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之《枕畔语》

　　重煦十五年　安州
　　明天皇帝就要率兵亲临阵前，无论是即将奔赴战场的皇帝本人，还是留守安州处理公务的中书令谢默，都不曾想过临别的前一夜会如此安静。
　　想说的话不是没有，但觉得到了这当头，也没什么好说的。该交代的公务都已交代了，饶是有些别的旖思，此时面对面，那人神色如常，微笑着看自己，皇帝便觉得无需多言。
　　那现在该做什么呢，皇帝发了一会呆，扶住谢默的肩，也只是一句。
　　“明早赶路，都早点歇息吧！”
　　那人微笑着应了声好，放下手中公文。
　　于是这夜屋内的烛火灭得很早，大概是乏了，很快谢默便睡着了。皇帝往往睡的迟，今夜也是，一手托腮，半斜过身子端详他的脸，心想明日一别，很长的日子都看不见他，怎么着现在也要看个够，便是目不转睛。
　　此夜星辰稀，外边的天色阴沉沉，只见密云浓布，但皇帝临时作为行宫而征用的府第里灯火通明，寂寂无声。
　　满院辉煌，光从窗外透进了浅青纱的垂帐，斑驳的照在宝蓝色织金锦被下躺在外侧之人的脸上，半明半暗。
　　帐前六扇屏风绘上青绿山水，很是漂亮，但不及他身边的人。
　　身畔的人也象画，有风致，有留白，令人起遐思。
　　这话和身边的老近侍说起时，白发苍苍的老内侍难得的面无表情，盛年的内侍偷笑，当然不只一次，皇帝听到小内侍说梁公公对高公公说：“至尊也免不了情人眼中出西施。”这话，他不气，自己想来都笑，可不是这样吗？
　　皇帝擅画，早年憋了一股劲想把这人的神韵描绘出来，只是为了不想示弱，只是想着被那高傲清贵的士族子弟气得满眼金星的时候有个瞪视发泄的对象，现在他只想看着身边的人，不再想画了。
　　活生生的在自己身边，会说话，会笑，会恼的人，比无知无觉的画来的好。
　　于是忍不住的，没撑着自己的手伸进被里，握住那个人的手。
　　谢默是南人，性畏寒，在京城居住数载改不了云阳洛下口音，也改不了怕冷的性子。
　　皇帝用的被子当然很暖和，谢默的手也是暖的，修长的手指握在手里，他的指尖抵在皇帝的手心上，软酥酥的。
　　说来可笑，这般怕冷的人，又是很怕热的，象是现在，大概是觉得热了，挣开了手，人也往外挪了挪。瞧着有趣，于是皇帝也靠近了些，那人又往外挪了挪，还踢了一角被子。
　　真象孩子，都这么大了呢，无奈的起身盖好，捏了谢默的脸一记，反正这人向来睡得极深沉，怎么吵都很难醒的，皇帝小心眼的计较着，哼了声。
　　我捏，我再捏。
　　才捏了两记，忽然忍不住抚上了熟悉的眉眼，指尖如绘笔，轻轻的落在容颜上，满是眷眷。
　　忽然皇帝抱起了那个人来，用被子紧紧包住，笑眯眯的看着怀中包成蚕茧一样的人，怀中人的眼睁开了，非常不满。
　　“夜深不睡做甚？”谢默声音困顿，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却发现动都不能动，一惊之下，神智顿醒。
　　“我睡不着，所以……”皇帝很无辜的看看谢默，眉峰一挑。
　　“所以我也不要睡了？”无奈的接口，这说风就是雨的霸道性子哪天要能改改就好了，谢默忍不住心想，但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
　　皇帝依然笑眯眯的点点头，谢默叹了口气，问他。
　　“不睡还能做什么？”
　　想了想，这时候能做什么呢，明天要率军，某些事不能做，商量政务无异焚琴煮鹤，皇帝想着一个就摇一次头，谢默微笑着看他，也不催，唇边的弧度越泛越大。
　　“聊聊吧，少时的你，少时的我？”
　　过了半晌，皇帝温柔的对谢默说。
　　谢默侧头看他一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在皇帝不解的目光中，他叹息道。
　　“要说话，也重新躺下去好不好？”
　　那夜说了多久的话呢，两个人都记不得了，宫中的夜晚二人谈论的多是政务，象这样说起对方不知道的自己，倒是极少见的。
　　此后无论是皇帝，还是谢默，看到耳鬓厮磨这个词时，不约而同就会想起记忆里的这一晚。
　　盖着被子纯聊聊少年事，其实也是不错的。
　　偷得浮生半夜闲。
　　（完）
　　新春贺文系列到此全部完了哦，＾＿＾，还是祝福大家新的一年都过的美美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