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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转:一生之盟5,6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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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陆。
同是深秋,下唐是天高云阔的秋天,而北陆的草原却已经萧索。这一年按照北陆蛮族青阳部的纪年,是风年。北风来得很早,裹着霜寒,给枯黄的瀚州草原披上了一层白衣,男人们驱策着骏马,带着成群的牛羊迁往南方靠海的草场,身后的大车中,他们的女人拿毡毯裹住年幼的孩子,听任寒风从车蓬的空隙中钻进来又流走,有如低低的呜咽。
天神似乎没有赐福给青阳部,夏季已经有了不好的兆头。素来健康矍铄的青阳王吕嵩在游猎的时候忽然栽下战马,摔伤了头颅,北都城里传来的消息说大君已经不能视物,一切的政务都由大王子吕守愚掌握。
不过严冬即将到来,蛮族的男人们也顾不上关心大君的安危。北陆的冬天比战场上的敌人更加可怕。他们只想在下雪前圈到一片南边的草场收拢牛羊,女人们在春天怀上的孩子也快要诞生了。
在蛮族男人们的心中,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和让自己的血流传下去。

“勒摩,是大雁么?”
“是的,大王。大雁又往东陆飞了,冬天快到了。”
“大雁开始南飞了……勒摩,到十月了吧?”
“是的,大王,现在夜里天上,裂章已经升到天顶了。”
“那十一月都快到了。勒摩,宫里怎么那么安静?”
“我让女奴们都去休息了。”
“勒摩,你怎么不去睡呢?”
“我不困。”
风在天空掠过的啸声分外的清晰,掀起了山羊皮帘子,拍在帐门上啪啪作响。
金帐中,年老的男子身上裹着一件东陆织就的绛红色袍子,静静的躺在两层貂皮下,仰面对着屋顶。他睁着眼睛,可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看不见一点生气,瞳孔和眼白似乎混在一起了,远看只是一片苍老的灰色。他握着床前女人的手,静了很久。
“勒摩,夜深了吧,你也去睡吧……”
“我在这里和大王说话……”
慢慢的,女人觉得被男人紧紧抓住的手松动了,但那双干枯的大手依然环扣着她两根手指。女人知道男人是害怕她离去的,一个人如果什么也看不见,就总想抓住些什么,才觉得安全。尤其是亲人的手。
“勒摩……”女人轻轻念叨着自己的名字。世上还有多少人知道这是青阳王妃的小名呢?楼苏的小名叫做勒摩,在蛮族的语言中,是说吉祥。二十五年前朔北部败于青阳,她象一件贡品那样被送到了北都,被强行套上吉服,嫁给三十一岁的青阳王吕嵩。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死了妻子,有两个嫡亲的孩子和数不清的其他女人,还有就是他是北陆的霸主。
新婚的夜里她畏缩在床边,只看见一个满身酒气的粗壮男人被女奴们扶进了婚帐。睡到半夜的时候男人半醒过来,轻而易举的撕掉了她全身的衣服,当时她拼命的哭,可是她无法反抗这个陌生的男人——为了朔北部的数十万族人。
早晨,他醒来,命令她为自己披甲,居高临下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勒摩,”楼苏的泪痕还没有干。
可是吕嵩却没有叫她勒摩。青阳是蛮族七部中最亲近东陆的一部,是以青阳贵族上下,都以称呼东陆名字为荣,只有赶着牛羊的牧民才只有一个蛮族的名字。所以她是青阳妃楼苏,母仪四方的青阳部女主人。勒摩这个名字再也无人记起,只怕连她自己都要忘记了。
再次听见这个名字,是二十五年后。
那一天半夜,吕嵩从梦中醒来,在自己身边摸索着:“勒摩,你在哪里?”
靠在一旁休息的楼苏惊醒过来,握住丈夫满是虚汗的大手,惊讶的发现这许多年以来,吕嵩并未忘记那天早晨一个十六岁的小女人带着泪痕说的话。
“我叫勒摩。”
吕嵩记得,却不愿意叫,也许是因为东陆的名字更加堂皇气派,也许是要她彻底忘了自己其实是朔北部的公主,也许他始终相对楼苏隐藏什么……只不过在他的梦里,楼苏还是二十五年前那个插着龙血花的女孩,有一双很大、很犟、却又容易流泪的眼睛。
“水井没有结冰吧?”
