是……他是……”斥候说。
    “鬼，鬼……鬼现身了！是鬼啊，是鬼啊！”最惊恐的是年老的神巫，他急切的敲打着牛肩脚骨，大吼着冲了上去。
    吕归尘惊恐的退后。虎豹骑的斥候们不知道该怎么做，没人遮护吕归尘，他拼命的跑着，神巫高举着骨头在后面追他。人群中的惊呼声一直没有停过，吕篙的大吼也无济于事。
    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神巫追逐的身影停了半晌，“扑咚”栽倒在草地上。人们惊讶的发现站在他背后的是阔氏，那个早已痴呆的阔氏高举着一块石头，追赶的女奴们也在后面惊呆了。
    她的布娃娃抛在地下，远远的留在了身后。她低头看着吕归尘，咬着指尖，露出一丝一丝的温柔，而后她忽然冲上去抱住了他。吕归尘在她的怀抱中，扭头看着周围所有的人，看他们左顾右盼，看他们交头接耳，看他们脸上失望的神色，最后他把脸埋在母亲的怀里。
    “是……是我的儿子，”吕篙喃喃的说，“你看，你看，他母亲认出他了！”
    拓拔山月看着他，低低的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