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刻的鲜花
                           ---《青春无悔》的乐评


这是一张我已经听了七年的唱片。黑色的封面中间有一朵妖娆诡秘的花，我一度认为那也是一只造型奇特的戒指。也许其实它什么也不是，只是这一片低沉的黑色中被撕开的一个口子，隐约显露出五彩斑斓的内部。背面中规中矩地写着十首歌的歌名和演唱者，白色的字。整个封面的设计严肃庄重，仿佛一块镌刻着岁月的石碑。只有黑和白两种颜色，感觉那么沉重，那么哀挽。

《好风长吟》被刘欢演绎得淋漓尽致，极其到位。也只有刘欢的嗓子，能够承载高晓松写这首歌时的激情和豪情，因为有的曲调已经到达人嗓音的极限。倘若不用这些高得吓人的音符，此歌必然言不尽意甚至索然无味。歌词的豪情万丈如果不能配以高亢澎湃的曲调，只会让人感到头重脚轻，落入平庸。此歌我认为最成功的是作曲和演唱者。在最高音的部分，刘欢屏弃了避重就轻巧妙回环的演唱技巧，完全硬对硬高亢上去的。无论是音质还是情感都让人动容，感到无比痛快。歌词中套用或引用的古典诗词无一例外都是那些潇洒豪迈，放荡不羁的内容，不同于《飞天》，《淘声依旧》等作品之处的是，高晓松写歌的手法和目的并不是抽取古典的意象来溶入流行音乐的附庸风雅，而是一种明知永不再来的凭吊和怀念，一切都已经过去。我们只能隔着历史的烟云神往着彼时彼物。怎样都无济于事了，我们只有在听此歌的时候，“开大所有的音量，开大，在开大。这是我们最后的勇气”，也是我们唯一能做的徒劳之举。

《模范情书》，《月亮》，《青春无悔》，《久违的事》的主唱都是老狼。倾诉式的低吟浅唱是老狼一贯的风格，也是高晓松大部分歌曲一种恰当的演绎方式。《同桌的你》和《睡在我上铺的兄弟》获得的成功便可以证明。在这张作品集里，最“高晓松”的歌曲的诠释者依然是老狼，老狼的表现也没有辜负这些好歌。

《模范情书》的歌词是一首美丽隽永的情诗，对仗和排比用得工整无比，所用的意境也是精挑细选的唯美景物，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少年眼里的爱情风景，纯净而简约。旋律则只是吉他扫出的简单节奏，平实上口。整首歌像一首精巧浪漫的小诗，又像窗前画框中一幅唯美清新的油画。

《久违的事》无疑是一首典型的校园民谣。Live版的演唱更冲淡了其音乐制作的商业色彩，仿佛是一个高年级的大学生深夜独自在天台回忆时唇边轻轻滑出的叹息。其中“那个午后又回到我们的校园，三三两两的女生从阳光中走来，那笑声一如当年飘荡在凤凰树之间，偶然回眸的一双眼刺痛我最深深的里边。”短短四句，对校园情怀的怀念被表现得无比深刻动人。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校园和学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和士兵相比，学生无疑具有更丰富细腻的情愫和更出色的表达力。一样的风景，一样的情景，可是我们已经是偶然回顾的路人，没有可能再有置身其中的甜蜜和忧愁。这是一件从骨子里感到惆怅的事情。写首歌吧，做些凭添感伤的纪念。

作为纪念顾城组曲之二的《月亮》，写的是诗人走后的空白和尴尬。相信高晓松是非常喜欢顾城的，不然不会以水准如此高的歌曲来抒怀，我能想象他写作这三首歌的难度。歌中隆隆的鼓声的低吼的电吉他营造出暴风骤雨的气氛，是死亡降临前的躁动和愤怒，但一切行将过去，当一切声音嘎然而止之后，只剩下老狼低低的吟唱在黑暗中穿行。“一直到星星闭上眼睛，一直到黑夜哄睡了爱情，一直到秋天欲说又远行，一直到忽然间……”没有唱完就结束了，据说这是录音时的失误。可是在场的工作人员都觉得正是这次失误让大家有了很多很特别的收获。是的，这就是艺术的感觉和体验。在艺术层上面已经完整，技术程序上的缺失并不影响整体的美感，反而有所升华。

如果说《模范情书》是一精巧的小诗，那么《青春无悔》就是一首绚丽铺陈的长诗。“开始的开始，是我们唱歌；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流逝中（后）的怀念是高氏歌曲永恒的主题。高晓松自己也承认流逝的美感是他歌曲或者头脑中一个很重要的审美思想。这首歌无疑也是体现了这样一种刻骨铭心的追忆和回望。从爱情出发，引发对整个已逝青春的怀想是他很多歌曲的写作手法，而《青春无悔》无疑是这种手法展现得最为完整和完美的颠峰之作。开头萧索寥落的的风声就给人一种被时光渐渐送远的无奈，老狼和叶蓓相互应和转承的默契演唱清朗温柔，那是一种让人心疼的美丽和忧伤。“都说是青春无悔包括所有的爱恋，都还在纷纷说着相许终生的誓言……”，“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阳斜。人和人互相在街边，道再见。”在努力追忆美化过往的同时，我们不可避免地意识到：当你能心平气和条理清楚地讲述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走出如斯风景的旧人了。但目的归目的，意义归意义，我们能为这种回忆穿一件漂亮的外衣，设计一种唯美的形式。这样想，多少有些抚慰。

《白衣飘飘的年代》和《回声》都是纪念顾城组曲中的另外两首。

《白》是一首具备国际水准的作品。华丽柔美的弦乐和气势磅礴的和声给人一种交响乐加吟唱诗的大气。歌词完全是一首凄艳的挽歌，长句中容纳下很多充满象征和暗示的意象，透露出的是颓败和凋落。最后一句“那唱歌的少年已不再风里面，你还在怀念那白衣飘飘的年代”，说的是顾城，也是作者自己，一种不愿岁月掩埋的无奈。

专辑里还有小柯版的《冬季校园》，不过小柯的声线太过低沉，没有《校园民谣2》中李晓东那稚嫩清纯的嗓音的感觉好。

其实整张专辑就是为青春立一块厚重的纪念碑，让我们回望的时候不至于看到的只是纷飞的黄叶和柳絮，而能看到一朵在石碑上绽放的隽永之花。