“你种的阿遥草还活着么?”
“年轻的时候我去海边,冬天很多的鲷鱼……”
吕嵩似乎是有些疲倦,低声说着些什么。自从五个月前郊猎时摔下马背双目失明,吕嵩这样念叨的时候越来越多,尤其是女奴和外臣都不在的时候,他就会这么絮絮叨叨的和楼苏说话。没有边际的说着,似乎只是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楼苏。
巫师禳星求福,说是过了冬天大君的病就会好。可是楼苏并不相信,青阳部真正的星相大师只有厉长川,而厉长川说星辰是不可禳求的。天道刚强,不会因为人的祈求而改变星命的轨迹,没有人听说过不死的英雄。楼苏想吕嵩是老了,其实他的身体应该早已不能撑起北陆大君的气魄,但是一股强烈的意志,也许是出于吕氏子孙守护青阳部的决心,还是支撑着吕嵩,所有人都没有察觉他的伤病,直到他出猎的时候栽下了战马。
“雪嵩河的野雁都飞走了,勒摩,真热啊……”
吕嵩喃喃的说着,头渐渐向一边歪去,似乎就要睡着了。楼苏忽然回过神来,急忙把手探进吕嵩的睡袍中,摸到了吕嵩火烫的胸口。
“来人啊,来人啊,”楼苏掀开墙上毡幕,大步走出了石室。
石室外漆黑一片,诺大的金帐宫中灯火寂然。楼苏接连喊了十几声,睡下的女奴才裹着羊皮长衣奔了出来,而远处的黑暗中,持刀的卫士们也悄悄的汇集了,只是远远的观望着,并不靠近。
“贱奴!”楼苏急怒之下推翻了女奴,“大王发热了,派人诏英氏,快派人诏英氏!”
“王……王妃……”女奴惊慌的爬起来,蜷缩着跪在楼苏脚下,偷眼望着远处列队的卫士。
“贱奴!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想死么?”楼苏怒气更盛。
“我……我……”女奴死死的低着头。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打在女奴的脸上,她的羊皮长衫落在一边,露出细腻的乳胸和腰臀。细嫩的皮肤在寒风中抽紧,泛起了一片细细的小疙瘩,年轻的美丽叫人不敢逼视。远处列队的卫士们中传来了猥亵的笑声,随后几声清脆的皮鞭声打断了笑声,为首的武士抽倒了哄笑的人,拎着皮鞭依旧观望着,冰冷的眼睛反射月光,像是一匹狼。
“王……王妃,”女奴哭了起来,“他们……他们真的会杀了我的!”
女奴年轻的脸上被楼苏抽出一片血红。这是楼苏最心爱的女奴,以前楼苏甚至没有打过她的手心。楼苏拉着石室门口的羊皮帘子,支撑着自己不至于脱力而坐下去。楼苏知道女奴不是怠慢,这个年轻的女孩是真的不敢,没有大王子手令私自进出金帐宫的人,格杀勿论,即使她敢,她也只是倒在金帐宫门口的血泊里而已。
“王妃,王妃,”女奴惊慌的膝行几步,上去抓楼苏的袖子。
楼苏扯着羊皮帘子往里面走了一步,忽然回过头来:“去拿冰过的羊奶来,快去,快去!”
一碗冰羊奶灌进吕嵩的嘴里,他的身上渐渐不再发烫,女奴拿着貂皮裘在一边挡住了风,楼苏拿着温水擦拭着吕嵩的胸口,年老的青阳王在妻子的怀里静静的睡着,根本不知道发生的一切。
“回去睡吧,没你的事了……”楼苏疲惫的摸了摸女奴的脸,摘下手上的一枚玉戒指赐给了她。
小女奴的眼泪流了下来,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她退下的时候,一阵凛风从毡幕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楼苏觉得自己有如浸在了冰水中,仿佛有无数根冰针刺穿了肌肤,直扎到自己的心口——而那颗心,却已经冷得木然了。
烛焰随着风势奋力的伸长了一瞬,而后唯一的灯火被黑暗吞噬了。北国霸主青阳部的王妃楼苏坐在死寂的黑暗中,一动不动的抱着自己的丈夫,仿佛一尊毫无表情的雕像。过了许久,她低下头去,把脸死死的埋在吕嵩的胸口。



虎豹铁禁卫的铁刀映着枯寒的月色,在大帐左近隐然生辉。大帐的金顶上,长风卷动夜色中的豹云旗,旗上背生双翼的雪豹盘身在苍白的云团中,随着大旗舒卷,它那银线织就的獠牙倏忽隐现。
“这风,好像把天都吹透了似的。”
身披锦氅立在帐前的蛮族青年心不在焉的说着,他抬眼看着凄清月色下的金帐宫,眸子略有些朦胧。
青年算不得高大威猛,可在青阳部数百名虎豹铁禁卫的卫护下,却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王威自他身上悄悄升起。身后尾随的武士披着朴拙的豹皮铠,谨慎的保持了一步的距离,半低着头。就在武士的颈中,垂着生铁打造的双虎牙。
“铁牙”,是青阳勇士中仅次于“豹狼”的称号。只有骁勇的战士,在战场上立下莫大的功勋,才能获得青阳王手赐的铁造双虎牙。而自最后一个豹狼武士死在四十五年前雪嵩河对东陆风炎皇帝的恶战中后,铁牙武士们已经是青阳武士中占据颠峰的人,现有的十七位铁牙武士,无不是九帐的统帅或者久经沙场的老将。统率大风帐七千骑兵的木亥阳,无论武术和战功都不负铁牙的称号,只是他站在大王子吕守愚背后的时候,却象一个普通的家奴。
“大王子,外面风寒,不如在里面等吧,”木亥阳从身后卫兵的手中接过厚软的白狐裘,上前一步要为吕守愚披上。
吕守愚一掌推开了他的手。
“大王子,一个东陆使节,不值得劳动大王子亲自等候,让他自己进帐拜见就可以了。”
吕守愚依旧眺望着远处的金帐宫,似乎根本不曾听见木亥阳的话。木亥阳小退半步,不敢多说。
“父王……如何了?”吕守愚的发问毫无征兆。
木亥阳微微愣了一下:“大王……一切都还安好。”
“安好?”
“请来的东陆大夫说,大王没什么大病,只是伤了眼睛,又……老了。”
“老了?”
沉吟片刻,吕守愚轻轻吐出了一口气:“金帐宫的供应不可以缺了,大夫开的药若是找不到,就派人过海去买。加派人手,若是出了差错,看守金帐宫的人都要斩首!”
“是!”
“大王子!”负责眺望的一名铁禁卫疾步上前,一边跪下,一边以目光向吕守愚示意。
吕守愚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月光下枯草飘摇,一骑雪白的骏马逆风而来,其后几匹枣红色的战马紧紧跟随,上面骑坐的黑衣人,分明是久经磨练的骑兵,骑术极其精湛,马鞍侧袋中都插着修狭的长柄马刀,制式颇不同于蛮族的厚背长刀。
铁禁卫们一字列开,横挡在吕守愚身前,此时那骑白马已经当先驰到,一个旋身煞住。马上身披斗篷的骑士扯下了风帽,露出一张略有风霜的年轻面孔。他无畏于周围手按铁刀的铁禁卫,对着人群中的吕守愚淡淡的笑了一笑。吕守愚微微挥手,铁禁卫们闪开了一条通道。
“大王子。”
客人疾步上前,双手交叉按住自己的双肩,谦谨的跪在吕守愚脚下,用头顶去触了触吕守愚腕上那条白色的豹尾。
“洛先生。”
吕守愚和这名东陆文士洛子鄢早已不是初次相见,只是许久以来,飒然不群的洛子鄢还是第一次对吕守愚施以如此的大礼。自吕嵩病重失明,吕守愚便总领青阳政事,九王吕豹隐特意献上自己的白豹尾,以彰显吕守愚此时摄政的身份。此时洛子鄢所用的礼仪,正是外臣晋见青阳王的大礼,示以极大的尊崇。
“我们淳国梁秋颂侯爷听说大王子掌握青阳部以来,五部宾服,威震北天,莫大之喜。临行特遣子鄢带来纹铁匕首一柄,是侯爷自己的爱物,望能为大王子添威,”洛子鄢起身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只木匣,就要递上。 “我现在掌握青阳政事,淳国和我们青阳是两国相交,侯爷的私礼,我不便收纳,”吕守愚颇得东陆塾师的教导,对于东陆礼数并不陌生,手一摆便要拒绝。
洛子鄢依旧捧着那木匣,唇边一缕笑意不断:“恕洛某愚昧,大王不日归天,青阳就是大王子的青阳,北陆就是大王子的北陆,这北陆上又有什么不是大王子的私物?何况区区一柄短刀呢?”
吕守愚一皱眉,声音带起了寒意:“父母病重,是家中的不幸,东陆号称礼仪之邦,难道礼仪就是如此么?”
“呵呵,”洛子鄢笑出了声。
这一笑,几分狂意溢于言表,吕守愚还未回应,木亥阳已经逼上了一步。蛮族以血勇和忠诚著称,对于武士,主子当堂受辱,便等于自己的屈辱。木亥阳一怒之下,不由按住了腰间的钩刀。
“木将军留一步,”洛子鄢的笑容忽然逝去,长揖一拜道,“洛子鄢不远千里渡海而来,大王子迎门相候,所为何事彼此该有默契于心。大王打猎受伤,固然是大王子家门的不幸,却未必不是大王子称雄北陆的良机。若不然,大王子何苦趁着大王不能视物,封锁金帐宫,独领青阳政事呢?大王子和九王爷又何苦千里相邀,请我们淳国派遣使节共商大事呢?彼此并非初见,若是这点信任也没有,未免叫人心寒了。”
吕守愚目光垂下,沉吟良久,手一按,示意木亥阳退后:“好!那么梁秋颂侯爷可曾带什么话来?”
“侯爷带的话就一个字,大王子刚才自己已经说了。”
“哦?”
“就是一个好字!”洛子鄢忽然变得斩钉截铁,“大王子若是起事,淳国进可以一万风虎铁骑相助,退可以钢甲五千件、马具五千套、军器一万件相赠。只求大王子称王之后,两国永为兄弟之邦!”
“起事?”吕守愚猛一震。
“不错!为今之计,大王不能主事,北都城已经在大王子掌中。放眼青阳上下,除了大王子,还有谁能重振青阳?不过大王子可不要忘记,尊母大人已经过世多年,如今的王妃可是三王子和世子的亲娘,”洛子鄢嘿然一笑,“就算三王子因过被贬斥了,大王子可不要忘记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与大王子争这北陆之主的位置……”
吕守愚手一颤,怔在那里。
“丈夫横行,当机立断是不可少的,”洛子鄢长眉一挑,“其实这一步大王子未必没有想到吧?只是子女纯孝之心还在,难免犹豫。大好的河山,真的要为了一时的心慈手软,就送给黄口稚子么?”
洛子鄢将木匣捧到吕守愚手中,含笑小退一步。
“世上还有一个人……”捧着那木匣,洛子鄢这句话仿佛在吕守愚的头脑中炸了开来,炸出一片沁骨的寒意。吕鹰扬被驱逐到山南之后,他已经占尽了上风,一时的意气风发几乎叫他忘记了世上原来还有一个对手,在遥远的地方……
“洛先生请进帐详谈!”吕守愚一掀羊皮大幕,洛子鄢洒然而入,虎豹铁禁卫变换队形,铁壁一样死死围住了帐篷。
“阿苏勒……”进帐前的一瞬,吕守愚忽然回首看了南方的天空。
№0 ☆☆☆rodry 2004-05-28 10:38:42留言☆☆☆  加书签 不再看TA

请问2和3呢?
№1 ☆☆☆cool2004-05-28 14:27:11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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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上来
№2 ☆☆☆石三2004-07-03 17:45:2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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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统地,顶上来!
№3 ☆☆☆小牛有角2005-06-10 12:56:48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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